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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贾赦满脸震惊的望向了贾母,心头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

是或者不是?

这分明就是个坑!!

若回答是,这逼迫亲弟的帽子算是一辈子摘不掉了。可若回答不是,那荣禧堂岂不就拱手让人了?贾赦虽聪明不到哪里去,却也不是个蠢蛋,一瞬间就明白贾母的言下之意,却并不能立刻找到合适的回话。

“老太太,您误会了。”

那拉淑娴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略上前半步,面上带着笑意柔声道:“这荣禧堂予了谁并不重要,我家老爷也并非执意要住荣禧堂。退一步说,若是老太太您执意维持原状,我家老爷也只能顺从,毕竟此乃孝道。”

“哼,你知道就好!”

“儿媳妇儿自是知晓,怕只怕外人并不知晓。虽说咱们府上尚未出孝期,可眼瞅着也没几个月了。到时候,宾客一上门,这事儿还能瞒得住?万一外头传起了流言蜚语,又当如何是好?”

“哪会有甚么流言蜚语?分明是你这妇人在招摇惑众!”

“怎会没有?”

那拉淑娴诧异的挑明,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如同锥子一般直戳贾母的心头:“像甚么堂堂国公府的正院里住着的并非袭爵的大老爷,而是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二老爷。再譬如,圣人虽推崇以孝治天下,却也强调长幼有序,可超品的国公夫人却愣是以孝压人。这兄不兄、弟不弟,母不母、子不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罔顾君臣了?”

顿了顿,那拉淑娴又添了一句:“老太太若不信,大可以等着瞧。怕只怕真若是到了那一日,说甚么都晚了。”

不等贾母将这番话消化,原先晕厥过去的王夫人,此刻却终于醒转了过来。当下,王夫人便强撑着道:“搬!我搬!我这就搬!”

搬出荣禧堂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点王夫人看得很清楚。只不过,她心里也另有算计,想着纵是搬了,也决计不能让大房这般舒坦。这般想着,王夫人便在金珠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走到了那拉淑娴跟前,强笑着道:“大嫂,您说得对,您说得句句都在理。原是我年纪轻不懂事儿,这才险些酿成了大祸。幸好有大嫂及时点出,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那拉淑娴展颜一笑,坦然接受了王夫人的感激:“应当的,咱们到底是一家子。”

王夫人被这坦然的态度弄得一愣,可旋即便回过神来,道:“到底是我闯下了大祸,也无需让下人归整偏院了,左右我家老爷也不是袭爵之人,用不着那般讲究。大嫂您放心,我这就回去让人收拾行囊,保准在日落之前便将一切料理的妥妥当当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弟妹你去罢!”

“你们这群不孝子孙!!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这是铁了心将我老婆子往死里逼啊!好好,你们能耐,我、我……”贾母一口气没接上来,徒然晕厥过去。

当下,荣庆堂内乱成一锅粥,尤其是王夫人,只一瞬间便再度泪流满面,哭喊着扑到了贾母身上。

……

……

贾母晕过去了,尽管她还是中年人,可到底是荣国府的老太太,更是贾赦的亲生母亲。见贾母晕厥,贾赦纵是心头有着再多的埋怨,这会儿也不由的担忧了起来。

因着贾赦必须坐镇于荣庆堂,只得让容嬷嬷先将那拉淑娴送回去。那拉淑娴原也想留下来,却无奈贾赦态度坚持:“淑娴,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母亲素来身子骨强健,赖管家又去请大夫了,你在这儿帮不上忙不说,万一回头又累病了,可怎生是好?”

不等那拉淑娴开口,贾赦忙命容嬷嬷立刻将其送回东院。容嬷嬷原就不在意贾母,闻言当下便应允着,将那拉淑娴搀扶回了东院。

待回了房里,容嬷嬷伺候那拉淑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后,再度回床榻上歇着。还真别说,这具身子骨虽年轻,体质却很是虚弱,这么来来回回的闹了一通,那拉淑娴真就有些乏了:“嬷嬷出去罢,我歇会儿。”

