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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姐儿瞬间被气得胃疼,磨着牙道:“不,我只是在忧心我侄儿的亲事!”

“你侄儿?蓉儿?”贾赦跟瞧稀罕似的认真打量了迎姐儿一番,“看来不是你娘闲得慌,而是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这么闲,咋不去归整你的嫁妆?我跟你说,琮儿都要嫁了……啊呸!是琮儿要娶妻了,你呢,生日大,等月底就该过十六岁生辰了,到时候就该算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张家那头之前是没提,我估计等琮儿的亲事过了,也该轮到你了。”

“我眼瞅着就要嫁出去了,临出门子前,你还不让我多关心一下打小跟我一道儿长大,少说也被我揍了上百次的小侄儿……的终身大事儿?”

“一口气说完你咋没被憋死?”贾赦跟迎姐儿杠上了,“人家有爹有娘,再说我还没听说过,哪家未出阁的姑姑关心比自己没小多少的侄儿的亲事?”

“这有啥呢,去年那会儿,二哥哥还特地忧心忡忡的问我,万一将来宝玉娶不到媳妇儿怎么办?我说他那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还生气来着。”

眼见这父女俩又杠上了,那拉淑娴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赶忙叫停。

结果,迎姐儿倒是老实了,贾赦却仍不消停:“琏儿那么傻?哈哈哈哈,我就知晓,他打小就是个傻的,没想到的是,他长大了还那么傻。真的是,三岁看到老,傻里又傻气。”

顿了顿,贾赦略正了正脸色,道:“蓉儿的亲事你们真不用在意,他不是娶不到媳妇儿,而是没打算在这两年成亲。至于缘由嘛,淑娴你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左右等风声过去了,他也再想法子攒点儿功绩,到时候自然会想起这事儿。”

听了这话,迎姐儿不由奇道:“攒功绩?攒甚么功绩?”

“他没读书的能耐,自然是要想法子去军队里头攒功绩了。放心,用不着他上战场,再说他也没这个能耐。我这头也在等消息,圣上先前说了,为赐一座符合他身份的宅子下去,再然后估计还会有一定的补偿。我在等着,要是那补偿不咋样的话,就想办法让他去我那头。不是户部,是骁骑营,左右他骑射也还算凑合。”

科举之途走不通,那就只能走武将这头。谁也没指望蓉儿能一步登天,可弄个五六品的京城武官位置,倒也不算难。说到底,宁荣二府当年都是军功出身的,加上蓉儿也只是希望混个名头响亮点儿的职位,压根就没打算学先祖领兵作战。

那就容易多了。做人嘛,不怕没本事,就怕没本事还眼界高。

“蓉儿年岁还小,男子嘛,十□□岁成亲那都不是事儿。先前,我一直在催琮儿,也是生怕有他在跟前挡着,会妨碍你的亲事。好在张家那头极是明事理,还反过来安慰我,说俩孩子年岁都小,晚几年更懂事也能更和睦。可蓉儿那头怕甚?他爹就他独一个孩子,耽搁再就也不碍事儿。至于四丫头,我先前跟珍哥儿打过招呼了,他的意思是,亲事随我安排,到时候发嫁则从他那头走,毕竟咱们家只是收养了四丫头,而并非过继。”

其实,惜春的事儿应该是她老子贾敬说了算的。可谁让贾敬被泰安帝派人送到了深山老林里呢?尽管逢年过节还是会有书信传来,可想也知晓了,贾敬这辈子怕是都没法回到京城里了。也不对,要是他没了,还是能入京发丧的。除此之外,蓉儿那头完全可以权当没这个人了。

撇开感情上的牵绊,贾敬在与不在的意义真心不大。甚至说,他不在京城了,对于惜春更好点儿,至少可以让惜春一直养在那拉淑娴名下,哪怕并未过继,那也是打小养在跟前的,没有名也有实。

“老爷的意思我懂了,这事儿不用再放心上就是了,对罢?”那拉淑娴笑着回道。

“是啊,管他呢,蓉儿自个儿都不担心娶不到媳妇儿,咱们操这份闲心作甚?再说了,我估计就算他将来要娶亲,也很有可能学珠儿罢?”

