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扯动唇角,怒力地挤出一丝笑容道:“都别争了,右,兴许事情有所转机呢。”

皇上已经两天没合眼,他比起跪在殿外的百官又能好过到哪去?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都怪自己,没事让那帮鬼道士瞎闹!

第一次感觉那般无助,身为帝王,却保不住自己的一个妃子么?

面对百官的镇压,他却找不出一个理由逃出。

身为帝王,爱情在他的面前显得太过渺小,也许他自始至终就不该有爱。 爱情,那是属于常人的!

“皇上,杨太医求见。”王公公看着一脸疲惫的皇上迟疑道。

皇上眼也没抬,甩了甩手:“不见。”

王公公低了低身子:“皇上,宝妃的病都是杨太医负责医治的。”

皇上抬头,见他有了反应,王公公便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尖着嗓子喊:“杨太医晋见!”

杨太医在皇上面前站定,刚要下跪行礼,皇上冲他摆手道:“免礼了。”

杨太医抬首,看着皇上难得一见的憔悴,心底升起了淡淡的同情。失去爱的痛,他尝过,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心,似被一点点抽离肉身的痛!

他垂眸,不忍再看:“皇上相信这荒缪的相克之说?”

“朕当然不信!”皇上说得有些无奈,只是,他不信又有何用?

“皇上是明君,只是明君也有犯昏的时刻,人之常情。”

“你!”皇上震怒,瞪着他。

“皇上息怒。”杨太医并未被他的震怒吓倒,依然平静道:“道士是兰妃娘娘引进宫的,兰妃不是常人,她和宝妃同属一个男人。” “朕想明白时,为时已晚,上了这艘贼船,想下时才发现,根本无路可下。”这点,他想了两夜,怎能想不清个头绪?只是,就算想明白了,杀了兰妃,于事何补?宝妃依然难逃一死。

“娘娘根本就没病,腿伤是她自己故意摔的,风寒是因为她不想让病好,从不喝药。而后身虚体弱之病便是拜兰妃娘娘的臧香花所赐,宝妃娘娘知情,却也乐意让她一次次把臧香花带来齐悦宫。”杨太医一口气说完,唯一没把宝儿怀孕的事说穿。说这些,希望能救宝妃一命,只是能吗?谁也不知道。

而皇上,早已瞪大了双眼,惊诧让他几乎失控。蓦地起身,上前,抓住杨太医的官服:“为什么?!”声音不大,却威严。

“只为了逃避皇上的招幸。”

“啊——!”皇上终于将体内的努气爆发,甩手,杨太医狠狠地摔在地上。为什么?为

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静谧,无休止的静谧! 他,曾为她的病烦忧!

他,曾为她画桃花!

他,曾送她玉龙剑!几乎把一切他认为美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如今,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欺骗!

她的心,果真是铁石所筑么?

他的爱,既是这般廉价!

皇上就像一头出逃的狮子,红着眼夺门而出,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如此失态的皇上,宫女太监们尖叫着避让!

花间,他的身子前倾,摔在地上。

而身后,被他撞倒的太监已是气绝身亡,没有来得及发出丁点声响。

“皇上!”一群太监爬着上前,惊叫着将他扶起。

这一摔,他冷静了些,也许是太监身上淌出的血触动了他。

比起脚下的太监,自己是不是要幸福许多?

太监被人抬走,地上的血泽被瞬间清理干净,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血,没有死过人。

原来,死个人是这般的简单!

欲加之罪3

似是只有肉身,魂呢?也许留守于某处吧,某处有爱的地方。

宝儿垂眸,不忍看,不敢看他。

不是心虚,而是心痛。他——,不该拥有这般狼狈的时刻。

而皇上,只是瞪着她,狠狠地瞪着。眸中流动的波光,已分不清是爱抑或是恨,颤动的双唇最终只能逼出几个字:“藏香花!风寒!”

没有将宝儿小小的惊讶放置眼内,他扬声大笑,笑得凄凉无比。

纸终究包不住火,结局总会来临,只是,宝儿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千棕罪万棕罪,她,罪该万死!

肚子里的小生命似是感觉到了危机,不安。

她不安,宝儿比她更不安。

忍着小小的腹痛,宝儿屈膝,跪于地上:“宝儿任由皇上处置!”

皇上倏地上前,屈身,大掌钳住她的双肩怒吼:“处置你么?杀了你么?朕杀你比杀自己痛苦一万倍!你懂么?!”

他的眼圈好红,也许是气的。声音虽是尽力压低,依然是震得宝儿耳膜生疼。

“朕可以为你杀兰妃,也可以为你不顾全朝的镇压,可是宝儿你呢?你一定认为朕的作为一文不值吧?你却如进宫前的林宝儿一样,一心只为求死,只为摆脱朕!” “皇上!”宝儿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跪在地上泪盈于睫,皇上的心意,她一向都懂。“太迟了~~,皇上!为什么您不是在一年前出现?为什么是在我嫁了之后?皇上智勇双全,若是一年前,也许我会爱上您,可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借口!这只是你的借口罢了!”皇上甩手,任由宝儿摔在地上:“朕对你全心全意的付出,不求回报,本以为你会感动,以为能分享你微薄的爱。可是事实呢?朕得到了什么?除了欺骗!朕得到了什么?”

