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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便是林海之家,却说这林家原是姑苏人士,尽管这两年林海带着寡母居于扬州,不过提到林家时,还是会称呼为姑苏林家。亦如那些老交情的人家,提到宁荣二府仍会说一句金陵贾家。

乍一听那拉淑娴提到林家,贾赦明显有些愣神,可旋即却面色一沉,没好气的道:“哼,别提林家,他们不是能耐吗?世禄之家、书香之族,多能耐呢!说白了也不过是爵位到头了的白丁!老太爷惜林海才华,我却不稀罕。敏姐儿多好的姑娘,配林海措措有余,偏生林家不知珍稀,竟是连诓咱们这么多年。我倒也罢了,左右就算受气也无碍,倒是委屈了敏姐儿。”

说到后来,贾赦的声音愈发低沉了,言语之间的怒气也渐渐的被无奈所替代。

尽管婚嫁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悔婚对男女双方都有妨碍,可总的来说,到底还是女子更为吃亏。贾敏如今都已经十九岁了,等再翻过一年,却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尽管本朝不像前朝那般崇尚早嫁,可也没有拖到这般晚的。一般来说,十四五岁肯定要相看起来了,过个一两年定亲,最迟十七八岁定是完婚了。然而,林家那头虽从不曾少了三节两寿之礼,却完全不提完婚一事。以往还能说是因着荣国府要为贾代善守孝的缘故,又或者刚出了孝期立刻嫁娶名声不好,可问题是荣国府出孝期都两年了,再说两边年岁都不小了,就算着急也是人之常情,谁会多嘴多舌?

也难怪贾赦一提起这事儿便是一肚子的怨气,哪怕他素日里同贾敏并不亲近,却也不能否认他俩是嫡亲的兄妹。而事实上,据那拉淑娴所知,贾政和王夫人怨气更大,贾政是因着素来同贾敏极为亲近,王夫人则是因着元姐儿,毕竟若是贾敏难嫁,势必会连累到亲侄女。

“旁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左右老爷您也不爱听。看我却是极相信老国公看人的眼光,那林海并林家绝不是小人,他们迟迟未曾传来消息,许是有难言之隐。”

“甚么难言之隐,林家根本无事!”

贾赦原是不想再提林家一事,可他听出那拉淑娴隐隐有着替林家说话的打算,当下便耐不住了,索性将这两年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那拉淑娴。其实,真要算起来,贾赦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主要是有些事情好说不好听,再者关系到贾敏的闺誉,贾赦就算再怎么不着调,也不敢拿这种事情说笑逗趣。

却说贾赦也是真将贾敏放在心上的,在荣国府刚出孝时,贾赦确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林家早已弃武从文,自然更为讲究一些,略迟些议亲事也实属寻常。然而,贾赦此人耐心有限,没到半年工夫,他就耐心告罄了,因着不好在贾母和贾敏跟前提这事儿,他索性偷偷的使了人往扬州去探消息,自然没提贾敏,甚至连荣国府都不曾提过,只转弯抹角的让人打听了扬州里头大户人家的消息。

待又过了半年,贾赦得到了确切消息。旁的人家自是略过不提,单说林家,因着林海父亲早亡,家中唯独只有一位寡母,却是身子骨康健,时常邀请城中女眷说笑解闷。至于林海本人,则官途顺畅,万事无虞。

“你说气人不气人?!要不是因着我实在是没空往扬州去,我一准揍死他!!”

那拉淑娴沉默了,她原先想到的是,也许林海寡母有恙,这才不得不推延了婚期。可在排除了这个可能之后,那剩下的原因恐怕就只有唯一的一个了。

……并非所有人都是蠢货,怕只怕林家已经觉察到了甚么。又或者,林家是彻头彻尾的皇派,只支持当今圣上,绝不搀和夺嫡之战。

仔细想想,后者的可能性要完全大过于前者。不过,若是真像那拉氏所猜测的那般,那么继甄家之后,林家估计也差不多气数已尽了,毕竟前世的雍正爷干掉了不少只忠于康熙帝的顽固老臣。这般想来,还真是悲哀啊,那拉淑娴突然发现,她身边的亲眷好友只怕没一个能全须全尾活到老的。

“那就再给林家最后一次机会。”那拉淑娴正色道,“成不成一句话,没的这般拖着糟践人的。老爷不妨立刻让人快马加鞭的赶往扬州城,问清楚林家到底是个甚么想法。虽说婚嫁一事终是女子吃亏,可纵是吃亏也比一辈子守活寡来得强。老爷何不仔细想想,倘若林家一直这么拖着,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敏姐儿怎办?咱们荣国府,并隔壁宁国府又怎生是好?”

快刀斩乱麻,左右那拉淑娴已经确定林家不会有好结果的,与其将宝押在林家这头,还不如另寻一门亲事。毕竟,福祸难料也比难逃一劫来得强。

“成!就照你说的办!”

