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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面容有些抽搐,她原以为有着先前那些个事儿,最好的结果便是那拉淑娴不跟她一般见识,却万万没想到,那拉淑娴竟当众说出了这般恶心人的话。偏生,话头是她起的,加之她又别有用心,因而即便心中再恶心,面上却只能堆笑着道:“大嫂您说的是。”

“你俩倒是要好,却是偏偏把我这老婆子丢在一旁。”贾母笑着嗔怪道,同时眼底里极快的闪过一丝算计,因着掩饰得好,除了正巧回过头来的那拉淑娴外,无一人察觉。

因着贾府诸人都有心将场面弄得好看一些,故而今个儿的会面显得极为融洽。等临近晌午,贾母还赐下了客宴款待张家的仆从。待用了午膳,张家仆从由荣庆堂的丫鬟引着去了东院那头。

彼时,容嬷嬷正在院门外杵着,活脱脱的就是个凶神恶煞的门神样儿,乍一看却是比那钟馗都恐怖。

这是实话,完全不夸张。倒不是说容嬷嬷的长相吓人,而是她虎着脸泛着杀气的样子,让人只一眼就觉得额间渗汗脊背发凉。引路的丫鬟只远远的瞧了一眼,便立刻寻了个借口飞快的逃窜了,剩下张家一众仆从愣是想靠近又没那个胆子。

“你是……姑太太的奶娘?”打头的嬷嬷迟疑了半响,她原是在张家老太太从娘家陪嫁过来的,算是看着张家三儿一女长大的。不过,她是管事嬷嬷而非贴身伺候的,因而只同容嬷嬷相识,却并不熟稔。加之方才荣国府和张家虽只有两年多不曾来往,可事实上仆从之间见面更少。算起来,却是自打那拉淑娴出门子以后,便再也没机会见面过。

“梁嬷嬷,秦嬷嬷,还有你桂香。你们仨来我房里,我有话同你们说。”容嬷嬷说这话时,不单虎着脸,还刻意带上了阵阵威压。当然就凭她的能耐,想要压住真正的皇家宗室女是大不容易,可对于几个嬷嬷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

张家一众仆从皆被吓得面色煞白,被点到名的打头嬷嬷以及另外两人更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却没一个敢拒绝容嬷嬷的要求,只带着英勇就义的心情跟着走了。至于另几个人则只老老实实的进了院子里,排成一排立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一副稳重妥当。惹得正好走出正堂的贾赦不由的赞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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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嬷嬷去跟人叙旧了,而贾母这会儿也不曾闲着,尽管早已到了她素日里午后小憩的时辰,可如今她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氏你是怎么回事儿?我明明是同时派人去唤你们的,怎的连赦儿和他媳妇儿都到了,你还未到?”贾母冷着脸瞪着王夫人,尽管去唤人时是同时的,可想也知晓,荣禧堂比东院近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该有多磨叽才会比那拉淑娴还晚来?要知道,如今的荣禧堂里,连个孩子都没有,加上贾政白日里不可能待在荣禧堂里,竟是想帮着寻个由头都没法子。

“母亲,我这不是担心她们觉得我来得太早了,心里犯嘀咕吗?”王夫人面上讪讪的,虽说有贾母作为强力后盾,可经过了先前那些事儿,王夫人每次一想到大房,除了愤怒和不甘外,也确是有些心虚。说到底,这荣禧堂也好,管家权也罢,甚至这偌大的一个荣国府将来不都是大房的?她倒是希望一辈子强占着不放手,可到底还存了一份理智,知晓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儿。

“你个蠢货!你以为你晚来一些就能掩盖住这个事实?别做梦了,人家回头一去东院,不就立刻清楚明白了?自以为是的蠢货!”

“母亲,我这不是……”王夫人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后头的话给咽了下去。

贾母见状更是不屑了,冷笑道:“有这个心没那份胆儿?既如此,你还占着作甚?索性一并都让出去,你看看张氏回头会不会感激你。罢了,先不说这些个事儿了,我且警告你,张家眼瞅着就要起复了,这档口你要是敢做出甚么事儿来,万一惹得张家不悦,牵连了政儿的话,我定饶不了你!”

王夫人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连指甲深深的掐到了肉里都觉不出一丝疼痛,面上还要装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平静的回道:“母亲您说的是,儿媳妇儿定会同大嫂好生相处的。”

“你知晓便好!先前,圣上恼了张家老太爷,直接将人从金銮殿拖了出去,人人都道张家要倒霉了。恰巧他家那老老太太也病故了,一家子都丁忧回乡去了。我原还想着,这门亲白结了,亏得没牵累到咱们家,不然可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幸好幸好,看来圣上只是一时来气,对于张家还是很看重的。也是,张家老太爷可是太子太傅,三位老爷官职最低的也是从四品。这赦儿他无心走仕途,若能让张家帮衬政儿,那咱们家可就甚么都不愁了。”

“是,母亲。”

“知道是就老实一点儿!回头……”贾母顿了顿,闭了闭眼睛仔细的盘算了一刻,好半响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荣禧堂你们都住惯了,搬来搬去的也麻烦。不过这管家权,回头你将库房钥匙交还予我,我帮你存着,若是下回赦儿媳妇儿再度提起管家权一事,你直接给她便是。别那么目光短浅的,不是给她不给你,是我掌着,分她一些让她帮衬着。唉,说来说去不都是为了政儿?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听着是不错,却实在是彰显不出我儿的经世之才。现如今,政儿还年轻,先想法子谋个正四品之职,等过个三五年攒够了资历,从三品正三品也是极有可能的。若我能在有生之年瞧见政儿成为一品大员,便是死了也瞑目。”

