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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贾赦的内心还是悲伤。可没等他悲伤完,刚下早朝,林海就来寻他了。

也不知晓是不是因着心头发虚的缘故,贾赦本能的跑旁边走了两步,抬眼看到林海一脸的诧异,贾赦又忽的想起,这是他妹夫,所以……有啥好怕的?!

“咳咳,妹夫呀,明个儿就是洗三之日了,我已经吩咐过了,届时顺道儿将外甥女也一并给你送过去,省的我那妹子总是惦记我府上苛待了她。”贾赦眼神不住的漂移着,却偏偏还要作出一副格外无辜的神情,愣是拼命将话题扯开去。

不想,林海压根就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道:“家事还是等回头放衙了慢慢说罢。贾大学士,您对于追讨欠银一事,可有个大致的章程?毕竟,当年您也算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林海说得很是委婉,可再委婉,这里头的意思也很明白呢。不就是说,贾赦多年前曾跟随当时还只是廉亲王的泰安帝一起上门追讨过欠银吗?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贾赦曾豁出去命坑过自家、亲戚家并至交好友家。

“能坑的人家,我都坑遍了呢!”贾赦自然听懂了林海的言下之意,却忍不住吐槽道,“但凡能要来欠银的,当年我一早就登门讨债了。这不是……对了,叫我大舅哥,或者直接唤我恩侯。”

“这怎么使得?”林海愣了一下,论年岁他比贾政还小了两岁,加之两者不单有姻亲关系在,如今更是上下级的关系,直接称呼字,显然不大妥当。可叫大舅哥就更不妥当了,这会儿还是正经办差时间呢!

不过,林海是个性子脾气都极好的人,一眼瞧出贾赦眼底里的不情愿,又联想到之前听过的一些闲言碎语,当下便从善如流的改口道:“这样罢,我还是唤您贾将军,正好配得上您如今率领的三千骁骑营。”顿了顿,林海忽的奇道,“既然您不愿意当文臣,那方才为何要推脱差遣?”

“我不是不愿意当文臣,我是不愿意当官!”贾赦忍不住喷道,“再说了,起码殿阁大学士的活儿少,想偷溜也方便多了。这新的差遣……对了,我也可以想法子偷溜呢!不错不错,我明个儿去参加你儿子的洗三宴!”

“明天是休沐日。”林海无奈的提醒道,“好了,言归正传,关于这追讨欠银……”

“哎哟林妹夫、林尚书!您就行行好,放过我罢!这样好了,我教你一个好法子,先将欠银十万两以上的列个名单,然后挨个发函通知,不还钱就不用当差了,直接闭门思过去!”

“这怎么行?到时候朝堂一乱,你我都是罪责难逃。”

贾赦愈发的无奈了,他算是瞧出来了,自家这个妹夫简直就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一本正经。偏生,性子这种事儿一时半会儿是绝对改不了的,可问题是,追讨欠银就不是一本正经能完成的任务。

思量了一会儿,贾赦忽的有了主意:“那就先这么干,吓唬吓唬他们,看能不能瞎猫碰着死耗子,逮着几个胆子小的。”

这话一出,林海看贾赦的眼神都不对了,偏贾赦笑得一脸自得,没等林海开口拒绝,他就已经快步开溜了。开甚么玩笑,他当官唯一的乐趣就是扯各种理由摸鱼开溜,这眼瞅着将来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还不准他趁着灾难未曾到来,好好的乐上一乐?当下,贾赦直接丢下林海,优哉游哉的回府去了。

可怜的林海,他很想提醒自家这位大舅哥,若真有胆子小的欠银者,那铁定一早就将欠银上缴了,哪里还会捱到今日?换句话说,能捱到今日的能是好对付的吗?

