“你就聪明了?哪聪明我怎么没瞧也来?有你这么说孩子的吗?”抱着大孙子温柔的哄,“安哥儿不气啊不气!你娘就是个没正形的,她还没咱们安哥儿聪明呢,她才是傻的!”

安哥儿对此浑然不知,吐着泡泡在他祖父胸膛上热热的浇了一泡尿。

夏南天:“…”难道祖父说错了?!

这熊孩子,不就说了你娘是个傻的吗?

等他弄清楚缘由,顿时哭笑不得,“就为着安哥儿吃手指头,就是个傻的了?你小时候吃完了手指,还不是照样啃脚指头。你娘那会儿顾不上来,哪有这么多人供她使唤,有时候你将尿湿了裤子,等你娘给你换小裤儿,才脱了一个转身,你就抱着脚趾头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夏芍药怀孕时候都没孕吐过的人,听的这话面无人色,捂着胸口几欲作呕,夏南天抱着大胖孙子得意的回自己的静心斋去了,半道上逗着小平安,“瞧瞧,祖父给你出气呢!瞧把你娘恶心的,让她说我安哥儿是个傻孩子,她才傻呢!你祖母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脏,要啃脚丫子那也是洗过了香香软软的小脚丫子啦!”又凑近了安哥儿的耳朵小声嘀咕:“你娘小时候,祖父也喜欢啃她的小脚丫子,咬一口她就要哭,逗一逗又笑的跟朵花似的,真是怎么逗都不嫌烦…”

改日家里就进了两个嬷嬷,据说是夏南天托人在外面请来的,带孩子有一手,也没指着她们去带小平安,只不想再让闺女卖蠢了。

…自从生了大孙子,这个闺女就再也没聪明过!

夏南天见识过了闺女卖蠢的能力,果断的选择了让专业人士来指导闺女带孩子,不然大孙子早晚让这不靠谱的娘给带坏了。

夏家的大孙子落了地,既没通知寒家,满月酒也没请寒家。还是寒取在街上碰见了夏九郎,夏九郎还问起,“怎的前些日子四哥家里大孙子摆满月酒,没瞧见妹夫?妹夫这一向是在忙什么?”

寒取听得一愣。

夏南天在族中排行第四,下面堂兄弟们都管他叫四哥。

夏九郎还拍拍他的肩,“妹夫是不知道,四哥得了孙子,喜的就跟捧着聚宝盆一般。当初三叔还提起将我家平哥儿过继给他呢,没想到转眼他家倒有了承嗣的孙子。”撮着牙花子回味一番,“四哥家满月酒流水席面摆的那叫一个阔,我还从来没吃过那么好的席面,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道道菜上来,好多我都没听过名字呢,怪道都说四哥有钱,瞧这席面也知道银子堆山填海,海了去了…”

寒取脑子里早懵了,耳边听得夏九郎唠唠叨叨,游魂一般回了家,进门便问夏南星,“舅兄得了个大孙子,你可知道?”

夏南天这一向病着,自闺女去了长安之后她就卧床不起,好不容易这些日子才有了起色,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病的昏昏沉沉的时候,也盼着夏南天能打外面走进来,握着她的手向她说几句话,告诉她做舅舅的一定想办法把外甥女儿带回来。

清醒的时候却知道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一次次闹到最后,不止夏南天觉得这做妹妹的陌生,就连夏南星也觉得哥哥陌生的可怕,明明有能力,再不肯搭把手的。

“他又没跑来告诉我,我到哪里去知道?”

寒取颓然坐了下来,“这么说舅兄是来真的,真不欲同咱们家打交道 ?竟是连孙子满月酒都没请过咱们呢。“夫妻两个面面相窥,都说不出话来。

有些情份,只当无论怎么样也是磨灭不了的,哪知道一次次闹腾下来,终究是淡了。

等夏景行封官的消息传了出来,整个洛阳城再无有不知的。特别是何大郎那帮子弟,当初小瞧了夏景行,总觉得他是靠脸吃饭,哪知道最后他一个本应该靠脸吃饭的人,却跑去边疆搏功名了,而且还当真给妻子挣来了诰命。

真是教人刮目相看!

