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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王熙凤也帮腔道:“那敢情好,回头我帮着你一道儿欺负他们。不过,二丫头你喜不喜欢欺负你二哥哥呢?要是喜欢的话……”

“喜欢喜欢!”迎姐儿一把拥住王熙凤,讨好的道,“凤姐姐,咱们今个儿晚上睡一个被窝罢?我想啊,爹和琏二哥哥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就让他们父子俩好好培养一下感情,来个抵足夜谈,怎么样?”

不等王熙凤回答,琏哥儿就愤怒的吼道:“不怎么样!这是我媳妇儿!”

然而,贾赦却连声叫好:“这个不错,这个是真的不错。正好,琏儿也嫌弃我这个当爹的,往日里太少关心他了。嗯,就这么办罢。”

琏哥儿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贾赦,一脸“你居然是这样的爹”的神情,仿佛做着无声的控诉。

可论起脸皮厚度,哪个会是贾赦的对手?要知晓,贾赦可是被泰安帝盖了戳的无耻之徒。因此,可怜的琏哥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子搂着自己的媳妇儿往厢房而去,而他不得不跟贾赦一道儿歇在了书房里。

这都是甚么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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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迎姐儿便去了荣禧堂。她当然不曾受伤,也没想过要故意弄出伤口去吓唬那拉淑娴,毕竟这小孩子间就算真的打打闹闹,弄出一些皮外伤来,过了这十来日,也早就该好了。

不过,迎姐儿的状态还是一眼能看透的。

搁在一年多以前,迎姐儿是个小胖妞,她是属于那种从小胖到大,就从未消瘦过的类型。之前,甭管是贾赦还是那拉淑娴,就连贾母有时候都在担心迎姐儿因着太胖嫁不出去。孰料,自打一年前,那拉淑娴将中馈尽数交予了迎姐儿练手后,这个曾经的小胖妞,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瘦下来。

至今年夏日里,也就是王熙凤刚进门不久时,迎姐儿的体型已经跟同龄的姑娘相差无几了。当然,区别还是有一些的,那就是迎姐儿的小脸还是有些肉肉的,不过看起来倒是可爱,而非肥胖了。

然而……

“二丫头?”那拉淑娴闲来无事,便拿着丫鬟送上来的衣样子来看,挑几个顺眼的让丫鬟给做好。不曾想,她这才刚看了两个,就听得外头有人在唤二姑娘,一抬头便见迎姐儿掀开帘子走进了屋里。

登时,那拉淑娴愣住了。

虽说仅仅分别了半个多月,可迎姐儿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若说她之前的身形跟同龄的小姑娘差不多,那么如今却是一下子瘦成了一把骨头。就连原本仍有些肉肉的下巴,这会儿也变得尖了起来。

可以说,除却五官没变外,迎姐儿整个人都变了,甚至连原本娇憨的气质,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变得格外的成熟起来。

“娘,小哥哥说您不要我了。”迎姐儿在看到那拉淑娴的那一瞬间,就立刻红了眼圈。曾经,她是真的以为要失去最爱的父母和兄弟们了,好在她还是回来了。不过,一想到之前贾赦的叮嘱,迎姐儿又瞬间扯出了先前想好的借口。

“琮儿他说……我不要你?”那拉淑娴被弄得一头雾水,忙向迎姐儿招了招手,让她挨着自己坐,“这是怎的一回事儿?二丫头别哭,别委屈了,先同娘好好说说,琮儿那个混账小子又做了甚么亏心事儿!”

此时,已经在翰林院开始上工的十二,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并在琏哥儿狐疑的看过来时,果断的将今个儿要处理的公文,尽数搬到了琏哥儿的桌案上,美其名曰,他病了,身为哥哥要照顾弟弟。

琏哥儿:“…………”

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二的确是很欠的孩子。也因此,那拉淑娴全盘接受了迎姐儿的控诉。

在迎姐儿的控诉里,十二成了光知道欺负妹妹十恶不赦的混账小子。偏生,有很多事情还真就是十二曾经干过的事儿,也因此,那拉淑娴不单信了,还觉得是迎姐儿说得太轻松了。

若是事情并不严重,迎姐儿怎么会在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里,一下子瘦了那么多?!