望着贾赦飞快逃离的背影,林海长叹一口气,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欠银目录再度整理一遍,瞅着哪个好对付,就先对付着罢。

……

……

不提苦闷至极的林海,却说贾赦回了荣国府后,立马就发觉了气氛不对。又听闻那拉淑娴因着头疼在内室里歇着,贾赦危险的眯了眯眼睛,转身去了东暖阁,直接逮住了已经不那么胖的小胖丫头一枚。

“说,是不是老太太又瞎折腾了?”都不知晓事情原委,贾赦已经给可怜的贾母定了罪。

迎姐儿放下整理到一半的礼单子,抬起头幽幽的看向贾赦:“亏得老太太没听到爹您这话,要不然还不气得晕过去?对了,还真别说,真被您猜对了,可惜老太太恁的不是娘,而是二太太。也不是今个儿一回了,昨个儿林姑母产子的消息送来后,便已经有过一回了,今个儿是第二回。”

“那就没问题了。”贾赦顿时安心了,贾母跟王夫人对上了,甭管哪个倒霉,他只要坐等看笑话就好了。

——最好两败俱伤!!

“爹您可真是好人。”迎姐儿扯了扯嘴角,似乎觉得这事儿不该瞒着贾赦,便朝他勾了勾手,偷偷摸摸的道,“昨个儿老太太是为的林姑母产子而高兴,仿佛是觉得自己有靠山了。今个儿老太太却是为了林姑父晋升儿高兴,对了,林姑父真的成了户部尚书?”

“这消息传得有够快的,早朝刚开始认命的,才一个多时辰罢?”

“那就是真的喽?”迎姐儿登时兴奋起来,“所以老太太往后还有的嘚瑟?二太太还要跟她闹?对了对了,爹您说,要是我将元大姐姐会被封妃一事告诉老太太,她会如何?”

贾赦摇了摇头:“这事儿先别说,一来事情还没完全定下来,二来万一老太太就此失去了斗志,咱们府上会少了很多乐趣的。乖啊,左右离小年夜也没两日了,很快的。”

这话倒是没错,迎姐儿掰着手指头算了一阵,很快就淡定的继续开始写礼单子。今个儿,贾母照样将那拉淑娴和王夫人唤去听训外加显摆她有个好闺女和好女婿。当然,最终以王夫人愤然离席宣告结束,只是连着两天听贾母瞎吹牛的那拉淑娴回来后很是觉得有些头晕,便索性连房里的琐事也一并交给了迎姐儿,自个儿躺着歇下了。

次日一早,荣国府全部人分别乘坐五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了林家,可谓是给足了林家面子。要知道,连宁国府都派来的代表,当然所谓的代表就是被送到荣国府喂养的四姑娘惜春。

不过,饶是荣国府阖府出动,林家给哥儿办的洗三宴还是令人失望。

许是因着林家在京城的亲朋好友较少,不然就是因着林海昨个儿刚遭受了一大波打击,也有可能是因着贾敏如今在月子里,府上没有其他能人帮着操持。总之,林小哥儿的洗三宴办得那叫一个冷冷清清。基本上,荣国府的人就占了全部来客的十之七八了。

虽说洗三宴的确没必要大办特办,可眼瞅着洗三宴办成这样冷清,旁人倒也罢了,数十年才出门一回的贾母自是满脸的失望。况且,洗三宴这般不得重视,基本上也可以想见之后的满月酒会成甚么样子了。

“敏儿你怎的……”贾母欲言又止的看着女儿,偏因着跟前凑着俩儿媳妇儿,她也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贾敏一脸的淡然,丝毫不觉得宴请如此冷清有甚么不对的。

也是到了这会儿,贾母忽的悟了。

曾经的贾敏,是荣国公贾代善最疼爱的幺女,又因着荣国府素来张扬无比,造就了她本人也喜好奢望热闹的性子。只是后来,因着她和林海的亲事频出波折,以至于硬是改变了她的性子。等到她嫁给了林海后,这十几年来过得一直都是安稳平淡的生活,直接让她忘却了曾经的过往。

如今的贾敏,已经不是荣国府当年那个金娇玉贵的千金小姐了,她是林海的夫人,仅此而已。

于是,从林府回来的当天夜里,贾母就病倒了。

从来不遭待见的长子愈发的有出息了,却打眼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糟心货;偏疼了大半辈子的次子内里却是个怂货废物,连媳妇儿都管不住,更别提替她撑腰了;本以为幺女是个好的,当然事实上贾敏的确不算差,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相隔多日未见,如今的贾敏满心满眼都是夫君和儿女,哪里还容得下她这个老婆子呢?!