贾赦思量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你们想呢,珠儿当时不也是亲事略有些艰难吗?好在他本人能耐,当时也有功名在身了,娶的李氏娘家身份不高,却好歹也是国子监祭酒,清贵得很。蓉儿到时候要娶妻,我估计他老子应该会帮衬一把的,在翰林院都待了十几年了,就算是混日子,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有几个至交好友。”

听得贾赦这话,那拉淑娴和迎姐儿只面面相觑。

半晌,迎姐儿弱弱的将先前已经跟那拉淑娴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她一点儿也不认为,就蓉儿那小孩崽子,会看上人家清贵人家的姑娘,给他找个武将世家的才好呢!

当下,贾赦也愣住了。

不过很快,贾赦便释然了:“那正好,回头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蓉儿就能进骁骑营了。到时候,让他自己去折腾,好歹也是袭爵之人,家底也这般殷实,还怕娶不到媳妇儿?”

这话倒是没错,三人又说笑了两句,便将这事儿彻底丢开了。

然而,等第二日早间,璟哥儿悄悄摸摸的来寻迎姐儿,告诉了迎姐儿一件天大的事情。

“甚么?你说老太太知晓昨个儿东院请大夫的事情了?等听说没事儿以后,还说凤姐姐这胎必生儿子?”迎姐儿吓得瞌睡虫彻底不翼而飞了,她原是刚起,倒是洗漱了却还没来得及吃早膳。如今听了这个消息后,哪里还顾得上早膳的事儿,忙拽过璟哥儿细细问了起来,“消息可属实?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晓?另外……老太太没再说别的罢?”

璟哥儿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捂着脸道:“很多很多人都知晓了,不然姐姐你以为我是在荣庆堂安插了钉子吗?至于别的,我告诉你,但是你要保证别跳起来。”

“少废话赶紧说,再不然我就打死你!”迎姐儿直接威胁道。

“老太太说,凤姐姐这胎必是安康平顺的,先开花后结果,这回肚子里揣的铁定是个小子。老太太还说,宫里的娘娘有一阵没消息了,指不定是又怀上了,咱们家先前受了那般大的惊吓,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准这福气就在娘娘身上了。对了,还有个事儿……”

“说说!赶紧说!”

“不知晓怎的,老太太还扯到了薛家姐儿身上,说她定能觅得良婿,往后当一个贵太太。”璟哥儿说着就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姐,你说薛家姐儿会不会以后都嫁不出去了?不对呀,我以前怎么听说,二太太有意撮合宝玉和她的事儿……喂,姐你去哪儿?姐!”

迎姐儿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贾母这绝对是着了道了!

旁人不知晓也就罢了,昨个儿她见到贾母时,分明就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还在宴请结束后,特地命鸳鸯亲自送了她一匣子的首饰,虽说都是零散的,可样样都是精品,这可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她当时还心道,指不定老太太这是真的想通了,没曾想,才不到一天就又放大招了。

贾母本人是不相信自己是个乌鸦嘴,可架不住旁人信。但凡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几句,她定会顺着那人的话说下去的。

可……那又会是谁呢?

[正文 第248章]

大清早的就被吓了个半死,这可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好在,迎姐儿很清楚,很快就有人遭遇跟她一样的惊吓了。

撇下璟哥儿,迎姐儿一个拧身,飞快的跑到了那拉淑娴房里,都来不及喘匀了气,只站在门口,迎姐儿就将事情极快了讲述了一番,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多提一句,这事儿是璟哥儿先知晓了才过来报给她的。

比迎姐儿略落后几步的璟哥儿一脸牙疼的跟了上去,如愿的看到了脸黑如锅底的贾赦。

“爹……”不是我的错啊!