容嬷嬷答应了一声,拈了拈被角,这才躬身退了出去。她也不得闲,许是因着主子病得太久,东院这头乍看之下没甚么问题,可细细追究起来,却是处处有漏洞。作为曾经帮着那拉淑娴执掌东西六宫的容嬷嬷,自不能由着底下人作乱。对于这一点,那拉淑娴自然也早就料到了,却丝毫不担心。也是,真要担心的话,倒不如替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担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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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贾赦出门一趟回家后便觉得变天了,那么对于贾政而言,说是天塌了都一点儿也不过分。贾政是大清早的离开的,因着离出孝也没几个月了,他只每日早出晚归的拜访各路名士,不求对方为他说话,至少别因着这两年的守孝而将交情给弄淡了。

贾政乃是贾母次子,打小就跟在贾母身边,从不曾长时间离开过。也因此,他根本就是在荣禧堂长大的,只不过他一直住在东面耳房里,正堂素来都是住着贾母的,直到前些日子贾母主动搬去了荣庆堂。

可今个儿,尚且不等他走到荣禧堂,便有丫鬟匆匆回禀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大老爷他将老太太气晕过去了!”

[正文 6|第006章]

“古人云,善事父母为孝。甭管大哥你是出于何等缘由,将母亲气晕实乃不孝。那可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将你生下来的母亲呢!”

不得不说,在不同的人眼中,每个人形象都是截然不同的。在贾赦看来,贾母是那般的偏心眼儿,可在贾政看来,贾母极好,实乃天下第一的慈母。

一听说贾母晕厥,贾政便立时匆匆赶往荣庆堂,正巧在穿堂里跟贾赦来了个面对面。贾赦自不会任由贾政说教,当下便冷哼一声:“你不知内里就别胡乱造谣!”

“我造谣?”亦如贾赦看不惯贾政的迂腐假正经,贾政也同样瞧不上整日里溜猫逗狗不干正事儿的贾赦。原本就攒了一肚子气,听得这话,贾政再也忍不住了,“呵,那是我造谣你将母亲逼死?”

“放屁!”贾赦怒了,纵然贾母晕厥是事实,可他却从未真心想要将贾母逼死。这个罪名,他可不愿接。

当下,贾赦便目光森然的瞪向贾政:“敢情咱们这位政二老爷觉得阖府上下只余你一个大孝子?你既讲究孝道,为何还做出这般违背律法有悖伦常的事儿?若真有本事,你倒是做点明白事别让府上被人诟病落下把柄!!”

“说得好听,我贾政自问没做过一件对不起荣国府对不起母亲的事儿,你呢?我的好大哥!”

俩兄弟正斗鸡眼似的互瞪着,忽听里头传来贾母的唤声。贾政抢先一步走进了内室,当下便撩起衣裳下摆双膝着地跪在了贾母的床榻前,未雨先落泪:“母亲!”

这一幕落在后进门的贾赦眼中,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泛酸。可偏生,贾母他就吃这一套。

“政儿,没事儿的,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你别哭了,真没事儿。对了,你媳妇儿呢?”贾母一面安慰着一面将话题岔开。

贾政打从入了府门听了下人回禀后,就一门心思全部搁在贾母身上,只除了抽空同贾赦吵了一架。至于他家媳妇儿去了何处,他是真一无所知。不过,这却并不影响他动怒。

“王氏呢?母亲都病倒了,王氏她人去哪儿了?”

这次却是冤枉王夫人了,今个儿王夫人受的惊吓和委屈绝对比贾母更甚,毕竟贾母乃是长辈,贾赦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当面叫板。可王夫人就不同了,她今个儿光顾着受气连一句回嘴的话都不曾讲。先前她倒也是在贾母床榻前伺候的,可贾赦却硬是将她轰走了。她本想在外头候着,可偏这档口,女儿元春跟前的大丫鬟却急急的过来报讯,只说不知怎的元春忽的就烧起来了,王夫人这才匆匆离去。

可惜对于贾政而言,管你理由滔天,没在贾母跟前跪着伺候就是不孝。当丫鬟将王夫人唤来后,贾政当着贾母的面将王夫人喷了个狗血淋头,哪怕之后王夫人哭着说明了具体缘由,贾政依然怒火冲天。

“混账东西!为了个丫头片子竟连母亲的安危都不顾了,这儿女没了可以再生,母亲若出事了,就是拿儿女连你的命一起都赔不了!你给我回去抄写孝经十遍,跪着抄!”

