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赦大老爷的作死日常/夫人猛如虎上一章:第 22 章
  • 赦大老爷的作死日常/夫人猛如虎下一章:第 24 章

“老爷您回来了。”那拉淑娴笑得一脸和善,却看得贾赦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但凡是女人她就必须是个醋坛子!!

倘若有朝一日女人不吃醋了,就说明有大事儿要发生了!!

贾赦懵圈了。

[正文 68|第068章]

“老爷?”见贾赦的面色明显有些不大对劲儿,那拉淑娴迟疑了,先是抬眼认真的打量了一会儿贾赦,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站成一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四个通房丫鬟上,心下不由的暗叹,看来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对于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毫无抵抗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贾赦不会动情。

“媳妇儿你听我解释。”贾赦终于回了神,头一个反应就是辩解,“这不是我干的!”

——更准确的说,是辩解外加推卸责任。

那拉淑娴不由得愣住了,她完全不能理解贾赦这所谓的解释。不过,贾赦也误会了那拉淑娴此时面上那茫然的神情,还倒是她在思索要不要信自己一回,当下便急了,只指着那四个通房丫鬟决绝的道:“这四人我都不认识!”

“那是自然的,老爷您出门了三天,她们是昨个儿刚被送过来了。”

“刚被送过来?被谁送来的?”贾赦瞪眼道。

答案显然是明摆着的,事实上,在贾赦将疑惑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他自己就已经想明白了。呵呵,在荣国府甚至包括外头各家亲朋好友府上在内,哪个会有闲情逸致给他送通房丫鬟?除了贾母,再无他人。

贾赦由衷的体会到了憋屈到吐血的感受。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儿要寻二弟商议。淑娴你先歇着罢,我去去就回。”贾赦头也不回的跑了,不然他很怕自己接下来会忍不住把四个通房丫鬟串成一串提溜到荣庆堂去。

等贾赦快步疾跑到前院书房喊出了贾政后,他的心情仍没有平复。也因此,他一见着贾政就没好气的质问道:“我不在的这三天里头,老太太又在作甚么幺?”

“大哥你说的是通房丫鬟的事儿吗?”贾政也不傻,况且不过三天工夫,除了通房丫鬟一事外,荣国府也没出旁的新鲜事儿。甚至就连这事儿,贾政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性子跟贾赦又有所不同,严格来说,贾政是属于典型的既来之则安之,你不给他不会主动索要,可既是给了他,他也欢喜得很。

“你房里也有?”贾赦沉声问道。

“对。”

“昨个儿送来的?一共几人?都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女儿,还是从外头买来的?既是昨个儿送来的那就是说已经过去两日了,大概也传到外头去了罢?”贾赦连连追问道。

贾政被问得愈发的狐疑起来,不过仍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贾赦提出的所有问题。只是,随着贾政的回答,贾赦面色越来越难看了。要是搁在小半年前,对于通房丫鬟,贾赦绝对是来者不拒的,甚至他从未将这等芝麻绿豆点的小事儿放在心上过。可不得不说,张家老太爷还是颇能教导人的,哪怕仅仅是被差遣着去干白工,贾赦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二弟,你先前只是被上峰勒令回府闭门思过,并不是真正的被罢职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

“甚么?”贾政先惊后喜,旋即不由激动万分的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官复原职的可能性?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就知晓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太好了!”

“你最好别高兴的太早。”贾赦黑着脸呵斥道,“闭门思过,呵呵,亏得你还是读书人,你来给我解释一下甚么叫做闭门思过,就解释字面上的意思好了。”

“你……”贾政面上的喜色一点点的褪去了,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闭门思过的意思无需多说,早在事情刚发生之时,贾赦就已经提醒过他了,在府里钻研学问也好,抄写孝经也罢,只老老实实的待着,毕竟他的上峰也没规定一定要怎么做。可很显然,闭门思过绝对不是广纳美妾。

当喜色彻底褪去后,贾政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对于一个本就不是很在意美色,却是拿仕途当做比性命还重要的人来说,若真的因为几个通房丫鬟而将仕途彻底毁去,那绝对是一场不敢想象的噩梦。偏生,贾赦这头倒是也罢,一来他原就没有实缺,二来通房丫鬟是在他暂离府中时赏下的,跟他的关系不大。可贾政呢?