璟哥儿抱屈的话并未说出口,就看到贾赦已经气得浑身发颤了。

事实上,贾赦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愤怒。

甭管贾母素日里也有再多的不是,这都不是害人性命的理由。至于乌鸦嘴这种事儿,他原并不是很相信,却也架不住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当然,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真的往心里去,毕竟坐实自家有个乌鸦嘴真心不是甚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况且,人嘛多半都有讨好彩头的习惯,贾赦没怎么相信,却也不愿送上门去触霉头。事实上,不单他自己越来越少往贾母跟前凑了,连带大房这些个小孩崽子们,也愈发的没脸没皮起来,除非极有必要,不然绝不主动往贾母跟前凑。

可贾赦万万没有想到,他都已经选择主动避让了,怎么就还能扯到他这头呢?这算是他不去寻麻烦,麻烦却主动上门寻他?那他还不如索性直接出击得了。

“璟儿,你说清楚。”贾赦这会儿也刚起没多久,连外出的衣裳都还没换上。好在这段时日他并不需要天天上朝,因为泰安帝安排他先将十二跟雍华公主的亲事给料理妥当了。

又听着外头已经送早膳过来了,贾赦索性唤了俩孩子一道儿进屋,先用了早膳再说。

见他这般做派,迎姐儿先长出了一口气。她如今啥都不怕,就怕她爹发疯。好在,她爹瞅着是挺生气的,可明显理智尚存,那就无需担心她爹气恼之下直接把贾母给灭了。

不过,等早膳上来了,贾赦却没怎么吃。在确定迎姐儿和璟哥儿也知之不详后,他便让人去荣庆堂那头打听了一下,事情经过倒是跟俩孩子说的类似,可究竟是何人所为,却很难查明。

“不是二太太做的吗?”璟哥儿好奇的问道。

昨个儿就是荣宁侯府的宴请,因着贾赦原也没打算大办,得了帖子的人其实并不多。有几个是可以彻底排除的,首先是张家,他们家的人甭管哪个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哪怕是张家大老爷的填房继室小潘氏,也已经被彻底压制下去了,况且小潘氏也不知晓贾母那所谓的“乌鸦嘴”。除却张家外,紧接着完全没有嫌疑的,就当属曾经的宁国府了,一来尤氏本就不是多嘴的人,二来蓉儿那头也是知情者,完全没必要因着这点破事儿闹得两家撕破脸。

再往下却有些不大好说了,至少没人能打包票。

忽的,那拉淑娴道:“王家那头应当也没啥问题,我昨个儿一直有留心凤丫头那边,她那娘家嫂子看起来很在意她,且王家……仿佛压根就没打算跟老太太套近乎,除了最初遥遥的行礼外,至始至终,王仁之妻也不曾靠近过老太太。更是在之后,宾客告辞时,头几个离开了荣庆堂。”

那剩下的,也就只有贾家二房和薛家,以及保龄侯府了。

问题是,保龄侯府昨个儿只来了保龄侯爷这么独一个,虽说从辈分上来算,他是贾母的内侄儿,可到底年纪也不小了,加上贾家后宅女眷诸多,事实上他昨个儿一整日就没进过二门。

而二房和薛家……

“璟儿你为何不提旁人,专提二太太?”那拉淑娴挑眉问道。

“我觉得她挺傻的。”璟哥儿其实也仅仅是随口一说,又或者可以这般认为,他原本就对王夫人印象极差,这才会一发生事儿,连个凭证都没有,就已经往王夫人身上靠了。

倒是贾赦微微摇头:“先等等,咱们如今至少都认定了一件事儿,老太太应该不是故意的,而是被人利用了,对罢?”

见在场之人都点了点头,贾赦才又道:“就像方才所说的,张家三位太太没有嫌疑,她们甚至压根就不知晓老太太那事儿。王家,淑娴你已经被她作证了,珍儿媳妇儿虽愚钝了点儿却不是个挑事儿的性子,史家则压根就有女眷过来……难不成真的是王氏两姐妹?不,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倘若贾母说的是宝玉的前程,那还有可能是王夫人干的。可贾母提的三件事情里头,除了说王熙凤一准生男和薛宝钗的亲事外,还有一个却是针对于宫里娘娘的。

试问,王夫人该有多么的丧心病狂,才会将亲生骨肉当筏子使?尤其王夫人还是阖府上下最相信所谓乌鸦嘴的人。至于薛家太太,可能性也不大,一来牵扯到了她的女儿宝钗,二来昨个儿有小半下人都看到了,她压根就没久留,就径直往东面小院去了。

“去查,仔细的查,一寸一寸的查,我倒是要看看,咱们府上是见了鬼还是怎的了,竟还能凭空消失个人不成?”