贾赦还真听进去了这个法子,说白了,他早就已经不耐烦了。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姑娘,竟沦落到让人挑三拣四的地步,如何能不让他恼火万分?尤其是,林家先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是在老国公贾代善过世后,才猛地疏远了关系。虽说三节两寿之礼并不曾落下,可婚期迟迟未定,却已经是对贾敏的不公了。

说做就做!

当天贾赦就写了一份言辞果断的信函,滴上封蜡后,交给了最得力的心腹,命其立刻赶往扬州城。当然,扬州林家的回复绝不可能这般快,因此在送走了心腹后,贾赦便定下心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林家的事情自是全权交给了贾赦,而那拉淑娴也不曾闲着,她也要准备各色祭品,因为张家要出殡了。

虽说以往张家大太太活着时,总觉得她年岁长了,不好生养了,可事实上她的年岁并不大,及至过世虚岁也不过才三十有一。这个年纪,加上她是因着难产而亡,在算法上应当是属于横死的。因此,张家那头先是将棺木置于灵堂之上摆放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又送至城外寺中,请大师做了水路法事,及至眼瞅着年关将近,这才掐着时间将人送走了。

至腊月初三,张家大太太终是入土为安,而彼时她所留下的小哥儿也过了洗三、满月,即将面临百日。然而,就仿佛所有人都忘却了这件事儿,没有任何人提出要给小哥儿办酒,甚至一些交情不算深的人家都不知晓张家又添了个小哥儿。

在送走了张家大太太后,张家这头彻底沉寂了下来,对外更是宣称闭门谢客一年。张家老太爷早已向长青帝递了辞呈,自是不必多言,而张家三位老爷也皆暂离官场。张家大老爷要替妻守孝一年,他的两个儿女则是三年,至于弟弟弟媳并侄子们只需九个月,可到底张家还是保持了一致,选择了一年为期。

随着张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年关终是来了。也许对于张家来说,或者对于张家大太太的娘家潘家来说,这个年注定悲伤无比,可对于大多数人家来说,过年却是喜气洋洋的。

也许,要除了荣国府。

荣国府这头,在张家大太太出殡时,也是派了人前往的。去的是贾赦俩口子并贾政俩口子,贾母是因着年岁长了,怕忌讳,再者对方是晚辈,原就无需她这个长辈前往,而孩子们则是年岁太小了,倒是宁国府那头,贾敬和珍哥儿父子俩都携礼前往了。

不过,就算去了张家,那头的悲伤也感染不到荣国府,甚至贾母还另有盘算。

“老大媳妇儿,咱们家和张家是姻亲,原就不必忌讳那么多。我知晓你先前将琮儿送到张家去了,做学问嘛,自是好事一桩,我能理解,也完全赞同。”贾母在小年夜前夕特地将那拉淑娴唤到了跟前,细细分说道,“虽说张家要守孝,不过这并不妨碍你回娘家。等过了小年夜,你再往张家去一趟,至于来年正月初二的回门日也不能省却了,若是缺贵重的礼物,只管开库房去取。”

那拉淑娴含笑点头称是,却并不接话,只等着贾母主动开口将目的说出来。

可怜的贾母,她原是打算等那拉淑娴感谢她时,好顺口说出来,结果那拉淑娴完全不接招,弄得她尴尬万分。好在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了,贾母很快就调整了心情,再度开口道:“至于琮儿,你也别忘了带上,亲家公怕是很稀罕这个小外孙罢?”

这倒是不曾说错,那拉淑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只点头道:“确实如此,张家老太爷极为欢喜那孩子,说他天赋过人。”

“那就更不能耽搁了,回头等过了正月十五,还让琮儿去张家住着。自然,吃喝用度绝不能省了,若是张家不收重礼,那就想法子弄些孤本古籍来,务必要让琮儿继续跟在张家老太爷身边做学问!”

“老太太您说的是。”

“还有琏儿。”贾母皱着眉头瞪着那拉淑娴,对于后者完全不接招的行为感到极为的厌恶,却又不得不强忍着,“老大媳妇儿你怎能只管琮儿不管琏儿呢?两个哥儿都是你的亲生儿子,琏儿还是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回头让琏儿也去张家。”

“唉。”话说到这份上,那拉淑娴已经猜到贾母接下来的招数了,因而只长叹一声,用极为无奈的口吻道,“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会不在意琏儿呢?可惜,先前我就求了,偏老太爷他固执得很,只道琏儿像我家老爷,并无半点儿读书的天赋。我原还想再劝劝,又去求了娘家老太太,可老太爷就是这般的执拗,半句劝都听不进去,还道就是当今圣上逼他收某个没天赋的皇子皇孙,他也会断然拒绝的。”