说罢,贾母便向王夫人摆了摆手:“去罢,别再跟赦儿媳妇儿斗气了,赦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咱们这偌大的一个荣国府,还得靠政儿支撑着。”

王夫人很快就告退了,只是等回了荣禧堂后,却是忍不住砸了好几样瓷器。亏得她身边都是心腹,纵是去了一个金珠,也还有花钿和螺钿在,这俩虽容貌比不得金珠,口风却是紧得很。只是因着金珠的下场在前,这俩丫鬟只低头做着分内的事儿,旁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因此自也没人去劝着王夫人。

彼时,容嬷嬷也结束了为时两刻钟的叙旧,带着张家那三人进了正堂内室去见那拉淑娴。

那拉淑娴这会儿正眯着靠坐在美人榻上,一旁的小丫鬟正拿着美人锤给她捶腿,见容嬷嬷过来,小丫鬟手上的动作一顿,那拉淑娴微睁开了眼来,笑道:“下去罢,我同嬷嬷说两句话。”又道,“嬷嬷坐罢,咱们许久不见,是该好生叙叙旧。”

容嬷嬷拿了脚踏子过来,张家的三位嬷嬷行了礼告了饶之后,纷纷坐下,却不敢轻易开口,只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脚背。

“这是怎的了?不过才几年不见,嬷嬷就这般见外了?对了,我记得出阁前,桂香还没配人,如今配了谁?可有儿女了?”

被点到名儿的桂香原是三位嬷嬷中最小的一个,也许这般说还不太明显,具体点儿说,这打头的梁嬷嬷是张家老太太的陪嫁丫鬟,而秦嬷嬷则是张家的家生子,跟了老太太也有小二十年了,至于桂香,却是比那拉淑娴还小两岁,她出阁前,桂香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

“回姑太太的话,老太太做主,把我配给了梁忠,前几年生了个小子,刚上了四岁。”桂香说着,还瞧了一眼梁嬷嬷,这梁忠却是梁嬷嬷最小也是最能干的儿子。

“好事儿,你的喜事儿我没能赶上,如今补上。”那拉淑娴向容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就去后头耳房里拿了个绞丝金镯,赏给了桂香。不等桂香开口推辞,那拉淑娴又道,“如今家里头如何了?父亲母亲甚么时候能到?哥哥嫂子们可好?”

梁嬷嬷原是想帮着桂香推辞的,只一听这话,却是一个没绷住身子略往倾,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那拉淑娴跟前,颤着声音道:“姑太太,老太爷让老奴早早的赶来,却是问您一个事儿。这京里的情形……太子爷……老太爷让问,张家是否还要继续避世不出。”

[正文 13|第013章]

正当那拉淑娴在同娘家人说体己话时,荣庆堂这边热闹得很,却是因着贾母在王夫人回去后,仍有些不大放心,索性唤了贾政过来细细分说。

“政儿,你是个极有天赋的好孩子,打小就格外用功知道上进,从没让我和你父亲失望过。你父亲临终前上了折子,为你讨了个五品工部员外郎的职儿,可这个位置实在是难以让你一展抱负。正好张家人快回来了,要不就让你大哥大嫂去张家那头帮你说说,看能不能推荐几位先生予你,将来在仕途上也能少走一些弯路。为娘都替你规划好了,你原是五品,若有张家帮衬,起码能再升半级一级的,哪怕是从四品,也别五品好听太多了。等过上个三五年的,你攒够了资历再往上升升,想来不出十年就成为三品官儿,二十年之内升到二品,争取在你五十岁之前成为朝廷的一品大员!!”

贾母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甚至她还顾忌到了贾政的自尊心,又特地添了两句:“政儿,为娘知晓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不愿借助外力。可你就替为娘想想罢,为娘的年岁不小了,只盼着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成为一品大员,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母亲!”贾政也很是激动,当下便给贾母跪了,口称,“母亲尽管放心,儿子定然努力上进,绝不会辜负母亲您的殷切期盼。”

“这就对了。你跟赦儿不同,他一看就是个不成器的,为娘从未期待过他。政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要记得咱们荣国府的将来就落在你的肩头上了。你媳妇儿那头,我也同她说了,要跟赦儿媳妇儿好好处着,原就是妯娌俩,没的闹得那般僵的,这王家那头满门武将,自是帮衬不了你,咱们家还得靠张家拉拔。”

“是,母亲您说的是。”贾政对于那拉淑娴倒是没甚么意见,主要是后者自打进门后,虽也同他见过几次面,却从未发生过任何争执。再加上张家乃是诗书传家,本着尊敬读书人的心态,贾政最多也就在心里感概一句,鲜花插在牛粪上了。至于贾赦,在听了贾母的劝说后,贾政毅然决定,往后绝不再自降格调同贾赦为难。毕竟,他可是个清高的读书人。

荣庆堂内,贾母和贾政相谈甚欢,怎一个母慈子孝的温馨样儿。却不想,忽的下人来报,说张家的仆从已从偏门离去了。

贾母愕然:“不是说好了要留她们小住几日的吗?这是怎的了?来人,去将张氏唤来!”贾母暗自揣测,自个儿的心思除了贾政和王夫人外,并未向旁人吐露分毫,就连贴身丫鬟也没有告知,按说不应当传到东院那头,那便纯粹是巧合?

