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两人沉默的时间更久,也更让人觉得难熬。良久习进南才淡淡地再次开口:“既然都已经说通透,为什么不肯复婚。”

“你能百分之百保证说明白了就能如实做到吗?实话来讲,”聂染青顿了顿,小声地说,“我不想拿婚姻做第二次试验品。”

她说完屏住了呼吸,正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她知道她说了这么多以后,习进南肯定不会再提出复婚。

聂染青说不失落是假的。

之后又是沉默,这谈话让聂染青想到了水桶上方水龙头下方那细细的水流,慢得让人想抓狂。可是聂染青却忍住了离席的冲动,这种情况下她没法转身离开。

她除了失落还有愧疚,毕竟习进南给了她面子,她却不要,还在一定程度上让他失了面子。聂染青再善于调侃甚至是讽刺,也不会在这种事上插科打诨开玩笑。习进南不动,她也就不好意思动。其实她很想幽幽地叹口气发泄一下,最终还是忍住。

她等着他开口,然而打破沉默的却是习进南的手机铃声。

习进南看了眼手机屏幕,站起身去接电话。聂染青很礼貌地努力不去听那边的谈话,可是开着窗子,习进南的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飘了过来:“别的我不管,这是你的工作范围,难道你还想要我帮你做?无论如何周一早会的时候要把策划案交上来,已经拖了一个工作日加上一个周末,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聂染青真为电话那头的人感到悲哀。习进南平时一向和颜悦色,今晚看来是耐心早早地就被她耗光了,此刻语气里是罕见的严厉,简直让人心惊,并且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聂染青吐了吐舌头,默默地为那边无辜的某人祈祷。

习进南再走回来的时候,那种飘散在空气中的压抑已经消失了大半。如果没有习进南目不转睛的注视,聂染青估计早就舒了一口气。

可事实是他就是在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聂染青的头发被秋风拂起,在这种模糊的环境里,她的皮肤更显白皙。

他的表情有一点点的变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终于慢悠悠地说:“起风了,你坐在这里不觉得冷么?”

于是他们之间的这场谈话最终随着他的转移话题无疾而终。

晚上聂染青无奈地发现自己再次失眠。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连浅眠都难求。她有那么一瞬间十分想知道此刻的习进南是不是也会像她这样翻来覆去,因为她似乎并没见过他失眠,或者说就算他失眠也能伪装得让人看不到。

就如同楚尘说得那样,习进南一直都很挑剔。他几乎对什么都是精益求精。这种态度从工作延续到生活中,姚蜜称赞他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看在聂染青眼里却是自虐。

她就不理解他为何凡事都要隐忍,其实服软对于习进南来说有时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甚至在小事上他很容易妥协。但是哪天若是能听到他倒苦水或者是愁得叹气,真应该称得上是一件奇迹。

终究是一夜无眠。聂染青在外面蒙蒙亮的时候拥着被子坐起来,她真不想在床上待下去了,想睡而不得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聂染青换好衣服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决定出去透透气。这里空气十分清新,甚至有微微的草木香,周围静悄悄的,聂染青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缕幽魂,在各条马路上飘来荡去。她离酒店越来越远,最终在一处花坛前面停了下来,决定在这里待到太阳出来就回去。

她一坐下来,秋凉就很快酝酿开,薄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聂染青抱住双臂只待了一会儿就蜷缩成了一团,于是立刻决定打道回府。

可是,她泄气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她迷路了。

这个发现让聂染青十分沮丧,简直有想撞墙的冲动。她试着向各个方向张望了一番,结果发现每条路都像是刚刚走过。接着她随便挑了一条路走了五十米,但最后还是在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很自我鄙视地退了回来。

晨曦微露,聂染青都快要冷得打哆嗦了。附近连个店家都没有,否则她还可以去暖和一下。孤立无援的感觉真不怎么样,聂染青只好求助。

对于此刻的她来讲,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习进南,21世纪最伟大的工具是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聂染青长呼了一口气。她生怕他昨晚怨气弥漫会不肯接她的电话,现在看来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聂染青有点心虚,于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习进南凉凉地开口:“你确定你真是聂染青?”