王夫人面色煞白,而贾母却是连连点头。倒不是贾母非要同王夫人为难,而是感怀于贾政的这一片孝心。

偏此时,始终立在一旁没甚存在感的贾赦却忽的道:“二弟说的是,孝道这般重要,纵是赔上了妻儿的性命又有何妨?你这般重孝道,想来王氏和珠儿、元姐儿也是如此,我说的可对?”

理倒是这么个理,同方才贾政所阐述的观点也相差无几,可仔细一琢磨,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呢?

众人尚未觉出味儿来,贾母却已经将枕头丢了过去。亏得贾母因着年岁长了,惯常用的是填了苦荞皮、决明子、菊花等药材的药枕,就算真丢到贾赦身上也无妨。若是跟一般人似的,用木枕、瓷枕之类的,指不定就该出人命了。

“你个孽障!竟公然诅咒侄儿侄女,你走!滚出荣庆堂,我不想看到你。还有,别整日里肖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已经得了爵位,将荣禧堂让予政儿又如何?还杵着作甚?给我滚出去!”贾母怒不可遏的呵斥道。

贾赦惨然一笑,他原就知晓贾母极为偏心,可他却一直在说服自己,有道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虽说贾母出身高贵又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可到底仍是个凡夫俗子,疼爱幺儿实乃常情。可直到今个儿,贾赦才明白,这不是偏心,这是没心!如果说贾政是心头肉掌中宝,那他就是连根杂草都不如!

罢了,早看清早了事,往后也无需再为了类似的事儿庸人自扰了。

虽是这般想着,贾赦却仍是躬身行礼告退,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躬身时嘴角浮现的那丝讥笑。

……

……

回到了东院,贾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走进了正房内室,却见那拉淑娴已午憩起身,正在小圆桌前端了个小盅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老爷回来了。”那拉淑娴放下小盅,笑着起身给贾赦更衣。因着见贾赦虽面上带笑,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那拉淑娴在略迟疑的片刻后,柔声问道,“老爷可是有心事儿?”

“淑娴,为夫没用,为夫没能将荣禧堂给你讨回来。呵,母亲……我真不明白,明明都是亲生儿子,她为何偏心如斯?若非清楚的知晓身世,我还真当自己是抱养来的!”

“嘘,老爷慎言。”那拉淑娴拿食指放在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见贾赦止住了话头,她才轻笑道,“我当是甚么大事儿,原来还是那档子旧事。老爷,无妨的,他愿占您就让他占。只不过,这世间万物该谁的就是谁的,纵是旁人花了万般心思勉强夺去,最终还是会物归原主。”

“能吗?”贾赦怔怔的看着那拉淑娴,语气里颇有些不自信。

“老爷若是不信,只等着看罢!”那拉淑娴笑着拉过贾赦走到了小圆桌前,“今个儿我叫了银耳莲子羹,老爷也一道儿尝尝罢。”

若论为母不慈为母不公,哪个能同乌雅氏相提并论?那拉淑娴出生时,那位早已离世,可这并不妨碍她听着那位的传说长大。只能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纵是手头上握着一副天降的好牌,若仍一意孤行,恐怕迟早遭了报应。

[正文 7|第007章]

那拉淑娴淡定自若的等着贾母自掘坟墓,贾赦虽心有不甘,却好歹也被劝下来了,只等着看二房上天!

因着这场闹剧,贾母狠狠的病了一场,却并不让那拉淑娴前往荣庆堂伺候,只派人叮嘱让她好生调养身子骨,至于旁的自有王夫人帮着料理。所谓的帮着料理可不单单是指侍疾一事,更指偌大一个荣国府的管家权。对此,那拉淑娴只淡然处之,既不争也不抢,面对贾母派来的嬷嬷也是客客气气的。

连着半个月,那拉淑娴只安心待在东院调养身子骨。说实在的,这具身体很年轻,底子也不错,只是因着原主一直走不出失去长子的悲伤,偏贾母还夺了她的次子,这才导致她情绪崩溃,香消玉损。而巧合的是,那拉淑娴也跟原主有着类似的经历,她曾也失去过孩子,还是两个。

乾隆二十年的四月里,她两岁的女儿五公主夭折了。那会儿,她已被诊出喜脉,且还有一个长子十二阿哥永璂,因此她撑下来了。同年十二月底,十三阿哥永璟降生,可惜这个孩子也仅仅活到了三岁,终究还是离她而去。最终,她身边也剩下了唯一的儿子永璂。