夏家族人这会儿便上门去贺喜,堵着夏南天要摆酒,说是招来的女婿可就是亲儿子了,又是个有本事的儿子,可不是夏家祖上面上都有光了。夏南天这会儿倒有话了,”他当初落魄的时候,你们跑来说坏了夏家门风,如今风光了,又跑来说振了夏家门楣,怎么好话坏话都让你们说尽了?!“夏老三腆着脸道:”老四这话说的!我们当初还不是为了你们父女俩好?万一招了个中山狼进门,以后有得大姐儿受得。还好他以前虽然胡闹,但自进了夏家门,有感于我夏家门风清正,浪子回头,这才上进了起来。“夏南天都给这帮人气乐了,反正舌头长在他们嘴里,正着说反着说都有理,不耐烦起来如今连夏老三的面子也不给的,”三叔既然这么闲,那就回家里去歇着吧,侄儿这里一团乱,忙的不行,哪里有空摆酒?“寒取夫妻俩听到这消息更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夏景行还有这等本事,当初何必要得罪他呢?如今他可是当朝武官,虽说是六品,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么大的官阶也尽够使了,走出去说一声,我家侄儿还做着官呢,也能说得响嘴。

招赘回来的女婿,可不就是儿子嘛,跟亲儿子也不差什么的。

寒向荣这些日子倒忽刻苦了起来,将房里都落了灰的书重捡了起来,说是要刻苦攻读,来年去考个秀才回来。他是连童生也没考中的人,可不得从头往上考过去。

孙氏侍候了婆婆这些日子,累死累活,听得夫婿要上进,她只有高兴的,还特意让钏儿拿了银子给青砚,去外面买上好的纸笔来给寒向荣用,只盼着他能考出个眉目来,哪怕考不中进士,考个秀才举人,在家坐馆授徒,也算得家中一份进项。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个丈夫犹柔寡断,在寒向蓝的事情上从来没个主张,全凭了公公拿主意。

小姑子为人固然刻薄刁钻,又眼皮子浅,能送了小姑子进高门,婆家也能跟着沾光,最后娘家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她算是从头至尾知情的,又暗中推波助澜了,说到底小姑子与她并无骨肉之情,进了寒家门之后也与她多次作对,所以推了小姑子进火坑,她眉毛都不带眨一下的。

只要能给她带来利益。

可是丈夫却与小姑子是同胞兄妹,怎么能眼看着妹妹签了卖身契,做了别人家的通房丫头呢?

他们这样的家境,哪里就到了卖女儿的地步了呢?

孙氏当初劝小姑子的时候,心里未尝没盼着丈夫顶天立地,站出来极力反对父亲的决定,护一护自己的妹妹,至少她还能从中瞧出这个男人有担当,重情义。可是公公签了卖身契,丈夫只龟缩在小跨院里不出来,等小姑子走了无数次的唉声叹气,叹自己妹妹命苦,她就有些瞧不上这个男人了。

当断不断,该站出来的时候又不敢担当,只有事后无数次追悔,有什么用?

他这个性格,做生意恐怕只有赔本一条路了。

还是做个夫子靠谱些。

才进了正月,小平安便能扶着床栏杆站起来了。

婴儿床四面都围着栏杆,他自己拽着床栏杆忽的站了起来,腿脚有力,穿的虽跟个小粽子似的,但沿着小床的栏杆走三圈都不带喘气的。

这是他近来的爱好,从刚开始能够扶着床栏杆站起来,站得一会儿便一个屁股墩又坐了回去,只床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就算是跌坐下去也不疼的,只咧咧才长了两颗门牙的小嘴,含糊叫一声:“娘…”

