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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喜脉被确定,之后的日子对于王夫人而言不亚于水深火热。

因着先前的病情尚未完全好准,王夫人永远都是头重脚轻的,完全不能下地不说,还常常半夜里再度烧起来,根本就睡不好。加之她怀着身孕,孕吐反应格外的激烈,也因着孕吐反应极为激烈,她压根就吃不下任何东西。即便勉强塞下了一些,回头一准能连同胆汁一道儿吐出来。

又过了十来日,等王夫人怀孕两月之时,她的病总算是好了,起码不再半夜里起烧了,可惜孕吐反应却仿佛愈发的激烈了,从最开始的进食后孕吐,发展到了闻着味儿就吐得天昏地暗。甚至周、赵两位姨娘都被满屋子的酸味儿熏得吃不下饭去。

虽说是没人会心疼两位姨娘,可再这么下去也不得了啊,莫说肚子里的孩子了,就连王夫人本身都会出问题。不过,也因着王夫人病愈了,贾母解除了不得探视的禁令,只是多半人都仅仅是应景似的去瞅上那么一眼,结果还没带上片刻就被熏都头晕目眩,马不停蹄的跑了,且再也不曾看第二回。

凡事都有例外,起码珠哥儿和元姐儿没有半点儿的嫌弃之意。虽说俩孩子皆忙得很,却也每日里都去梨香院请安问好。又因着王夫人睡眠时间不定的缘故,俩人经常特地跑来后,却碰见王夫人睡着,便干脆只在窗户外头瞄上一眼,丝毫不敢打扰。

对此,贾母颇有怨言,仿佛是责怪王夫人折腾自己不说,还折腾她的心肝宝贝儿的孙子孙女们。不过,有贾敏在跟前打岔,倒是没出甚么旁的状况,贾母也是说过了这事儿就算是过了。

不过,那拉淑娴却是颇为赞赏那俩孩子。虽说王夫人如今的那模样的确是不怎么好看,屋子里的气味也不好闻,可旁人嫌弃也就罢了,若是连亲生的儿女都嫌弃了,且不是令人心里发寒?尤其往深处想想,也许当年王夫人怀珠哥儿和元姐儿时,也是同样的辛苦呢?

“呕!真的太可怕了,我又被珠大哥哥拖去看二太太了!”正当那拉淑娴思考着如何让哥儿姐儿们明白怀孕生产的不易时,琏哥儿一脸菜色的跑了进来,张嘴便是控诉。

那拉淑娴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调侃道:“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咱们的琏二爷。我说琏二爷,你是不是走错地儿了?来这儿做客吗?”

琏哥儿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琏儿来看娘呢!娘您真好看!”

“少给我油嘴滑舌的,这一天天的也不知晓在忙活些甚么,先前起码每日晚间还能瞧见你,这阵子索性就玩失踪了。要不然荣庆堂那头来人说你歇在了珠儿的院子里,我还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人家离家出走了呢!”

对于孩子大了不由娘这种事儿,那拉淑娴其实还是很能接受的。可前提是孩子“大”了!

在那拉淑娴的心目中,起码要等十七八岁娶了媳妇儿以后才算真的大了罢?琏哥儿今年不过才十二岁,满打满算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要让那拉淑娴接受“儿大不由娘”这种事儿,也是蛮难的。

“这不怪我!”琏哥儿忙上前半蹲下,抱住了那拉淑娴的腿,仰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哭诉道,“都是琮儿弟弟不好,先前我每次碰到不会做的功课,他都会帮我……咳咳,教我做。可自打两月前开始,他就不理我了!我被先生连着训了好几回,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舔着脸往珠大哥哥跟前凑,巴望着他能教教我……娘啊娘啊娘,琏儿老可怜老可怜了!”

