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只觉得香味冲鼻,眼前渐渐迷蒙了起来,只听得大头声嘶力竭的喊:“安哥儿——安哥儿快醒醒——”

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早晨出门都跟祖父约好了,晚上回去要跟他去夜市上吃羊肚羮,这下看来去不了了…

事情发生在眨眼之间,对方有备而来,两名护卫眼睁睁看着平安被劫持而去,等他们抽刀动了杀意,这帮人一哄而散。他二人急着追回平安,纵马去追,才出了巷子便不见了马车的影子,顿时腿都软了。

笔筒跟砚台都吓傻了,还没明白过来小主子已经不见了,就连两名护卫也追走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傻眼了。

还是砚台有点主张,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拉了笔筒起来:“安哥儿出事了,咱们立刻回将军府,让将军拿主意。”

连同车夫大两小一瘸一拐往将军府赶,到得大门口问起守门的小厮:“将军可出门了?”

小厮见他们这倒霉模样,大吃一惊:“将军出门没一会儿,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砚台跟笔筒都傻了,一个往内院去报信,另外一个直闯前院护卫的院子,进去就逮人,见到轮休的护卫就跟见到了救命的菩萨一般:“安哥儿出事了,求大哥跟将军通报一声!”

轮休的护卫虎目一瞪:“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挑咱们府里下手?!”自往马厩去牵马,赶去向夏景行报信。

内院里,平安去上课,绮姐儿缠着夏南天讲故事,夏芍药原本是在理帐,近来十方客栈生意极好,她每隔十日便要理一回帐。

才坐定看了没几页帐册,就听到了这么个消息,顿时吓的脸都白了:“说!到底怎么回事?平安好好的怎么会被人劫持?跟车的护卫呢?”

砚台都快哭了,“安哥儿在半道上遇上了匪人,他们人多势众,又是提前埋伏好了的,那些人劫了马车就跑,两名护卫大哥已经去追了。小的这才赶回来报信。”

夏芍药从来没想过平安会出事,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京中治安向来良好,除非有人有意针对,这才做下套子来。况且知道平安身份的应该都不会轻举妄动。但是不知道的又怎么能埋伏在平安的必经之路呢?

这一时她心里乱的一团糟,从太子到晋王想了个遍,甚至还想着不会是镇北侯想要见大孙子,好几次没得逞,这才想起劫持的办法?!

若真是他下的手,平安至少会平平安安的。可若是旁人,那…那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平安乘坐的马车到底还是让将军府的护卫们给追上了,只是马车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平安跟大头被掳到哪里去了。

夏景行得到消息赶回家的时候,夏芍药已经方寸大乱。她在生意场上精明能干,可到底是做母亲的,听到孩子出事,生生就剜了她心尖一块肉去。见到丈夫回来,扑上去求救:“夫君,平安…平安出事了,怎么办?”

她还从来不曾露出这般惊慌失措的软弱样子,夏景行揽了她在怀里安慰:“既然绑了平安,必有所图,要么要挟,要么求财。无论是哪一个,平安暂时都是安全的,你先别急,等绑匪露出破绽来,咱们一定能救了平安回来!”

他虽安慰妻子,自己心里也焦虑的不行,只是不能让夏芍药看到,更添惊慌。

夏南天心里也是焦急非常,听到大孙子出事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不过他到底一辈子经历过的风浪极多,大面儿上还能稳得住,只问夏景行:“你们到长安之后,可有与什么人结怨的?”

若说私人恩怨,除了镇北侯府便是晋王府。若是政敌…那就多了去了,一时之间,哪里说得完啊。

他安抚片刻,便召集手下着手商议平安被绑之事。一面又遣了人去京兆衙门报案。

冯九道前段时间办理田世馥的案子之时,还亲自往镇北侯府前去取证。宁谦算是目击证人,他的证词也是至关紧要的。后来此案移交刑部,他便不再插手。

现下听得大将军府里的小公子被人掳走了,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怀化大将军今年运气有些背,需要到庙里去拜拜了!

好端端的他妻子连着出事,就连已经形同陌路的镇北侯都差点没命,这次儿子又被人给绑走了,说出来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大将军既遣了你来报案,府上可有搜到有用的线索?”