最后那句话,成功的把贾母噎住了。趁此机会,那拉淑娴极快的告退离开,竟是完全不给贾母再度开口的机会。

不过,等回到了荣禧堂,那拉淑娴第一时间寻了贾赦,开门见山的说了方才之事,并直言:“老太太明摆着就是想让珠儿同去,偏还扯上了琏儿。倘若这事儿是我说了算的,那倒是无妨。偏我父亲那性子,怕是真要当今圣上开口才行了,我可没这个能耐。”

“瞎折腾甚么?琏儿蠢成那样,压根就入不了老泰山的眼。至于珠儿,我先前不都答应了贾政,把琏儿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予了珠儿吗?还闹甚么?回头我去寻贾政,就跟他说,再闹腾我反悔了,左右也不是白纸黑字的,谁怕谁!得了,这事儿淑娴你不用管了,老太太要再提,就让贾政那蠢货去应对好了,只要他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没不成的!”

那拉淑娴也被噎住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甚么的,贾政是个大老爷们,还是个迂腐顽固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不堪入目的事儿?不过,那拉淑娴明智的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道了一声知道了,回头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至于贾赦,也没耽搁多久,待过了小年夜,逮了个空闲就同贾政说了这事。且贾赦这人素来不知晓甚么叫做委婉,直接开口威胁再胡闹就反悔,左右他不要脸。只这话,就唬得贾政寒冬腊月的出了一身的汗,拍着胸口保证这事儿绝不是他唆使的,并发誓一定拦着贾母不让她再闹事。

之后,贾母确是不曾再闹事,却不是因为贾政寻了她,而是扬州城来人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贾赦,心腹遣了自家婆娘来荣禧堂唤他,待在前院碰面后,贾赦就得知林家派人来了,还从心腹手上得了一封文绉绉的信,大意是林家绝无悔婚之意,且定会给荣国府一个交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贾赦死死的盯着信函,半响后翻来覆去的又看了好几遍,却仍没有看出个花来。没了法子,贾赦只好带着信函回了荣禧堂,拿给那拉淑娴看。可惜,就算那拉淑娴比贾赦文采略好一些,却也仍不曾看出旁的。毕竟,统共也就三两句话,真的没有旁的意思了。

盛怒之下的贾赦直接将信函撕成碎片,觉得还不解气,索性将碎片都丢进炭盆里烧成了灰。紧接着,贾赦忽的想起,方才心腹还说了一件事,林家派了人跟他一道儿回京。

林家派来的是世代服侍林家的忠仆林老管家,因着老管家已是七十高龄,倒也没必要忌讳那般多了,又因着他身份特殊,被直接引到了荣庆堂正厅里。当然,在此之前,荣国府除却小辈儿们之外的所有主子尽数赶到了荣庆堂。

说是并不忌讳,也不可能大喇喇的正面相对,好在荣庆堂正厅极大,贾母并那拉淑娴、王夫人坐在屏风后头,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则在前头待客。只一道屏风相隔,不单不会影响听到事情,还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些。至于贾敏,则是比哥嫂都更为早来,却并未出现在人前,只躲在正厅后头的暖阁里,侧耳倾听着。

人都齐了,事情自然也要说开。作为荣国府现任家主的贾赦自是头一个开口的。

“林老管家对罢?说说来意。”贾赦面上不悲不喜,虽并不曾露出半分嫌恶,却也没有任何欢迎的意思。一旁的贾政略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却仍只保持沉默并不多言。

旁人并不清楚事情起因,林老管家却是一清二楚的,毕竟来之前,主子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他,甚至连贾赦亲笔所写的那封信都让他瞧过了,为的就是让他提前知晓荣国府的态度,到时也好妥当应对。因而对于贾赦这般态度,林老管家非但并不生气,反而还略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连话都没说就被荣国府轰了出去。这他丢人倒没甚么,怕的是没法完成主子交待的事情。

当下,林老管家先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随后才口齿清晰有条不紊的解释了起来。

在林老管家的说辞中,林家最期盼就是两家联姻之事,着重强调了林家对已故荣国府贾代善的敬佩之意,对贾家姑娘的无限期待,还格外惋惜了未能早些来荣国府确定婚期。当然,对于为何不曾来荣国府确定婚期也是有明确理由的,且还有三个理由。

其一,林家老太太拜访了高僧,说这两年并不适合成亲。

其二,林家哥儿正被长青帝所重用,日日忙碌不堪,连每日用膳歇觉都抽不出空来,更别说千里迢迢上京迎娶。

其三,则是暗示明年京里会发生大事,只待风波平息后,定会择日迎娶贾敏为妻。

理由乍一看很在理,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哼,都说佛门乃六根清净之地,何时也管男婚女嫁之事了?甚么这两年并不适合成亲,不说九州大地,单说这京城里我知晓的人家,这两年成亲的就不下百家。照你这种说法,这两年成亲的人都会有妨碍了?啧,七皇子不就是今年年初大婚的?”