贾母病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勇气了。

而就在这档口,宫里终于传出消息,泰安帝下旨大肆封妃,其中元姐儿被封为四妃之一的贤妃娘娘。

[正文 208|第208章]

十年了!!

仿佛自打贾赦脑子犯抽跑去考科举开始,二房就陷入了各种倒霉事件之中。当然,谁都不会认为自己一生都能顺畅无忧,可饶是如此,这十年也过得太凄惨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熬过去了。

王夫人一脸的红光满面,只觉得多年以来堆积在心头的郁结之气,都伴随着这道册封的圣旨彻彻底底的一扫而空了。哪怕二房还是比不得大房,可至少她长子有出息了,女儿更是前途远大,唯一让她头疼的小儿子将来好好折腾一番,还是能指望的。

至于她的夫君贾政?哼,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可如今她的儿女都有出息了,谁还在乎一个奇蠢如猪的废物夫君呢?她有儿女可以依靠!

随着圣旨的下达,王夫人从觉得从未有过的身心舒畅,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然而,跟王夫人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贾母。

册封的圣旨是在腊月二十二这一日所下达的。原本依着荣国府素来的惯例,应当是在次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夜这一日,才正式聚在一起过小年的,往前若是家里人愿意,聚在荣庆堂陪伴贾母自然也使得,可显然如今没人会这么干。只是贾母听闻了册封圣旨后,却一意孤行的非要所有人来荣庆堂小宴一番。

偶尔小宴一番倒也合情合理,毕竟贾赦身为正一品殿阁大学士,无论是小年夜还是大年夜,都必须进宫领宴,等于就是没法全家人聚在一起过年了。因此,提前聚一聚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相对于大房的淡然处之,二房那头却是有些微妙了。

小孩子们自然是不可能想的太多,只觉得过大年哪哪儿都好,尤其贾母对于孩子们素来都很和善,倒是皆满脸的喜色。王夫人原是极为不待见那群小孩崽子们,可她如今心情好,不单和颜悦色的叮嘱了届时要乖巧听话些,还给每个人都赏了好些东西。唯一心情不大好的,就是贾政了,自打连十二都入仕之后,他就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独自一人舔舐伤口。这伤口是否好了暂且不知,他本人却是愈发没脸见大哥侄子,甚至包括自己的儿子。

可不想见也得见呢,这不是过年吗?

莫说仅仅是些微的不待见,就算仇深似海,这大过年的也得挤出笑脸来面对,甚至还不能说酸话,要大度大气,要……

——他还是死了算了!

过年啊!那可是过年啊!!

贾政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仍然不愿迈出这一步。反而是王夫人等得不耐烦了,直接领着孩子们一并前往荣庆堂,至于珠哥儿一家三口则是在晌午过后就早早的去了,当然,去的更早的还有大房那一群不消停的货!

荣庆堂里,贾母让李纨带着小兰儿并隔壁东府的惜春坐在暖炕上,又唤了最讨喜的璟哥儿搂着,迎姐儿倚着她,满脸的喜悦之情完全遮掩不住。至于珠哥儿、琏哥儿以及十二,则坐在外头过堂里,品茗随口扯着差遣上的事儿,或者关于过年走亲访友的事儿。

这些都没甚么,关键是里间的贾母朗声赞美着元姐儿,且已经连着大半个时辰的夸赞着,完全没有丝毫消停的意思。

“……娘娘打小就是个聪慧乖巧的,也亏得我当时有远见,特特央了老门路给她寻了个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仔细精心调养了十来年。若非如此,怎会有如今的她呢?娘娘哟,可算是熬出来了,我这心里真的有太多滋味,都不知晓该如何说了。”

“说来说去,亏得当时由我教养着娘娘,不然能如此?珠儿媳妇儿,倘若你将来也生了姐儿,到时候也给我送来。旁的不说,单看娘娘,还有我的敏儿、跟前的二丫头,哪个教养得不好了?说来说去,我眼瞅着也就只有三丫头脾气怪怪的,动不动就哭鼻子,多金贵呢!”