等璟哥儿迷迷瞪瞪的从睡梦中醒来时,朦胧间看到自家娘亲搂着个似曾相识的姐姐说着话儿。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这是他家胖姐姐……等等,胖姐姐?!

“姐!你的肉呢?”璟哥儿惊呆了。

迎姐儿听着璟哥儿的声音,起身走到床榻上来寻他,却故意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告状一般的道:“璟儿,小哥哥他欺负你姐姐我。”

璟哥儿依旧保持着惊呆了的模样,半响才道:“那怎么办?打他?”

“嗯,我告诉娘了,娘说回头揍他!”迎姐儿伸手去抱璟哥儿,却唬得璟哥儿一下子跳下床榻,直接蹿上了那拉淑娴所在的暖炕上,一副不敢让迎姐儿抱的小模样。

不过,只片刻工夫,璟哥儿又同迎姐儿闹腾上了,还附赠了好几个消息:“姐,娘要生小宝宝了,你说要弟弟好,还是要妹妹好?”

“当然是妹妹,我都有那么多的蠢弟弟了。你算一个,老太太那头也有个笨蛋宝玉,还有二叔那头一连串的弟弟……一个比一个蠢!”迎姐儿满脸的嫌弃,却只有她知晓,在提起“二叔”这两个时,她心里头隐隐闪过一丝异样。

如果没有那些个波折,也许她如今就该唤她那好二叔为爹了罢?也不对,二房的哥儿姐儿都是唤老爷太太的,弄得一家人完全不像一家人,倒是生份疏离得很,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姐,你为啥在说蠢弟弟时,非要看着我说?”璟哥儿异常的不满,不过却也点了点头,“嗯,其实我也想要妹妹,让娘生一个像黛玉那样的妹妹。”

黛玉那样的……

那拉淑娴立刻举手求饶:“放过我罢,就算肚子里的这个真的是妹妹,那也绝对不会像黛玉的。”

“为甚么?!”迎姐儿和璟哥儿异口同声的问道。

见俩儿女似乎都很期待她生下一个“黛玉”,那拉淑娴只一脸的崩溃:“为甚么?你们瞧瞧你爹和你林姑父,再看看你娘我和你林姑母,这下总知晓缘由了罢?”

璟哥儿到底年岁不大,且之前往林家吃满月酒和百日宴时,他都自顾自的打瞌睡,压根就没注意过其他人。就连贾敏这个时常往娘家来探亲的姑母,他都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黛玉表妹软乎乎的,又安静又乖巧,还会坐在一旁看他睡觉……嗯,反正他就要一个像黛玉那样的妹妹。

思量了许久,璟哥儿反而愈发的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弄得那拉淑娴彻底没了奈何。

倒是迎姐儿很快就改变了主意:“我懂了,林姑父那叫温润如玉,而我爹……老太太说那叫搅屎棍。”所以,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那拉淑娴:“……这话别让你爹听到。”

“可老太太说这话时,我爹就在跟前立着呢。”迎姐儿忙叫屈道,“我爹还向老太太说,‘对,我就是搅屎棍,所以您就是不幸生了一根搅屎棍喽?’”

所以说,喜欢一个人也许会没有理由,可讨厌一个人必然需要理由。就是因着贾赦平日里做人太失败了,以至于贾母就算彻底厌弃了贾政,也依然同样反感贾赦。被亲娘讨厌成这个样子,贾赦也是真能耐。

母女俩又说笑了一会儿,期间璟哥儿还睡了一个回笼觉,直到贾敏带着黛玉来告辞,说是今个儿下半晌就要回林府了,璟哥儿才终于略微清醒了一些。

可惜,少年不知愁滋味,璟哥儿就算心底里对黛玉的离开还是有些难过的,可等跟迎姐儿一道儿将贾敏母女俩送出二门后,就回去吃他的点心喝他的甜汤了,等太阳一落山,又可以睡个美美的大头觉。