“娘娘,您可是在想念十二阿哥了?”容嬷嬷跟了那拉淑娴一辈子,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很多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开口,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知晓那拉淑娴的心意。而方才,她一眼就看出了那拉淑娴深埋在眼底里的悲伤。

……永璂,是那拉淑娴在冷宫里绝望度日时,心头唯一的一丝祈盼,也是她最放不下心的人。

“永璂一定会好好的,纵然他同皇位无缘,皇上也不会苛待他的。我猜,怎么着也该赐封一个郡王爵位罢?”

虽说继后之子不如元后之子,可永璂到底是乾隆唯一的嫡子,尽管那拉淑娴早已对乾隆彻底失望,可到最后却依然相信他会给他俩的孩子一个尽可能美好的未来。

容嬷嬷见状,也不知晓该说甚么才好,毕竟她只是亲眼目睹了那拉淑娴的丧葬礼,至于后来的事儿却是一无所知。不过,甭管真相如何,左右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只能尽可能的往好的方面想。

当下,容嬷嬷换了一副神情,故作欢喜的道:“娘娘,您忘了您在这儿也有个儿子吗?唤琏哥儿,今年三岁了,小模样长得可俊了。只可惜在咱们来之前,就被老太太抱走了。上回咱们去荣庆堂,也没说让抱出来瞧瞧。娘娘,您看?”一提起这个,容嬷嬷就窝了满肚子的火气,这前世除了乾隆之前,压根就没人会给那拉淑娴气受,偏生来到这里,随便一个腌臜老婆子都能甩脸子。

她知晓自己面对的是谁吗?容嬷嬷恶狠狠的想到,她回头定要让那老婆子得到教训!

“琏儿……”那拉淑娴抬头望了望窗外,如今已临近初春,虽说一眼望去树梢上头仍挂着雪,可仔细瞧着,似乎也有绿芽冒出头。那拉淑娴轻笑一声,暗自点了点头,“这荣禧堂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回来的,既如此就先将琏儿要回来罢。正好,老太太不是病了吗?容嬷嬷。”

“渣,老奴这就去办。”

经过了先前之事,至少让主仆二人知晓,雷霆手段未必管用,有时候略微服软效果反而惊人。当下,俩人便各自做好了打算,只等鱼儿上钩。而首先,则是那拉淑娴已病愈为由,开始了每日早晚两次的晨昏定省。

“老爷,今个儿我去荣庆堂了,远远的瞧了一眼琏儿。这一晃眼,琏儿离开咱们也有大半月了,我瞧着他似乎胖了一些,人儿也精神得很。”

“知晓琏儿很好,我就放心了,老太太是个好祖母。”

“今个儿琏儿同珠儿闹了别扭,我听到他的哭声了,好在没一会儿小哥俩又玩到一块儿了。唉,也难怪,俩孩子只差了一岁,难免会有些争执口角。想以前,瑚儿还在的时候,却是从未同琏儿闹过矛盾。”

“老爷可想念琏儿?要不,咱们一道儿去给老太太请安?”

那拉淑娴至始至终也不曾说过一句想要将琏儿接回东院的话,她只是时不时的同贾赦说几句琏儿的近况。白了,胖了,或者今个儿闹脾气了,哭了,尿了,等等……然就是因着这些个琐事儿,贾赦听着心酸不已。

没人会怀疑贾母苛待孙儿,哪怕她再怎么厌烦贾赦,也从未苛待过,更妄论老太太们最喜欢的金孙了。事实上,总的看起来,贾母对于如今承欢膝下的两个年岁相仿的孙儿皆很疼爱,看不出有甚么偏倚。可不论是出于何种考虑,贾赦都希望将琏儿从荣庆堂抱回来。