说起来,撇开只存在记忆之中的瑚哥儿,琏哥儿才是那拉淑娴这一世头一个孩子。虽说并未真正经历过怀孕和生产,可仔细想想,当初要不是有琏哥儿在,那拉淑娴绝不会融入得那般好,还同贾赦那般的融洽。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拉淑娴是真的将琏哥儿当成了心头宝。

“你呀你!”那拉淑娴伸手捏一把琏哥儿的小脸蛋儿。已经十二岁的琏哥儿,早已褪去了小婴儿肥,又因着他身量修长相貌俊俏,看着完全已经是个小少年郎了。那拉淑娴不由的在脑海里回想起刚来之时,看到的那个张大嘴巴嗷嗷哭喊的小孩崽子,登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娘不生气了?”琏哥儿虽说看着比迎姐儿聪慧许多,可事实上却还是个天真纯良的孩子。在他看来,笑了当然就表示不生气了,同样的哭了就是伤心,都不带旁的注释的。

见状,那拉淑娴不由的在心中暗暗感概道,也亏得宜妃娘娘转世投胎时喝了孟婆汤,不然就算是十个琏哥儿都不够宜妃娘娘折腾的。

想到这儿,那拉淑娴索性提起了王熙凤:“娘问琏儿一个事儿,那位王家姐儿,你究竟是欢喜呢,还是感觉一般般呢?”

“欢喜欢喜!琏儿欢喜着呢!”都不用思考,琏哥儿便一叠声的道,“凤哥儿又聪明又漂亮,还特别会来事儿。娘,您替琏儿给王家下聘好不好?求求您了,琏儿可欢喜她了。”

“哟,方才还担心我生气了,一转眼就欢喜上了?”那拉淑娴没好气的道,“怪不得老太太总是不喜欢我和二太太,敢情就因为这个呢!”

还真别说,至少在这一刻,那拉淑娴格外的理解贾母。想也是,她虽说这辈子没当过婆婆,可上辈子却是当过的。只不过,她并不曾挨到十二大婚,故而这所谓的婆母颇有种有名无实的感觉。当然,即便上辈子她真的当过婆婆,也完全不具备参考性,毕竟那时候她贵为一国之后,即便独子成亲后,也不可能住在一起,偶尔见一次面铁定是恭恭敬敬的,完全无需担心婆媳矛盾。

“娘您想太多了。”不曾想,听了那拉淑娴的话,琏哥儿却很是不以为然的道,“老太太对您的印象好得很呢,成日里都说您嫁给我爹实在是太糟蹋了,就我爹那混账东西,合该打一辈子光棍,也省得一天到晚的祸祸人。”

“浑说甚么!”那拉淑娴没好气的给了琏哥儿一下,有些话贾母说的,换成琏哥儿却是大不敬了。即便只是学舌也不可以。

“我已经很委婉了,老太太骂得可厉害了,基本上每日里不骂上个十来遍,她都没心情吃饭睡觉。”琏哥儿极不以为然的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行了行了,老太太既是喜欢,就让她说去。记着,有些话她能说你可不能,学都不准学!”那拉淑娴又好气又好笑,“我却是不知晓,老太太对我的印象竟会那般好?”

“其实罢,我觉得倒不是老太太对娘你的印象有多好,而是老太太实在是太讨厌爹了。”琏哥儿小大人似的重重叹了一口气,仿佛深深的为有这么个蠢爹感到心塞。

那拉淑娴被逗乐了,笑得前俯后仰,几乎笑岔了气。恰好此时,窗户外头的院子里传来小丫鬟唤琮哥儿,只没过多久,十二便打了帘子走进屋里,见着屋里头的琏哥儿,十二诧异的挑了挑眉:“哟,这不是琏二爷吗?好久不见了,真是稀客呢!”

“噗!”那拉淑娴这回是真的笑岔了气,尤其当她抬眼见琏哥儿一脸的囧样,登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十二纳闷的道:“我这话真有那么好笑吗?娘您笑成这样……”又向琏哥儿道,“二哥你死心罢,就算你再求我,我也不会帮你写功课的!你也不用怪我,谁叫你懒成那个样子,我帮你写了功课,你竟连誊写一遍都不曾,就这般大喇喇的交了上去!偏生还恰好传阅到了外祖父手上,害得我被外祖父狠狠的削了一顿。哼,我告诉你,我可是记仇得很,往后你休想让我再帮衬你,一回都不成!求娘也不成!”