“方才说到哪儿了?哦,娘娘哟,她也是个感恩的,定然不会忘却我这些年来对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我呀,还就等着享娘娘的福了。听说明个儿小年夜,娘娘也会出席?可惜没能亲眼瞧上一瞧,不过就算瞧不着,我老婆子也知晓她有多么的仪态万千、艳压群芳……”

只有一道帘子之隔的外头过堂里,珠哥儿、琏哥儿、十二齐齐的立起身子,一声不吭的拿眼去瞧门边的两人。

那拉淑娴一脸的惊愕,且惊愕之中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在说……这天底下居然有比贾赦更不要脸的人?!

而立在那拉淑娴落后约小半步的王夫人,则是一脸的杀气腾腾。这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此时此刻的王夫人,就好似浴血奋战的煞神一般,很是有股子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的惊天杀意。

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那拉淑娴先是上前两步,后又往旁边走了两步,在完全将王夫人行进道路给空出来后,她才轻声道:“我寻琮儿说句话,弟妹你先请。”

王夫人甚么也没说,只是深吸了几口气,旋即气沉丹田……

“我却是不知晓,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惠泽祖母的事儿!真有这般能耐,怎的不让两位老爷给您再请个诰命呢!”

伴随着这句话,仿若煞神附身的王夫人大步流星的杀进了内室。

内室里,贾母的声音徒然间戛然而止,正倚着贾母昏昏欲睡的迎姐儿,和已经不知道睡懵过去多少觉的璟哥儿,冷不丁的被惊醒了。至于坐在暖炕上的李纨并兰儿以及惜春,也都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这里头,最愤怒的人自然是贾母,最尴尬的人却是李纨,余下的人等多半都是没弄明白发生了甚么事儿的。包括年岁最长的迎姐儿,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将弟弟璟哥儿从贾母怀里揽过来,顺手拍拍他的背,让他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王氏!”

“我知晓我姓王,不劳烦老太太您特地提点我。这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是老太太您特地提点的,保不准回头就传出了我这个荣国府的政二太太,竟是忘却了娘家的名姓,多稀罕不是吗?啧啧,这人呢,要脸面是应该的,可豁出去命也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真以为自己能成仙成佛了?”

“你说甚么?!”

贾母怒火中烧。且不论如今已经是年关了,就说今个儿早间才从宫里传来那么好的消息,贾母也是好多年都没能好生乐上一乐了,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好消息,没等她吹够爽够,却冷不丁的被王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透心凉的冰水,这让她如何不气?

可比起贾母,王夫人觉得她才更应该生气。

怀上元姐儿的时机,其实是王夫人自打进门后最难的时候了。那会儿,她也不过是个二八少女,往前眼瞅着长嫂刚生下瑚哥儿,她虽紧跟着诞下了珠哥儿,可因着贾母疼爱贾政,便只将珠哥儿抱到身边养着,弄得她被迫跟心爱的儿子骨肉分离。再往后,长嫂又怀孕,这回诞下的便是琏哥儿了,她虽紧赶慢赶的也怀上了,却是个小闺女。

闺女也好啊,闺女也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可谁知,偏就那般巧,瑚哥儿夭折了,贾母一怒之下非要将琏哥儿也接到身边来,这还不算,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元姐儿身上。

之后,事情接连不断的发生,王夫人迫于各种压力,只能将一儿一女拱手相让,虽说她也得了一些好处,可这些有儿女来得重要吗?诚然,王氏女很贪财,可同样的她们也极为在意子嗣,更别说王夫人管家理事不过才短短一两年时日,比起捞到那些油水,她失去的不是更多吗?