短短几息之间,贾政想了无数个可能,愣是没有一个能够帮他摆脱眼前的困境。

“二弟,你别怪大哥我说话难听,这男人呢,自然还是更应该看重仕途的,想来当年父亲在世时,也没少这般教导你罢?女人这玩意儿,除了嫡妻要敬重着外,旁的还不都是玩物?你仔细想想,究竟是仕途重要,还是玩物重要?哼,都说我贾赦贪慕女|色,可我绝不会因着那些个玩意儿而误了正事!你到底是甚么脑子?你如今还在闭门思过!!”

贾政冷汗涟涟,竟是完全无从反驳。好半响,贾政才吭吭哧哧的道:“那如今,我该怎么办?那是老太太赏赐的,不是说长者赐不敢辞……”

“呵呵,我是无所谓的,左右圣上也不能因为我房里美人太多,而削了我一等将军的爵位。至于你,大不了就一直闭门思过下去。放心罢,你是我的嫡亲弟弟,就算一无是处,我也会养活你的。”贾赦玩世不恭的摊了摊手,旋即转身离开。

然而,贾政并不知晓,贾赦一转身,面上那玩世不恭的神情立马变了,甚至不顾如今已是傍晚时分,命人备下马就往张府而去。

快马加鞭的跑了近一个时辰,贾赦终于在掌灯时分赶到了张府,并立刻表明要见张家老太爷。张家的下人都是认得贾赦的,一面命人去后头禀告,一面将贾赦迎到了前厅里,并奉上了滚烫的热茶并暖手炉子。还真别说,贾赦如今这模样太惹人同情了,虽说今个儿只是飘着些许雪花,可他是骑马飞奔而来的,这么一路赶来,到张家时早已浑身都是雪,甚至连靴子都是湿漉漉的。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富有同情心的。

“这不是赦大老爷吗?哪阵风竟然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我张家可真是蓬荜生辉。”来的并不是贾赦先前求见的张家老太爷,而是整个张家脾气最火爆的张家二老爷。才刚一走进前厅,张家二老爷就一脸狰狞的瞪了过来,开口便是极具鄙夷的嘲讽。

“二舅哥,您就别挖苦我了,想来您也应当从老泰山处知晓了,我这三天都在忙活,这不今个儿刚从城郊的慕枫书院回来。结果倒好,才刚回了府里,还不等我喘口气,就知晓我不在的这几日出了大事儿。”

“别说的那般无辜,就算你不在又如何?总不能是我妹子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铁了心给自己添堵罢?哼,我看分明就是你趁着我妹子怀孕,到处拈花惹草!得了,索性你也不用给我爹干白工了,明个儿我就去你府上把我妹子接回来。我张家的姑娘,容不得旁人作践!”

“二哥,二哥!您是我亲哥哥哟!”贾赦又是无奈又是憋屈,这会儿他是真的体会到了先前王夫人被坑的一脸血的感受。明明不是他的锅,却非要由他来背,凭甚么?就因为他不幸有个愚蠢透顶的亲娘?!

贾赦觉得他要不好了,或者说,他已经不好了。

“哼。”回应的只是张家二老爷不屑的冷笑声。

“罢了,我也知晓甭管我怎么解释,都很难说服你,不过我还是得厚着脸皮来求求老泰山。我府上这几个月来风波太多了,也吸引了太多人的关注。虽说这一个月以来,之前那些个流言蜚语几乎已经散去了,可我都可以想象的出来,等这事儿一旦闹出来,怕是我府上又要处于风口浪尖了。”贾赦说这话时,几乎要忍不住叹息了。

荣国府,身为太|祖赐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之一,原就是诸人关注的重点。这要是搁在贾源、贾代善这两位荣国公身上,那一切都无所谓,反正是名副其实,旁人爱说就让他说去罢。可问题是,如今荣国府的家主是他贾赦!!