护卫正是跟着平安的护卫之一,将当时情况讲明。冯九道听了暗暗头疼,总觉得他又摊上大事儿了。

谁都知道怀化大将军掌军,哪里还有胆子去太岁头上动土。能向将军府小公子下手的人,要么不知道夏平安的身份,要么有恃无恐,身份比之夏大将军还要高。

前者不知道似乎也讲不通,能够埋伏在夏平安上学的必经之路上,且还有周详的计划,想来应该是知道身份的。

后者…能比夏平安身份还高,又与他结怨的…冯九道仅凭推断,额头上就开始往外冒冷汗。

晋王府与怀化大将军的旧怨是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之事,另外一位比晋王的身份只高不低,备位东宫,将来是要做储君的,还被夏大将军打过脸。

太子殿下的胸怀众所周知,不是那么的宽广,很容易记恨臣子的不是。

冯九道每有与东宫需要打交道之事,必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务必不要让太子殿下挑出不是来。

如果是这两位…恐与最近的京中局势有关。

冯九道心中所想,焉知不是夏景行心中所想。

不过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个猜测,那就是镇北侯府。

他派人去打听这三处的动静。过得半日便有人来回,宁谦自中秋之后病到了现在,连侯府大门都未出过,还在卧床静养。就连住在庵堂里的宁景兰都回家侍疾了,可见他病的不轻。

至于晋王,半日功夫也瞧不出什么来。东宫那里外人不方便进去盯梢,只能将此事托付给了燕王。

燕王听得平安被掳,也是大吃了一惊。

“还有人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掳平安!”这不是纯粹找死嘛!

他立刻给燕王府布在东宫的眼线传话,让盯着太子那边的动静。

太子与晋王这些日子精神十分紧张,掐着日子算晋军到长安的消息。听到有人将夏景行的儿子给绑了,太子顿时脸上的郁气都舒展了:“也不知道是哪位义士,私下里助了我们一臂之力。这下子姓夏的可不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空捣乱。”

晋王却拧眉道:“其实不然。如今局势不稳,若无旁的事情,只政事堂唇枪舌剑闹起来,燕王只顾着关注朝堂局势,咱们私下里的动作他可能就不太会留意到了。可夏景行的小崽子被人绑了,他们大肆搜起来,肯定也会注意太子殿下与王府的动静。若是被盯的太紧,可就不好了。”

他以前倒是有过弄死夏景行儿子的想法,就连南平郡主也早在数年前就有此心愿。可是却万万不是现在。

如今的时机却是最不好的时候。

“会不会是夏家故意将儿子弄失踪,然后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开始到处搜捕?”

太子最会将人往窄处想,此刻发挥所长,立刻便由夏平安失踪之后对他的影响推导出了这一结论。

晋王也是想不通长安城中还有谁会蠢到绑架夏景行的儿子,这是嫌命长了吗?

他想不通下手的是谁,太子此话一出,倒觉得此话十分合理。再在政事堂见到燕王跟夏景行,便觉这二人装相装的十分逼真,倒可以描画一番去演戏了。

燕王跟夏景行看着太子与晋王,虽然目前还没查出来这二人有什么动静,但总疑心此事是他们所为,一面加派人手盯着他们,一面在政事堂步步紧逼。

两方为着平安之事互相猜疑,却不知此事与两方均无干系。

长安城东郊的一所宅子里,夏平安与大头美美的睡了一觉后醒了过来,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再看这破败的房子,门窗紧闭,对视一眼,二人轻手轻脚下了床,小心不出声蹭到门口去,贴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

良久,听得外面似乎极为安静,平安大着胆子轻轻拉门,没想到这门并没从外面锁上,他一拉门就开了,还发出刺耳的声音。吓的两小儿差点跳起来。

外面的阳光倾泄一地,十分的刺眼。平安与大头出了房,抬头便瞧见这破败的院子里站着四名大汉,凶神恶煞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合格的打手。

那四名汉子看到他们俩,眼皮都没抬一下,反倒是院子里坐着个年轻男子,锦衣华服,面色青黄,胡子拉茬,瞧起来有些狼狈,朝夏平安招手:“大侄子,肚子饿了吧?过来吃饭!”

他面前摆着个桌子,桌上摆着四个碟子,上面倒扣着四个碗,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菜色。

平安心里转着念头,抬步往前走。大头也是自小察颜观色长大的,猴精猴精的,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一句:“小公子认识那位?”

“不认识,咱们看看他要说什么?”