贾赦真的是甚么都敢说,不过仔细想想,他也只是说了七皇子今年大婚,倒是没甚么不敬之语。可倘若联系到方才林老管家的话,却是显得很不妥当了。

“大哥慎言。”贾政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哪怕七皇子既不受宠也没强有力的靠山,那也是堂堂皇子,没的任由贾赦这么编排的。好在贾赦不过就是随口一提,在横了贾政一眼后,这茬也就揭过去了。

这茬揭过去了,还有下一茬。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林家数代单传,至林海,只余他一根独苗苗。我记得林海不过比我二弟小了一岁,翻过年都临近而立之年了。莫说子嗣,连成亲都不曾,如何同九泉之下的林老太爷交代?况且,圣上宽厚仁慈,又怎会不让臣子成亲呢?”不等林老管家接口解释,贾赦径直道,“至于明年会有风波,还等风波平息择日成亲……哼!这是甚么意思?派人上京的是林家,如今竟说的好似我们荣国府苦求你林家似的!怎个意思?”

林老管家彻底傻眼了,这主子究竟怎个意思他是不大清楚,可他却明白,荣国府尤其是眼前这位赦大老爷明摆着就是恶人先告状了!

偏生,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无力的张了张嘴,林老管家望着满脸怒意的贾赦,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该说的他都说了,至于不该说的,主子没跟他说,他一个卖了身的老仆还能如何?纵然看在他家世代忠诚的份上,比林家旁的下人知晓了更多的事情,可林老管家却明白,有些事情怕是连家中老太太都被蒙在鼓里,他又如何得知?

“赦儿,先让人带老管家下去歇着罢,左右已这个日子了,有甚么事儿等过了年再细谈罢。”贾母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尽管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声音里的怒意。

林家,欺人太甚!!

[正文 99|第099章]

林老管家被友好的请到了前头客院里,虽说贾母等人怒气冲天,却也不至于跌份到为难一个管家,更别说本朝素有尊老的习惯,单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就不会太过于为难他。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为难与否完全改变不了已有的现实。

等“客人”被请下去了,就轮到荣国府一应主子们坐下来谈事儿了。不过,真正能够畅所欲言的也就只有贾母并贾赦、贾政了,倒不是不让那拉淑娴和王夫人开口,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俩是属于多说多错,还不如住了嘴当个老实的背景板。

“赦儿、政儿,你们倒是说说看,林家这是怎么个意思?”果然,贾母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两个儿媳妇儿,开口就是向两个儿子询问,全然忘了贾敏还在后头的暖阁里听壁角。

贾政因着先前的事儿,难得的对贾赦起了点儿敬畏,故而听了贾母这话后,只拿眼去瞧贾赦,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只听贾赦道:“回老太太的话,我觉得林家这就是推诿,也不知是因着咱们家不如往昔让他们失望了,还是另有旁的原因,总之林家就是纯粹寻个借口拿咱们逗趣!”

“政儿你说呢?”贾母道。

“老太太,大哥这话虽有些冲了,可也未必不是大实话。当初定亲时,咱们家是实实在在的国公府。可如今,老太爷走了,虽说圣上仁慈不会因此收了咱们府上的匾额,可终究……”贾政微微叹息着,并未将话说完全。

可纵是如此,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贾政未尽之言。其实,依着本朝律法,既然国公爷走了,匾额自该撤下,或者换成合适的才是。就说荣国府,如今真正应该挂上去的是一等将军府。可道理是一回事儿,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长青帝年轻时或许也曾雷厉风行过,可自打上了年岁,就愈发的崇尚宽厚仁慈了。就拿匾额来说,也不独独荣国府一家,像隔壁的宁国府,那宁国公贾演都去世几十年了,那匾额不还挂着?又譬如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等,都是跟贾演、贾源同一时代的人,且传到如今,都已降爵世袭了。荣国府不是头一份,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份。可惜,匾额虽在,权势却不在了。

“你们的意思是,林家当初是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才跟咱们府结亲的?”尽管贾母心知这事儿极有可能是事实,却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哼,我家敏儿千好万好,配林家那哥儿原就是低嫁了的,他们竟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贾母气得几欲呕血,别看她素日里最在意的乃是次子贾政,可事实上像她这样的人多半都有娇宠女儿的习惯。真要比较起来,甭说贾政了,就连贾赦都远比贾敏这个闺女来得重要,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对于贾敏这个最小的孩子,贾母才是真正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且儿子们要奔前途,女儿却无需这般,只要精心养着,教导管家理事的才能,再寻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不图富贵只求一世安康如意。

可就是这么个心头肉掌中宝,如今还未出嫁,就被人嫌弃成这般。一想到林家是看在已故老国公的份上才同意了这门亲事,贾母甚至都想直接带人杀上门去。也是在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为何当初王夫人受了委屈,王家老太太会带着两个儿媳妇径自杀到荣国府来。凭良心说,贾母真的很想学一学王家老太太!