宝儿愣愣地跪着,如果说错是皇上挑起的,那把错误往更恶劣的方向引领的却是她。一路走来全是错,最终受伤的是他,也是她。

还有退路么?也许有,也许没有。

不管是有或没有,痛!已经产生,悄然烙下了深刻的印记。

对于皇上,她亏欠太多。 风,灌窗而入,是那么的凉。

齐悦宫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安宁,倍受恩宠的俏娇娃一念之间失去了一切。含茵在哭,小玉在哭。

只有宝儿一直处于静默中,地板的冰凉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夜,从不爽约,悄然来临!

“小姐,起来吧!”小玉心疼地拭去她不小心滑下仅有的一颗泪。

宝儿微微回头,对着小玉苦笑:“小玉,我做了很多错事。”

“小姐没有做错!”小玉摇头,坚定道:“从一开始就是皇上在错,是他的错!他一个人的错!”

宝儿伸手,用食指压在她的唇上,这话,传到皇上的耳中怕是要出事。她不能活,小玉却是无辜的。

晚善一次次的端上来,又一次次地端下去。含茵更急了,宝儿却依然是无动于忠。

她真的是吃不下呵!

齐悦宫外驻守的侍卫不减反增,皇上,是怕自己逃了么?宝儿凄凉而笑。

她,只一夕间便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终于,门外有了小小的骚动,王公公踏着稳健的步子跨入齐悦宫,在宝儿面前站定行礼。 “宝妃娘娘,皇上有旨,从明日起娘娘自由了。”

宝儿倏然抬头,错谔地盯着王公公。细细地拈量着‘自由’二字。皇上愿还她自由之身?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谢皇上!谢王公公!”小玉喜汲而泣,对着王公公猛磕头!

“谢皇上!”宝儿愣然道,悲喜交加的情绪在心底泛滥着,自由!她多么渴望的事情!

“奴才告退!”王公公叹息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小玉和含茵兴奋地将宝儿从地上扶起,宝儿不用死了!这是多么值得人高兴的事?

“小姐,我们这就出宫!”小玉跑去收拾东西,刚刚的泪还未干,这下却能笑得那么开怀。含茵突然在一旁黯然道:“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娘娘,舍不得小玉姐!”

“傻瓜,我们会有机会再见的!”小玉瞟了她一眼道。

宝儿上前,抓住小玉一直忙和着的小手:“天已晚,明天再走吧。”

她,在害怕,怕这其中有诈,怕一早醒来皇上会后悔。更怕自己此番出宫,会不会是更大的灾难!

她只想静一夜,想一夜。 怡和宫内,原本该开怀,高兴的兰妃跪于地上,两行清泪楚楚动人。只是,她的泪再也挽回不了皇上已铁了的心肠。

皇上睨着她的泪,只觉得一阵反感,曾经,他就是被她的这般凄楚所打动。他悔!他更恨!

他失去的,一千个兰妃也抵不回来。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脚下,兰妃扯着他金黄的袍子哀嚎,泪珠滚落地毯便消失怡尽!

皇上俯身,厌恶地用大掌托起她梨花带泪的俏脸,如此美艳的脸,却心如蛇蝎,为什么?

“是你让朕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朕,怎能不感激你?”

“皇上,如果有错,臣妾也只是错在太爱您了?这种错,为什么就得不到原谅?”

皇上原本阴沉的双眸更加阴沉了,重重地甩开她的脸咬牙道:“绝不原谅!你让朕得到了什么,朕会加倍奉还给你!兰妃,朕会让你尝

试失去的滋味,那种又苦又涩的滋味你需要尝尝!”

兰妃木然地瞪着眼前这个自己全身心爱着的男人,他!需要这么残忍么?

出宫

“皇上要把臣妾打入冷宫么?”兰妃止住哭泣,凄然道。

皇上冷笑:“爱妃尚不够格住冷宫,从明天起,爱妃便到浣衣房报到罢!”说完,他抬脚便要离去。

“不——!”兰妃惊恐尖叫,顾不得施于地的华服绊脚,跌跌撞撞地爬向他,抱着他的腿大哭。

洗衣奴?她罪不至此!

他好狠!真的好狠!

皇后坏事做绝,却仍能稳坐皇后之位,多少嫔妃莫名死于她手下。而她,初次犯错,便得以下场,为什么?她不懂。

就因为她害的是宝妃么?

“臣妾错了!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皇上!”她苦苦哀求着,禽满泪水的双眸企盼地仰视着皇上。

“来人!”皇上大喊一声,门外侍卫鱼贯而入。

“带下去!”皇上再也不愿看她一眼,冷漠道。

“皇上饶命!”兰妃紧紧地搂着他的腿不愿松手,此番松手,便是她的死日来临。她不能呵!

“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臣妾?!皇上可以为爱不顾一切,可以为爱强

抢他人妻,为什么却不能容忍臣妾这小小的失误?!这不公平!不公平!爱一个人没有错!没有罪!”