不多会儿,那拉淑娴带着容嬷嬷过来了,而贾政则早一步向贾母告辞,却并未径直离开荣庆堂,而是去了后面的东厢房寻儿子贾珠。

“老太□□。”那拉淑娴并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事儿,因着意外的从娘家仆从处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这会儿她还有些走神。当然,以她的心智即便走神,也绝不会让旁人看出来了。因而在贾母眼中,那拉淑娴还是那个懂礼数的儿媳妇儿。

“赦儿媳妇儿,你娘家人……”贾母迟疑了一下,其实像这种儿媳妇儿娘家来的仆从,她原无需这般在意,甚至若真的计较起来,反倒是显得她小家子气了。毕竟,那些人是仆从,并非正经亲家。

那拉淑娴微微有些讶异,却仍接口道:“她们已经离开了,说是京城旧宅子尚未归整妥当,又因着我父母兄长他们不日就该到京里了,我便想着索性让她们早些回去,等过段时间,我再回一趟娘家瞧瞧父母兄长们。”

“做得好,就应当如此。”贾母赞了一句,又追问道,“可有说甚么时候能到?”

“说是一两月之内,具体的日子如今也难说。”

“甭管是甚么时候到的,等你娘家人来了,回头咱们家办个席面,邀请他们来府里聚聚。正好,我也有许久不曾见到你母亲了,到时候好生叙叙旧。”贾母说这话时,眼神微微有些闪烁,她倒不是反对那拉淑娴回娘家,可想也知晓,那拉淑娴回娘家最多也就是带上贾赦,还能捎带上贾政吗?既如此,不如让张家的人过来。届时,女眷在后头,男宾在前头,岂不是方便多了。

“是,那便听老太太您的。”那拉淑娴心下一动,隐隐猜到了几分,又听得贾母让她坐下喝茶,慢慢聊,当下便更笃定了。

果不其然,才过了一会儿,贾母便耐不住了,委婉的提出了替贾政牵线搭桥,寻个可靠先生的要求。说实话,听到这个要求,那拉淑娴还真有些高看贾母了,她原先还以为贾母会直接说,让她帮着给贾政活动一下,直接弄个三品四品的官儿当当呢。

那拉淑娴低垂着眼眸,先抿了一口茶,随后才展演一笑道:“母亲想给二弟寻位先生?”也不唤老太太和二老爷了,左右眼前这位要套近乎,遂了她的愿又如何?

贾母连连点头:“是啊,淑娴你可愿意帮衬一把?”这淑娴听起来可比赦儿媳妇儿亲热多了,贾母还特地放缓了声音,用甜得腻死人的眼神看着那拉淑娴。

“成呐,二弟愿意上进,自然是好事儿。让我想想……”那拉淑娴迟疑了一下,旋即合掌笑曰,“我记得闲鹤先生就不错,母亲可知晓那位?就是以闲云野鹤著称的当世大家,他原是圣上极为在意的重臣,乃是三朝元老,官拜正一品殿阁大学士。早在二十年前便恳请圣上放他告老,圣上百般劝慰,阻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两年前,闲鹤先生八十大寿之日,允了他的辞呈。对了,闲鹤先生同我祖父极为熟稔,也曾教导过我父亲、我三位哥哥的学问。母亲若问我当朝何人学问最出众,那定然就是这一位了。”

闲鹤先生乃是别称,人家真名自然不叫这个。不过因着圣人都允了他的别称,外头的人渐渐的也就忘却了,皆这般称呼着。贾母虽学问不出众,可她乃是侯门贵女,自然是听过这位的大名的。事实上,在那拉淑娴说出闲鹤先生之名时,她便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这这这……”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贾母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这才勉强平静下来,“淑娴,你是说真的?你父亲能请来这位吗?”

“请来估计不容易,当初我父亲和三位兄长都是上门拜访的,毕竟那位并不是随便几个束脩便能请来的私塾先生。”那拉淑娴淡笑着道。

“对对,要上门拜访!淑娴你说得对,你说的太对了!”贾母激动得不能自抑,双手都不由的轻颤了起来。偏这时,那拉淑娴又开口了。

“闲鹤先生最喜欢的就是努力上进之人了,若是母亲看重了他,回头我托父亲兄长带着二弟上门拜访。至于拜访礼,我看就拿二弟的文章,或者一些名家的手札罢。还有便是,闲鹤先生年岁到底有些大了,怕是没法在二弟身上花太多精力。要不,我再给您介绍几位?像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潘鼎、内阁学士傅沉珂、左都御史彭鑫德……”那拉淑娴一口气说了十来位当代名家,除了尚在仕途的,也有已经告老的,更有在本朝极为有名望却并未真正入仕的。

说了半响,那拉淑娴有些口干舌燥了,伸手端过茶盏小呷了一口,忽的心头一动,又添了一句:“对了,我怎的把那个人给忘了?曾官拜太师的凌宁仄!母亲,那位可是奇才!”