“林家确是欺人,可老太太,如今却不是生气的时候,而是该仔细盘算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贾赦方才倒是极为生气,可一来他早先就得那拉淑娴的提醒,有了心理准备,二来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京城里还有甚么人家,适合说给他妹子。

嗯,东平老郡主的小孙子就不错的,就是年岁略小了点儿,仿佛明年才能及冠,那却是要比贾敏小两岁了。西宁老郡主的三公子也可以,今年应当是二十五或者二十六了,缺点是他的嫡妻在两年前过世了,好在膝下只两个闺女,倒是问题不大。还有缮国公家的长子,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只眨眼工夫,贾赦便罗列了一堆的未来妹婿人选。还真别说,贾敏的行情并不算差,这里头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四王八公也不知道造了甚么孽,庶女倒是不少,嫡出的姑娘家,就贾敏这一代独独只有她一人,就是往下一代,姑娘家也极少。甚至不止四王八公,连十二侯的情况也类似,君不见贾母娘家弟弟保龄侯爷就生了三个嫡子,当然庶女是肯定有的,问题是人家不稀罕呢。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贾敏如今年岁大了,又被退过亲,想要再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难。况且,贾赦自认为也不算苛刻,就算是让贾敏当继室也无妨,当然前提是原配千万别留下嫡子来。

“赦儿,你说该如何是好?”这会儿,贾母也已经冷静下来了,毕竟这事儿关系到贾敏的终生幸福,比起怨恨,贾母更希望能平和稳妥的处理此事。

然而,贾赦却道:“老太太,我说话难听您别介意。林家都这番态度了,咱们府上难不成还要纵着他们吗?敏姐儿这般出众,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与其让她嫁过去给人伏低做小,还不若趁着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果断的退亲另寻出路。就凭咱们府上的脸面,还愁寻不到好人家?”

这番话一出,贾母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半响都没有开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才贾赦的回答并不得贾母的心,况且在场之人都不傻,哪怕迂腐如贾政也看出来了。当下,贾政拿手肘捣了捣贾赦,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您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贾赦原本心情就很不好,之所以能平心静气的先给贾敏寻后路,是因为他打算在贾敏出嫁以后,再寻林家的麻烦。可被贾政这么一说,倒好像他纯属添乱似的,登时就炸了,“贾政!你弄弄清楚,如今是他林家欺上门来!哼,要是如今敏姐儿已经嫁过去多年都生儿育女了,这口气不忍也得忍了,可她还没嫁呢!”

贾政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赶紧悄无声息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还没嫁就摊上这样的事儿,分明就是老太爷在天有灵保佑敏姐儿!这幸亏还没嫁呢,真要是嫁了,那才是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就跟你媳妇儿似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贾政只无语的抬头望向横梁,他就知晓贾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结果还真就让他给猜着了,偏生他还不能梗着脖子跟贾赦较劲……

“老大你又浑说甚么?”贾母终于看不下去了,冷哼道,“说你妹妹的事儿,你扯到政儿身上作甚?再说,林家那头并未表示要退亲。”

“是没说要退亲,可也没说要成亲罢?就这么不好不坏的硬拖着,算个甚么事儿!要是他真有明确的理由倒是罢了,左右咱们还能说出去应对一下。可老太太,您说方才那三个理由是甚么意思?这般牵强,简直就是明摆着看咱们府上不如从前了,故意踩上来的!”贾赦愈发气恼了,只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气林家的做派,还是更气贾母的无作为。

“敏儿是我的心头肉,我自不会由着旁人欺负了她。”贾母心知贾赦的性子,况且如今正事要紧,她也不会跟贾赦置气,因而只冷着脸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才拿眼看向贾政,示意他开口。

见贾母的目光望过来,贾政只暗暗叫苦。其实,真要是由他来说的话,自是坚持孔孟之道,正所谓烈女不侍二夫,虽说贾敏尚未出阁,可三媒六聘皆已成,若不是当年荣国府贾代善忽的故去,只怕贾敏早已嫁过去了。也因此,从道义上来说,贾敏已是林家妇,他又有何等脸面劝贾敏另嫁他人呢?可他也明白,真要是这般做了,却是将嫡亲妹妹的幸福视若无睹了,且见贾赦方才那般言辞却并未得贾母一句呵斥,便知贾母其实还是极为在意贾敏的……

“敏姐儿之事应当由老太太您来做主,不论结果如何,身为儿女的我们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的。”最终,贾政只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谁说不会有意见?我就有意见!”贾赦梗着脖子冲着贾政怒吼道,“那是咱们的亲妹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小妹子,你忍心看她嫁过去以后被人轻视糟践?她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姐儿,若不是老太爷疼宠,生怕她往后日子过的不顺心,就是送入宫里也使得!林家黄口小儿,真以为成了探花就能耐了?我老泰山当年还是金科状元呢!!”