身为一等将军,贾赦真的没能耐抗住那么多探究的目光。倘若仅仅是探究也就罢了,偏荣国府内忧外患一大堆,若没人计较倒也罢了,一旦有人深究起来,哪哪儿都立不住脚啊!

就说最简单的,这没有了国公爷的荣国府还算是荣国府吗?

“二舅哥,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我府上的情形想来你应当也清楚得很。自打我父亲去世之后,我府上说白了就是吃老本。不对,还不止我府上,还有东府那头……就是宁国府,他们更不容易,至少我父亲因着本身的能耐,愣是让圣上看重免于降爵多世袭了一代,且我府上多少还有个老太太,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宁国府,才是真正的名不副实。”

“你管人家作甚?就算是同族人,都已经分家那么多年了,只要他们不曾坐下株连九族的事情,就跟你没半分关系!”张家二老爷没好气的冷哼道。

“是,我没资格去管宁国府的事儿,就说我自个儿府上好了,荣国府早就只剩下了一副空壳,说得好听点儿还有一个府邸,还有一块荣国府的牌匾,可除了这些外,其实甚么都不剩下了,对罢?”

张家二老爷难得正眼瞧了瞧他,纳罕的道:“你居然还知道这些?”

“我不知道,我怎会知道呢?可笑当初我养在祖父母身边时,他们对我万般宠爱,领着我参加各处宴请,熟悉京城各家的人情往来,却独独忘了教我自知之明。又或者,我祖父是认为我也能像父亲那般,凭着自身的能耐闯出一番事业来?不,这样也不对,如果我祖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就不可能不逼着习武练剑。”

其实贾赦本人也很狐疑,直到如今,他仍不明白当初贾源和贾代善到底对他抱有怎样的希望。疼宠是绝对的,哪怕贾母更为偏心贾政和贾敏,可贾源和贾代善却是最为看重他的。问题是,他们到底希望他成为怎样的人?是去战场上建功立业,还是走上文臣的路子慢慢的有武转文,或者就是安安分分的守着家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说真的,他一点儿也不明白。

“你为何非要揣测你祖父和父亲的想法?”张家二老爷挑眉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贾赦茫然的望了过去,虽不曾开口,却已经用面上的神情很明显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甚至他完全就不曾考虑过自己的想法。

“你是傻子吗?”不愧是张家脾气最暴躁的人,见好声好气的说话没得到回答,张家二老爷登时就不耐烦了。万幸的是,张家的教养摆在那儿,就算他再怎么恼怒,也不可能像王家人那般,说动手就动手,他只会动口,顶多就是毒舌一点儿罢了,“你再过两年就到了而立之年了,不是跟琏哥儿那样三岁的小毛孩子了,懂点儿是非罢!你是我妹子的夫君,是琏哥儿的父亲,是整个荣国府的家主!”

见贾赦仍没甚么反应,张家二老爷愈发的不耐烦了。

“先前荣国府的那些个破事儿我也就多说了,单说这两日的事儿。对,往你们兄弟俩房里塞人的是你母亲,这本不是出自于你的心意。可你别忘了,作为一家之主,甭管做错事儿的人是谁,最终承担责任的还是你。就像先前,贾政做错了事儿,你也会被牵连。如今,你母亲做错了事儿,要是明事理的人倒是会说她年老糊涂,可我敢保证,大部分的人在谈论这事儿时,提到的只会是荣国府。”

“荣国府名誉扫地,还是因着这等小事儿,我倒是想知晓,九泉之下的两位荣国公会是个甚么想法。”

“贾赦,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你还要继续犯傻下去吗?