事情是昨个儿晚间出的,那么埋下祸患必要再略早一刻。可昨个儿的宴请并未邀请不相熟的人参加,甚至连丫鬟婆子都是立在荣庆堂过道里的,厅里差遣的下人都是贾母跟钱的人……

也许还真要被贾赦说动,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盘查下人这种事情,交给容嬷嬷去办就对了。只没多久,容嬷嬷就将最近这三天里,进出荣庆堂的人彻底查清楚了。

然而,毫无任何问题。

莫说进出荣庆堂里,事实上进出二门都是有着严格记录了。且如今的荣宁侯府也不比早先的荣国府,十二趁着减制的机会,好生修缮了整个府邸,更是在好些个地方都增加了门禁措施。如此一来,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出各个院子,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儿。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倘若是泰安帝手下的那帮子暗卫,就凭荣宁侯府这些个门禁,绝对起不到任何作用。可同样的,泰安帝也没那么无聊呢,但凡他曾存了让贾母完蛋的心思,贾母就断然不可能活到今时今日。

那么,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贾家出了内贼。

考虑到这事儿若是真要追究起来,反而容易给贾母头上扣屎盆子,贾赦索性将十二唤到跟前,由他将之前的暗桩子都收拢起来,索性来个以逸待劳、瓮中捉鳖。

简而言之,就是让原本的内贼继续作!

……

……

然而,事情的变化却全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尽管贾母说那些话时,所涉及之人都不在跟前,可那些话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去。璟哥儿并非第一个得知的,当然他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得知的。再加上所涉及的人皆是曾经跟荣庆堂这头有着亲密联系之人。

旁的不说,才过了半日,王熙凤就知晓了这事儿。要说之前,她对于贾母的乌鸦嘴并不相信,加上那会儿生下鑫儿后,又得了好大一注钱,还有琏哥儿也饿对她们母女俩极好,故而这事儿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可那却是之前的事儿了,如今王熙凤也是有孕在身,即便她并不是很相信,她这心里也不好受,谁不想图个好兆头?偏贾母这个曾祖母却是变着法子的坑孩子,说是无心的?王熙凤却觉得这是有意的。

贾母大半辈子的心血都耗在了贾政这个嫡次子身上,又亲自抚养了珠哥儿和元姐儿这对兄妹俩,之后更是将宝玉当成眼珠子似的在疼爱,甭管从哪方面来看,都能看出她对二房才是真心的。

再仔细想想,二房如今已经有了小辈儿的兰儿,可大房却是独一个鑫儿。尽管在王熙凤眼里,她的心肝宝贝儿的闺女比隔房的侄子好上太多太多了,可说到底,鑫儿也只是个小闺女。

哪怕不是为了家产之争,就不允许人家单纯就是恶心他们报复他们??只要她没有生下儿子,甭管将来是纳妾生子,还是过继孩子,都不是一个好兆头。更往难听一点儿说,一户人家要是绝了长房的血脉,就预示着这家绝对好不了。

一不小心,王熙凤就想多了。

倘若今个儿王熙凤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那多想想也无妨。哪怕想的再多,那伤害的也是她自个儿的身子骨和她肚子里的骨血,跟旁人并无关系。可谁让王熙凤是王氏女呢?

王家的家教摆在那儿,这世上啥都可以吃,就是绝不吃亏!

当下,王熙凤就忆起了年幼时候的事情,那会儿她才多大呢,就算这里头有旁人教唆的缘故,可若是她没有那份心,又如何会被人教唆成功呢?哪怕之后,她老子极是懊悔的跟她说了事情的原委,她也丝毫不后悔。

试想想,她亲娘都死了,留着那帮子小妾通房作甚么?你说她们是无辜的?好罢,就算真的是无辜的,也不过是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呗,至于搁在心上那么多年吗?至始至终,王熙凤悔得都是没能早早的给她亲娘报仇,而不是因为报仇牵连到了无辜之人的身上。

这就是王氏女,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同理,假若今个儿贾母那所谓的乌鸦嘴是真的,那她就是已经错了一回了,绝不能错过第二回了。就算度过多少书,她也知晓甚么叫做亡羊补牢犹未迟也的道理。反过来说,万一贾母并不是真的乌鸦嘴呢?