贾政默默的伸手抹了一把脸,贾赦情绪太激动了,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反正我不会让敏姐儿嫁到林家去的,咱们家的姐儿,就算是庶出的也是金娇玉贵养大的,由不得旁人这般作践!”贾赦到底是一家之主,尽管头上还有个贾母,可若是他坚持如此,纵是贾母也没法子,至少不能对贾赦硬着来。

果然,贾母在沉吟再三后,道:“赦儿这话也有道理,虽说咱们府上大不如前了,却也不曾沦落到任凭外人作践的地步。小小的一个林家罢了,若咱们被林家欺了都不敢吭声,那往后旁的阿猫阿狗是不是都能在咱们头上耀武扬威了?”

荣国府并非败落了,只是略不如前了。荣国公贾代善过世不过才四五年,其旧部皆在,至交好友也俱是念旧之人,更别说因着姻亲众多,荣国府远没有到任由宰割的地步。当然,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林家太弱了,假若今个儿糟践荣国府的是某位皇子,那就没甚么好说的了。

因贾母和贾赦态度坚决,贾政纵然心头有再多的意见,也只能默默的咽下了自己的想法,用沉默来应对一切。至于那拉淑娴和王夫人,则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发表过任何言论。

“罢了,就先散了罢,左右甭管甚么事儿都得过了年关再说。”顿了顿,贾母忽的想起一事,“等等,赦儿、政儿,你们可曾记得林家那哥儿是何时入官场的?”

贾赦愣了愣,遂道:“是老太爷故去的那一年。老太太您忘了吗?林家那头急着要去扬州任职,偏老太爷一直病着,又因着敏姐儿年岁也不算小了,便同意了加急办亲事。没曾想,老太爷终是没等到那一日,林家哥儿是在送老太爷出殡后,匆匆带着家人远赴扬州的。”

“是了,那就是第五个年头了。”贾母喃喃的道,半响才向诸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散去。待诸人都离开了荣庆堂,贾母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是落寞哀伤的道,“敏儿,你出来罢。”

……

……

不提荣庆堂里的哀伤,却说贾赦和那拉淑娴回到了荣禧堂后,贾赦又结结实实的抱怨了一大通,听得一旁忙着吃点心的十二频频向他翻白眼。偏贾赦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甚至从未想过要防着十二,只顾着抱怨林家和他那蠢弟弟。

那拉淑娴倒是看到了十二那大大的白眼,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当下十二就老实了,低下头掂了块点心吭哧吭哧的磨牙。

“老爷,您先别急着抱怨林家,我倒是认为林家也是有盘算的。”那拉淑娴从葡萄手中接过了茶水,亲自为贾赦斟了一杯茶,送到了他手上后,才缓声道,“老爷您就不奇怪,为何我娘家老太爷忽的就辞去了上书房先生之职?”

“不是因着要教导琮儿吗?”贾赦下意识的接过了茶盏,怔怔的看着那拉淑娴,半响才感觉到烫,忙把茶盏放下,甩了甩了手,“不对,也许是因着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利索?”

一旁的十二见那拉淑娴的注意力在贾赦身上,忙趁机多翻了俩白眼,并在那拉淑娴看过来之前把头埋进点心碟子里,心下暗道,蠢爹不愧是蠢爹,就算一开始蒙对了,也能自个儿将正确答案改错。

“是有这两方面的缘由,可惜最关键的却是在别处。”那拉淑娴微微一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十二的小动作,一个转身顺手将十二面前的点心碟子顺了过来,放到了贾赦跟前,“这个关键就是……今明两年或许会出大乱子。”

“这跟敏姐儿有甚么关系?”贾赦愣住了。

见蠢爹如此不开窍,又见点心碟子被亲娘拿走了,十二以头抢地,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可惜的是,甭管是蠢爹还是亲娘都没心情理会他。

“跟敏姐儿无关,却跟自家的兴衰有关。”更准确的说,是跟性命有关。那拉淑娴没敢把话说的那么过,毕竟太子如今并不显颓势。事实上,哪怕一切真的依她前世那般,太子至少在这几年还是很风光的,初次被废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反而因着不到三个月就被复立,让诸多追随者产生了太子实乃真命天子的错觉。

照这么想想,其实最坑的并不是太子,而是当今圣上。

那拉淑娴苦笑一声,见贾赦依然愣愣的看着自己,只挨着他坐下,轻声细语的说起了经过些许修改的张家之事。

尽管真相是那拉淑娴想尽法子让张家老太爷放弃了上书房先生一职,可这并不妨碍她悄悄的偷换概念。况且,她的说法其实跟事实也相距不远,毕竟若非张家老太爷原就起了离开官场的心思,就她那一两句劝,压根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自然也可能劝一个心在仕途的人就此离开官场。

“……我到底只是个后宅女眷,对于官场之事也不甚分明。可有一点我却是明白的,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的学问,得了诸多旁人做梦都想得到的荣耀和成就,只这些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个蠢的。既如此,咱们何不就听听老太爷的话呢?”