这话奇才可不是夸张,实在是凌宁仄的经历有些太传奇了。他乃世家子弟,却不愿萌祖荫,靠着三元及第走上仕途,短短十年间便官拜正一品太师,极得圣上信任。偏他一身傲骨难以驯服,在官拜太师后三年,便递上辞呈飘然而去。在云游了十来年后,再度回到京城,以教授学生为生,而他的传奇就在于,凡是被他称之为学生的人,就没有一个未考中的,连着五届科举,他的学生皆包揽了前三甲。

“淑娴!淑娴!”贾母激动的都快晕过去了,连掐了自己好几把,却仍仿佛活在云里雾里一般。

这时,那拉淑娴开口安抚道:“母亲,左右我父亲他们还要一两月才能进京,不若您同二弟仔细商议一番?您放心,方才我提到的人,只要母亲和二弟中意,我定会让他们允了这事儿。不过,我也提醒您一句,贪多嚼不烂,这先生的人选在三人以内方是最佳的。”

“淑娴,你是个识大体的,母亲心里明白!”这会儿,贾母看那拉淑娴的目光里,也不单单是方才装出来的慈祥,而是真真正正的拿她当心头肉看待了。当然,跟贾政是肯定比不得的,可绝对比贾赦份量重多了。

那拉淑娴微微一笑,便要开口告退,只是忽的像是想起了甚么,脚步一顿。

贾母这会儿是拿那拉淑娴当心肝宝贝儿看的,当下便脱口而出:“可有甚么问题?咱们虽是婆媳,却情同母女,没甚么好顾忌的。”

“母亲,是这样的。有些话原不该由我来说,可我又怕阴差阳错的平白坏了交情,万一误了二弟的学业可就是大罪过了。”见贾母一下子紧张起来,那拉淑娴才叹息着道,“方才我所说的那些个老先生,皆是清高自傲之人,对于黄白之物最是不屑一顾。我这才想提醒一番,若母亲想送拜访礼,可千万别让弟妹插手。并不是我想说她的坏话,实在是她的喜好同我娘家那边的亲朋好友,相距甚远。”

闻言,贾母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忙不迭的点头称是:“淑娴你提醒的对,回头我定要亲自备礼,若是有些拿不准的,到时候再让你瞧瞧。”心下却道,当真是甚么样的人家养出甚么样的子嗣来,这王家一门莽汉,更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能教养出甚么好东西来?成天就只知晓盯着那些个蝇头小利,哪里有老大媳妇儿那般知书达理。

见那拉淑娴告退离开了,贾母还颇有些感概的向一旁的珍珠道:“唉,其实赦儿媳妇儿还是极好的,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关键时候拎得清。珍珠,你将我的首饰匣子……不不,别送首饰了,瞧我,都被王氏给带得成甚么样儿!你去将我私库里的那套上好的天青釉汝窑茶具拿出来,亲自送到东院去。”

珍珠告了一声饶,拿了钥匙便去后头私库里寻去了。

却说那拉淑娴,在退出去后,才走出没两步,便听得东面传来阵阵怒斥声,登时脚步一顿,不由的望了过去:“嬷嬷,那可是东厢房?”

“回主子的话,确是。东厢房里住的是二房的珠哥儿,以往琏哥儿在时,住的是西厢房。”说这话时,容嬷嬷颇为不屑,虽说珠哥儿的确比琏哥儿要年长一岁,可别忘了,大房始终是大房,就算是大房的小儿子,那也比二房的长子来得金贵多了!

那拉淑娴倒没在意这一点,只是凝神听着东厢房里的动静,却是越听越颦眉。

“蠢货!叫你背个三字经,这都快一刻钟了,你连开头两句都背不下来?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全部背下来。三天后,开始学百家姓、千字文。等这些都会了,我再教你四书五经。来,跟我背,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教教教……”

啪——

响亮的巴掌声后,是珠哥儿嚎啕大哭的声音,可旋即又传来断断续续的背书声,伴随着磕绊声和哽咽声,时不时的还有脆巴掌响。

那拉淑娴在穿堂立了片刻,不多时,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嬷嬷走了,我还要给父亲去信。这介绍先生没必要让他亲自来,不是吗?再不然,让哥哥们早点儿进京也不坏。”珠哥儿不过比琏哥儿大了一岁,虚岁四岁,实则才三周岁。哪怕是在前世皇家,也没得这般折腾孩子的,而原主所在的张家,更是讲究一个寓教于乐,念书对于每一个孩子而言,都是最开心的游戏,而不是折磨。

贾政希望珠哥儿上进并不是错,错就在于龙生龙凤生凤,既然想要望子成龙,那就请先做个好榜样罢。

说到做到,那拉淑娴回去就铺纸研墨开始写信,及至开始写时,她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拉淑娴本人精通满汉蒙三种语言文字,写汉字自是不成问题。问题是,原主张氏的笔迹同她并不一致。信纸暂且搁在一旁,那拉淑娴寻出了原主之前的墨宝,又细细回忆了一遍,提笔模仿时,倒也能写的七八成像。这若是蒙骗一下外人应当不是问题,偏原主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更是由双亲共同为她启蒙,那拉淑娴思量了片刻,又再度提笔练了起来。

这一练便是小半个下午。

傍晚时分,贾赦回院子里一看,却愕然的发现那拉淑娴占了他的书房在写大字,登时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好半响才道:“淑娴,你这是怎的了?不是让你同娘家人好生叙叙旧吗?这人都去哪儿了?”