——关她屁事!

转个身儿,王熙凤就顶着大肚子去了荣庆堂。巧合的是,她在那里碰到了她的大姑母王夫人,以及小姑母薛家太太。

当夜,贾母就头痛腹痛浑身上下到处都痛,又伴随着强烈的呕吐和腹泻,尽管那头急急的派人去前院支会赖大了,可等大夫过来时,贾母还是只剩下了半条命。

大夫也是个能耐的,只略瞧了瞧就以回药堂拿东西为由,一去不回头了。等贾赦这头慌慌张张的去请了太医来,原本还剩下半条命的贾母,基本上就已经只剩下最后那几口气了。

太医认真的为贾母把了脉,一脸的沉痛凝重。

贾赦已经彻底懵了,这回跟上回还不同,要说上回他是完全没派人注意着,这回却是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愈发的让他觉得胆寒。

他可以肯定,今个儿一整日里,贾母除却吃公中拿来的饭菜茶点外,甚么都没有入口过。而贴心伺候贾母的丫鬟,更是被特地消减到唯有鸳鸯一人的份上。除此之外,来拜访过贾母的,也就只有三个人。

王熙凤、王夫人、薛家太太。

但凡贾母出了事儿,便一定跟这仨脱不了关系。

在等待太医的诊断结果时,贾赦其实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虽说贾母年岁大了,可身子骨却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能做手脚的就她们仨,至于用的法子必然是下|毒。唯一的疑问就是,究竟是她们三人中的谁。

旋即,太医收回了手,以极快的速度龙飞凤舞一般的写下了药方子,叹息着交到了贾赦手里。

贾赦一脸的凝重,低头一看,却立刻懵了。

方子很简单,上头的药材更是普通至极,而药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促进腹泻。也可以理解成为,太医嫌贾母还不够拉得瘦脱形,这才伸手帮衬了一把。

可问题是,这真的不是草菅人命吗?

“李太医。”贾赦追了上去,将人拦下来,又特地请到了旁边空着的厢房里,这才尽可能平缓的问道,“敢问我家老太太究竟是……得的甚么病?”

“准确的说,该是吃错了东西。贵府老太太吃了好几样相克的东西,纠在了一起,难以排出。即便她本身已经努力在调试自己了,却还需要外界的帮衬。放心,若是老太太有福气的话,定能熬过这一关的。”

贾赦低头沉默不语,其实他很想问问看,假若没能熬过去呢?呵呵,答案当然是明摆着的。

最终,贾赦还是让人按着太医开的方子去抓药了,他还亲自在荣庆堂小厨房里盯着将三碗水烧成了一碗水,再亲自拎着盛了药汤的食盒往荣庆堂走去。

还真别说,有贾赦这般做派在前,哪怕是往后,这府里也没人敢作践贾母了。当然,事实上之前也没有,就贾母那性子,她别作践人就可以了,哪个敢作践她?

只是,原本就是浑身难受,外加呕吐腹泻,再服下腹泻的汤药之后,贾母的日子就更苦了。而这方子,一共要吃三天,每天两帖,等一共六副药下肚,贾母已经拉的不成人样了。

原本,贾母是个身量略矮小,身形却敦实的老妇人。说好听点儿就是丰腴有福气,说难听点儿就是个矮肥圆。

可三天之后,贾母却是瘦成了麻杆子,还是头发掉了大半、双眼凹陷、瘦成皮包骨头的那种。

说真的,乍眼看过去,恐惧要比同情来得多多了。

而不等贾母的病情完全好转,王氏女们又结伴来探病了。不同于之前王熙凤和她俩姑姑这种配置,这一回除了原本就有的人之外,还额外多添了一个薛宝钗。

三个王氏女,带着一个王氏女所生的薛家姑娘,带着贴面的礼物,来给贾母探病了。

等进了房里见了贾母,她们几个却是面面相觑。

王熙凤是里头最懊恼不过的,她到底是大房的嫡长媳,比起早已搬离的王夫人和薛家太太更有消息来源。因而,她是知晓贾母后续情况的,也猜到是有人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倒并不后悔对贾母下了毒,却是极为懊悔没耐着性子等别人先动手。

——她下的哑药,谁知晓旁人下了甚么。

比起王熙凤,王夫人心中的悔意也并不少。毕竟,她独一个亲闺女元姐儿,可是被贾母说中了两回的。如今,份位没提升,孩子没保住,眼瞅着原本就有些稀薄的圣宠也没了,而这一切都被王夫人归咎到了贾母的乌鸦嘴上头。你说她会不会下毒手?