贾赦沉默了。

方才在荣庆堂里,林老管家也说过类似的话,却是说明年可能会起风波,待风波平息之后,定会同荣国府议定婚期。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明年会出大乱子,同那拉淑娴说的一般而无,却又有着明显的区别。

区别在于,在贾赦眼里,林家哥儿只是个黄口小儿,哪怕事实上林海只比他小了四岁,且还是曾经的探花郎,却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嘲讽林海。可张家老太爷不同,除却老泰山的身份外,张家老太爷一生的成就是连贾赦这个没甚么文采的人都不得不佩服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认为林海纯粹是在胡说八道寻借口,然而他却没法从根本上否认张家老太爷。

地位和成就,跟旁人对你的信任,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成正比的。

“真的会出乱子?大到足以影响咱们这样的人家?”贾赦说这话并非出于不信任,反而是因着他信了那拉淑娴的话,才会如此的惴惴不安。毕竟,在京里出现一些风波是常有的事儿,可风波大到足以影响到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却是少之又少的。

“我原并不大肯定,可今个儿听了那位林老管家的话,却是愈发肯定了。”那拉淑娴制止了贾赦的开口,示意他先听自己说,“我娘家老太爷是这般担心的,为此甚至不惜辞去了上书房先生一职。今个儿林家也这么说,还有……老爷您忘了吗?自打今年年初开始,史家就没了音讯,我还可以告诉您,他们甚至连年礼都不曾送来。”

如今连小年夜都过去了,离大年三十也就这么几日工夫了,可史家至今尚不曾送来年礼,这里头若是没问题才叫有鬼了。倒不是那拉淑娴在意那区区年礼,而是两家关系这般亲近,且史家早已回了京城,从京城保龄侯府到荣国府,快马加鞭只许小半个时辰,哪怕是慢悠悠的赶马车,最多也不过小半日工夫。纵是如此,史家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那是否可以认为,史家那头已经乱到顾不上年礼这种“小事儿”了。

“对了,还有王家。”那拉淑娴近乎叹息着道。

“王家又怎的了?他们家也没送年礼过来?”贾赦一下子被唬住了,跟史家不同,虽说史家跟王家一样都是荣国府的姻亲,可史家到底已经是上一辈的事情了。贾母的双亲早已故去,如今史家的当家主母是贾母的弟媳妇儿,这想也知晓,弟媳妇儿跟亲娘的区别大了去了。然而,王家那头,就算王家老太太已年迈,可在后宅当家做主的却仍然是她!

若是王家也没送年礼过来,那问题就大发了。

那拉淑娴摇了摇头:“王家倒是送了年礼过来,我只是想告诉老爷您,王家那头将长孙王仁送到了金陵那边。”

“他们家疯了?”贾赦傻眼了,虽说四大家族原都是金陵籍贯,可自打百多年前搬到了京城后,就再没回过金陵。当然,薛家除外,因着是商人的缘故,薛家在各处都有房舍,却并不拘在一处。不过薛家念旧,女眷子嗣都留在金陵城,大部分产业也置办在了金陵。

“疯没疯,以后就知晓了。”

“可这跟敏姐儿到底有甚么关系?哦,我懂了。”贾赦面上露出了真正嘲讽之色,他是真的懂了,这事儿同贾敏并无关系,却是同荣国府,甚至是荣国府那些交好的人家有关。正是因为如此,林家才不愿意迎娶贾敏,为的恐怕就是独善其身罢?呵呵,还说甚么等明年风波平息后立刻进京议定亲事,真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简直比薛家那奸商还能算计!!

“不,老爷您还是没懂。”那拉淑娴再度摇了摇头,贾赦并不是一个能够隐藏心思的人,从他面上可以轻易的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当下,那拉淑娴只道,“其实,老爷您可以趁着年关里拜访一下各家,若是我猜测的不错,这世上应当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

贾赦霍然起身,旋即在屋里不住的徘徊。足足一刻钟后,他才止了脚步,仰着脸放声大笑:“好,我倒是要看看,咱们府上到底有几个至交好友!”

说了这番话,贾赦便快步离开,正所谓赶早不赶晚,左右年关时分正是走亲访友之时,除却张家那种特殊情况不待客外,旁的人家就算心里头不乐意,也没法将人往外头赶。

这一拜访,就一直持续到了大年三十。

因着林家的那番态度,今年的年夜饭颇有些食不知味,至少贾母是如此,哪怕她勉强挤出了笑容来,底下的人看着也颇为不是滋味。至于贾敏,则早早的推说身子骨不适,留在了房里歇息,压根就不曾出来。唯一不受影响的恐怕就是几个孩子了,无论是最年长的珠哥儿,还是最年幼的十二,皆是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

十二:…………我不笑我哭啊?