夏芍药教了他许多日子叫娘,夏南天原本是想教祖父的,可是他只会发出些模模糊糊的音节,祖父又是两个字,难度加倍,只能作罢。

没想到摔了个屁股墩他倒会叫娘了。

夏芍药喜的不行,将儿子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儿子哎,娘这下真的相信你不是个小蠢蛋了!“她为此可是忧心了整整个夏天呢,将做月子积的一身肥膘都担心的没了,没生孩子以前的衣服套在身上都颇为宽松。

她说是为了小平安的智商担心,但素娥却知道这分明是忧心在外征战的夏景行,夜夜失眠的结果,只在夏南天面前也不好显出来,自然全要推到小平安身上了。

等到小平安能够迈开小腿扶着婴儿床栏杆走起来,请来的两名嬷嬷都笑着夸他:“还自来没见过还未满周岁就会走路的哥儿呢,哥儿瞧着就是个早慧有福气的!”嘴里无数的好话都出来了。

夏南天抱着大孙子除夕夜往唐氏牌位前上香的时候就念叨:“娘子啊你瞧瞧咱们的大胖孙子,这小子真是四方模样,额头宽广,定然是个心胸宽广福泽深厚的孩儿。你也保佑着些咱们安哥儿,等他再大一点,我就带他去你坟上给你添土去!”

大过年的有人来拜年,他也抱着大孙子不撒手。

今年家里也有个当官的了,生意又不错,还有个健康的大胖孙子,夏家门庭比之往年可要热闹许多。

前任知府周正益任满走了之后,新上任的崔知府到了洛阳的时候,本地官吏缙绅皆前往城外迎接知府大驾,夏南天也在其列。

做起生意来何家与夏家是死对头,斗过好多回了,但前往城外迎接知府大人,二人作为花会一员,却算是同盟了,互相抬轿子在知府崔大人面前刷个脸熟。

十一月底的时候,知府大人家公子成亲,两家还相约着送了厚礼。听说这位大人家里娶的儿媳妇乃是京中贵女,众人都赞在府大人好福气,新郎倌儿也是一表人材。后来成亲许多日子,才传出来知府大人家的儿媳妇竟然是晋王外孙女,不怪道崔大人能够跑到洛阳城里来做官。

何老爷得到这消息,还特意与何大郎道:“放心!别瞧着夏家如今门庭旺了,夏南天得了个当官的女婿,可如今才上任的知府大人可是与晋王长女做了亲家。夏南天的好女婿可与这一位有仇的,到时候他那好女婿远水解不了近渴,看夏南天能得意到几时!”

何大郎转头就将这消息告诉何娉婷,“你那好姐妹这下可斗不过咱们了,她的仇人来洛阳了!”

何娉婷听得其中缘由,冷哼一声不屑道:“若是到时候咱们真仗着崔家的势斗垮了夏家,也不算有本事!”半下午就坐着马车往夏家去了。

门上人来报,大姑娘坐着马车去夏家了,何大郎唇边便浮起一抹笑意。

夏南天没想到横生出这一节来。

假如崔大人是个脑袋清楚的,做公公的也不一定听儿媳妇的话。再说了夏家也与他没什么仇怨。可若是崔大人急着巴结晋王,到时候想了法子要挤兑夏家,还真不好说会怎么样。

他为此担心了一阵子,跟闺女说起来,夏芍药却让他别太担心,“咱们只做两手准备,先将家里柜上的的现银都准备起来,姓崔的不动手便罢了,若真是对咱们动手,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实在不行咱们变卖了家产往幽州去,寻夫君去。到时候在燕王治下,谁还敢得罪咱们不成?”

夏南天在闺女脑门上凿了一记,“你是惦念着你家夫君,所以才想过去的吧?你当幽州日子好过?这仗都打了差不多一年了,能不能胜尚且难说,只打起仗来边关哪会有平安日子。姓崔的再折腾,大不了赔上这幅家产,可若是真出人命,恐怕也难。咱们只遵纪守法,我就不信他能给咱们栽什么污名?”