也许是因为刚起床,所以他的声音略显低沉沙哑,不过口齿和思路都很清晰,聂染青无法再厚颜客套下去,只得乖乖交代:“我迷路了,你来接我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聂染青自己都有点肉麻,尤其是最后那三个字,真不是她的风格。可现在她有求于人,而且此人昨晚才刚刚被她拒绝过,她再不审时度势也知道此刻要做的是顺毛而非逆鳞。

习进南顿了一下,问:“你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作者:折火一夏

“那周围有什么明显的建筑物?”

“呃,几条交错的公路和一个挺漂亮的花坛。”

“聂染青,这种景物在这种地方到处都是。”

聂染青幽幽地叹气:“那我能再次说一遍我不知道么?”

习进南被她的语气逗笑,咳了一声勉强忍住,继续问:“那你出了酒店往哪里走的?”

“右边。”这个聂染青倒是记得很清楚,因为右边有路灯,比较亮。

“你在什么地方拐弯的记得么?”

聂染青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给习进南增加搜救难度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她要是再说不知道连她自己都汗颜了,索性保持沉默,反正习进南会明白的。

再然后两人就沉默着把电话挂断了。

聂染青坐在花坛旁边,眯起眼看天边一点点地泛起亮光,在太阳露出小半张脸的时候,在她被冻得手已经全部僵掉的时候,习进南总算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时间算是很短,撑死不到二十分钟,按照聂染青估计的路程来看,习进南走得已算极快,只是她等得漫长。聂染青深深吸了一口清早的新鲜空气,双手插进兜里紧紧裹着自己,歪着头咧着嘴冲他微笑:“早上好啊。”

习进南看了看天边的朝阳,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没看表。你走了几条弯路?”

“一条都没有。”

“怎么可能?哪会这么巧,你走一条就正好是我走的那条。”

“像你这种懒得思考的人,向右拐了弯估计就一直拐下去了,而且向左拐弯还需要过马路,你这种懒人,”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吐出两个字,“肯么?”

聂染青有点讪讪的,习进南说得其实都对,只是她没想到。她扬起脸庞,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习进南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极为英俊挺拔,整个人修长玉立,只是一双眸子暗沉沉地看着她,像是吸纳了所有的光芒。聂染青的眼睛一眨不眨,忽然很想伸出手臂抱他一下,或者让她挨他再近一点,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

秋风吹过来,皮肤泛起强烈的凉意,聂染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接着,下一秒,她许的愿望就实现。

习进南脸色微微沉下来,俯下身捉住她的一只手,平时微凉的手掌此刻却是无比温暖。他皱着眉:“这么凉?”

熟悉的语气和表情,在这种萧索的秋意里,聂染青突然没来由地鼻子发酸,她又闻到他近在咫尺的淡淡的香水味道,她突然间难过得想掉泪,她想也不想地揪住他的前襟,很紧,接着她的头低下去,埋在他的怀抱里,再也不想松开。

习进南的身上有清冽的凉意,聂染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动不动。她强打了一个夜晚加一个清晨的精神在此刻终于生出了困意,她的肩膀垮下来,习进南为她挡住各方的风,她甚至都有些昏昏欲睡。

习进南的叹息从她的头顶上方轻轻地传来,她闭着眼都能感到他欲言又止。接着她感觉到他的一只手环上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摩挲着她的脸,从眼角开始,然后到脸颊,接着是下巴,直至她的耳垂,最后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后脑勺,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里,习进南的指尖微凉,可是她比他更凉。

聂染青知道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会很难受,可是她就是不想松手。

分外难得的时刻,谁都不忍心打扰。

第四十三章

43、

聂染青上午呵欠连连,犯错良多。吃早餐的时候明明是要取牛奶,却把橙汁倒进了杯子,然后她在皱着眉把橙汁放回位置上的时候,袖子上顺便还沾了点盘子里茶叶蛋的汁。

习进南瞧了瞧她睡眼惺忪的模样:“你今天上午真的还要去祠庙?我看你现在没精神得像只晒太阳的猫。”

习进南一开口,话里就带了浓浓的鼻音,比以往更加低沉,而且他吃得很少,几乎只是在喝粥。聂染青抬眼看了看对面,还说她呢,他自己都精神不振。

她有些迟疑地问:“感冒还没好么?”