不过,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都没到子夜,各个都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荣国府虽有守夜的习惯,却从不苛待子嗣。贾母望了一圈,直接点了名:“赦儿和政儿留下来守着罢,旁的人都散了。”

得了,难兄难弟留着罢。

有了贾母这番话,诸人很快就散去了,就连贾母本人也被丫鬟们扶下去简单洗漱后,歇了下来。也留下贾赦和贾政俩兄弟面面相觑。

贾赦唤了丫鬟撤下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回头又点了一荤一素两个锅子,还让人另拿了樽酒的器皿,向贾政道:“二弟,今个儿我也来学一回风雅,咱们樽酒论文!”

“……好。”贾政早已对贾赦不抱任何期望了,可大过年的他也不想扫兴,想着大不了待会儿他只喝酒不说话,默默的听着贾赦吹牛瞎扯好了。

“二弟,你大哥我肚子里没半点儿墨汁,这太高深的话我也不会说,咱们索性就来说说自家的亲眷好了。”没等锅子和樽酒器皿呈上来,贾赦便摇头晃脑的说起了荣国府一应亲眷。所谓的亲眷,其实大多数都是姻亲,这世家大族喜欢联姻,像他们这等发迹不过百年的家族也好联姻。因此,但凡是有些交情的人家,只要寻了机会,都会联姻以示交好,哪怕嫡出子嗣不够用了,拿庶出的凑数也无妨。

于是,等热气腾腾的锅子送上来时,贾赦已经从四大家族说到了四王八公十二侯,连远在江南的甑家都捎带上了。

对于贾赦那异乎寻常的谈性,贾政只默默的低头喝酒吃菜,至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事实上,他完全不明白贾赦这是又发的甚么疯。听说过有人茶余饭后谈些市井趣事以解闷的,却从未听说过会有人拿自家亲眷说事的。等贾赦连张家都编排了,眼瞅着就要编排到宗室里去了,贾政终于坐不住了,急急的喊了停。

“我说大哥,虽说在自家里头说甚么都无妨,可你也不能太过了。这四王八公十二侯都让你编排过了,你就消停一下罢!”

“消停甚么?对了,我险些忘了,还有一家。”贾赦拿起酒盅,连灌了三盅之后,状似喝醉了一般,大着舌头道,“这不是还有姑苏林家吗?对,林家,咱们未来的妹夫家!”

贾政冷汗都下来了,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贾母早就歇下了,且他俩虽在荣庆堂里,却是在待客的外厅里,离贾母休息的内室隔了两条穿堂,十来间房舍,因而倒是不怕贾母听了这话愤起伤人。可纵是如此,贾政也有些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半警告着道:“大哥!”

“那咱们还是说先前的七皇子好了,他去年大婚……”

“大哥你还是说说林家罢!那林家太过分了,敏姐儿多好的姑娘家,他不说万分珍惜,竟这般作践,实在是该打!”贾政果断的改了口风,以最快的速度编排了林家,并引着贾赦跟他一起编排。

“对,林家真不是个东西!”贾赦立刻就“上当”了,大着舌头恨恨的道,“扯的那甚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当我傻了不是?哼,不就是怕咱们府上连累了他林家,这才故意远着咱们吗?等熬过这一关,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连累?”贾政原本只想安静的当一个听众,冷不丁的听了这话,当下眉心一跳,追问道,“咱们府上近两年来,虽看着是不如老太爷在时那般风光了,可也没有甚么麻烦罢?”

“麻烦?我方才有说麻烦吗?不对,我没说!咱们府上可是堂堂国公府,怎么可能会有麻烦呢?没有,绝对没有!!”

贾政深深的望了贾赦一眼,倘若贾赦一口咬定自家确有麻烦,贾政反而会以为贾赦是喝醉了在说胡话。可贾赦偏矢口否认,这副模样看在贾政眼里,却是实打实的酒后吐真言了。

半响,贾政抬手拿了酒壶给贾赦斟了酒,劝道:“大哥您说的是,大概是方才我听岔了,您喝酒。”

“对,你听岔了!咱们来喝酒,喝酒!”贾赦端起酒盅毫不犹豫的就灌了下去,还极是不客气的拿空酒盅往贾政面前一推,“给我满上!”

“好好,满上满上。”贾政从善如流的给贾赦把酒满上,见他又喝了一盅后,不等催促主动再度满上了酒,这才缓了缓语气,道,“说起这林家,祖上原也是功勋出身,偏他们家老祖宗比咱们的年长了几十岁,得了爵位时,便已过了古稀之年。等传了三代后,原该是无爵可袭,幸好圣上仁慈,特让林海之父多袭了一代。可纵是如此,轮到林海之时,家中除了积年的家产外,却甚么都不剩下了。”

一个家族想要世代富贵,光有钱是绝对没有用的。事实上,任你祖宗富甲天下,只要手中无权,不出两三代便能将家产败光。这同子嗣是否败家无任何关系,全因世道如此,无权无势之人若有万贯家产在身,绝对是祸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