璟哥儿倒是淡定得很,迎姐儿这事情看起来也似乎解决了,就连贾赦也彻底放下心来,仅仅在送出自己珍藏时心疼了许久。然而,大房这边是安生了,荣庆堂却又出了乱子。

宝玉不高兴了,因为黛玉走了。

“老祖宗,林妹妹为何要走?是哪个欺负了她吗?老祖宗……”宝玉连哭带闹的央求道,“咱们唤人再将林妹妹接过来住好不好?宝玉最喜欢林妹妹了,让她跟着老祖宗住,宝玉睡外头的小榻就可以了。”

“好宝玉,别闹了,你林妹妹那是家去了。”贾母其实隐隐的也感觉到了府里的暗流涌动,可她如今也不过刚有了几个使唤得了的大丫鬟,连荣庆堂都没完全控制下来,更别提府上其他的地方了。又因着贾赦以雷霆手段干预了此事,那些知情者多半都被杖责后送到了庄子上等死,仅剩的几个没送走的,也绝对不敢多说半句话。因此,就算贾母让人去打听了,却仍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等见着贾敏告辞,贾母反而淡定下来了。

女儿和外孙女虽好,却无论如何也比不得自家人。眼看贾敏一反常态的带着女儿在娘家小住,贾母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想着是不是女儿女婿闹矛盾了,还是说林家出了甚么事儿,万一真的是要命的大事儿,她就算舍不得女儿,可为了自家府上,也只能忍痛割舍了。

亏得贾敏并不知晓此事,不然可是要伤心坏了。

不过,如今竟然已经走了,那不就说明了事情摆平了吗?

贾母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安慰宝玉道:“要是宝玉真舍不得,索性等再过段时日,老祖宗再让人给林家去信,让你姑母带着姐儿过来小住几日。”

“小住?为何不索性接林妹妹过来长住呢?咱们可是国公府,但凡林家有的东西,咱们府上不都有吗?就算林姑母舍不得家里,不能过来长住,可只要林妹妹愿意,不就成了?”宝玉反过来给贾母出主意,“老祖宗,您就说您想念林姑母了,可林姑母忙着,让林妹妹过来替她孝顺您罢!”

“你个鬼精灵!”

虽有些好笑,可贾母还真有点儿心动了。不单单是针对黛玉,而是她始终觉得荣庆堂太冷清了点儿。

在思量了一整晚后,次日一早,她便让人去支会了那拉淑娴,不是逼着后者过来请安,而是直接说明了她的想法。

……

……

荣禧堂里,那拉淑娴很是有些愕然的看着来传信的丫鬟。好在,愕然归愕然,她的耐心还是很不错的。直到丫鬟将话都带到了,她还吩咐让人带下去吃碟点心再走。

不过,等回过来,那拉淑娴就唤了迎姐儿到跟前,问道:“二丫头可知老太太近段时日如何了?这无缘无故的,怎的又想起将黛玉领回来养呢?”

“啊?”迎姐儿先惊后大惊,旋即忙不迭的道,“荣庆堂那头之前是二太太在看着,况且如今管家的人也不是我了,我不太清楚。”

“清楚不清楚是另一回事儿,黛玉这事儿万万不可行。若是老太太真闲得无聊,就让人去梨香院支会一声,叫二太太将她房里的三丫头给送过去。再不然,让你珠大嫂子将隔壁东府的四丫头送去也无妨。”

迎姐儿飞快的转了转眼珠子,紧接着脆生生的答应了下来:“好,我这就让人先去梨香院那头说一声。对了,嫂子那头也要支会支会,免得到时候反而闹她一个措手不及的。”