“唔,”习进南说,“前两天本来好多了,结果今天上午又有点加重。”

虽然习进南回答得状似很不经意,聂染青还是立刻联想到今天早上他俩在回酒店的路上,习进南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的场景。无论是身还是心都顿觉温暖的聂染青看着他穿着一件浅色衬衫,衣袂被风拂起,假如忽略掉温度真的是很低,她倒真觉得此刻的习进南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

当时又是一阵风吹过,聂染青记得自己很不厚道地拉紧他的风衣,然后很假惺惺地问他:“你冷不冷?这风衣你穿上吧。”

“我耐寒。”这是习进南在看到她的手揪着自己的风衣不松手的时候说出来的三个字。

现在看来,成仙果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自打离婚后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在感冒,一直到现在还没痊愈,看来习进南果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感冒见了感冒赖。不过假如病毒是罪魁祸首,那她也算是半个帮凶,并且还是引路的那种,于是聂染青感到十分内疚,好声好气地说:“今天上午你先休息吧,下午你精神好些了再回T市吧。”

他的动作停了停:“那你呢?”

聂染青稍稍想象了一下自己作为一枚无敌的路痴还要在四通八达的路上走那么远的情景,立刻觉得头大。并且她一想到自己要单独去逛祠庙,突然就觉得那地方不是那么吸引人了,犹豫了片刻说:“我在卧室里看电视。”

“你不去祠庙了?”

“反正就是几片砖几片瓦外加几个站着或者坐着的石像,没什么意思。”聂染青故意忽略掉里面蕴含的人文底蕴。

习进南眼带笑意:“原来如此啊,受教了。”

聂染青睡了一个上午,神清气爽地醒来的时候已经11点。很奇怪,她明明昨晚睡不着,此刻却是莫名地睡得无比酣畅。已经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而一向比她勤快的习进南竟然没有动静,聂染青有点担心,只好过去敲门。

门铃好一会儿才有人应,习进南撑着墙壁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青色的睡衣,愈发显得脸色苍白,微微蹙了眉看她:“有事?”

“你怎么了?”聂染青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立刻问。

习进南把她让进来,转身的时候似乎是有些难受,自顾自地扶着额头朝卧室走,顺便言简意赅地飘过来两个字:“发烧。”

…没见过发烧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聂染青跟着他走进卧室,习进南已经俯下身趴在床上,侧着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倒是很清明,只是大概很不舒服,于是又重新闭了眼。

聂染青挨着床边坐下来,习进南扭过头去不看她,聂染青叹了口气,软了声气问他:“吃药了没?”

“没有。”

习进南的声音很低,聂染青听得很困难。她在他身后轻推了他一下,轻声问:“那你量体温了么?多少度?用不用去医院?”

习进南突然转过头来,微微调整了姿势,却不答话,只是一双眸子漆黑如墨,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他那眼神里明明没包含什么感情,但是他眼神深邃,所以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聂染青最头疼被人一直瞧着,有些不自然,手抚上他的额头试体温,打算顺带遮住了他的视线。

但是她还未触及他的皮肤,手腕就被他捉住。聂染青还未反应过来,习进南的阴影就已经迅速笼罩了她,她甚至连惊呼都未发出,就被感冒加发烧的某人顺利擒在身下。

两人紧密相贴,聂染青除了头部可以摆动外其他地方都被他困住。聂染青在心里幽幽叹气,习进南就是习进南,即使生病,实力都不可小觑。

他的十指扣住她的,滚烫的手心让她有些心惊。聂染青听到习进南有些沉重地呼吸,之后他微微闭了闭眼,侧过身体腾出一点空间,却还是牢牢掌握局面,聂染青的两只手被他单手握住,她的腰被他松松地抱住,这姿势很别扭很暧昧,聂染青尝试着稍稍动了动,却被他圈得更加紧。他的嘴唇熨帖着她的锁骨,连呼吸都有些灼人。

聂染青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之后她觉得自己全部的感官都开始积极运作,习进南的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能清晰地以三维立体的形式传入她的大脑,她开始觉得口干舌燥。

可是习进南却又良久没了动作。聂染青试探地叫了声:“习进南?”