“她们已经走了。”那拉淑娴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招手唤贾赦过来,指着自己练了一下午的字问道,“老爷觉得我这字如何?”

“挺好的。”贾赦飞快的瞥了一眼,不甚在意的道。随后又追问起方才的话题,只问为何不多留娘家人几日?虽说只是娘家的仆从,可能替主家打前阵来京城的,必然是心腹。将心比心,如果贾赦好几年不曾见到父母兄弟了,定也会抓着问东问西的。不由的,贾赦想偏了,“可是老太太那边说甚么了?你娘家人许久不来了,多叨扰几天又如何?她也太偏心了!”

“浑说甚么?”那拉淑娴颇为无语的摇了摇头,这一次,贾赦还真是错怪贾母了。思量了片刻,那拉淑娴索性拉着贾赦坐下,细细的说起了下午之事。

听说那拉淑娴打包票给贾政介绍先生,贾赦初时一愣,旋即却是险些笑破了肚子:“哈哈哈哈就那蠢货,还有天赋懂上进呢!他要是真如此,这些年来会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用得着父亲临终前上折子替他讨官职?讨的还是工部员外郎!淑娴,你可知晓,太|祖分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吏部才是六部之首,掌百官甄选、考授、升调等,也管封爵、世职、恩荫、请封、捐封等,甚至连官员出继、入籍等等都要管,所以这吏部尚书又被称为天官。同时这吏部官员也是最不可得罪的,若是惹了他们,回头小鞋穿都穿不完。”

那拉淑娴惊疑不定的看了贾赦一眼,旋即换上了崇拜至极的神情,道:“老爷您竟然连这些都知晓?天,您才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罢?”

[正文 14|第014章]

“咳咳,这其实也没甚么。”

被猛地夸了一波的贾赦颇为有些不自在,尴尬的咳嗽两声之后,又说起了六部中的其他五部。在贾赦口中,吏部是最不可得罪的,户部是最容易捞钱的,礼部的地位最高,兵部的地位则根据战时还是和平时代呈现两个极端,刑部最可怕,至于工部则是因人而异。

“为何这般说?原先我还在娘家时,也听父兄提过工部。我记得像土木、水利之类的大工程一概缺不了工部。对了,皇室的陵寝也不得靠工部吗?还有矿冶、纺织……”那拉淑娴皱了皱眉头,旋即却笑开了,“是了,工部同其他地方不同,若没点儿真本事,光靠几本酸文是没法出头的。”

“也不是这么说,要是那种天生圆滑,极会左右逢源之人,去哪儿都成。”贾赦嗤笑一声,很明显贾政并不在此之列。

那拉淑娴但笑不语。

也许贾政是个彻头彻尾蠢货,可贾代善绝不是善茬,既然给儿子铺好了路,便明白这条路才是最适合的。也许贾政在工部不会有发展,可同样的也能避免闯祸结仇。只是,贾代善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他的妻儿这般贪心罢?想起贾母对贾政的殷切期待,以及贾政本人的能耐,那拉淑娴真心不抱甚么希望。这贾母能因着爱子之心一叶障目,她和贾赦却早已看得分明,这也是为何贾赦极为看不起贾政的缘由,绝不是贾母想象的那般,完完全全出于嫉妒。

俩口子说了几句,听得外头丫鬟问可要摆饭了,这才出了书房。待用罢了晚膳,略瞧了瞧琏哥儿,那拉淑娴又拉着贾赦进了书房,却是为了继续练大字。对此,贾赦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认命的陪着那拉淑娴,好在他虽学问不显,年幼时还是经过严苛教学的,至少字体瞧着还不赖,且很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洒脱之感。

约莫半个月后,那拉淑娴终于满意了自己的字体,其实她不单单在模仿原主的笔迹,更是在这基础上又加了一些自己对于书法的感悟。

待亲笔信送到了张老太爷的手里时,老太爷赞赏的点了点头:“看来淑娴过得不错。”若不然也不可能在成亲生子后还有闲情逸致练大字了。

两个月之后,张家终于进京了,他们来得低调,几乎没惊动任何人,只在安顿妥当之后,派人往荣国府送了个口信。

“也真是巧了,要是张家早来几天,咱们府上还在孝期,自是不能开席面邀他们过来。”收到了信儿之后,贾母连连庆幸。庆幸之余,她也忙不迭的吩咐下去安排席面,本着赶早不赶晚的态度,索性就将日子定在了两天之后,还特地唤了说书人添个乐子。除此之外,贾母也没有忘记特地将王夫人唤到跟前细细叮嘱,这那拉淑娴她并不担心,贾母担心的是王夫人到时候失了礼,那可就真的误事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贾母不单叮嘱了,还连着提醒了两天,就连宴请那日的晨间请安,都格外再多叮咛了一遍。王夫人明面上倒是恭敬的应承着,暗地里却是将那拉淑娴恨了一遍又一遍。先前贾母赏给那拉淑娴一套汝窑茶具之事,她也听说了,虽说她并不喜茶具本身,却清楚的知晓一套汝窑茶具的价值,想也知晓贾母手头上没便宜货,可把她心疼坏了,毕竟在她眼中,贾母所有的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他们二房的。

“母亲您放心罢,儿媳妇儿定不会给荣国府丢脸的。”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该有的态度还得有。王夫人一面忍气吞声的应着,一面却也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会让张家小瞧了去!