唯一让王夫人感到庆幸的是,哪怕一儿一女并不在自己膝下长大,可两个孩子都很好,脾性且不说,起码他们都很孝顺。对于王夫人来说,儿女本身过得好,又极为孝顺,那便够了。

可!是!

不就是略晚了一刻赶来荣庆堂,不就是在前头穿堂里略让了让那拉淑娴,不就是为了保持稳妥的形象在门口多停留了一瞬……竟然让她听到了这些话!!

元姐儿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闺女,凭甚么贾母一句养育之恩、教养有功,就将一切功劳都揽了过去?这一刻,王夫人只觉得心肺上皆窜起了熊熊大火,几乎想要连同自己都烧个一干二净。

今个儿,她和贾母总有一个要躺下!!

“我说甚么?问的好!娘娘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闺女!老太太,我敬您是长辈,可就算是长辈也不能这般的作为罢?对,我读书少,我王氏女压根就都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蠢货,可您呢?您这位堂堂侯府千金,超品的国公夫人,您倒是同我说说,甚么叫做‘厚颜无耻’!”

“好好,王氏,你是终于忍不住将心里说出来了吗?好一个王氏女,我就知晓王家这等门第,是出不了好东西的!甚么教养,你王家压根就没有家教!”贾母怒目圆瞪,几乎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然而相较而言,比起愤怒至极的贾母,对面的王夫人却露出了一副择人而噬的神情来。吓得迎姐儿赶忙连拖带拽的将璟哥儿往暖炕这边拽,可等到了暖炕边上,她又犹嫌不够,索性将璟哥儿推到最边边角角处,自个儿则是缩到了李纨的身后。

李纨:“…………”你知晓甚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说真的,原本迎姐儿没动弹时,倒没人将她看在眼里。只是她的动作那么快,加上还要费力的拽璟哥儿,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迎姐儿心下一惊,忙拿双手捂住眼睛,心中默念着: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如此蠢样,就连随时随地会炸的王夫人,都忍不住脚步一顿,面上的神情也龟裂了一些。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原本,王夫人是带着血拼到底的气势杀过来的,而事实上一开始的发展也很完美,若无意外的话,今个儿贾母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自个儿气晕过去。可谁能想到,中途居然会出现个瞎折腾的迎姐儿呢?

按着迎姐儿的想法,她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却能清晰的看明白王夫人面上那浓浓的杀意。你说王夫人要恁的不是她?那怎么能肯定呢?万一,一个不小心来了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找谁哭去?就是基于这个原因,迎姐儿二话不说带着璟哥儿就逃生去了。

于是,被莫名打断了情绪的王夫人,当下杀气一滞,偏她还不能跟迎姐儿这个蠢丫头一般见识,只如同毒蛇一般,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贾母:“哼,老太太,您可别忘了您是怎样的一张嘴。我家老爷被您夸过多少回呢,如今整个儿都废了。赦大老爷被您说了多少回废物呢,如今他可是正一品殿阁大学士。若老太太您多少还有点儿良知的话,那就麻烦您放过我们二房,放过我的娘娘!真要是不成,您也可以选择噤声!”

噤声,是很委婉的表达方式,它的近义词是——闭嘴!

这贾母又不傻,哪里会听不懂王夫人的潜台词?这简直就是已经明晃晃的将乌鸦嘴三个字往她脑门上恁了。甚至于她还不如乌鸦嘴呢,人家乌鸦嘴至少还能理解为预警,她这分明就是不顾一切的在诅咒自己最在意的人。

“好你个王氏,好你个王氏!”

“我好不好真心用不着老太太您来惦记,真怕我受不起您的惦记!”王夫人目光森然的看了贾母最后一眼,旋即扭头就走,只撂下一句话,“我乏了,今晚的小宴就不参加了。”

完全没给人挽留的机会,王夫人带着残留的杀意,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房间。

又小片刻后,似乎王夫人所留下来的杀意渐渐散去了,诸人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先是十二忍不住向那拉淑娴问道:“娘,您方才说找我说句话,是甚么?”