贾赦脑海里嗡嗡作响,过去的种种不停的在脑海里回放着。说真的,他活了近三十年,不说有多舒坦,至少也算是一帆风顺的。严格算起来,他这些年来所遇到的挫折无非就是祖父母仙逝,以及长子瑚哥儿早夭和父亲的离世。然而这些事情,毕竟是属于正常的,生老病死,人生百态,他就算被迫品尝各种滋味,却不曾从中得到该有的经验教训。

白活了。

那接下来呢?他是否还要像以往这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半是茫然半是颓废,贾赦一时间只呆呆的立在原地,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愣是足足半刻钟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张家二老爷也不曾打扰他,只抱胸冷笑着望着他。半刻钟后,贾赦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猛地咬牙道:“二舅哥,我这人蠢,没啥本事,唯一的优点也只能算是有自知之明,求二舅哥你给指条明路,告诉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等着这么半天,结果就听到这两句废话,张家二老爷好悬没撑住给贾赦跪下了。

“我看你一脸下了重大决心的模样,还倒是你终于想通了,有自个儿的主见了,结果你居然……”纯粹就是浪费他的感情!!

“二舅哥,你是我亲哥,嫡亲的哥哥……”

“别介!”张家二老爷急急的打断了贾赦的话,一脸嫌弃的撇嘴道,“我可没你这么蠢的弟弟。哼,我原先还道三弟他蠢,折腾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才混了个四品官,还不是甚么好差遣。如今我算是知晓了,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错怪了他,他其实一点儿也不算蠢。”

“那是当然的,张家乃是钟灵毓秀之地,所出各个都是绝世之才,就连我媳妇儿都是那般的聪慧,比我强太多了。”贾赦豁出去脸面夸赞着,结果得来的不过是张家二老爷一个硕大的白眼。

还真别说,用贾赦作为标准夸人,真心不算是甚么好话。

“你先说说昨个儿那事儿该怎么应对罢,就算想要我帮衬你一把,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你。”张家二老爷略顿了顿,又格外强调了一句,“我也不单纯是为了我妹子,毕竟不过是几个通房丫鬟,威胁不了她。”

自然是威胁不了的,可有句话张家二老爷没说,那就是通房丫鬟很能影响心情,如今他妹子可是怀着身子的,若是因着这等小事坏了身子骨,他一定会忍不住弄死贾赦这混账东西的。

贾赦没想那么多,只是绞尽脑汁的思量对策。

按着他原本的想法,自然是打算让贾政出头的,毕竟就贾政那德行,在知晓自己的仕途可能被影响之后,定会同贾母拼命的。当然,这话是夸张了一点儿,贾政铁定会舍弃那几个通房,却不会因此同贾母离了心,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寻了个背黑锅。

“我来之前已经同我二弟谈了话,估计他会选择将纳通房这事儿归结到王氏头上,毕竟除了长辈赐予之外,还存在嫡妻为了巩固地位主动替夫君给通房开脸的。可我……”

[正文 69|第069章]

话音未落,贾赦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再抬眼一看,方才尚且面色平静的张家二老爷,此时早已怒目圆睁,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看着竟是比他那死去的亲爹更像是个杀神。

“我肯定不能像我二弟那般无耻!!”贾赦瞬间改口道。

可单凭这么一句话想要取信于张家二老爷显然是不怎么靠谱的。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你倒是同我说说法子。”

“法子是现成的,一切都是我那糊涂老娘干的!”也许贾政的确不是甚么好东西,可问题是贾赦也没比贾政好到哪里去。如果说,在贾政眼里,亲娘比媳妇儿重要的多的话,那么贾赦却是正好相反的。

亲娘再怎么着都是亲娘,甭管他干出甚么丧心病狂的事儿,他亲娘还能真的跟他断绝母子关系?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哪怕亲娘真被气到了,想来过段时日,一切就会恢复如初的。可媳妇儿呢?亲娘是不会跑,媳妇儿却是能跑的,这么一比较,偏向谁就不言而喻了。

贾赦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家二老爷,并在后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斩钉截铁的道:“按说为人子不该做的这般绝情,可我这也不是诬陷呢,这原本就是我家老太太的错,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算甚么罢?”