因着十二说这番话时的语速极快,甚至于琏哥儿几次三番的张嘴想要打断都没寻着机会,把琏哥儿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等十二好不容易止住了话头时,琏哥儿已经甚么都不想说了。

再看那拉淑娴,只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琏哥儿,直把琏哥儿看得胸闷气短,好悬没直接软倒在地。

末了,琏哥儿只得胡乱的寻了个借口,撒腿就往外头跑:“……我回头再来瞧娘!”

直到琏哥儿彻底没了踪影,那拉淑娴才将目光落到了十二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并不变,只是话锋一转,道:“说罢,出甚么事儿了,竟是不惜将你哥哥吓出去。”

“他合该受点儿惊吓,不然还道是日子原就那么好过呢!”十二先是没好气的呛了一句,缓了缓神后,才说起来正事儿。

还真的是一件正事儿,事关王夫人,同时也关乎贾母的娘家保龄侯府。

却是已略缓过一些的王夫人,到底还是求了贾母,让其帮忙应了先前那桩“大买卖”。自然,贾母本身是没这个能耐的,且荣国府如今式微,轻易使唤不了旁人,那么唯一能求的人家也就只有保龄侯府了。更确切的说,是现任的保龄侯爷,也就是同那拉淑娴娘家侄女小铃铛订了亲的史家大爷。

听完了十二讲述的前因后果,那拉淑娴沉默了许久。

凭良心说,那拉淑娴其实是无法苛责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界太窄,毕竟若非他们看破了这一世和上一世的相似之处,同样的也会被眼前的情况所蒙蔽。这也是为何前世,直到康熙帝过世的前一个月,仍有人不断上折子请求复立太子的缘故。不是他们蠢笨不堪,也非他们见识浅薄,而是世事难料。

前世的康熙大帝,今生的长青帝,皆是经历丰富、城府极深且还权势滔天之人。这样的人原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可以说,甭管接下来的发展如何,都是顺理成章的。

三立太子也有可能,永远的废黜同样合理,将皇位承袭给任何一位皇子皆是有理有据的……

圣心难测。

这要是旁的事儿,那拉淑娴是真的不介意贾母和王夫人去碰碰壁,哪怕撞得满头包,甚至头破血流又如何?说真的,那拉淑娴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心慈手软之人,同情心更是少得可怜,且完全不会用在贾母和王夫人身上。

可谁让这事儿关系到保龄侯府呢?还是那位史家大爷。

“十二,我听说史家大爷身子骨素来不好?还是在娘胎里落下的毛病?”那拉淑娴迟疑再三,仍是问出了口。

“娘您是听谁说的?”结果,十二却是一脸的讶异,“若真是如此,这门亲事外祖父说甚么都不会同意的。不过,我倒是听说史家三位爷,另两位都打小习武练剑,唯独史家大爷打小学文,听说文采很是不错,还打算下一次科举时下场考一回呢。”

“……你逗我?”那拉淑娴一脸的不敢置信,正常人会在承袭了侯爷爵位后下场科举吗?人干事?

“这不是我爹起的头吗?再说了,保龄侯府传到如今,虽说得了圣上恩赐,从未降爵过。可您仔细想想,事情真的如此吗?第一代的保龄侯爷,也就是老太太的父亲,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勋出身,浴血奋战才得来的侯爷爵位。等到了第二代保龄侯爷,虽说本事是有的,可充其量也不过是王家如今那位大老爷的地步,且他是个短命的,压根就没攒下多少功绩。而如今这个……学文的保龄侯爷,能指望?”

自是不能的。

其实,保龄侯府的情况跟荣国府如出一辙。前两代国公爷皆是有本事之人,当然即便是同样的有本事,里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可不管怎么说,那两位都是能人。可到了贾赦这一代……

快别提他了!!

“所以,史家大爷才是忽的心血来潮下场考试?”那拉淑娴仔细算了算,去年刚会试、殿试过,也就是说,下回科举是在后年。又盘算了一番,那拉淑娴再度道,“你表姐明年就要出嫁了,他是后年下场?好事儿倒是好事儿,哪怕不中也无妨。可……罢了,不说那么久远的事儿,单说如今这事儿,你觉得要如何阻止?”

“阻止啥!这事儿能阻止得了吗?有道是堵不如疏……哎哟哟,娘您别打我啊!”

那拉淑娴是真没忍住,尤其自己这般的着急上火,结果这混账小子居然给她摇头晃脑的感慨起来,登时怒道:“长话短说!”