“行啊,我的二丫头长大了,愈发的能干了,回头也不知晓便宜了哪个小子。”那拉淑娴完全没往旁的地方想,见迎姐儿愿意揽下这档子事儿,便摆手让她自去忙着。

而得了那拉淑娴允许的迎姐儿,回头就跟王熙凤碰了面。因着要管家的缘故,王熙凤在荣禧堂这边也是有屋子的,不过也就是晌午才会过来,又因那拉淑娴如今怀着孩子,怕吵怕闹的,多半时候王熙凤还是索性在东院里处理事务的。

等姑嫂两个碰了面,迎姐儿也不矫情,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要三妹妹、四妹妹都去老太太那儿。嫂子你想,笨蛋宝玉就喜欢小姑娘家家的,可除却自家姐妹无妨外,但凡是旁人家的,这不是毁了人家的名声吗?除非笨蛋宝玉愿意娶。”

“他愿意娶,别人还不愿意嫁呢!再说了,他哪个不愿意娶了?之前,我跟你讨的那几个水灵灵的小丫鬟,宝玉可心悦了呢,整日里姐姐长妹妹短的,倒是不知晓他竟还有心思惦记着林家姐儿。”

“那嫂子可同意我的想法?左右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自家人,就算都住在荣庆堂,问题也不大。”

“也行。”王熙凤思量了一下,三姑娘探春那头倒是用不着担心,当时贾赦直接将赵嬷嬷姐妹俩打成重伤命送到庄子上等死去了,也就是说探春是失去了亲娘的。偏她亲爹又靠不住,嫡母王夫人更是自身难保,这会儿别说只是送到荣庆堂贾母处了,就是将探春过继出去,或者送给别人养,王夫人也绝对不会插手的。

唯一略有些麻烦的是养在李纨跟前的四姑娘惜春。

这人嘛,本就是很重感情的。惜春在李纨处待了也有三年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朝夕相处,跟小兰儿的感情也极为不错,素日里总能看到兰儿一口一个“四姑姑”,俩人别提有多亲密了。若贸贸然的去要,李纨铁定会舍不得。这要是王夫人的话,就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管她乐意不乐意。可李纨那边,无论是迎姐儿还是王熙凤,都不愿意将关系闹得太僵了。

最终,俩人决定先将探春弄过来。

姑嫂俩一齐去了梨香院,说真的,迎姐儿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的,可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好在,事情的进展异常顺利,贾政索性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王夫人早已听说了王子腾下狱一事,哪里还敢唧唧歪歪的。赶紧命人将探春的东西归拢好,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然而,就在一行人走到荣庆堂门口时,探春停住了脚步,仰着小脸很是疑惑的问道:“怎么是老太太这儿?”

[正文 217|第217章]

怎么是老太太这儿……

有那么一瞬间,除却探春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疑惑的,虽说之前并未在她跟前点明去处,可稍微动脑子想想,也唯独只有贾母这儿了。只是,片刻之后,方才还带着疑惑的诸人再度变了脸色。

王熙凤赶在探春再度开口之前,急急的道:“瞧三妹妹你说的这是甚么傻话呢,不来老太太这儿,还能去哪儿?也是老太太疼惜小辈儿,这才唤了我去二太太处接三妹妹你过来。赶紧进去罢,免得老太太等急了。”

听得这话,探春面上的神情从狐疑转为了失望,好在她也仅仅是瘪了瘪嘴,并未再说甚么。

见状,王熙凤总算松了一口气。有些事儿,只要不曾真正说出口,甭管旁人怎么想怎么猜都没有关系,可万一要是说出了口,事情却是不好收场了。想到这儿,王熙凤还快速的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迎姐儿,见她只沉默不语的看着远处,当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却同样没再说甚么。

好在荣庆堂的下人老早就看到她们一行人过来了,这会儿也忙急急的赶上来问安,又见着从未独自一人来过这儿的探春,以及她身后那些拿着行囊的丫鬟婆子,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不多会儿,一行人便进了荣庆堂,见着了贾母。