其实,贾赦更想说的是,就算诬陷了又怎样?这事儿先前他也不是没干过,这一回生二回熟的,在贾政努力把责任往王夫人身上推的时候,他反过来给推到贾母身上,再让王家“帮下忙”,这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左右这事儿已经做过一回了,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你家老太太当初咋没掐死你呢?”好半响,张家二老爷才抹了一把脸,恨恨的道。

然而,贾赦全当这话是赞美,笑得那叫一个没心没肺,非但如此,他还谄媚的道:“那就有劳二舅哥了?这二舅哥你也知晓,我府上经了先前那事儿之后,跟王家难免产生了嫌隙,偏生这事儿,最好是由王家出面把责任……哈哈哈,二舅哥你心里明白!”

“那之后呢?”张家二老爷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冷冷的看向贾赦,“别怪我说话不留情面,你自己算算这是第几次了?从你弟弟非要寻觅名师开始,到你家老太太把我妹子赶出荣国府,再到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府里的人惹是生非,你忙前忙后的帮着料理,遇到摆不平的事儿,就来寻我,或者寻我父亲、大哥帮忙?你就真好意思?”

贾赦愣住了,还真别说,这些个问题他完全不曾考虑过,总觉得府里出了事儿,他作为家主的确有摆平麻烦的义务。可他却忘了,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能耐,若非有张家帮衬着,他很有可能寸步难行。可张家不会管他一辈子。

“这是最后一次。”张家二老爷面无表情的道,“来人,送客。”

<<<

张家极重诚信,既是答应了贾赦,自然会依言而行。

然而,出乎贾赦预料的是,没两日,王家的人就寻上门来。更确切一些是,上门来找茬。

贾赦看着一脸慌乱来向他求救的贾政,愣是满脑子都是张家二老爷那张大脸。呵呵,想来张家二老爷看到他时的心情,跟他看着贾政差不多罢?他是恨自家亲爹娘怎么就给他生了这么个蠢弟弟,那么张家二老爷怕是在怨恨当年张家老太爷怎么就挑中了他这个姑老爷呢?

鄙夷,嫌弃,不耐烦,还有那种甩不脱的憋屈感。

“王家同咱们贾家都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老太太往日也不少教导你,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更不说因着你和王氏的缘故,咱们两家成了姻亲。如今,王家登门拜访,你不说扫榻相迎,怎的这般慌慌张张的模样?像甚么样子!”贾赦冷喝道。

“可是……”

“别寻借口!来者是客的道理你不知晓?还不立刻同我一起去迎接王家来人。”说罢,贾赦再也不曾正眼看贾政,只抬腿径直往前院走去。

这一次,王家来的是老爷子王湛和二老爷王子腾,故而身为家主的贾赦必须亲自出面迎接。当然,贾政也别想躲懒,哪怕没有这层姻亲关系,他也躲不得。

贾赦亲自将王家父子迎进了贾代善当年的书房里,且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了他兄弟二人,并王家父子,一共四人当面把话说个清楚明白。不出所料,王家父子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缘由也正是因着前两日的通房事件。还真别说,王家人的性子是一如既往的直白爽气,一开口就已经替事件定了性,肯定的表示,王夫人绝不可能干出这等蠢事来。

王夫人当然不会这么做,也许为了表明她并不善妒,她会选择挑一到两个通房充当门面,不过就算真的要挑选通房,她也只会选择不具备威胁性的那种。要么就是像周姨娘那种老实到木讷的女子,要么直接选的空有长相完全没脑子的女子,可甭管怎么说,指望她忽的大方起来,一口气给夫君提拔五个通房……

白日做梦!!