张家的人很快就到了,按着荣国府的安排,男宾直接去了前院,由贾赦、贾政兄弟俩招呼,女眷则被领到了荣庆堂,由贾母出面招待。这样的安排,那拉淑娴倒很是满意,也许在外人看来,她恨不得跟娘家人凑一块儿说心里话,可事实上她却巴不得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那是原主的亲娘,她真心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瞒过去。

“亲家母,你可来了。”

“史太君可好?我这淘气的闺女没少给你添麻烦罢?”

许久未见并不妨碍两位老太太套近乎,贾母是因着这场宴请关系到贾政的前程,发自内心的想同张家搞好关系。而张老太太则是因着闺女在人家家里当媳妇儿,若有可能,她并不吝啬多给亲家几分面子,不求旁的只求亲家待闺女好一些。

俩人虽想法不同,好在目的倒是类似,都有心好生相处,加之她俩原就有几分交情,故而场面倒是热络非凡。

两位老太太聊上了,下边的太太们自不会让场面尴尬起来。那拉淑娴带着王夫人走向张家太太们,一一为其介绍着。

在那拉淑娴眼中,虽说诸人的模样同记忆里的略有些不同,倒还能认得出来,尤其是张家大太太,却是在原主刚十岁时就嫁进来的,原主几乎是腻在她身边长大的,姑嫂俩的感情十分不错。至于另外两位,虽不是很亲近,却也不算陌生了,到底都是相处过一两年的。

“弟妹,这位是我娘家大嫂,你唤她张大太太便可。这是二嫂,那是三嫂,还有这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让我猜猜,你是小铃铛罢?”那拉淑娴笑得一脸和善,还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

“小姑姑,我叫张昀铃,我已经长大了不叫小名儿了。”小铃铛是张家大太太进门次年生下的闺女,且因着上产时伤到了身子,直到原主出嫁,张家大太太也只得这么唯一的一根独苗苗,可是实打实的掌上明珠。

“好,姑姑知道了,你是小铃铛。”那拉淑娴好笑的看着她,又问道,“今个儿只你过来?弟弟们呢?”

“都在家里,没来。”小铃铛虽是独女,不过张家二太太、三太太倒是各有一个儿子。

说来也是凑巧,二太太家的哥儿跟瑚哥儿同年所生,三太太家的则是跟琏哥儿一般大小。这会儿听那拉淑娴问起,张家二太太笑着解释道:“两个哥儿都太淘气了,走远路也不安分,这不前两日有些累着了,索性等他们大好了再带来给妹妹瞧。”

一旁的张家三太太性子略有些腼腆,只附和的点了点头,并未开口。因着知晓她的性子,那拉淑娴并未太在意,倒是一旁的王夫人不知出于何等心理,主动凑上去跟张家三太太套起了近乎。好在,张家三太太虽性子腼腆,却并非不通礼数之人,倒也并不曾失礼。

很快,宴请便开始了,说书人也坐在角落里开始说起了故事。跟爷们那边的不同,这边是个女说书人,虽容貌平平,声音却是悦耳动听,说的故事也颇为有意思,不是惯常的才子佳人,而是颇为逗趣的市井小趣闻。

这吃喝说笑间,难免就提起了各家的琐事儿。尤其那拉淑娴已有两年多不曾同娘家人见面了,互相问候一下各自的情况实属寻常。不过,那拉淑娴也早有准备,无论是上次张家仆从过来拜访,还是之后她的亲笔书信,皆提到了瑚哥儿早夭的事儿。这难过是必然的,可与其让娘家人到了荣国府无意识的问起,还不如趁早给予提醒,左右他们同瑚哥儿并无甚么感情,顶多就是心疼她这个当娘的,可越是如此便越不会提到这个禁忌的话题。

在交谈之中,那拉淑娴渐渐的将眼前的娘家人,同记忆中的一一做了印证、比较。事实上,在未曾亲眼看到之前,那拉淑娴并非完全没有防备,一来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觉,二来则是不大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温情的人家,毕竟她前世的娘家可没这般的温馨和乐。

幸而,事实并未让她失望,尽管张家二太太略有些精明,三太太较为腼腆,可至少张老太太和大太太却是真心在意她的,这便够了。

待酒过三巡,席面撤下了,贾母邀请张家老太太去花厅里喝茶,又向那拉淑娴道:“淑娴,你领着你娘家嫂子们去园子里逛逛,政儿媳妇儿也一道儿去罢。”单从称呼上便足以让人察觉到贾母对两个儿媳妇儿的态度,只怕任谁都不会想到,贾母偏疼二房。

那拉淑娴也乐得贾母在她娘家人跟前为她做脸,自然不会揭穿,当下便应了一声,领着娘家嫂子们去了后头园子里。一旁的王夫人虽憋着气,倒也老老实实的跟了上来,却故意落了一小段路,也不开口,不知在思量着甚么。

荣国府的园子倒是不错,可那拉淑娴很清楚,比起南方,北方的园子实在是略有些不够看,若是搁在往年倒也罢了,张家那头更不讲究这些,可张家如今刚从姑苏回来……

“妹妹,荣国府既已出孝了,你夫君如今领着甚么差遣?”张家大太太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方才碍于诸人都在场,尤其贾家的人也在,她才隐而不谈。这会儿,她们跟前只有自个的贴身丫鬟,就连王夫人也略落后了一小段路,倒是不怕被人听了去。