许是之前吃的苦头多了,又或者因着手头上又有了几个心腹之人,贾母这会儿心情虽也不是特别好,不过态度倒是较之以往缓和了许多。

见王熙凤几个过来,贾母只笑着开口招呼道:“可算是想起我这个老婆子了。”顿了顿,贾母瞧了一眼跟前新提拔上来的大丫鬟,面上的笑容愈发盛了,“我还不曾谢谢凤丫头呢,要不是你送了我几个使唤的人,怕是我这老婆子跟前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寻不出来了。”

谁也没料到贾母会将之前的事儿说出来,王熙凤等人皆面上一滞,尤其是探春,只蓦地身形一顿,面上闪过异样,又忙忙的低了头去。

好在王熙凤这人城府深,诧异归诧异,却很快的收敛的情绪,只笑着道:“瞧老祖宗说的,咱们这些个当晚辈的,图的不就是老祖宗您日日舒坦吗?对了,这事儿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我可万万不敢将功劳全揽在身上。”

迎姐儿也接口道:“可不是,老祖宗只欢喜凤姐姐,却是不曾想过我给老祖宗挑人时,费了多少心力。”

说话间,王熙凤和迎姐儿姑嫂两个已经交换了想法,倒是索性顺着贾母的话,将事情的真相捅了出来。

先前,王夫人就是误会了这里头的事情是那拉淑娴所为,这才有了之后的那些糟心事儿。当然,若是王夫人一早就知晓那事儿是这姑嫂俩个干的话,也定然会生事儿的。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今有贾赦打头拉着仇恨,就算真的被王夫人知晓了事情原委,除却平添一肚子闷气外,甚么都不会发生。

话虽如此,贾母这番话却也是诛心得很,只差没明晃晃的表明,就是想要离间大房、二房之间的关系。

问题是,经历了迎姐儿身世被揭穿这一事儿,两房再无和解的可能。如此一来,离间与否也就没甚么好让人在意的了。

“瞧这话说的,老祖宗还能不疼妹妹你?”王熙凤笑着打圆场,又伸手轻推了推探春,“咱们这府里,哪个不是整日里想着老祖宗呢?不说旁的,三妹妹可是恨不得日日伴着老祖宗的。三妹妹,你说是不是?”

探春面上一片羞涩之情,嘴里倒是清脆的答了一声“是”。

“好好。”贾母倒是满面和善的将探春唤到了跟前,又是拉着她的手,又是将她往怀里搂,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模样。

见事儿妥当了,起码明面上已经妥当了,王熙凤和迎姐儿相继告退离开了。

眼见看戏的人走了,贾母也懒得继续做戏了,抬眼看了看探春带过来的两个丫鬟并一个婆子,眉头微微一皱。

梨香院里发生的事儿,贾母并不知晓,这主要是因着贾赦这回是发了狠心的,即便再怎么碎嘴的婆子,都不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儿。也因此,贾母并不清楚为何探春跟前伺候的并不是往日里常见的那几个,这丫鬟换了也就罢了,没的连奶娘都换了的。

原因当然是梨香院遭到了大清洗,虽说事后证明探春的奶娘并不是王夫人那头的人,可到底也算是间接参与了这件事儿,自然也在清洗的名单之中。如今跟在探春跟前伺候的人,皆是前不久刚从府里旁的地儿拨来的人儿。

想也知晓,这临时拨过来的人绝不可能有多稳妥。毕竟,若是真有能耐的,一早就被管事嬷嬷挑上来伺候主子了。既先前没那个能耐伺候主子,如今硬生生的矮子里头拔高个般的挑选上来,也定然妥当不到哪里去。

贾母到底是经历过事儿的老人精了,都不需要询问,只轻飘飘的一眼看过去,就知晓跟着探春过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皆是三等或者干脆以下的。这若是搁在以往,贾母也不介意拨个大丫鬟予了探春作个人情,可如今连她自个儿手头上能用的人,都只有那么几个,自是不舍得了。

思忖片刻,贾母笑着道:“难得三丫头你有如此孝心……这样好了,我记得后头的抱厦还空着,让人领你过去先安顿下来罢。对了,动作稍微轻点儿,你二哥哥还在午后小憩之中,要是把他闹醒了,回头又该折腾了。”