“给老太太、二太太寻点儿事情做啊!这请愿之事是有时间的,那些人是合伙闹的,寻的也不仅仅只有二太太一人,若她这边靠不住,自有旁的人顶上去。咱们要做的就是闹出事情来!”十二捂着脑袋道。

“我想你爹了。”那拉淑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在十二震惊的目光下,真诚的道,“如果你爹在,只要一两句话,就能闹得阖府大乱,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十二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真心的替贾赦鞠了一把辛酸泪。

——蠢爹一定不知道他在娘心目中竟是这么个形象。

“如今你爹不在,咱们还有旁的法子闹腾吗?”那拉淑娴眉头紧锁,苦苦的思索着,“让我仔细想想,当初那只鸟是怎么大闹六宫的。”

这话一出,十二直接一个腿软趴在了地上:“娘!”

有些人他活着却相当于死了,有些人即便死了或者早已不存在很久了,却依然坚|挺的活在旁人的心目中。对于十二而言,即便事实上他们早已跟那只鸟和解了,但是曾经的心理阴影却永远伴随着他。

“娘,这事儿就交给我罢,您好生照顾自己,照顾迎姐儿和璟儿弟弟。要是还觉得闲得慌,您就去折腾琏二哥哥,他实在是太混账了,天天不写功课,就逼着珠大哥哥帮他写,好悬没把珠大哥哥给累死!娘,琏二哥哥他跟蠢爹一样,不教训是不行的!至于老太太和二太太好解决的,回头我让嬷嬷帮个忙,寻几个丫鬟去老太太跟前磨磨牙,就说二老爷在汝州无人照顾,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嗯,记得在去老太太跟前磨牙之前,先让人去趟梨香院。赵姨娘聪慧得很,都不需要买通,只要有利可图,她一定会帮咱们的。”那拉淑娴满面的笑容,赞赏的看着十二,同时也将十二方才那话记在了心里。

琏哥儿你个混账小子,等着罢!

[正文 158|第158章]

琏哥儿活脱脱的就是贾赦的翻版,天生就是好逸恶劳、偷奸耍滑的性子,也就是如今年岁还小,等再大些了,绝对也是个贪杯好|色的主儿!

那拉淑娴倒是不担心琏哥儿被人哄了去,看贾赦就知晓琏哥儿长大后也是个光占便宜不负责任的人,指望琏哥儿跟隔壁东府那蠢货珍哥儿似的,见一个就付出真心……做梦还比较快。可那拉淑娴同样也不希望琏哥儿变成一个不负责任的花心大萝卜,毕竟她是打算让“宜妃娘娘”当她的儿媳妇儿的。

思来想去,那拉淑娴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连贾赦都拧得回来,琏哥儿这个小东西算甚么?!

瞅着时间尚早,那拉淑娴索性简单的梳妆了一番后,便匆匆赶往了荣庆堂。

荣庆堂里,贾母正准备命人摆膳了,见那拉淑娴忽的到访,忙唤她一起用晚膳。人老了就是如此,顶好每顿饭都有人陪着,偏那几个孩子不老实,且喜欢的饭菜也不同,因而很少陪着用。虽说这几个月有贾敏陪着,不过贾敏素来是个安静的性子,实在是营造不出热闹的氛围来。

只是一同用膳罢了,那拉淑娴倒是无所谓,由着贾母吩咐下去,她则是略一思考后,同贾母说起了琏哥儿之事。

许是因着贾赦的缘故,贾母在对大房不满的同时,也对大房所有人的容忍度都提高了不止一成。想也是,贾赦都这么混账了,其他的人即便再怎么闯祸,能比得过贾赦?因着这般想法,贾母在听闻那拉淑娴的说辞后,反而笑出了声儿。

“琏儿那个小滑头,我却是不知他竟是连功课都不愿意做了。像他爹!”贾母笑脸盈盈的道。

“老太太,这可不是甚么值得夸奖的事儿。”见贾母不怒反笑,那拉淑娴颇为无奈。当然,事实上“像他爹”这种形容词,真的比较像在骂人,只不过贾母说这话时是满脸的笑意,才显得像是夸赞。