而还不等他下定决心,容嬷嬷便悄悄的寻了他。

“老爷,有几句话老奴忍了许久,一直想同您说说,今个儿索性都说了罢。我们太太看着虽坚强,其实每日里都心痛如刀绞。您只单看她以往虽也按时给老太太晨昏定省,可通常老太太一说散了罢,她便立刻听话的离开。可如今,纵是老太太三催四催的,甚至都明着赶人了,她也仍舍不得走。您说这是为甚么?还不是想多瞧一眼琏哥儿。可老爷您知晓吗?太太并不是每次去荣庆堂都能见到琏哥儿,通常最多也要隔个三五日的才能远远的见到一面。老爷,太太可怜呢,只为了多瞧一眼,宁愿日日受委屈,偏她还生怕老爷您担心,从来都不说,只将眼泪往肚里咽。”

贾赦震惊了,他自不会怀疑容嬷嬷话里的真实性,只因原先那位张嬷嬷是个极为老实之人,跟着张氏进门多年,从未说过是非,是个难得的厚道人。在不知道媳妇儿和媳妇儿奶娘都被换了芯子的前提下,贾赦自是选择全盘相信。

当日,贾赦便寻了个由头,在贾母午后小憩结束时,求见贾母。

“赦儿有事儿?”午憩醒来便听闻贾赦求见,说实话贾母略有些诧异,不过在诧异之后倒也存了那么一份祈盼。其实,正如贾赦盼着贾母多分些心神予他,贾母也在盼着贾赦别再像以往那般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了。只可惜,这对母子许是因着早年分别,以至于谁也不理解谁,皆认为错在于对方。

“见过母亲,请母亲安。”

贾赦也不蠢,在来荣庆堂的路上,他也曾好生思量过,该如何将琏儿要回来。思量到最后,他便明白无论成与不成,皆是唯一的一次。换句话说,若是今个儿失败了,往后再想要回琏儿不说会耗费巨大心神,更有可能这辈子都要不回来了。当然,若是成功的干成了这一票,他也同样可以让贾母再也无法亲自养育琏儿。

打定了主意这次定要成功,贾赦努力回忆着自己颇为看不顺眼的倒霉弟弟贾政素日里的言行,尽可能的模仿道:“母亲,前些日子母亲身子骨欠安,儿子日日担忧,夜夜不得安睡,只盼着母亲能早日大好。母亲今个儿可好些了?”

“嗯,这人老了自然不中用了,活一日算一日罢。”贾母只微微颔首,略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贾赦抬眼望了望贾母,见贾母虽神色如常,气色却是相当得差,当下贾赦心中也颇不是滋味。要知道,先前听闻贾母病倒且不让那拉淑娴近身侍疾时,他还一度怀疑贾母是在装病。当然,真要论起来贾母的病情也不算严重,她如今也只年过半百,身子骨康健得很,只是一时被贾赦气到,加上她心思重,又恰逢换季之时,这才一时没熬住,病了过去。

贾赦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特地放缓了语气,万分真诚的开了口:“母亲,您可一定要好生保重身子骨,有甚么需要的尽管同儿子开口,纵是想尽一切法子儿子也要让母亲过得舒坦不再劳心劳力。只是……”

“有甚么话你就直说罢。”贾母瞥了贾赦一眼,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母亲说的是。”贾赦讪笑一声,努力让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更为真诚一些,只道,“这母亲病着,儿子没能随侍左右已是不孝,没的再让母亲为琐事儿烦恼。这原先,也是因着淑娴她病倒了,这才不得不将琏儿送来,这些日子却是苦了母亲了。如今,淑娴已经大好了,母亲却身子骨不利索,偏荣庆堂这儿有两个孩子要照顾,我是想着,二弟、弟妹那是没法子,一个要忙着钻研学问,一个管家理事,还要照顾年幼体弱的元姐儿。可我那头却没甚么事儿了,不如……”

“说了半天,你不过就是想把琏儿要回去!”贾母冷哼一声,颇为不悦的道,“你这是不放心?”

“母亲您说笑了,儿子怎会不放心?瞧瞧二弟,他是那般的康健。再瞧瞧妹妹,虽年岁不大,却是这京里头数一数二的大才女,真论教养儿女,哪个能同母亲相比?儿子真的只是担心母亲照顾两个孩子忙不过来。”贾赦面上的神情愈发恳切,只是他话里的意思却也是极为分明的。

贾母沉默了,半响之后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向贾赦摆了摆手,道:“你既是坚持,那就带走罢。”