夏芍药这是想着保住家产往幽州转移,夏南天却想着边关战时,哪有安稳日子过。小平安又年幼,千里奔波,幽州气侯干燥,他小孩子家家也难适应,岂能随意奔波,还不如舍得家产保平安。相信只要夏景行出息了,他手里又掌着燕王府在洛阳的产业,钱财倒是身外之物了,也不怕赚不回来。

父女俩私下揣测崔大人会否对自家不利,过年的时候夏南天还跟何老爷一起往知府衙门拜年,竟不见崔大人有什么异动,待他与何老爷一般客气。

夏南天再回家来,抱着大孙子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白担心了一场。”

知府衙门后院,宁景兰才成亲一月有余,与郎君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瞧在她母亲与外祖面上,婆婆也不敢难为她,每日也不教她在婆婆房里立规矩,只由着她得空来婆婆房里请个安。

宁景兰从前也懒散惯了的,在镇北侯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又有南平郡主惯着,出嫁了下面还有个小姑子,自己丈夫又是老二,上面还有个兄长,这算是幼子。

兄长已经在外面做了县令,前两年考中了外放的,只因为官之地比较清贫,便没带妻儿过去。

宁景兰头上还有个嫂子,在婆婆面前立了许多年的规矩,都不得松快。她又生了长孙的,没想到弟媳妇一进门便是婆婆般的待遇,不说常往婆婆房里来请安吧,就连她这个大嫂子也不放在眼里。

做嫂子的原来自己在婆婆房里立着规矩,也不觉得有什么,偏宁景兰进了门,有了比对,忽的心上就不顺了起来。

婆婆不说让弟媳妇立规矩,三五日不见弟媳妇来自己房里请安,还要着人往弟媳妇房里送吃的,派了丫头去瞧:“可是二奶奶身上不舒服了,怎的这几日竟没瞧见过她?”

等那送吃的丫环去了,大儿媳妇魏氏便作个忧心的模样儿,“二弟眼瞧着要考试了,可娶了弟妹回来,正是新婚热意的时候,也不知道今年…”

她的丈夫是高中进士的,见得婆婆听得这话,眉间忧心一闪而过,还要再添一把火,“若是二弟考中了,可不是一门三进士,真是一段佳话了!”

崔大人当初也是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的。

崔夫人的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第六十章

大齐同光三十二年,正是辽景宗七年,辽国上京延昌宫里,景宗耶律璟翻看着前线传来的战报,虽然耶律德光打了胜仗亦不能教他眉头舒展。

耶律璟与耶律德光乃是同胞兄弟,从小相依为命,继承了父母的斡鲁朵,又夺了几位异母兄弟的斡鲁朵,爬上了辽帝的位子,又整合各部,励精图治,集结二十万大军,向大齐开战。

耶律璟是个身材高大面目黎黑的中年男子,面上斜斜有道刀疤,顺着额头一路到了下巴,横延整个脸部,眉宇之间透着精悍凶煞之气,寻常胆小的宫女得他回头一顾,都要吓的瑟瑟而抖,也只有皇后萧玉音与他少年夫妻,对他没有惧意。

延昌宫里隐隐有种传说,耶律璟是在狼群里长大,当年与各部厮杀之际,还有狼群相助,才能整合辽国各部,做了辽国大汗。不然如何解释他们兄弟俩的赫赫战功?

耶律德光二十七岁,却是十岁出头就跟着耶律璟征战在外的,十几年过去了,早已经成长为辽帝帐下一员骁将,国之柱石。

就是这样的骁勇悍将,出征之前立誓要打下燕云十六州,结果打了一年,也只啃下来一个朔州,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损兵折将,不过好歹是将大齐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

辽人入了朔州城,便将朔州百姓当作牛马一般,壮年劳力全部拴成了一串串,长途押送回辽国上京献俘给景宗,年青女子挑颜色正好的两百人,送往延昌宫做女奴,其余不分已婚未婚,由景宗分赏了给文武大臣家中做女奴,至于年老体弱的,年幼未长成的小儿,通通被就地屠杀。