“你!”皇上心口一窒,怒火中烧!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他是天子,他是皇上! “朕和你不需要讲公平!”

兰妃哭喊道:“皇上,臣妾错了,臣妾去向百官说明,保回宝妃,宝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朕还不至于得向朕的臣子屈服!”皇上冷声道,阻绊他的,是宝儿的心。那个自始至终欺骗着自己的女人。

全朝‘杀宝妃’的声音他有信心压下,而宝儿的心,他却再无信心能得到。

林宝儿,她不是一般的人,她真的是很难懂。

“皇上,请您看在六皇子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兰妃依然不愿松开抱紧他的双手,苦苦哀求。

“从今天起,朕不会再允许你看六皇子一眼!”

兰妃的哭声再起不了丁点作用,听着那惭行惭远的哭喊,皇上闭了闭眼,往阅天殿走去。

不能怪他狠心,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对宝儿的心有多真。 兰妃,只怨她自己有眼无珠吧。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着齐悦宫,温暖而轻柔。宝儿回首,看着自己住了三个多月的寝宫,心中百感交集。

也许今生再也不用住在这里了吧?希望不用。

“小姐,走吧。”小玉起先收回视线,扶着宝儿转身。

含茵早已哭成泪人,这三个多月来的相处,她早已喜欢上了宝儿,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了。

“别哭。”宝儿抬手,揭去她脸上的泪。然后回身,走出齐悦宫。

驻足阅天殿前,宝儿不知自己是否该进去道一声谢,她再无勇气看一眼受伤害深重的皇上。

“宝儿。”轻柔的呼唤唤醒了神游的宝儿,凝神,眼前出现的是袁枫的身影。正一脸忧郁地盯着宝儿。

宝儿不敢接触他深情的双眸,低头道:“我~~~正要去向皇上道别。”

“皇上好像不太好。”

宝儿轻点头颅,绕过他往里面走去。

皇上背朝门外,驻立于跟宝儿的画像前,默默地盯着画上淡笑的美人,第一次感觉,画上的人儿笑得多么无奈。为何他从来就没有发现呢? “皇上。”宝儿跪地轻唤。

皇上原本就憔悴的身子因她的声音而轻颤,她,为什么来?

收拾好心绪,皇上转身对着她。

“宝儿此番是来向皇上道别,也是道谢的。”宝儿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失望染上皇上的乞盼的眸子。她,还是要走,这是她的选择。他本就该想到的,却依然渴望她能驻足,停留在他的身边。

太傻,他真的是太傻了。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更没有想过要留在他身边。

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她不可能属于他,再也不能了,心不在,留住肉身又有何用?

“你走吧。”皇上漠然开口,负手立于案前,不再看她一眼。她,便是他的前世冤家!

“皇上的大恩大德宝儿没齿难忘。”宝儿再次磕头,在小玉的扶持下起身,走出阅天殿。

盯着她消失于门边的背影,一阵痛心袭上心头,皇上的掌握成拳,重重的砸于案上。血丝细细地渗出,落于洁白的纸上。他,却感觉不到痛。 爱,太累。

若有来生,再也不爱了。

走出宫门,宝儿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自由了,心底却是这般沉重。也许是刚刚皇上的痛楚刺痛了她的神经,她真的不忍看到她这样呵。

本不该回首,宝儿终究没能忍住。

正缓缓合上的宫门毫无声息,死物,又怎能感受到生灵的悲欢离合?

只有着黄衣的守卫向她投来探视的目光,还有~~~,那一摸淡蓝。

宝儿心下一惊,便见婉妃伤感而又透露着无尽羡慕,立于宫门内。宫门发出厚重的撞击声,相缠的目光便在这一声中阻去。

“小姐。”小玉用下巴点了一下前方,宝儿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袁枫正立于马车前盯着她。

宝儿愣了一下,显然,他在等她。

袁枫迎向她们,含笑道:“宝儿,我送你。”

出宫2

“谢谢,不必麻烦了。”

“宝儿,别这样拒绝。”袁枫低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她抬头,坦然回视他,然后点头。袁枫似是很高兴,将她们扶上马车。

行了一段,袁枫终于鼓足勇气迟颖道:“宝儿,你~~~想去哪里。”

宝儿故意忽略他眼中的乞盼,欣然道:“自然是回奇王府去。”

袁枫盯着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多希望她能开口叫自己带她走,若她能开口,他便即刻带她离去,天涯海角。什么将军,华安公主,一切都可以舍弃,只要有她就行。

宝儿明了他的心思,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心已悄然从他身上移去。曾经的爱早已被她封存,以后也不可能再开启了,况且,他有华安公主。

门帘因马车的晃动而晃动,隐约中,街头的景像印入宝儿的眼中,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门庭楼宇。

稍静处,‘袁府’二字若隐若现。

青石阶上,一名少妇打扮的少女正翘道企盼,脸上寂寞的愁容因马车的出现

而染上几丝温柔的笑意。

宝儿心底微微悸动着,曾经翩然嘻闹于花间的紫衣少女,那活跃的容颜何时被寂寞染上?还有那一摸温柔的笑,从活跃到温柔,需要历练多少的人和事。 人的性格,原来真的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