“倒也是,可这要如何是好?”贾母收了面上的笑意,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说白了,在贾母看来,不爱做功课不喜用功上进,压根就不算是甚么大事。

果真,贾母仿佛是生怕那拉淑娴会怪责琏哥儿似的,在问过之后并不等回答,便再度开口道:“淑娴,琏儿是个好孩子,又听话又孝顺,就是不爱念书了点儿。这也不算甚么大事儿,你想想,他爹当年不也一样爱玩闹吗?小孩子家家的,都是淘气性子,无妨的。你也别说他。”

那拉淑娴目光深沉的望着贾母,半响才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我一早就发觉了,琏儿他半点儿不像我。不单长相,连性子都是一般无二的学了我家老爷。我是真的忧心得很,就担心他长大后跟他爹一个样儿,偏他还是将来袭爵之人。到时候,俩不怕惹事的人一道儿在外头闹腾,咱们这府上……”

贾母眼皮跳了跳。

这子孙后代不爱上进真心无妨,毕竟贾家的祖宗就没啥文化。不单贾家,就连贾母的娘家史家,传承了百多年也没出个一个读书人。故而,贾母是真心没指望子孙后代能通过科举晋升。

可这不上进是一回事儿,闹腾闯祸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贾母可以接受自己的孙儿成了个沾花惹草的纨绔子弟,可她真的不能接受孙儿成了长子那样的祸头子!

想到这里,贾母连讲话都不由的打了磕巴:“这这这……这小孩子就是欠收拾!老话也说了,不打不成器。倘若琏儿真的像极了赦儿,那淑娴你可得好生教导他,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要不然等十来年后,有的你后悔的!唉,想当年若是我能下狠心收拾赦儿,如今也不至于闹成这般。”

“老太太您说的是。”那拉淑娴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旋即又额外添了一句,“不过,这到底是亲生骨肉,我也是极为心疼琏儿的。就像老太太您这样,哪怕气得再厉害,也不舍得动手打罢?一样的,我也舍不得。可不打是一回事儿,旁的法子却还是有的。”

贾母在听到一半时就想反驳了,她哪里是不舍得打贾赦,而是贾赦他会跑!也只是像贾政这种老实胚子,才会在她发火之后,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任打任骂。要是换成贾赦,指不定瞬间就窜得老远,她这一把老骨头,也是真没法动手。

话虽如此,可贾母到底还是心疼孙儿的,因而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再度开口时却是肯定了那拉淑娴的想法。

“淑娴,你娘家是书香世家,想来是不打孩子的罢?那你想几个法子,最好是既能好生教导琏儿,又不会伤了他的。琏儿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看着一脸不忍心的贾母,以及一旁不断附和的贾敏,那拉淑娴果断的点点头:“老太太,您要相信我,我同您一样的疼着琏儿。”

都这般了,贾母也没啥好担心的。当然,主要还是因着那拉淑娴平素里对几个孩子都极好,别说亲生的儿子们了,连迎姐儿这个过继的女儿,以及隔房的侄子侄女们,她都是极为和善的。因而,贾母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担忧。

今个儿要是换成贾赦,指不定贾母直接跟他扛上了,说甚么都要护着琏哥儿不让贾赦这混账东西得逞!

由此可见,人品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儿。

待用过晚膳,贾母便唤了个小丫鬟将琏哥儿寻来。片刻后,琏哥儿带着一脸的笑意到了前头,结果却在看到那拉淑娴后,本能的变成了心虚。

——总觉得即将有大事发生。

果然,那拉淑娴笑眯眯的宣布了方才商议好的决定。

“琏儿,老太太年岁大了,要照顾你哥哥姐姐还有妹妹、侄儿,已经很是忙不过来了,你就跟娘走,还住在荣禧堂里。当然,早晚请安还是使得的。”

琏哥儿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反驳道:“我不……不舍得老太太。”关键时刻,琏哥儿止住了话头,并强行改道儿。

听得这话,那拉淑娴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只道:“哦?琏儿舍不得老太太?那这样好了,我同你二太太说一声,让珠儿去我那儿住上几个月,如何?”