跟荣禧堂一事不同,贾琏原就应当养在贾赦夫妻俩膝下,倘若双亲不方便,或者主动将孩子送到身为祖母的贾母跟前,那自是无妨。可如今贾赦都将话说的那般明白了,再撕掳下去又能如何?真要是撕破了脸,琏儿一事倒是不甚打紧,若万一牵扯到了荣禧堂的归属,还有荣国府的管家权等等,却是得不偿失了。

“多谢母亲体恤,儿子定将琏儿照顾得妥妥当当,只求母亲好生调养身子骨,若届时大好了,儿子定将琏儿送过来,也好让母亲一享天伦之乐。”

[正文 8|第008章]

荣庆堂里的交锋,那拉淑娴并不知情。她只知晓,待午后小憩醒来之后,原本说是陪她小睡的贾赦连个人影儿都没了,正想唤人问两句,就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喧哗声。

“奶娘,奶娘!要奶娘,要哥哥!呜呜呜救命救命!!”

“闭嘴罢你个臭小子,小混蛋!我是你老子,知道吗?你老子!闭嘴,别哭了,再哭老子揍你!”

那拉淑娴霍然起身,全然不顾被不小心带倒的圆凳,整个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冲出了内室。只是才走出内室,便见贾赦手忙脚乱的抱着一个圆滚滚肉嘟嘟的小孩儿走了进来。之所以强调手忙脚乱,那是因为他怀中的小孩儿正疯狂的挣扎着,且一面挣扎一面嘹亮高亢的哭叫着,完全是一副豁出去命的样子。

“琏儿。”那拉淑娴怔怔的看着这对万般闹腾的父子,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脑海里仿佛瞬间展开了一幅幅画卷,有前世十二阿哥永璂刚出生时的样子,有她那当做心头肉一般宠着却只两岁就夭折的女儿小五儿,还有她的永璟。而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明明并不属于她却烙在她心头的画面,譬如瑚儿,又譬如眼前的琏儿。

“娘!”

正哭闹不休的琏儿终于发现了那拉淑娴,原就哭得很厉害的他,更是玩命一般的尖叫起来,唬得贾赦差点儿一时失手摔了他。而那拉淑娴也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步从贾赦怀里接过了琏儿,也是直到琏儿扑到了她的怀里,她才依稀感受到了真实,却只喃喃的道:“琏儿,娘的琏儿……”

说实话,琏儿的长相同那拉淑娴前世的两儿一女并不相像,甚至可以说全无半点儿相像之处。想也是,前世的她和乾隆帝都是满人,哪怕满人入关多年,可长相方面同汉人差异还是很大的。而琏儿却是纯汉人,父母皆是俊美精致之人,他虽年纪尚小,却也能瞧出将来定是一枚美男子。

可纵是如此,在那拉淑娴眼中,就仿佛重叠了她的孩子们,亦或说,她打从心底里认定,琏儿就是她的孩子,她的亲生骨肉。

“琏儿你可算回来了。”那拉淑娴在愣了片刻后,抱着琏儿默默的落下了眼泪。

一旁的贾赦看得心疼坏了,忙上前想要拥住妻儿,再说两句感性的话。结果,他才走到妻儿跟前,就被琏儿狠狠的捣了一个胳膊肘。登时,贾赦大怒:“混账小子!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是你老子!你老子!!”

“娘!”许是知晓自己闯了祸,琏儿索性伸手搂住了那拉淑娴的脖颈,又把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肩膀上寻求安慰,且还不忘嘟嘟囔囔的告状道,“娘,爹把琏儿吓坏了,琏儿好端端的在屋里跟珠大哥哥玩,爹突然跳出来把琏儿抱走。娘,爹好坏,娘打他。”

贾赦:……老子打死你啊!

事实证明,在争宠这方面,贾赦是永远斗不过琏儿的。也是,他连弟弟都斗不过,更妄论跟儿子争宠了。万幸的是,那拉淑娴并不是贾母,哪怕再在意琏儿,仍双眼放光的看着他:“老爷……”

“淑娴,甚么都不用说了,我明白。”只一个眼神,贾赦就觉得自己值了。哪怕讨人厌的臭小子死死的搂着那拉淑娴的脖颈不放手,他也认了。

“老爷,您可受委屈了罢?”那拉淑娴满脸的感动和不敢置信,用仿佛看待神灵的眼神深深的望着贾赦,“我真的没想到,老爷您为了我们母子俩竟能做到这份上,我真的……以往,我整日里只想着瑚儿没了,琏儿又被老太太抱走了,活着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可我却从未考虑过您的感受。”