“大嫂子,我夫君是袭的一等将军,他倒是想补个缺,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却是难办得很。”那拉淑娴笑了笑,又低声道,“府上老太爷临终前有遗言,不让子孙后代走武将之路。”

张家大太太悚然一惊,旋即立刻明白了那拉淑娴话里的意思,当下抿了抿嘴,极快的点了点头,旋即便岔开了话题,扬声笑道:“先前听老太爷说起,你们府上的二老爷是个能耐人。”张家二太太也接话道:“可不是?早些年就听说了,是个才华横溢的。”

因着她们几个停了脚步,原先略慢两步的王夫人这会儿赶上来了,听得这话,当下便笑开了。可没等她开口,那拉淑娴便已谦虚的道:“嫂子们可别取笑了,老太太早就说了,二老爷的学问不过尔尔,这才想着托父亲和兄长们帮忙给寻几个好先生。”

王夫人面色一沉,亏得她也不是完全好赖不分,明白贾政的学问是不可能同张家父子们相比的,加之荣国府这头还有求于人家,她便是心中再憋屈也只能强忍下来,只强笑着道:“可不是吗?我家老爷年岁轻,少不得再历练历练。倒是我娘家二哥,当真能耐得很,我记得他三岁就开始习武,五岁便能舞刀枪,十岁那年便去了兵营历练。如今堪堪二十五,就已升任京营节度使,这才是应了那句甚么……盖世英雄!”

那拉淑娴沉默了,张家太太们闻言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晓如何接话。

[正文 15|第015章]

也不知晓是憋了太久,还是王夫人铁了心要给那拉淑娴添堵,打从这开始,话题整个儿就不受控制的撒丫子狂奔而去。

那拉淑娴道:“这武将自是很能耐的,可如今天下太平,倒是文官更能为圣上效忠了。”

王夫人瞬间接口:“话可不能说的那般绝对,哪怕如今这世道太平,可边疆却时不时的传来战况。想当年我爹呀,也是去过边疆的,往往一场交锋下来,成千上万具尸首堆在城门口,太可怕了!还有还有……”

那拉淑娴耐着性子等王夫人说完可怕的边疆战役,又道:“说到底如今乃是太平盛世,就说咱们府上,原也是武将出身,老太爷却是希望子孙考科举走仕途。”

王夫人麻溜的接过话头:“考科举自是好的,不过这家风却不能忘却。像我娘家,也给我侄子仁哥儿请了先生为他启蒙,只盼着他能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到时候……”

那拉淑娴再接再厉,只当没听到王夫人这话,咬牙向张家太太们道:“说起侄子,二嫂你家彬哥儿可启蒙了?请的是哪位先生?”

“说到启蒙,我家珠哥儿今年也要开始启蒙了,我就想着,到时候只学了我娘家教养孩子的法子,将他培养成文武双全顶天立地的男儿。”不等张家二太太开口,王夫人直接抢过话头,不单如此,她还暗暗挑衅的瞪了那拉淑娴一眼。

那拉淑娴面无表情的回看了王夫人一眼,终于死心了。

闹到这地步,那拉淑娴已经大略的猜到了王夫人的心态,无非就是觉得老王家并不比张家差,当然这也的确是事实,可你就算要挑衅,也找个好时候罢?那拉淑娴默默的侧过脸,这叫甚么?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哪怕前世她经历过残酷的宫斗,遇到像王夫人这种蠢货,还是打从心底里升起一种无力感。

有同样感觉的除了那拉淑娴外,自然还有张家三位太太。

张家大太太拿手拍了拍那拉淑娴的手背,安慰道:“不碍事儿的,回头我会帮你解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夫人跟那拉淑娴不对付,自不会因着王夫人的失礼怪罪到她头上。一旁的张家二太太抿嘴笑着,伸手捅了捅张家三太太,状似无意的说道:“三弟妹可是挂念着栋哥儿?说来也是委屈,要是进京路上不曾遇到那些个没眼力劲儿的莽夫,我家彬哥儿和你家栋哥儿就不会受惊了,唉。”

莫名其妙,这场原本为贾政寻名师的宴请,就变成了各聊各的。那拉淑娴没法责怪娘家嫂嫂,只得将一切都算在了王夫人头上,并且头一次觉得,有些蠢货比令贵妃那心眼子比筛子还多的包衣奴才更气人。

不过,气人归气人,这种蠢货要收拾起来倒也不难。

待亲自送娘家人出了二门,那拉淑娴憋着一肚子气来到了荣庆堂里。贾母早已等在了正厅里,不过王夫人并不在,想来应当是回荣禧堂了。

“淑娴,你娘家嫂子们是如何说的?你娘倒是同我说,张家同很多当代名家都有来往,我看这事儿准成。”贾母只笑得眉眼都舒展开了,她开头那句也是随口问问的,实则早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让张家为贾政寻名师一事,定不会出差错的。

那拉淑娴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低垂着头并不言语。

贾母登时心头一紧,颦眉道:“淑娴,怎的了?难不成……”