因着王家父子把话说的太明白了,贾赦就是想装傻都不可能。当然,他原本也没这个想法,一听王家父子的话头不对,当下便表明了态度,直言是外头的传言有误,通房是贾母赏下的,不单贾政有,贾赦同样也有,且为表公平,俩兄弟得到的通房数量是完全一致的。试想想,王夫人或许能给贾政塞通房,她还能管得了贾赦房里的事儿?所以,这件事情王夫人是全然无辜的。

或许是因着贾赦的态度既诚恳又坚定,王家父子仅仅待了一刻钟便满意的告辞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说是过两日王家的两位太太会登门造访。也是等王家父子离开之后,贾政振奋了。

“大哥!你怎么能如此?就算真的是母亲做错了事儿,可子不言母之过,你这么做,将母亲利于何地?”

贾赦冷眼看着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贾政,嗤笑一声:“王家人还没走远,你这会儿追上去绝对来得及,去罢。”

“你……”贾政涨红了脸,好悬没被这话给噎死。他要是真有这个能耐,方才会一直装鹌鹑不开口?又见贾赦拔腿就要走,贾政急急的追了上去,“你又要去作甚?”

“去荣庆堂。”

也是该去寻贾母说个清楚了,尽管已经过了两日,可贾赦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一日张家二老爷对他的警告。

‘这是最后一次。'

就算只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可在贾赦心目中却比那些个疾言厉色更为让他心惊。诚然,当时出面的人并非张家老太爷,可他有理由相信,以张家的教养,若没得到允许,张家二老爷是绝不可能出面给予他这种警告的。很明显,这个警告代表的是整个张家。贾赦甚至不敢往深处想,他怕万一再来这么一次,张家要做的并不仅仅是撒手不管,极有可能就是带着那拉淑娴离开。

和离。

一般人绝对不敢触碰的禁忌之词,可对于张家来说,未必就不敢。

文人,虽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说法,然而一旦遇到大事,文人的傲骨绝不比武将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贾赦完全不敢下这个赌注。

既然张家的逆鳞碰触不得,那就只能再度给贾母立立规矩了。此时此刻,贾赦最思念的人却是他那老祖母。假如老祖母还在,给贾母立规矩就容易太多了。

然而,给贾母立规矩比贾赦想象中的更难,只因贾母完全不愿配合。

一开始,贾赦还好言相劝,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同贾母分说。然而,贾母的回应却是那么的简单直白:“好啊好啊!没曾想我临老竟还要被亲生儿子教训!你听听你说的这到底是甚么话,让我安分点儿,让我别在出昏招!哈哈哈,我不过是想着你们俩兄弟身边没人照顾,这王氏没能耐,你媳妇儿又怀着身子,赏几个人怎的了?竟因着这点儿小事沦落到被亲生儿子教训的地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贾赦原并没打算把气氛闹得太僵,听得这话也受不住了,只连连冷笑:“您当然没错,不就是给我和二弟各塞了五个通房丫鬟吗?没错,一点儿也没错。既是您老人家赏的人儿,那又何苦把责任推到我媳妇儿和弟妹身上?”

听得这话,贾母登时傻眼了,不由的将目光落在了一直都不曾说话的贾政面上。见她这般做派,贾赦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老太太,所谓文武百官,如今文官之列十之八|九都同张家交好,其中就包括小妹的未婚夫婿林家哥儿。武将那头,王老爷子居首位,其子王子腾颇得圣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或者我这么说您还是不能理解,先前我同您说的,让您凡事悠着点儿,不是让您换着花样给您两个儿媳妇儿添堵,而是打从心底里敬重她们。张家也好,王家也罢,咱们荣国府惹不起。您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当您的老封君吗?算我求求您了,别再犯蠢了!!”

屋里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得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贾母面色煞白的看着她倾注了半生心血的两个儿子,甭管她偏心与否,至少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命。半响,贾母忽的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这日子还怎么过呢?没活路了,我活不了了,当儿子的竟然想逼死亲娘啊!老太爷,您怎就撇下我一个人去了呢?老太爷!!”