贾赦都傻眼了,他并非没听过花言巧语,事实上他本人也是个中楚翘,可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像那拉淑娴一般,将情话说的这般真诚恳切。偏此时,容嬷嬷也走过来,满脸的激动难耐:“太太说的是,太太说得对,老爷您真是太伟大了。”

都这般了,贾赦也不好再说甚么,只虚心的道:“这、这其实罢,我也没有你们说的……”那般好。

从甚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老荣国公夫人徐氏没了之后,贾赦就再也没得到过一句赞赏。甭管是外头还是府里,对他的评价无一例外皆是负面的。甚么游手好闲,甚么蠢笨不堪,再有便是好色贪杯欺男霸女等等,仿佛在外人眼里,甚至在贾母眼中,他浑身上下再寻不出一个优点来。也是直到今个儿,他才知晓,原来自己并不是那般不堪。

见屋内气氛融洽,容嬷嬷忙知趣的退了出去,只道:“我给哥儿拿点心去。”

点心很快就上来了,贾赦和那拉淑娴一道儿喂琏儿吃点心。不多会儿,琏儿的奶娘赵嬷嬷也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从荣庆堂回来了。之所以慢了一步,是因着她们要归整琏儿留在荣庆堂的东西,而方才却是贾赦生怕贾母会反悔,只不管不顾的抱走了琏儿。赵嬷嬷回来后,先向主子行了礼问了安,又吩咐丫鬟婆子将东西搬去东厢房仔细归整了,这才凑到了琏儿跟前,笑着伸手要抱他。

那拉淑娴原是舍不得的,倒不是担心瞧不到琏儿,而是这孩子刚回到自己怀里没多久,她还没抱够呢。不过,最终那拉淑娴还是将琏儿交给了赵嬷嬷,只略带不放心的叮嘱着:“琏儿方才已经喝了小半碗的甜粥,还吃了两块枣泥糕,别再喂了,也别抱出去,只在屋里头转转就好了。”

赵嬷嬷答应了一声,遂抱着琏儿走出了正房内室。

……

……

琏儿回来了,东院仿佛在一瞬间彻底消除了往日的阴霾。原本略显安静的院子里,也因着多了孩子的笑声,显得热闹多了,如同一下子多了很多的人气,连丫鬟婆子们面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那拉淑娴又吩咐容嬷嬷去小库房里拿了好些个精致小巧的摆件,都搁到了琏儿的东厢房里,也寻出了好几样上好的料子,却是想要给贾赦做一身新衣裳。

“这是作甚?年节都过了,这都开春了,做甚么新衣裳?我又不是琏儿那臭小子。”贾赦连连推辞。可那拉淑娴却坚持如此,理由都是现成的,去年间因着她一直在病中,不说外头的大氅子,连一件贴身衣物都不曾给贾赦添。虽说因着有丫鬟婆子在,贾赦是绝不可能缺少衣裳的,可那拉淑娴坚持认为,这妻子做给夫君的衣裳,跟丫鬟婆子是没法相比的。

见那拉淑娴坚持,贾赦无奈的接受了,只是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至晚间,俩口子用了一顿温馨的晚膳,又一齐去东厢房看了吃过晚膳昏昏欲睡的琏儿,再结伴往荣庆堂走去。东院离荣庆堂还是有段距离的,平日里那拉淑娴去请安都是唤了香车的,不过今个儿,他俩却是慢悠悠的散步过去的。

彼时,已是日落西山,遥遥的望着夕阳映红了半边天,让人不禁叹一句,夕阳无限好。

待到了荣庆堂,王夫人早已过来请安了,也不知她说了甚么,贾母的面色颇有些不好看。见贾赦和那拉淑娴走了进来,贾母登时冷哼道:“若不愿来请安也用不着勉强,咱们家虽是国公府,也不是那般严苛不通人情的。索性往后只每日早间来一趟,晚上这趟省了罢。”