探春自是笑着答应了,只是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荣庆堂能住下贾母这尊大佛,就代表此处在府里算是排得上号的院落。

事实上,整个荣国府里,荣禧堂只能算是正院子,地位尊崇,实则院落并不是很大,里头的房间也不算多,甚至连个小园子都没有。且四四方方死板规正,除却所代表的意义之外,可以说院落本身并无出彩之处。

相反,如今予了琏哥儿小俩口的东院,反而是雕栏玉砌,里头甚至还有个假山流水环绕的后花园子,房舍也更显得精致一些,除却整体环境看着不大气外,较之荣禧堂简直要好上天了。

而贾母所居的荣庆堂,简直就是结合了荣禧堂和东院两处的优点,既然整体看来大气十足,里头又是大院套着小院,间或曲径通幽处,还有个微型的小园子,端的是别有洞天。自然,房舍也不会少,且因着格局精巧,哪怕间隔不远,也像是拥有一处私|密的小空间。

像以往前头那几个大孩子还小的时候,珠哥儿和元姐儿都是各拥有一处小院子的,很小,也就是一间正房并两间耳房、两间厢房罢了。可饶是如此,也算是有个正经的落脚之处,譬如招待一下朋友,或者自个儿安安静静的做些事儿都无妨。

可这抱厦……

抱厦是本朝的说法,搁在前朝往上,则是被称呼为“龟|头屋”的。指的是在原建筑之前或者之后,接建出来的小房子。一般都是突出一间或三间,这个要看具体建筑的大小而论。换句话说,抱厦是属于整体建筑之外的房舍,若是普通人家,倒也有安排自家姑娘住进去的,可像荣国府这样的富贵人家,且原本荣庆堂就属于后宅,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到避讳问题,让姑娘住在抱厦,却是怎么看怎么不合理了。

然而,贾母发了话,旁人又能如何?

至少探春本人没有任何办法。

忍着心底里的委屈,探春老老实实的跟着领路的丫鬟去了后头的抱厦。凭良心说,房舍总体并不差,里头无论是整洁程度还是家具摆件,都是上乘的。想也知晓,这里是贾母的地盘,哪怕之前贾母被王夫人压的喘不过气来之时,王夫人也没胆子让丫鬟婆子怠慢贾母。

可饶是如此,探春心底里的委屈还是不由得冒了上来。

“三姑娘喜欢哪一间?”眼见抱厦到了,领路的丫鬟便开口问道。

这话一出,探春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老太太如何安排的,就如何好了,哪里就有我说话的份儿了!”虽说抱厦有三间,可每一间都是小小的,恐怕三间加在一块儿,也就堪堪抵得上梨香院的一间厢房罢了。就这般,竟还要询问她住哪间?难道不都是让她住的吗?

探春心里的委屈没人知晓,倒是那领路的丫鬟没想到自己一句很寻常的问话,偏就得了这么一顿抢白,登时被噎得好半响没回过神来。待她勉强定了定心神,却是不想再在这位三姑娘处儿浪费时间了,便索性没好气的道:“那姑娘您就自个儿慢慢挑罢,我还急着给老太太回话去呢。”

说罢,压根就不给探春说话的机会,那丫鬟就一扭身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莫名的被人甩了脸子,探春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依着她的眼力劲儿,轻易就能看出领路的丫鬟仅仅是荣庆堂一个不起眼的二等丫鬟罢了,这若真的是得脸体面的大丫鬟,她也不敢随便呛声。因而,探春只气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立在抱厦之前,愣是缓了半天都没能顺过起来。

其实,反过来想想就知晓了,探春是觉得区区二等丫鬟配不上她好声好气的说话,而人家二等丫鬟也同样觉得区区一个二房不受宠的庶女哪里就值得她舔着脸上前拍马屁了?两人互相看不上,自然只落得如此形状了。