于是,十二得到了来自于那拉淑娴的迷之鄙夷:“胡扯的话你也信?行了,你去外头候着,见你爹回来了,让他赶紧过来。”虽然已入年关,虽然朝堂皆已休息,虽然就算不休息也没正事儿要办,然而贾赦依然整日里寻不到踪迹。

十二只幽幽的看了那拉淑娴一眼,旋即一把扯过琏哥儿:“哥哥同我一起去。”说着,也不管人家琏哥儿是否愿意,便硬生生连拖带拽的将人弄出去了。以至于那拉淑娴看过去时,只依稀看到琏哥儿一脸懵逼的神情。

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那拉淑娴让人将二房的哥儿姐儿都唤了进来。

这王夫人是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可她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个熊孩子,甚至连她亲生的宝玉都丢下不管了。

那拉淑娴一面在心里感概王夫人也是心宽,一面却不得不将孩子们安顿好。好在二房的哥儿姐儿看着倒是比他们大房靠谱多了,准确的说,人家是安生不闹腾。可惜,再怎么靠谱也没太大作用,只因才没多久,二房一群小孩崽子就在迎姐儿的指挥下,完全闹成了一团。或者应该这么说,在迎姐儿的教唆下,所有小孩崽子彻底释放了他们的野性,在短短一瞬之内,将荣庆堂闹了个天翻地覆。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贾母再度怒气冲天。

好巧不巧的是,贾赦刚回来,屁股后头还坠着俩互相推搡嫌弃的熊孩子。

从外头冰天雪地里刚回到室内,贾赦还不急松一口气,就冷不丁的听到了贾母这话。这要是贾赦脾气好一些,性子稳妥一些,仔细这么一问也没就事儿了。偏生,贾赦至始至终都跟稳妥无缘。

“先前非要提前一日办小宴,如今我特地赶来了,又叫我滚出去。这算是甚么意思?甭管是哪个让您受了气,至少总是将气撒到我身上吗?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赶紧您老人家当初生我下来,就是为了多一个出气筒啊?好好,我算是彻底看透了!我走!我自个儿走,不用劳烦您了!”

贾母不敢置信的看着莫名怒喷了她一顿的贾赦转身就走,愣是没法回过神来。

这不是元姐儿当了娘娘吗?四妃之一贤妃娘娘……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多么荣耀啊!怎么一个个的都是这副态度?娘娘可是她一手养大的!!

可怜的贾母永远不会知道,指望贾赦去看元姐儿的脸色是多么的不现实。人家连太上皇和当今圣上的脸色都不看,他会在意区区一个无子无功的妃子?再说了,人家元姐儿也未必就愿意替贾母主持公道,毕竟整个府里,撇开一无是处的贾政外,第二无用的可不就是贾母了吗?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贾赦带头离开荣庆堂后,那拉淑娴也一脸无奈的领着大房的哥儿姐儿走了。余下的二房诸人皆一脸的茫然,尤其是珠哥儿和李纨,除却茫然外,还有尴尬万分。偏生,梨香院那头又派人过来说,贾政身体不适,今个儿也不过来了……

“天杀的混账东西!你们一个个都不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要你们何用?何用!走,都给我走!给我……滚!出!去!”

那就走呗。

珠哥儿俩口子先是对视一眼,旋即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当下便领着自家兰儿、养在跟前的惜春,以及二房诸多的哥儿姐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荣庆堂。

也是等人都走光了,贾母面上的怒意才渐渐的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甘和怨愤。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这样的日子过得有甚么滋味呢?还有……还有她还有娘娘。

彼时的贾母万万不会想到,这个世道对她充满了恶意,以至于等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中途又用了药,眼巴巴的盼到晚间小年夜时,家宴还未开始,噩耗先行传来。