耶律德光与大齐打了一年多,早就窝着一肚子火,心里认定了汉人多计谋,狡诈无耻,他起先拉开了战线,往燕云十六州好几处布兵齐攻,这帮汉人不但不正面迎战,还悄悄派人烧了他们的粮草,又打探清楚了前往攻击王帐,他急召余部回救,到底吃了个大亏。

等他将其余部众全部集结,大齐军却偏不肯正面出击,依仗天险紧守关口,却又从别的关口出击,化整为零,灭了不少辽军少部,三五千不等,让耶律德光颇为恼火。

此次好不容易攻下了朔州,大齐百姓便遭了殃。

朔州失守,州府长官守将一起殉城,消息传到幽州,燕王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辽狗欺人太甚!”大齐无意战征,但辽狗就跟疯了一样,非要南侵,咬着燕云十六州不放,这场仗除非打到他们再无力还手,不然恐难善了。

夏景行与其余驻守幽州的武将们尽皆神色严峻,想到辽人在大齐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恐怕会接连撕下去,接下来才有硬仗要打。

朔州失守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长安城,晋王倒是想将责任推到夏景行身上,正好阵前问责,将这小子拉下来。可惜燕王的请罪的奏折里从头至尾就没提夏景行这个人,只道守将府官殉城,一城百姓被俘,青壮男女押往辽国上京,老幼被屠,朔州竟然成了一座空城,因此向圣人请罚。

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且战争从来就是有输有赢,常胜将军那是传奇话本里的人物,真打起仗来,燕云十六州战线极长,燕王能带军苦守了一年多才失一州,已是极为不易了,哪里还能再问责?

朝中倒是有些支持二皇子的官员倒是明着攻击燕王,隐隐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圣人平日待太子也并不算亲厚,相反还更偏爱二皇子一些,只军国大事上却容不得半点徇私,不然若是寒了前方将士的心,燕云十六州守不住,到时候辽人的铁骑一旦踏进关内,便是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倒将朝上攻击燕王失职的官员当堂摘了乌纱拖下去一位,其余的官员吓的噤了声,哪里敢再废话半句。

圣人为着振奋军心,反又督促户部官员不可拖延燕云十六州的粮草,须守时足量的调派过去,不可耽误。

有了圣人这般重视,又将此事交了给太子督办,此事竟然是万无一失了。只恼的二皇子在背底里不但恨上了太子跟燕王,就连圣人也埋怨上了,“平日瞧着多疼我,遇上大事就顾不得了…”

郑贵妃便劝儿子,“你也是年轻浮躁,大事上头一定要谨言慎行,步步为营,燕王守不住便罢了,若是燕王真带人打退了辽人,那就是功勋卓越。到时候太子有了燕王这般助力,羽翼丰满,咱们又哪里容易将他压下去?”

依附二皇子的官员倒也不少,但基本都是文官,空抬着一张嘴皮子,长安城的军权如今都握在圣人手里,从禁军到九门守军,城外南北大营,其余皇子再插不进去手的。

郑家也是文官,而圣人许是不愿意几个儿子坐大,从太子妃往下,所有皇子妃娘家就没有沾着军权的,也算是有效扼制了皇子们的权势。

只燕王当初前往幽州就藩,却是几个皇子里的例外,也是虑着幽州原来的守将老迈,卸甲归田,而燕云十六州总要有个能镇得住的,皇子身份尊贵,索性派燕王及早就藩。

当初郑贵妃还与二皇子窃喜,去了三皇子一个,也算是太子少了个强而有力的助力,燕云十六州地处边疆,隔的这样远,时间久了圣人更将这个儿子忘了,兄弟隔了几千里路,想襄助也有心无力了。

哪知道辽人这时候兴兵作乱,倒让圣人一日也人问个三回前方战况,时不时就要念叨燕王一回,到了郑贵妃这里吃到什么,还要说一句幽州吃食匮乏,燕王又在军中,日子必是过的很苦。