“嫂子们说,家里人好几年不曾回京了,待将宅子收拾好,安顿妥当了,再提请先生一事。”那拉淑娴微微叹了一口气,面上闪过一丝愁容,欲言又止的道,“这先前还说的好好的,同我最要好的大嫂曾偷偷的告诉我,说大哥已经写好了帖子,只等投过去了,偏……”

“有甚么问题你倒是说呀!”贾母急得不得了,忙不迭的催促着。

“说起来也是凑巧,算是咱们府上运气不好罢。我听嫂子们说,进京路上遇到了一伙没眼色的莽夫,起了点儿口角,也累得两个小哥儿受了惊。原已经忘却了,偏弟妹一个劲儿的猛夸王家出悍将,还扯到了边疆战役,甚么一场交锋下来尸横遍野……”那拉淑娴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极为勉强的道,“老太太,这事儿我真没辙儿了,我娘家嫂子们离开前,脸色都是煞白煞白的。”

贾母此刻的脸色是黝黑黝黑的。

半响,贾母才摆了摆手,示意那拉淑娴先退下罢。

那拉淑娴也不矫情,直接告退回了东院。也是回到了东院里,才听说贾赦有些喝多了,忙急急的去看他。谁知到了内室却看到贾赦一脸精神奕奕的喝着茶,哪儿有半分酒醉的模样?当下,那拉淑娴奇道:“也没不让老爷您喝酒,怎的装醉?还是方才醉了,这会子又醒了?”

“当然是装醉,老爷我可是千杯不醉!”贾赦嘚瑟的显摆着一个人将一桌人撂倒的经历。这今个儿张家全家都来拜访了,贾赦却是将所有张家男丁并贾政全部喝倒,可等他发觉整桌就自己一个人清醒时,当下暗叫不妙,赶紧也跟着装醉,免得回头平白被贾母骂一顿。不过,装醉这事儿他却没打算瞒着那拉淑娴,只笑道,“不怪我,是你爹和你哥哥们酒量太差。”

“老爷您还记得今个儿宴请所为何事吗?”那拉淑娴无奈的问道。

“记得,不过那有甚么关系?他贾政都喝倒了,光我记得有甚么用?再说,这不是还有你吗?左右你娘家原就不会拒绝,你把事儿跟你娘家嫂子们说上一遍,这事儿不就成了?”贾赦满不在乎的说道,忽的抬头一看,却看到那拉淑娴一脸的苦相,登时迟疑了,“出甚么事儿?”

俩口子原就不该有所隐瞒,那拉淑娴是决定除了穿越一事绝不说外,旁的事儿都跟贾赦商议着来,尤其是今个儿这事儿压根就瞒不住,索性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贾赦的反应很简单,双手胡乱的拍着小几,仰着头放声大笑了足足两刻钟,才渐渐平息下来:“哈哈哈哈哈哈,贾政那个蠢货也有今个儿!他以为他自个儿很能耐,却不知他媳妇儿更能耐!好,干得好,太好了,回头就叫他媳妇儿回娘家让王子腾帮忙给贾政寻个当代名家!哈哈哈!”

那拉淑娴斜眼看着他,等他笑够了,才提醒道:“老爷,咱们原先的想法是,给政二老爷寻几个名师,逼着他日日进学,好让老太太早日知晓政二老爷有多么的‘博学多才’。可如今,该如何是好?”说实话,要不是知晓王夫人愚蠢透顶,那拉淑娴还真怀疑对方是不是知晓了她的目的,故意来搞破坏的。

“急甚么?这事儿原就不该由咱们来急,你放心罢,我保证等贾政酒醒以后,会急得去上吊!”

贾政会不会急得去上吊尚不得而知,只这会儿,贾母却是又气又急,因着听下人说贾政酒醉未醒,而王夫人则在旁伺候时,立刻命人将王夫人唤到荣庆堂里。等王夫人来了,贾母却并不曾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张嘴便是一通责骂。

“王氏!你平日里同赦儿媳妇儿不对付也就罢了,你们原就是妯娌,我也没的要求你们跟亲姐妹似的要好,可今个儿是甚么日子?咱们府上好不容易将张家人请了过来,为的还不是能给政儿寻几位名师?你看看你,你做了甚么?没法子帮衬政儿,我不怪你,左右当初说亲之前我就知晓你娘家是一门武将。可就算帮不上忙,你也不能拖后腿瞎搅合罢?事关政儿的前程,你你你……你既然这般能耐,回头你就去求你娘家人帮忙,给政儿将闲鹤先生他们请来!!”

王夫人傻眼了,几次想说些甚么,却插不了话,等好不容易贾母止了话头,她忙忙的辩解道:“母亲息怒,我并不曾给张家人没脸,也不曾给咱们荣国府丢脸。今个儿我同张家太太们聊得极好,并不曾有任何不愉快。”

贾母冷哼一声:“聊得很好?那你倒是说说你们聊了甚么?”

“这……”王夫人迟疑了一瞬,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娘家被比下去,这才吹捧了几句,可亲近人家宴请之时,互相吹捧乃是寻常事儿,原就没甚么大不了的。这般想着,王夫人终于有了底气,自信满满的将事儿缓缓道来。当然,说的事儿跟真实发生的事儿自然是有差异的,其差异主要在于,王夫人单方面的描绘了一副和乐融融的美好画面,对于交谈的话题,她倒是不曾有隐瞒,顶多略修饰了一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