年轻男子等他们过来要坐下吃饭,顿时指着大头骂道:“没规矩的东西,主子面前几时有奴才的坐儿了?”

大头可不似府里打小养的奴才,都知道规矩。他在府里还有样学样照着别的小厮做,一旦出了府跟着夏平安就有些无法无天。

年轻男子亲亲热热拉过夏平安,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大侄子坐叔叔旁边,咱们叔侄俩还从来没见过呢,今儿能坐在一起吃饭,就是有缘。”

平安在肚里翻了个白眼:缘个屁?!被绑了来也叫有缘?

“侄儿你可别不信,我可是你亲叔叔。你知道镇北侯不?那可是你亲祖父!我就是侯府世子!”

平安怔怔瞧着他——原来就是这个人啊,当年害爹爹被逐出侯府。如今又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将他给绑了来,定然没好事儿。

宁景世见这孩子呆头呆脑,只瞧着自己不说话,还当他不知道侯府与夏景行的关系,一拍桌子长叹一声:“嗐!大哥也真是的,当年一点点小事就闹崩了,这么多年也不回家看看。你祖父最近病的人事不知,叔叔也从来没见过你,这不是想侄儿了嘛,就请了侄儿过来。”

“你别是…骗我的吧?我可没听爹爹说过他与侯府有亲,还有个弟弟什么的。”

平安懵懂的模样倒让他当了真,还凑近了问:“前段时间府里不是派人去接你回家探望祖父吗?你爹没告诉你怎么回事?”

“哦,我爹爹说街上骗子多,让我别被骗了!”

“你爹真是,为着这么一点小事记恨这么久,一家子骨肉也不肯认,真有他的!”

宁景世摆出亲叔叔的款来,陪着平安吃饭。

平安对镇北侯世子的事迹早就有所耳闻,还是上次夏景行夫妻俩讲了两府恩怨之后,他在国子监向郁丛之打听镇北侯府的事情。

郁丛之立即便将宁景世的丰功伟绩讲给他听,譬如每月总有赌坊的人去侯府门上讨要赌债,这在京中权贵圈子里可是独一份儿;再譬如他败家败的十分迅速,听说镇北侯府入不敷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而言之,这位是超级无敌败家小能手!

平安原本早慧,只是在宁景世面前便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还做出好奇的样子探问两府纠葛。宁景世的版本跟夏景行的自然不同,不过故事的大致走向是一致的,概括起来就是:离府,出息。

“哦,原来是这样啊,祖母病故之后,祖父另娶,爹爹怀恨在心,便不十分听话。我还不知道爹爹小时候原来这样儿呢。”他摆出天真笑脸,拉着宁景世的手摇了两下:“那叔叔派人接了我来,就在这破院子里玩?这破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咱们出去玩吧?”

宁景世顿时愁眉苦脸道:“你当叔叔不想带你出去玩啊?可是你瞧瞧他们?”示意平安瞧那四个大汉。

平安大睁了双眼:“这几个人原来是看管叔叔的啊,我还当看管我的,方才吓我一跳!”他从凳子上跳下来,作势向宁景世告辞:“叔叔既然出不去,那不如改日咱们再约。你几时能出来了几时再约我,侄儿要回家去了,不然爹娘该着急了。”

宁景世立刻伸手拉住了他:“平安别走!叔叔其实还是能出去的,只不过需要你的帮忙。这不是叔叔手头不方便,欠了他们的钱,这才被人关在这儿了嘛。叔叔想着,你娘不是做生意嘛,听说生意做的很大,不如你写信给你娘,让大嫂借点钱给叔叔,等叔叔出去了,回头一准儿还给你娘?!”

平安很是大方:“叔叔别担心,我每年过年都会收到压岁钱的,等我回去了就让人将我的压岁钱送了过来,到时候他们就肯放了你了。我都存了好几年了,应该也够还了!天色也不早了,国子监里还有课呢,我还是早点回去吧,没请假就跑出来回去会被先生打板子的!”

见他执意要走,宁景世便松开了他的手,见他大无畏的向着门口走去,结果才走到一半就被两名大汉拦住了:“小子,去哪里?你家欠的钱还没还上呢。”

平安天真道:“我这就回家取钱啊。”

内中一名大汉顿时笑了:“你知道你叔叔欠了多少钱吗?”

“多少?”

“十万两!”