“呃……”琏哥儿明显得卡词了,他原就不蠢,只是小聪明没用在正道儿上罢了,如今听得那拉淑娴这般明显的话,哪里还会不明白?登时吭吭哧哧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琏儿?”那拉淑娴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再不然,我回头请了你二舅舅过来,仔细教导你功课?跟琮儿一起?”

“不不不,我还是在国子监上课好了。对了,我很喜欢跟着娘!”琏哥儿说着违心的话,苦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他不蠢,尤其到了这份上,他已经完全理解了那拉淑娴的潜台词。

——老娘就是要收拾你!!

这年头,当子女的惧怕爹娘是常事。毕竟,像贾赦这么奇葩又不要脸的人还是很稀罕的。琏哥儿年岁不大,经历的事情也不多,更是从来不曾被爹娘伤透过心,加之他爹娘都不是省油的灯,琏哥儿很清楚若是今个儿自己不一口答应下来,等待他的只能是更为凄惨的人生。

“乖,回头要是你想念老太太了,只管过来请安便是,想来老太太也不会拒绝的。”那拉淑娴盈盈一笑。

贾母忙接上来:“是这个理。琏儿,你要好生用功上进,像你二叔叔那般,可千万别学了你爹那不着调的混账东西!记着,要好生听你娘的话,别理会你爹!”

琏哥儿侧过脸,眼泪汪汪的看着贾母,老老实实的道:“我会的。”老太太哟,我娘比我爹黑心多了你知道吗?!

最终,琏哥儿还是跟着那拉淑娴回了荣禧堂。其实,真要论起来,琏哥儿原就不曾被送到荣庆堂,他是自个儿跟着珠哥儿走的,并不是被贾母接过去的。从最初的偶尔住上一晚,到一个月有半个月住在那里,直到后来干脆在那头落了脚,这其中贾母完全不曾插手。甚至于在最初贾母都是毫不知情的,毕竟珠哥儿已经独立住了一个小院落,他愿意接待琏哥儿住在厢房里,谁也不会去阻拦。

等到了荣禧堂里,琏哥儿没有立刻回他那屋,仍含着眼泪看着那拉淑娴:“娘,您要照顾我们四个,会不会很累?”

前几日,那拉淑娴将迎姐儿接过来小住一段时间,至今尚不曾送她回荣庆堂,故而琏哥儿才会说是他们四个。

只是这话乍听之下像是在担心那拉淑娴,可惜的是,就琏哥儿那段数,那拉淑娴一眼就看透了。

“放心罢,琮儿原就不用我操心。二丫头虽夜里宿在这儿,白日里还是经常去荣庆堂同蓉儿玩在一起的。至于璟儿,一天到晚的,我想要寻个他清醒的机会都难得很,完全累不着。”

琏哥儿:“…………”所以您才会闲的无聊,特地来折腾我?!

这些话,琏哥儿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真的说出口。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真相了。

见琏哥儿整个人都蔫巴了,那拉淑娴只轻飘飘的道:“虽说如今也不算早了,不过我想,琏儿你应当还不曾做完功课罢?去罢,我不打扰你。若是缺少笔墨纸砚等东西,只管去你弟弟房里要,他攒了一堆的好东西。”

这里的弟弟,指的当然不是成天到晚只知晓睡大觉的璟哥儿,而是十二。也不知晓是受了谁的影响,十二除却折腾人的爱好外,还有收藏癖。好在他收藏的东西都是跟文房四宝或者孤本古籍有关的,那拉淑娴瞧过一眼后,也就没去管他。

问题是,十二喜欢的东西琏哥儿一定不喜欢,偏那拉淑娴的好意他还不能反驳,只含泪道:“好,有需要我会去寻琮儿弟弟的。”

“去罢,早些将功课写完,也好早些睡觉。对了。”那拉淑娴像是忽的想起了甚么,将葡萄唤了过来,问她,“二丫头可曾回来了?”