小年夜宫宴上,刚被泰安帝册封为贤妃娘娘的贾元春,因殿前失仪、贻笑大方之罪,特革去贤妃之位,降为贤嫔。

消息传来时,天早已黑透了,准确的说,如今已经不能算是晚间,也该是深夜了。哪怕荣庆堂里地龙烧得暖暖的,熏炉、炭盆、暖手炉等等都是齐备的,可饶是如此,一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皆感到心头一凛。

昨个儿刚晋升为妃,今个儿就立马降为嫔,用的还是殿前失仪这种无凭无据的理由。除非打从一开始泰安帝就是打算耍人玩,要不然这里头铁定另有隐情。

这下好了,丰厚的小年夜宴也进行不下去了,就算满桌都是龙肝凤胆,也得有胃口不是吗?别说二房惶恐不已,就连大房诸人也不由的面面相觑。两房尚未分家,那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耀和灾祸一并承担。

只这般,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直到丫鬟匆匆来报,贾赦回来了,还带来了好些赏赐。

呼——

至少这般看来,泰安帝还不曾胡乱牵连,那么事情就还有救,哪怕不要前程了,也要保住荣国府上下。

“元姐儿这是怎的一回事儿?先前倒是仪态万千的走过来,圣上还特地让她跟在皇后身后。这是多大的荣耀你们知道吗?虽说同为四妃之一,可毕竟另外两位曾经都是圣上潜邸时的侧妃呢。让元姐儿跟在皇后身后,那就是等同于将她拔高到皇后之下、四妃之首的位置上。结果呢?结果!!”

许是知晓府里诸人都等待着具体消息,当然也有可能是贾赦早已憋不住想跟人吐槽了。方一进门,他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连珠炮似的喷开了。

“仪态万千倒是真仪态万千,可惜刚走到位置前,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摔了个惊天动地的狗吃|屎……我是说摔了个大马趴。”

尽管紧急改了口,可在场的诸人还是皆绿了脸。

怪只怪贾赦形容得太贴近——摔了个惊天动地的狗吃|屎……

[正文 209|第209章]

随着贾赦的话音落下,荣庆堂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了贾赦面上。

说真的,当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视线盯着自己时,饶是心比天大的贾赦,在那一瞬间,都不由的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唬得他忙不得的摆手解释道:“好了好了,我知晓我又说错话了,自罚三杯总行了罢?”

贾赦先是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安抚了一下瞬间齐齐战栗的汗毛,旋即猛地伸手一把夺过琏哥儿手里的酒盅,又操起相隔不远的酒壶,十分豪爽的连灌了自己三杯。

只是,酒一下肚,贾赦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将酒壶和酒盅放下,贾赦举起巴掌冲着琏哥儿的后脑勺就是重重一拍:“多大的人儿了,去年就入仕了,明年就要娶媳妇儿了,居然还在吃果子酒?你以为你还是三岁的小毛孩子不成?亏得老子还专瞅准了你!”

琏哥儿一脸的欲哭无泪,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好端端的坐着都能遭受这莫名的无妄之灾,偏生骂他的打他的还是他的亲老子,这叫他如何是好?

“当我想这般吗?还不是娘让人换了我的酒?”末了,琏哥儿只能带着满腔的委屈控诉道。

其实,在通常情况下,像琏哥儿这般的富家公子,但凡上了十三四岁以后,甭管是想要喝酒还是干脆往房里纳人,身为长辈都是不会出手制止的。当然,这里头得有个度,若是超过了这个度,譬如贾赦年岁轻的时候胡闹到全京城闻名,那就难免会惹来一通责打了。可正如贾赦所言,琏哥儿已经入仕了,翻过年就要娶妻了,这还是因着王家冷不丁要守孝的缘故,事实上二房珠哥儿在琏哥儿这个年岁时,都已经当爹了。

甭管从哪方面来说,琏哥儿都已经是大人了,再让他喝女眷和孩子惯常喝的果子酒……

“淑娴啊,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贾赦瞬间摆出了正义凛然的态度,语重心长一般的道,“琏儿他已经长大了,何苦再这般拘着他?其实别说琏儿了,琮儿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你呀,还是太慈母心肠了。”

那拉淑娴淡笑着回看贾赦:“老爷,娘娘如何了?”