这个儿子以前不得他看重,如今去的远了,倒让圣人记在了心上,如今与太子倒成了个守望相助的局势。

太子在京里替他筹措粮草,他在燕云十六州立功受赏,纵失了一州圣人也不曾责备,还遣了官员前去慰劳,当真让二皇子母子想起来就心里不痛快。

京中局势如何,夏家全然不知消息,只朔州失守的消息传到了洛阳城,一城百姓都遭了罪,听说男的女的都被当做牛羊一般串着押往辽国上京,最可怕的是辽帝据说喜怒无常,对汉人尤其残暴,随手射死个把奴隶都做寻常。

太平盛事,辣辣的日头底下,忽听到这则消息,能惊得人后背起一层冷汗。

失去自由就罢了,连性命也是朝不保夕,多么可怕。

夏芍药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脑子都木了。家里有人在军中,听得胜了便满心喜意,听到失了城池便提心吊胆。

小平安如今已经在院子里迈开了腿脚走动,他最喜欢的便是静心斋里挂着的那对鹦鹉,见天被夏南天抱过去,对着鹦鹉架子学说话。

旁人家的小孩子学说话都是跟人,唯独小平安听着他娘在他耳朵边逗他,说了多少好话,”好宝宝叫声娘来听听…小乖乖叫声娘…“自来不肯张口的,板着张小脸儿装深沉。

唯独瞧见花里忽哨的鹦鹉,倒笑成了一朵花,伸着小胖手就要抓,听到鹦鹉叫”姑娘——“他也跟着喊”姑娘——”逗的一院子丫环婆子笑。

夏南天抱了大孙子往鹦鹉面前去凑,鹦鹉弯喙去啄他的小胖手,他竟不知道害怕,还伸手过去,被夏南天抱开了,躲过了鹦鹉的喙,他咯咯直乐,还要伸手去撩,对着鹦鹉直喊“姑娘”。

小人儿家,牢记着鹦鹉喜欢叫姑娘,现在吃完了饭还要拉着夏芍药的手往外走,嘴里叫”姑娘“,众人便知道他这是想去瞧鹦鹉了。

夏芍药这时候再写信给夏景行,就更不敢提军中战况了,只用轻松的语调将儿子的各种趣事讲给他听,盼着他能轻松一刻。“…这小子如今只当鹦鹉叫姑娘,纠正过多少次了,说那是鹦鹉,这小子还是不肯改过来,你说鹦鹉他说姑娘,真是气的人跳脚,真是个小傻子!哪有孩子蠢成这般的?”

妻子自来就说儿子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夏景行到了后来再不当真,她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便是夸儿子也夸的十分含蓄,非要拐着弯儿说儿子蠢,真是难为她了。

夏景行每次接到家书,都莞尔一笑,叹妻子用心良苦,再配以儿子逗鹦鹉的亲笔画,只能瞧得清鹦鹉架子,而鹦鹉架子下的小人儿依旧是个墨团团,只比原来高了,不是躺在那里的,是站在那里仰着小脑袋的。

燕王亲自带人前往朔州,他与赵六皆随行。听说耶律德光如今就住在朔州城,夏景行更是前锋营,带人往朔州城里冲,到底受了伤,右肩上被砍了一刀,所幸没伤着筋,总归要将养些日子,却握不得笔了。

朔州倒是没攻下来,仍被辽军占着。

夏景行在养伤,勉强握着笔写了一句话,额头冷汗都淌了下来。他这是为着怕家里妻子担心,到底只写了一行字,略略勾搭几笔,便是一副幽州碧天旷野图,着人寄了回去,以安妻子的心。