葡萄笑着上前答道:“回太太的话,二姑娘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许是白日里玩得累了,用过晚膳后,来这儿瞧了一眼,见太太没回来,她就自去歇下了。这会儿,想来都已经睡熟了。”

“嗯。”那拉淑娴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道,“既如此,就封了前后门罢。我也歇下了,让琮儿也早点儿歇下。”又向琏哥儿道,“琏儿快去写功课罢。”

琏哥儿满脸的不敢置信,封了前后门的意思并不是说完全不能出去,却是代表着不能偷偷摸摸的开溜了。换句话说,他就算想去找珠哥儿代笔都不可能,这不是铁了心要逼死他吗?再看那拉淑娴,琏哥儿认命的垂下了头,老老实实的道了安,旋即退了出去。

一走到外头穿堂里,琏哥儿立刻变了脸色,火速窜到了十二的房里,当着所有丫鬟婆子的面,一下扑到了十二身上,抱着十二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十二:“…………”你滚!

“琮儿弟弟,你二哥哥我好惨啊!娘她怎么能这样呢?不单硬要我回荣禧堂来住,还唤人封了前后门。这是铁了心的不让我去抄珠大哥哥的功课吗?呜呜,娘也太狠心了,这叫我怎么活啊?”琏哥儿生怕吵到了相隔不远的那拉淑娴,故而只压低了声音,哭得格外的不走心。

“哼,活该!”见琏哥儿哭得如此不走心,十二只冷哼一声,毫不犹豫的再度捅了刀子。

琏哥儿更伤心了:“琮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你难道不应该拍着胸口说,‘琏二哥哥你放心罢,我来帮你做功课’吗?”

“你做梦!还不快些放开我?热死了!”

“我不,我不!你们都喜欢欺负我,还不准我抱着你哭一哭了?呜呜,我好惨啊,琮儿弟弟你好狠心啊!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写功课?你放心,我这回一定会记得重新誊写一遍,不会再让琮儿你被抓了包。”琏哥儿一面死死的抱住十二不放,一面还低着头用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十二。

身高是十二永远的痛,尤其整个家里头,除却迎姐儿和刚出生没几个月的璟哥儿外,谁都比高他。当了多年的小矮子后,十二特别愤怒被人紧挨着抱一怀。

#想拍马屁却一不小心戳了别人痛脚的琏哥儿,真惨#

“我听说,王家在为姐儿寻摸亲事。”半响,十二用无比沉痛的语气开口道。

“啥?”

“王家,长房的那位姑娘。就是那位同咱们爹关系很不错的王子胜王大老爷他们家,珠大哥哥的大舅舅,他在为他唯一的闺女寻摸亲事。”十二很是耐心的为琏哥儿解释道,“就是去年间,在老太太那儿住了好几个月的凤姐姐。”

琏哥儿惊呆了。

“二哥哥不想知晓我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吗?其实很简单,王家那头想给凤姐姐寻一门妥当的亲事,最好对方是书香世家出身的,若是能考中科举就更好了。所以,王老爷子便求上了咱们外祖父。外祖父就想着,彬大表哥和栋二表哥不都挺合适的吗?所以就去试探了一下,这才让我得到了消息。”十二满脸的认真严肃,全然看出来他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关键是,十二这话很符合逻辑。

看王夫人嫁给了贾政就知晓了,王家很希望跟读书人或者清贵人家联姻。可惜的是,正经的书香世家是看不上王家的,故而他们才退而求其次,将王夫人聘给了武将世家出身但本身很有才华的贾政。当然,事实证明,王老爷子的眼光很有问题,可这并不能让他改了择亲家的标准。

而张家,是真正的诗书传家,不单自家,连姻亲多半也是书香世家。偏王家这头,也能跟张家拐弯抹角的攀上亲戚关系,因而王老爷子求上张家老太爷,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当然,答应不答应就看张家了。

“琮、琮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凤丫头要嫁人了?”琏哥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而问的那句是否真的,完全是下意识的追问,并非质疑。

十二连连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彬大表哥比二哥你大了两岁,栋二表哥跟二哥你一般大小,从年岁上看来是很适合的。再说了,两位表哥都不是长房所出,才华虽然还算不错,却也称不上出挑。反而凤姐姐是王家长房嫡长女,容貌极好,又是能说会道能来事儿的性子,再说了,我看娘就很喜欢凤姐姐,到时候定能帮着说说好话。我觉得罢,这事儿十有*是能成的。”

“可娘今个儿才说过,要把凤丫头说给我的!”琏哥儿这回是真的快哭了,到手的漂亮媳妇儿啊,眼瞅着就要飞了。

居然还是被自家表哥抢走的!!