她稍等了片刻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嗯”,似乎是很不耐。

聂染青不跟生病的人一般见识,语气更加温婉,温婉到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得到的是习进南近乎无赖的回答:“不。”

聂染青被他的气息环绕,他呼出的热气差点让她全身战栗,聂染青开始觉得有些缺氧,可是习进南打定了主意不肯放开他,他甚至开始用牙齿轻轻啃咬着她锁骨处的皮肤,感觉到她明显的反应后,竟然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分不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之后他又伸出舌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锁骨。

聂染青立刻倒吸了一口气。

习进南显然很满意,终于肯放开她的双手,只是她依旧被他压住不得动弹,接着他伸手去够手机,却是打电话给周可容,叫她安排司机过来接他们回家。

电话里他的话说得真是干脆又利落,哪里听得出是病人的声音。聂染青于是更加确定他刚才就是在刻意折磨她。利用她大肆泛滥的同情心对她进行各种侵犯,仿佛笃定了她不会反抗。

习进南把手机扔到一边,又是双手双脚地困住她。他攫住她的手腕,再次十指交扣,并且大拇指还在她的手背慢慢地画着圈,聂染青愈发觉得口干舌燥,她用就快要慢得转不动的脑筋想了想,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闭着眼,嘴唇依旧在她脖颈间流连,声音沙哑而含糊不清:“我不渴。”

“…你既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现在又不喝水,这烧怎么退?”

聂染青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同意沙哑得不像话,明明想说得凶巴巴,效果却是软绵绵。习进南不再回答,手指却摆入她的衣衫,滚烫的指腹在她腰间流连,并且一路向上,越发肆无忌惮。

聂染青的呼吸已经支离破碎,偏偏习进南似乎上了瘾,他乐在其中,并且不打算放开她。

“习进南。”聂染青简直是欲哭无泪,她呼吸困难,这三个字能完整地说出来已算是不容易。

良久才得到他的回答,低低地:“嗯?”

她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了来找他的目的,眨了眨眼,放柔了声音说:“我饿了。”

他闷闷地笑,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却是更加紧密的相贴,声线更为低沉感性,带着刻意的诱惑:“这么巧,我也饿了。”

他的呼吸停留在她的下颌最为敏感的地带,甚至还在轻轻地呵着气,聂染青紧紧咬着唇,差点就要尖叫出声。

习进南摆明了就是要故意地折磨她,摆明了“我就是仗势欺人,你能奈我何”,偏偏聂染青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软得像根面条,想要活动手指都没了力气。

就他现在这姿态这动作这表情,能是发烧该有的表现么??

习进南放开她的时候,聂染青毫不客气地用指甲狠狠掐着他的手臂,无视他病人的身份,硬是逼着他从一声不吭到闷哼出声。

习进南最后疼得皱了眉,直接捋起袖子,把被掐得发紫的那块地方指给她看,薄薄的唇毫不留情地揭露罪行:“真够狠。”

“不关我的事。”聂染青幸灾乐祸,打定了主意不同情他。她刚刚就是太过于好心肠才会任其宰割。

不过那与众不同的颜色在皮肤上也确实格外醒目,聂染青到底还是有些愧疚,他努力让自己的问话自然得像是水到渠成,并且表情配合得恰到好处,不过分亲昵也不过分冷淡:“很疼?”

习进南没好气地重新把袖子捋下去:“你说呢。”

聂染青笑意嫣然:“那就疼着吧。”

她起身去洗漱间,习进南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她的耳朵:“小气鬼。”

聂染青提起一口气,又压下,连头也没回,懒洋洋的话又轻飘飘地传回去:“我没听见。”

习进南自顾自地仍旧说得慢条斯理:“以怨报德。如果我再不退烧,就都是你的原因。”

…明明是他恶意挑逗在先,现在倒成了她的错。聂染青停下动作,回头冲他笑得十分灿烂,嘴角的笑弧十分大,毒舌本能被激发,“其实你感冒之后的声音比平时更好听,所以你就算一直发烧下去也挺好的,”她指指耳朵,“好歹还能养耳。”

她再不赶在他发烧扳回一局,她情何以堪?对付习进南这种人,平时毫无胜算,就得趁人之危。

司机打过电话来的时候,他们刚刚解决掉午餐。聂染青经他一折腾,早就饿过了头。两人叫的客房服务,聂染青吃得不多,习进南因为发烧吃得则更加少。

司机的车技十分好,即使在最难走的地段也能照样开得十分平稳。习进南微微仰着头,合着眼闭目养神。聂染青瞧了瞧他的脸色,揪了揪他的袖子说:“要不直接去医院吧。”