偏生,探春原本的奶娘和贴身丫鬟都被责打后送往庄子上了,虽说她跟前的人受伤比较轻,就算送到庄子上,也未必会有事儿。可不得不说,就因着跟前伺候了多年的可心人被送走了,自然也没有人会劝解探春。她立在门口气了好半日,这才开口命人归整一番,想赶紧歇下顺顺气。

想法倒是不错,可收拾房舍哪里就有那般容易了?诚然,荣庆堂的丫鬟不敢偷懒,里头的家舍也是齐全的,可单单是将打包好的行囊解开归整好,就少不得要花费小半日的工夫,更别提不管怎么干净,像床榻、桌案上肯定还是要抹一遍的,自是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其实,像这种情况,准确的做法应当是提前安排小丫鬟过来归整,待里头弄好了,再将主子请过去休息,而不是东西乱糟糟的一团,偏主子还在跟前杵着,甚至还要拨出人手给主子拿茶拿帕子递扇子等等。

总之一句话,等抱厦这头终于归整好了,探春已经甚么都不想抱怨了,只草草的歪在榻上歇了半刻,又抹了一把脸上了面脂,便匆匆往前头伺候贾母晚饭去了。

然而,晚饭时又出了状况。

原本探春是养在梨香院的,自然她那份饭菜是直接由大厨房的人送到梨香院里的。可今个儿,她不是来荣庆堂了吗?梨香院那头是亲眼看着她离开的,又听了王熙凤的说辞,便在午后唤了个人去大厨房支会了一声,说是消了她的份例。按说,大厨房在听到探春如今所在后,自然该将份例往荣庆堂送来,偏那头因着忙乱给漏掉了,以至于等她往前头厅里去时,贾母和宝玉的份例都上来了,她的那一份却完全没有踪影。

解决法子倒是简单,贾母日常的份例是八菜一汤并一盅药膳粥,宝玉的份例则是四菜一汤并两碗米饭。甭管他们哪个都吃不完这些,加上饭食又都是搁在一张桌子上的,在意识到不对时,刚来贾母跟前不久的新鸳鸯便急急的同贾母耳语一番,旋即便装作没事儿一般,招呼宝玉和探春吃了起来。

宝玉从头到尾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儿,甚至于至今为止,他对于自己日常份例膳食是甚么,都完全没有概念。甚至有一度,他专挑贾母的份例菜吃,只因他人小,嚼口不好,贾母份例里头的肉炖得特别软和。

可宝玉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不代表探春也是。

尽管表面上装着甚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可等饭罢回了房里,探春便借口身子不适,躺倒在拔步床上偷偷的哭了起来。

……从没有觉得这般委屈过。

这是探春此时此刻最大的感触,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以往也不是没受过委屈,哪怕之前养在王夫人跟前时,并无人苛待她,可指望王夫人对她尽心尽力的照顾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像甚么料子极好,颜色却老气的要命;或者赏了两样首饰,却皆是搁了好些年头的老旧款式,根本戴不出去;再譬如,自作主张的将她的料子裁成了衣裳,偏让人做了两三份,予了她一件,又将另两件予了跟前体面的大丫鬟……

王夫人做过的奇葩事儿,简直就是一言难尽,偏因着做得很是小心,就连探春本人都没法说甚么。当然,最关键的是,她要跟谁?整个荣禧堂上下,又有哪个能替她做主呢?

没有,一个都没有。

一想到今个儿看到王熙凤和迎姐儿来梨香院接自个儿时的情形,说真的,探春那会儿极是激动。只是她小小年纪就早慧得很,哪怕心底里再怎么激动,当着诸人的面,还是将情绪按了下来。

不曾想,自己是真的被接走了,却不是去荣禧堂,而是去了不远处的荣庆堂。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如果,她当初能够早点儿出生,是不是就能被大房那俩口子收养了?不对,那是过继,才不是收养。过继啊,正正经经的过继到大房里,成为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可是!