“可王家大老爷不同意呢。”十二无奈的摊了摊手,“亲事讲究的是两厢情愿,若是王家那头不乐意,就算咱们爹娘,还有老太太都非常乐意,这事儿也成不了呢。反观张家那头,是王老爷子求上门的,事先肯定问过家里其他人的意见。我觉得罢,只要张家那头允了,这事儿差不多也成了。”

再看琏哥儿,整个人已经是三魂去了两魂半的状态,脑子放空的望着十二。

十二瞥了琏哥儿一眼,再接再厉的道:“到时候,等亲事确定下来了,张家那头肯定会告诉咱们的。对了,到时候二哥哥你还可以去张家喝喜酒!凤姐姐的喜酒哦!”

琏哥儿:“…………”

“要不然,二哥哥你试试看用功一下?我觉得罢,王家那头就是打算给凤姐姐寻个科举出身的夫婿,你看二太太就知晓了,政二叔叔蠢成那样,不是还把她骗到手了吗?要不你试试看?我跟你说,大表哥二表哥的学问都不怎么样,二哥哥你那么聪明,以前只是不太用功,等回头用功起来,绝对会跟爹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回头考上二甲第二!”

“表哥们不行吗?”琏哥儿一脸茫然的问道。

“铁定不行,就他们那样儿,考上二甲都够呛,我看充其量也就是三甲的料。”十二随口就是一通瞎白活。

张家的两位表哥,哪怕是最大的彬哥儿,今年也不过才十四岁。这个年岁,别说考上三甲了,就是只能通过乡试,那也叫做天才了。事实上,很多才华横溢之人,也多半都是过了二十岁才去科举的。甚至年过半百依然不放弃的人也有,就连张家三位老爷,学问最好的张家大老爷,也是在二十有五时,才考上了二甲第十七名。

科举这种事儿,但凡能考上的都是极有才华且运气极佳之人,没一个能被小觑的。

——贾赦和珍哥儿是例外。

“那琮儿你能帮我吗?你帮我,我才是你亲哥哥!!”琏哥儿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好弟弟,亲弟弟,你是我最好的弟弟!你一定要帮帮我!”

十二默默的点头,心下却道,你统共就俩弟弟,除却我,就只有那个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活在梦里的白胖大肉包子!

点头之后,十二走到书柜前,伸手一连取下了七八本书,捧着走到了琏哥儿面前,重重的往他怀里一塞,语气沉痛的道:“拿去!以后别说我这个当弟弟的不照顾你,这些书都送给你,你先去背熟了,回头有甚么不懂的,再来问我或者问你国子监的先生也成。”

琏哥儿感动的眼泪汪汪,猛点头:“好!我就知晓琮儿你最好了。”

说罢,琏哥儿捧着一怀的书,带着满腔的感概,回了自己的屋里。而目送琏哥儿转身离开的十二,却开始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

——倘若蠢笨是有遗传的,他的好弟弟璟哥儿是不是也会那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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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就到了十月里。

今年的冬天来得晚,若是往年十月里,京城一准已经开始飘雪了。可今年,直到十月中旬了,连一丁点儿的雪子都没有出现,连贾母都啧啧称奇,连道今年不怕大雪封道儿了。

那拉淑娴很想提醒贾母,不怕大雪封道儿就意味着贾赦能提前回京了,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儿?当然,最终那拉淑娴也没将这话说出来,还是那个原因,大房出了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贾赦已经够了,再出一个的话,贾母真的会受不住的。

其实,虽说外头的天气不错,□□国府大半人的心情都很是不好。

贾母只是心情平平,偶尔关怀一下远在汝州的贾政,还在某个有心人的提醒下,挑选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鬟给贾政送去。气得王夫人再度动了胎气不说,还因此不得不从两位姨娘中挑选了一个,一同给贾政送去。

王夫人的想法是,既然左右都要挑人送去,还不若从已有的姨娘里头挑。这周姨娘年岁大了,前头十几年不曾生养,如今更加不会。而赵姨娘则根本就是坏了身子骨,就是想生都生不了。当然,两个都送去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因此,王夫人在左思右想之后,选中了赵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