这次平安是真的被吓到了,“十…十万两?怎么可能!我可没这么多银子,我最多…最多只有一百两银子!”

“所以小子,你回去恐怕也拿不回来十万两,还是要委屈你在这里住两日,给你爹娘写封信,让他们还了你叔叔的赌债,就可以放你们叔侄俩回家去了!”

大头亦步亦趋跟着他,见平安都捏起了拳头,面上神情僵硬了一瞬,扭头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叔叔,你做什么欠了他们这么多银子啊?”暗赞他会演。

平安的内心远没有表面来的平静,他的内心里翻来覆去将宁景世的十八代祖宗都毫不客气的问候了一遍。问候完了才想起来…似乎那也是他亲爹的祖宗。

镇北侯对他爹不好,可是宁家历代祖宗可没刻薄他爹啊。

平安很纠结。

其实从宁景世自报家门的时候,他便猜到了此人是欠了赌债,想拿他来抵债,肯定要跟家里讹钱的。不过他还是装着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与之周旋,就是想看看宁景世的底线在哪里。

不过是个污糟烂赌鬼,输多了无力偿还赌债,便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来,绑了他想让他父母给还赌债,哪里就配做他的叔叔了呢?!

现在他想明白了,此事从头至尾就是宁景世谋划的。他赌输了还不起赌债,恐怕这么大笔的现银镇北侯府也无能为力,走投无路之下,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平安看着他的那张笑脸直觉想吐,卧床不起的镇北侯爷这辈子看来总算做了件好事,当年毫不犹豫的将夏景行逐出侯府。

不然,想到夏景行发达之后,还有宁景世贴上来吸血,真是不呕也要呕列了。

有些人天生就跟水蛭一般,只有盘在别人身上吸血,才是他毕生追求。至于自己努力奋斗,打出一片天地什么的,讲给他听,恐怕他都会当笑话来听。

他痛快坐了下来,让宁景世张罗纸笔:“叔叔这么可怜,被关在这个破院子里出不去,我写信给我娘,让她去给叔叔还债,到时候叔叔就能出去了。”

大头上前来磨墨,平安便握着笔开写。

宁景世站在一旁瞧平安给家里写的信,见这傻小子写着,今日得叔父宁世子相请出门作客,见叔父欠了外债有家不能回,恳请父母大人替叔父还了债务,好让叔父回府与家人团聚。最末还问一句:爹娘,咱们家真的与侯府有亲?怎么从来也没听你们提起过,可别让儿认错了亲啊!

他写成了,拿起来往干了吹,宁景世接过去连着看了三遍,通读上下文,见这小子虽然写的算是大白话,可写的却十分清楚明白,一点破绽也无,他便十分满意,自己拿笔在信纸背面加了几行字,封起来交给了院里的一名汉子,让他送到夏将军府去。

那汉子方才离的远,他与夏平安说话声音压的低,便不曾注意听,只当他在劝那孩子早点写信要钱。哪知道听得这信要送到夏将军府上去,顿时傻了:“不是说你家有钱的亲戚吗?送到将军府做什么?”

宁景世道:“是啊,夏大将军是我家有钱的亲戚啊,特别是夏夫人听说极会赚钱,十万两现银侯府帐面上是拿不出来的,就算是将我娘的首饰全部变卖都凑不出不来。夏大将军家里可是富的流油,他又是我嫡亲的哥哥,难道不该替我出点钱?”

那绑匪在绑人之前是当真没注意过这孩子是谁家的。长安城中权贵云,就连皇亲国戚也是遍地走,总能与宗室粘亲带故。盖因宁景世并没提过,只说这家并无背景,只是有钱的商贾,来往踩点全是他负责的,到了最后关头才是赌场的伙计们出场绑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满京城都在找夏家小公子,你们倒好,蠢到将人绑走都不知道绑的是谁!”万安赌坊的掌柜姜成接到手底下报来的消息,恨不得将这帮蠢材捆起来暴揍一顿。

他是孙皇后娘家长宁侯府上家奴,明着早八百年就已经脱籍,但暗底里却经营着孙家的许多产业,比如赌坊,娼妓馆之类见不得人的生意。

手底下的人十分惶恐:“大掌柜,这可怎么办才好?”