[正文 70|第070章]

荣庆堂的正厅依旧奢华至极,然在此时此刻,却只给人一种无尽悲凉的感觉。

上位的贾母哭得声嘶力竭,也许最初她确是有做戏的成分。可哭着哭着,贾母却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觉得满腹委屈无处倾诉,仿佛半辈子的福气之后,就是无尽黑暗悲伤。这跟她以往想象的截然不同,作为一个打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府千金,贾母是真的从未吃过任何苦头。等及笄后嫁到了荣国府,虽然没了父母双亲的庇佑,可公婆和夫君总算都是明事理之人,真要算起来,除却年轻那会儿被迫将长子送予婆母教养之外,她愣是没受过半分委屈。哪怕之后贾代善撒手人寰,可她有儿有女,有超品诰命,还有嫡亲弟弟又位高权重……

谁能料到,临老竟还落得如今地步。

“老太爷啊!您当初怎就不带上我一道儿去呢?撇下我一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竟沦落到要看儿子儿媳妇儿面色过日子的地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太爷,您就带我走罢!”

这厢,贾母越哭越伤心,那厢,贾赦冷笑的立在正厅中间,身畔的贾政倒是满脸的不忍心,可他能做的也无非就是低着头一副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的苦逼样。可怜的贾母,这一哭就是小半个时辰,然而在此期间,愣是没人开口说一个字。贾赦是打定主意让贾母一次性折腾个够本,贾政则是干脆没胆子,至于珍珠不提也罢。

终于,贾母哭够了。

“老大你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这是铁了心打算将你娘我往死里逼吗?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若是没有我的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你以为这世上还会有你这个人吗?你太过分了,太……”

面对贾母的控诉,贾赦依然一言不发,直到贾母哭够了也说够了,他才冷冷的嘲讽道:“要不要儿子送您去宫外登闻鼓告御状?正好咱们全家一道儿下黄泉找老太爷,来个一家团圆岂不是妙哉?”

贾母被噎住了,只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贾赦。见贾赦只眼神冰冷的回望自己,贾母愈发觉得心头凄凉,忙急急的看向至始至终不曾开口的贾政:“政儿。”

然而,贾政却只愈发的低下了头,全然不敢同贾母对视。

“你、你们……”贾母面上半是震惊半是绝望,震惊于贾赦的出言不逊,绝望的却是打小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贾政如今竟是这么一副做派。冷不丁的,贾母想起了前两日贾政对她说的话,当下便颤颤巍巍的道,“政儿你是在怪我?就因为我给你赏了你,害的你没法官复原职了,对罢?你在怪我?你在恨我?!”

回应贾母的仍是贾政的低头不语。

说真的,能不怪吗?诚然,贾政此人乃是实打实的大孝子,可他就算再怎么孝顺,顶多也就是将妻儿摆在母亲的后头,可他的前程仕途呢?亲娘比妻儿来得重要,可前程仕途却是远远比亲娘更为重要的。尤其在经历了寻觅名师一事后,哪怕贾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也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天赋不行。要不然,为何明明这些日子自己已经那般用功了,还被先生们连番挖苦,偶尔他甚至感觉到一贯被他瞧不起的东府贾珍都比他能聪慧。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天赋不如人?

然而贾政并不知晓,被他拿来做比较的贾珍每日里过得有多凄惨。哪怕平心而论,两人的天赋相差不多,甚至贾珍还略微好那么一星半点儿,可他一点儿也不想用功念书呢!每次贾政感受到被超越的绝望之时,贾珍心里的滋味也不比他好多少。

东府敬大老爷:……儿子不用功怎么办?打一顿,立马就上进了。

不得不说,自打亲爹点亮了打儿子技能之后,贾珍每天都觉得生无可恋。然而他并不知晓,贾政比他更生不如死。

“母亲,儿子也没法子。”许久许久,贾政才从勉强说出了这句话,且说完之后,他便双膝着地跪在了贾母跟前,泣血哭诉道,“求母亲体谅体谅儿子,儿子不能没有前程仕途!”