其实夏芍药写了家信来,非是要看到夏景行长篇累牍的回复,不过就为着见到他字言片语,知道他还安好,就放下心了。

正是五月里,芍药花开的正艳,知府大人却提出要办个花展,也算得他上任以来的政绩。

何家的牡丹花,夏家的芍药花,都是知府大人点名的,务必要在花展的半个月内保持盛开,散了帖子请人来参观,州府下面的县官皆接到了上官的帖子,准备好了来赴花展。

夏南天原来对崔大人抱着一种“你不来犯我,我只敬着你”的态度,如今却想掐死他。

这出的什么馊主意?等为期半月的花展过去之后,这批花儿早败了,辛苦培育了一年,到头来就为了上官的面子,却要他来承受这巨大的损失。

崔大人张口,要的不是三五十盆,而是三五百盆,且必须是品种好的,寻常的他也不放在眼里。

若不是何家跟着夏家一块儿倒霉,夏南天都要怀疑崔大人这是为着亲家镇北侯府出气的。

何老爷外室才生了幼子不久,他还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之中,就遭受了这沉重的一击,差点没被气趴下,“府君这是脑子有病吧?”有病治病啊,别没事瞎抽风,跟商户过不去。

何家与夏家算是洛阳花会的大户,就算是出得这三五百株的奇花来,也顶多损失了一年的收益,可也不致于就伤筋动骨了。只苦了那些小户花农,也被摊派了任务,全家都指着卖花来糊口的,若是这花摆出来展览,最后凋谢了,却连一个铜板也没买到,岂不得饿死?

何老爷难得摒弃成见,亲自往夏家与夏南天商议此事。

吴家因种的是桂花树,倒不在此例,竟然侥幸逃过这一劫。

夏南天陪着何老爷喝了半壶酒,还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

何老爷的意思便是今年这花展也不办,到时候支会花会众人,大家都不送了花过去,就让崔大人自己办个花展看看。但夏南天却不这么认为,“新官上任三把火,崔大人这是想做个政绩出来,恐怕绞尽了脑汁才想出这个法子,这时候正在热意上头,若是咱们浇下一盆冷水来,岂不让他记恨上了咱们。就算是做官的,面子功夫做完了,还得有里子呢,咱们今年办了花展,到时候花败了卖不出去,不交税收的银子就有理由了,明年他知道厉害,恐怕就不会再办这劳什子的花展了。”

崔大人上任的时候,上一季种花的商户所有的税银早交了上去,已经封存送往户部,他压根不曾瞧过旧年种花的商户交的税银数额,只当是无关紧要的。

他原是在江南做过官的,江南可不是家家种着花,江南又盛行读书,大儒进士多出自江南,士林风气颇浓,若是此次花展在江南,恐怕早让士林间以诗酒唱和,成就一段佳话了。

何老爷实不甘心今年的花白白养了,最后被夏南天说服,到底还是回家去了,吩咐儿子办这花展,算是给崔大人搭个台子。

何大郎原本就没有跟府君拗着来的打算,只从崔大人行事上觉得他蠢,“面上光有什么用?到时候税银少了一部分,才叫要命。”

花会的人都在观望,见得何家与夏家都带头拉了芍药花来布置,只能也跟着去布置。

果然到得花展的日子,热闹非凡。洛阳城所有种花的商户都将自家的花卉都搬了来,摆到了指定的场地,又有人来看顾着,省得有人做乱。

崔大人带着治下属官参观花展,每至一处必有商户殷勤相待,他便十分得意,随口便道:“以后要将此事连续办下去,倒可当做一个节日来过了。”

何老爷听得这话,一个不稳,差点闪了腰。

夏南天倒浑似没听见崔大人这话一般,只笑一笑不作声。

等到官府参观完了,隔日夏芍药也抱了小平安来瞧热闹,小家伙自生下来至今还没瞧过这么多花,感觉进入了花海,从头至尾睁着大眼睛瞧个不住,见到夏南天还伸手要抱。

夏芍药也不是无知的人,见这花展办的如此隆重,还小声问夏南天:”府君这是不准备上今年的税银了?“夏南天点了闺女额头一记,”府君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升斗小民操心,只他发了话,咱们跟着办起来就是了。“崔大人下了差回后衙,还与崔夫人讲一讲花展的盛况,”倒是夫人也很应该带着儿媳妇们去瞧一瞧的。“崔夫人这些日子心里不舒服,只推说头疼,再不肯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