宁景世在城中常去的赌坊就那么几家,万安赌坊就是其中之一。大家都知道这位是个败家子,成百上千的银子填进来,还不知道回头。

况且城中无人不知道这位是只肥羊,但凡他进了赌坊,让他尝点甜头之后是必然要放点血的。

万安赌坊也没少去镇北侯府堵着门讨要赌债,这些都做的惯熟,就跟吸血的水蛭一般紧紧巴着宁景世,但凡多能榨出一滴血来,都不会放过。

宁景世提起这招,他们无不心动,这才铤而走险,绑了夏平安。

夏平安失踪之后,不但夏家护卫家丁开始满京城搜人,就连京兆尹衙门,以及燕王府府兵也出动开始搜人。

这才过去了两日,整个长安城都震动了,大家都在暗中猜测是谁下的手,不过目光多半对准了东宫与晋王。

下面人向宁景世逼债原是常态,至于采取何种手段,通常是不会报到姜成这里的。

城中关于夏家小公子失踪之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姜成又是消息灵通之辈,原来还事不关已,作壁上观,万没料到自己竟然也牵涉其中。他不敢擅自作主,亲自去长宁侯府向孙侯请罪。

孙侯是皇后的亲弟弟,乃是正牌国舅爷,比之蒋家根基要深厚些。只是孙侯其人平生最爱的不是争权逐利,而是风花雪月,嗜赌成性。

他比宁景世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喜欢风花雪月就挑了府里的奴才放出府去开娼妓馆,喜欢豪赌就派人去开赌坊。大老板在自家赌坊里跟赌客玩两把,自然是赢多输少——手底下养着的老千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长宁侯自己不务正业,下面两位弟弟却都在朝为官,生的两个儿子也都争气,读书入仕,步步高升,又是皇后娘家,职位不差,这一门算是太子的得力臂膀。

姜成悄摸将事情报到长宁侯这里,原以为会被主子给狠揍一顿,哪知道孙侯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意道:“那个孩子如今在哪里?”

“在…在郊外的一处破院子里,僻静的很,倒是还没被人发现。”

长宁侯孙意远虽然不在朝堂站班,但他平日手底下经营的赌坊娼妓馆都是消息灵通之地,他又有种超然局外的清明,家里儿子们但有烦难之事,必要往孙意远这里讨主意,皇后还要时时召了他进宫,因此他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与敌对阵营亲自搏杀,对于朝中局势倒也看得分明。

“那就暂且押着,看紧些别走漏了消息,本侯还有大用!”

姜成也不敢追问,事儿是他惹出来的,侯爷肯承担后果,已是感恩戴德,哪里再敢多嘴。

直待姜成退下之后,孙意远盯着夏平安写给父母的信,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晋王调兵进京原是隐秘之事,知情的也就那么几位,孙意远正是其中之一。

他是好赌之人,此次太子与晋王的举动算是豪赌一把,成则为王败则寇,关乎到身家性命。身为后族也逃脱不了,还不如趁此机会也赌一把大的。

夏家豪富是人尽皆知之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垂涎夏家生意,只是如今的夏景行手握重兵,又有燕王做靠山,就连夏夫人做生意也是圣人金口玉言答应的,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家日进斗金,却不能有所行动,当真是心头一桩憾事。

孙意远自然也不例外。

夏平安落在了别人手上就算了,可能听到追捕也会心惊肉跳,不敢再作这桩生意。但孙意远则不同,他料得晋兵到长安的日子也不远了,正好趁此乱局大捞一笔。

真要等到太子被拱上位,拿夏家开刀,到时候这块肥肉还不知道要多少人来分,头一个就少不了东宫与晋王,能够分到孙家的也是有限,更何况落到他一个人手里的数目。

又过得三四日,夏家人都快成了热灶上的蚂蚁,终于有个小乞丐将夏平安写给父母的信送到了将军府里。

一家人围起来拆开信来看,果然是平安的字迹。看完上面的内容,夏景行横眉怒目,一刻也等不得了,立刻点兵往镇北侯府去了。

怀化大将军驾临镇北侯府,这可是他打从十年前被逐出侯府的头一回踏进侯府的大门。

侯府守门的还是旧仆,听得大门响动,探出头来一瞧,但见一列军士堵在侯府正门,当先一人大氅翻飞,龙形虎步,眉目生威面罩寒霜而来,再细一瞧顿时惊的说话都打起磕巴来了:“大大…大公子?!”

其余小厮探头出来,往夏景行面上一扫,只觉后脖子凉嗖嗖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内生寒,立刻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