贾赦立刻高看了蠢弟弟一眼,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学习这招的可能性,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毕竟眼瞅着就三十的人了,还学哭着求饶这一招,太羞耻了。

幸好,贾政并不觉得有甚么羞耻的,在他看来,别说他才二十来岁,就算到了六七十岁,跪在亲娘跟前哭成傻子都没关系,谁叫那是他亲娘呢?况且,贾母还真就吃这一套。

“好好,我真没想到,你们俩兄弟竟是真打算把我往死里逼!罢了,罢了,我还能如何呢?”贾母闭上了眼睛,认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同她们为难了,哈哈哈哈不就是伏低做小吗?我一辈子没给人低过头,如今大不了从头开始学!!”

“您能这般想自是最好的。”见贾母确实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贾赦多少也有些不忍,可甭管怎样,该说的还得说,“老太太,您只需记得,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您享福半生是因着摊上了一位好父亲和好夫君,可惜的是,您没生个得用的好儿子。”

贾母面色最后一丝血色被彻底抽空了。贾赦这话根本就不是安慰她,而是打破了她最后那点儿念想。

那拉淑娴有张家撑腰,王夫人也有王家人为她做主,可惜她双亲早已故去,唯一的嫡亲弟弟也数年不曾归京。事实上,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无人可依靠。

那就,伏低做小罢。

可伏低做小这种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更残忍的是,贾母根本就没有适应的时间。

次日一早,原本说好了过两日会来拜访的王家两位太太,冷不丁的就来了。这来就来罢,姻亲关系,两家原也是故交,可显然王家两位太太压根就不是来联络感情的。

人家根本就是来示威的!

王家女眷来访,纵然来的只是小辈儿们,贾母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得一面吩咐人立刻去通知王夫人,一面亲自往中庭而去。至于那拉淑娴那头,贾母也派了人去通知,却只是支会一声,并不曾强调她必须出来会客。

消息传到那拉淑娴耳中,她只轻笑一声,唤了个体面的大丫鬟前去荣庆堂,只道她身子骨不适,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丫鬟领命而去,片刻后归来时,怀里捧了个硕大的盒子,说是王家女眷送来的礼物,又道人家明说了,等她这胎生下后亲自前来贺喜。

“嬷嬷觉得那头是何意?”待丫鬟放下礼物退下后,那拉淑娴笑看向容嬷嬷。

“能是何意?不过就是讨好罢了。”容嬷嬷看都没看那礼物一眼,只忧心忡忡的伸手按了按那拉淑娴的脚背。因着怀孕的月份渐渐大了起来,那拉淑娴的脚步明显的肿胀了起来,可算算日子,离临盆至少还有两个半月呢,如今已经行动不便了,往后只怕愈发的难捱了。也亏得那拉淑娴心态好,哪怕身子骨略有些不适,她仍是该吃吃该喝喝,可饶是如此,容嬷嬷也心疼万分,只恨不得怀孕的人是贾赦,因而每每看向贾赦的目光里都透着不喜。

那拉淑娴倒不觉得自己有甚么值得王家人讨好的,虽说以品阶而言,张家老太爷要比王老爷子官职更高,可这文官和武将原就不能相提并论,两者就算常在早朝上碰面,却也是见面不相识的,完全没有任何交际。

也因此,王家根本不需要讨好张家,自然也就无需太过于她这个张家姑太太了。除非,王家那头只是单纯的为王夫人考虑。

“倒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我倒是不曾想到,那王氏在家中竟是那般的受宠。”若非受宠,王家何苦总是寻荣国府的麻烦?就算王家位高权重,以他们素来的行事作风,也不会做出故意得罪人的事儿。再一个,王夫人在荣国府虽过得不大好,可甭管怎么说,基本的颜面还是给了的,王家仍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为王夫人出头,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真的心疼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