这话一出,贾赦瞬间卡词了。

也是因着那拉淑娴的这句提醒,先前始终处于懵逼状态之中的贾母和二房等人,这会儿终于堪堪回过神来了。正如那拉淑娴所猜测的那般,贾赦是在顾左右而言他,至于琏哥儿喝不喝酒、喝甚么酒之类的小事儿,说真的,压根就没人在意。比起这些个芝麻绿豆点大的小事儿,自然是元姐儿的事情来的重要得多了。

“说啊!娘娘她究竟如何了?你少扯琏儿,淑娴还能苛待琏儿不成?你赶紧说娘娘!”贾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贾赦,只忙着一叠声的催促着,因而忽略了此时面色已经不正常的王夫人。

然而这一回,没等贾赦开口,王夫人却猛地霍然起身。双目赤红的几欲滴血,偏她谁也不看,只带着满脸的怨毒,狰狞的瞪着贾母。

“娘娘如何?哼,还问甚么?有甚么好问的?怎还有脸问呢?”先是连珠炮似的轰了贾母一脸的问题,旋即王夫人更是露出了又悔又恨的神情,“先前我是怎么说的?求求您老人家看在咱们二房活得不易的份上,大发慈悲的放过咱们罢!瞧瞧您线头都干了甚么事儿!夸了我家老爷才华横溢,结果他却是屡试不中;夸了珠儿仕途顺畅,却害的他险些没了前程还丢了小命;还有……对,对,就是那样的,昨个儿您不是还夸赞过娘娘仪态万千、艳压群芳吗?结果呢?您终于满意了?还是打算害得咱们家破人亡了,您才满意!!”

贾母一脸的震惊,在看旁人面上的震撼也丝毫不少于贾母。

很多话,事前说和事后说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其实在今个儿之前,王夫人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贾母乌鸦嘴,同时也提过以往的事儿。可甭管怎么说,那些话听起来都有些牵强附会。别说贾母不会承认了,就连荣国府的其他人都没当作一回事儿。

可昨个儿贾母夸赞元姐儿的事情,是被很多人都听在耳里的。至于究竟夸了些甚么,估计没人能记得这般真切,却也知晓昨个儿贾母是搜刮肚肠般的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往元姐儿身上堆砌。

也就是说,这一回王夫人终于不再是事后诸葛亮了,她成功的猜测到了事实的真相。

“怎的了?是心虚不敢开口,还是不愿意再跟咱们这些您瞧不上眼的蠢货说话了?”

王夫人目光冷冽的盯着贾母,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往贾母心头戳:“也是我以往年轻没经历过事儿,这才让您哄了去。真以为您是为了我二房好,事事顺着您不说,还每每为了所谓的孝道忽略了我的儿女们。”

“娘娘啊!我的娘娘……她原该像二丫头那般,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溺着长大,甚么苦头都不用吃,甚么烦恼都与她无关,哪怕养得略娇憨了一些,又能如何呢?大不了就寻一户门第不如咱们府上的人家,就像当年的姑太太那般,不好吗?”

“对了,姑太太……”

说着说着,王夫人忽的再度变了脸色,她终于意识到了以往被她所忽略的一切:“咱们府上可有四位姑太太呢,除了嫁到林家的那位之外,旁的三位都不是您老人家所出的,却各个都被您捧在手心里,说的也俱是明面上极好的人家。结果呢?那三位姑太太,两个没了,一个久无音讯,唯独当年眼瞅着低嫁的敏姑太太,如今过得倒是有滋有味的。”

“你扯这些做甚?!”贾母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娘娘殿前失仪,莫说同我毫不相干,敏儿又是哪里招惹上你了?她好端端的在林家做月子,怎么就能跟这事儿扯上关系?”

不曾想,贾母先前不说话时,王夫人尚且留了一丝理智,可等贾母一开口,王夫人却是彻底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