就因为她晚出生了那么几年,这个大好的位置却被她同父异母且还是姨表姐妹的迎姐儿占了去。这叫她如何甘心?!

也不知晓过来多久,探春才将将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她仿佛看到自己被大房过继了去,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厢房里,用着属于嫡女份例的衣裳首饰膳食,还有很多很多见过却从不曾把玩过的精美玉器。

……

“姐儿睡了?”

探春并不知晓,她自以为特地将头埋进被窝里哭,就断然不会有人知晓。却不知晓打从在荣庆堂前,因着诧异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就已经被人瞧出了端倪来。

能在荣国府当下人的,各个都是人精。哪怕之前没得管事嬷嬷看重给拨到主子跟前来,也是因着旁的重重缘由。譬如,长相不端正,或者手脚不麻利,亦或是人品不够好,还有就是因着碎嘴的缘故。

很不幸的,如今被拨到探春跟前的两个丫鬟一个婆子,都拥有着至少两种以上的毛病。

抱厦是不大,可探春是睡在最里头靠墙的拔步床上的,又遮了一层纱帘一层布帘,还立着前后错开的两道屏风。再加上她小孩子家家的,睡得沉,除非大声说话,一般来说是不会吵到她的。尤其这当下人的,哪怕做事再不稳妥,最基本的用气声说话,以及踮着脚尖走路,那肯定是出了师了。

婆子睡在了隔壁尚未来得及收拾出来的房里,而两个小丫鬟则挨着睡在靠门边这块的榻上,头靠头的说着悄悄话。

“铁定是睡了,方才我凑上前去听了听,呼吸声都变了。啧,她以为她装的很好,却不知醒着和睡着时候的呼吸声是完全不同的。”

“要假装倒也容易,可我知晓,三姑娘铁定没那么聪慧。”

嗤笑声响了起来,又有人道:“瞧她晌午时那副模样,还真以为要去荣禧堂给大老爷、大太太当闺女了?想的倒是美,可惜她没那个富贵命!”

“唉,快别提这事儿了,我也盼着能去荣禧堂呢。你没听说吗?就因着先前大太太传出了喜信儿来,荣禧堂上下所有人多赏了三个月的月钱。三个月啊!那可是整整三个月啊!偏没我的份儿。”

“你也少做白日梦了,要是三姑娘真的去了荣禧堂,你以为咱俩还能伺候她?也不睁眼瞧瞧能在荣禧堂伺候的都是甚么人。咱们呀,也就只能伺候伺候像三姑娘这种不受宠没人在意的姑娘了。谁也别嫌弃谁!”

“哼,你倒是不嫌弃她,怎的知晓她也没嫌弃你?方才在老太太那儿,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她一个劲儿的盯着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就是那个新来的鸳鸯。这是巴望着老太太能将人赏给她?”

“对对,我也看出来了。最可笑的是,那新来的鸳鸯被她瞅着一个劲儿的往老太太后头躲,一副就怕她死缠烂打上的模样!”

“嘻嘻……”

俩小丫鬟虽不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却也是买了好多年了的。因着本身长相不够好,加上没人仔细教养的缘故,很是碎嘴,酷爱私底下编排人。如今,因着梨香院出了事儿的缘故,倒是让她俩上来了,可见将来有好些日子探春是免不了被人嚼舌根的。

可惜,探春甚么都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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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一个荣国府,下人们的消息来源远比主子们更为灵通。

又因着贾赦的雷霆手段在先,愣是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迎姐儿身世一事,以不同寻常的速度消失在了人们的口中耳中。然而,同样因着心里头有事儿却说不出来的这种感觉,下人们迫切的需要另一个大消息来振奋自己。

而探春就在此时倒了霉。

消息毫不意外的是从探春跟前的丫鬟婆子处开始走漏的,先是详尽的描绘了探春离开梨香院时的喜悦之情,甚至将之形容为逃离狼窟般的兴奋。之后,又传出探春在荣庆堂前的失落神情,附上隐晦的猜测。还不到一天工夫,下人们之间就纷纷议论起了探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