习进南听到这儿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聂染青就直接处理为默认。

固定的顺序,从挂号到吊点滴,聂染青一想到习进南要承受曾经加诸到她身上的各种痛苦就感到十分欣慰,当时是他居高临下地隔岸观火,如今终于风水轮流转。

不过当聂染青看到针头扎进习进南的血管里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下心去看。她只是想到针头从他的皮肤里刺进去,然后输入外界的液体,就会觉得头皮发紧。聂染青不仅偏了头,甚至还紧紧闭了眼。她正梗着脖子等待时间熬过去,耳边忽然传来习进南好笑的声音:“你缩脖子干什么?扎的又不是你。”

聂染青转过头去看,吊瓶已经挂上,她舒了一口气,正对上习进南嘲笑的目光,嗤了一声:“我乐意行了吧。”

待护士出去,又变成了两人共处一室。习进南闭着眼假寐,神态极为悠闲。聂染青努力不去看他的手背,那本被她从家里带到邻市又带来病房的杂志此刻又发挥了功用,上一次她从第一页开始看,这一次她无聊地从最后一页开始看。

几个根本笑不出来的冷幽默,以及几幅没什么营养的漫画,还有比正文更醒目的广告,聂染青翻了几页就失去了兴趣,用它来打发时间还不如睡觉,而且屋内静得出奇,她歪在沙发上,头发垂下来,真的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她在朦胧里混乱地想到了一些事,顺序颠倒,而且带动着她的情绪起伏。一张张表情由远及近地出现在她面前,有慈祥的聂父,严肃的习母,交心的蜜子,调笑的楚尘,还有嘴角带着笑意的习进南,以及他那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他那双狭长漂亮的眸子此刻在她的睡梦里带了十足的温暖,神情柔和得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聂染青隐约感到自己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动,身体一震,猛地醒了过来。

她身上还披着习进南的风衣,聂染青对着衣服愣了半晌,忽然听到有响动,抬眼看去,一名很年轻的护士正在给习进南拔针,尖尖细细的针头亮闪闪得格外引人注目,于是聂染青又立刻闭上眼。

她醒得还真不是时候,聂染青在心里暗暗叹息。在黑暗里聂染青突然听到护士惊呼一声,接着便是一叠声的道歉,聂染青自然不会错过看好戏的时间,睁眼一看,果然是在拔针的时候出了问题。

聂染青看了看脸颊绯红的美女护士,以及她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正捏住习进南手指的手,又看了看淡定地正不着痕迹地避开年轻护士的习进南,忽然很想笑。

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愧得,总之护士是面红耳赤地走了出去。聂染青再也忍不住,嘴角很不厚道地扬起:“看来长得好看也是一个错误,针头扎错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其实她是很想说,被陌生人吃豆腐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只是想了想又认为不合适,只好迅速改了口。

柔和的灯光勾勒着习进南好看的脸庞,接着他冲她微微一笑,也不辩驳,只是说:“饿了么?一起去吃晚饭。”

其实她倒是真饿了,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不过聂染青看了看他手背上的胶布,还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好心好意地提醒:“你发烧还没好。”

习进南轻描淡写:“只是发烧而已,没什么大碍了。”

聂染青颇为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习进南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聂染青却还是很警惕地看着他:“你单单说这句话,就已经让我产生了被骗的感觉。”

习进南笑意深了点:“那怎么办,我举手发誓?”

“你发的誓鬼都不信。”

“我的信誉有那么差么?”习进南笑得十分从容,“那要不我把身上带的卡抵押给你?”

聂染青斜睨他,提醒某人已经自毁招牌:“抱歉,你把送我的卡冻结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忘记呢。”

“那…”习进南拖长了声音,忽然笑得不怀好意,“以身相许?”

聂染青的表情比他还要不正经:“真的?”

他的眼角微微挑起,笑得十分无害:“你说呢?”

聂染青笑得比他更加没心没肺:“我能代替得了你的回答么?”

…拿问题回答问题,真是无聊至极的对话。都想着空手套白狼,明明没一个人敢是百分百的诚心诚意,偏偏都还希望仅凭试探就能让对方许下承诺,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聂染青在心里一边默默腹诽一边进行自我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