那拉淑娴听得这话心下一动,当即便想到这是王夫人拿自己晚来当筏子了,偏贾母还真听进去了。仔细算算时间,她来的并不算晚,只是之前近一个月以来,她每日都是早早的来迟迟的走,唯独今个儿贾赦刚将琏儿抱回了东院,她便这般恰巧的来迟了,若无人提醒也罢,可眼瞧着贾母这脸色听着这话头,便可得知王夫人先前没少拿这茬说事儿。

招数很平常,却处处透着眼熟。那拉淑娴略想了片刻,释然的一笑。

这不是当年忻妃惯用的手段吗?对了,应当唤一声忻贵妃,虽说那位在册封贵妃前便已故去,可最终还是遗封了。不过那会儿,忻贵妃使这招却并非为了对付那拉淑娴,而是常用来对付她宫里的嫔、贵人等。具体的手法是,先唤个宫人绊住她们,再在那拉淑娴跟前请安时,故意提起她们,甚么迟了甚么恃宠若娇,再不然就是‘如今那些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哟,可比不得咱们年轻那会儿’……那拉淑娴自是一切都明白,却也懒得戳穿她,只冷眼瞧着她尽全力打压新人。

“老太太,您说的是,儿媳妇儿都听您的。”

当年嫔妃之间的暗斗她都能熟视无睹,更妄论如今婆媳之间的矛盾了。左右琏儿已经回到了东院,她又何苦每日两趟的来讨嫌呢?况且,这夫君儿子自然重要,婆母就很无所谓了,至少于她而言,贾母绝称不上至亲家人。

贾母被这话噎了个半死,她原是想趁机逮着把柄让那拉淑娴知晓利害,不曾想,人家竟是当真了。贾母自不能出尔反尔,只恨恨的剜了一旁的王夫人一眼,又向那拉淑娴道:“那就这般罢,只要你心里头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就好,至于晨昏定省原就只是个形式罢了。”

“是,老太太您教诲得是,儿媳妇儿受教了。”

贾母又被噎了一下,正常人听得这话,不是应当立刻承诺会按时晨昏定省吗?这老大媳妇儿究竟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装不懂?思量了一番,贾母又道:“受教了便好,你来的这般晚,若每日都这般,我这把老骨头还要日日等着你,索性别来了,省的耽搁我歇息。”

那拉淑娴笑着答应着,她倒是没往心里去,一旁的贾赦却已经极为不耐烦了:“既然母亲要歇息了,那儿子就不打扰了。弟妹,你也赶紧告退了罢,母亲身子骨不爽利,是该早些歇息。”说罢,贾赦拉过那拉淑娴,便快步往外头走去。

荣庆堂外,俩口子顶着余晖沿着小路往东院而去。

荣庆堂内,贾母面色铁青,最终只得将一腔怒火尽数发在了王夫人身上。

[正文 9|第009章]

对那拉淑娴来说,这是一次完胜,非但如愿以偿的要回了琏儿,更免去了每日晚间的请安,甚至还附带了一个意外之喜,那便是贾母将满腔怒火皆发到了倒霉的王夫人身上。

那拉淑娴和夫君一起回到东院,先去瞧了瞧已经困顿了的琏儿,亲眼看着他睡下后,这才一齐回正房歇下。王夫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荣禧堂里却被告知元姐儿又烧起来了,偏下人回禀,说贾政今个儿歇在书房了,不过来了。

因着俩人的际遇天差地别,以至于次日一早在贾母的荣庆堂里碰面后,那拉淑娴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而王夫人却是顶了两个硕大的乌黑眼圈,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全然没有精气神。

“弟妹这是怎的了?身子骨不爽利?”那拉淑娴一脸关切的望过去,仔细看时,她甚至连眼底里都透着阵阵担忧。

王夫人险些没被恶心吐了,只撇过头冷哼一声:“多谢大嫂关心,我无事。”

“唉,弟妹你还年轻,有些事儿确是不大懂。别以为一时半会儿的身子骨不爽利就没甚么大不了的,我看多了小病不重视,生生的就给拖成了大病,到时候四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的,你说这又是何苦来哉。”

那拉淑娴连声叹息,终是引得贾母望了过来:“政儿媳妇儿病了?”

王夫人忙起身向贾母行礼道:“回老太太的话,原就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儿,只是昨个儿元姐儿有些不爽利,我哄了她许久,今个儿早间起身时便觉得有些乏了。”

对于孙女,贾母还是挺在意的,遂问道:“那如今呢?元姐儿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