还有薛家太太,她之前抱了很大的期望,想着就算宝钗嫁不了四角俱全的亲事,可以宝钗天生的美貌和精心培养出来的姿态气质,怎么着也不可能低嫁了的。又盼着能成了蓉哥那事儿,结果毫无音讯不说,甚至她还打听到那头似乎有意高攀,寻个清贵人家之类的联姻。

有甚么比自己想要高攀的人家,也一样这般打算来得更为忧伤的?

偏这三人都是王家精心教养出来的闺女,性子脾气虽有差异,可总的来说,却还是一本同源的。

一个想岔,三人不约而同的都给贾母下了毒。虽不会致命,却皆有一个共同的作用,那就是——毒哑了她。

王熙凤下的是伤嗓子的药,王夫人略狠心点儿,那药是毁肺伤气门的,保管她下半辈子都无法正常呼吸,更别说大喇喇的再诅咒了。薛家太太更绝,她拿药是毁舌头的,会在短时间内让人不停的呕吐,先伤了味觉,再慢慢的从底下开始烂起,最后整个舌头都会废了。

可这世上还有另外一句话。

——以毒攻毒。

要不怎么说贾母命大呢?因着王氏女之间的莫名默契,贾母一夕之间中了三种毒|药,还是分明通过各种隐蔽的手段,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她的身体里。也与此同时,这种毒|药更好药效有冲突,内斗的结果就是,给贾母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而眼瞅着三四天了,荣庆堂都没传出类似于“贾母不能再开口”之类的消息,三人都着急了,索性提了礼物过来探视。事实上,她们并非在大门口碰上的,而是各顾各的,却偏巧在荣庆堂的过道里撞在了一起。

互相对视了一眼,王熙凤索性落后两步,只与薛宝钗并肩走,任由前头两位长辈开道儿。

那两位长辈虽不情不愿的,却也不能跟王熙凤太计较了。一来,辈分的差异摆在这儿,二来,王熙凤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她再怎么躲都行,可这俩位真的不行。

待被丫鬟请进了里屋,她们几个还没思忖好要说甚么,那头贾母却像是终于攒足了力气一般,用气声道:“好,你们来瞧我这个老婆子,好……我生养了这些个儿女、孙辈儿们,如今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婆子的……唉,只有你们了。凤丫头,你是个好的,这胎定是哥儿。政儿媳妇儿,你……”

在三个王氏女并薛宝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贾母愣是用气声将她们齐刷刷的夸赞了一遍。贾母是真的感动坏了,只因从她清醒以后,除却丫鬟之外,看到的也就只有她们几个了。

——那是因着贾赦也有言在先,不让大房的人跑去贾母跟前主动触霉头。王熙凤当然也被通知到了,可她没在意,只盼着来看贾母的下场,却冷不丁的被正面直触霉头。

登时,四个女人都傻眼了。

饶是她们自小到大不知晓被夸赞了多少回,却没有哪一回像今个儿这般令人心生寒意的。王夫人是最恐惧的那个,因为贾母再度提到了宫里的娘娘,她怕,她真的好怕前半辈子干过的那些个腌臜事儿全都报应在了娘娘身上。王熙凤也终于后悔了,其实她对于哥儿姐儿是一样欢喜的,再说她还年轻,其实真心没必要为了男女一争,而正面应对上贾母的。至于薛家太太,她的儿子薛蟠失去音讯许久了,至今不知生死,如今女儿宝钗是她下半辈子唯一的指望了,要是再有个万一……

不会的,不会的!

三个王氏女并薛家姐儿慌慌张张的跑了,没人会拦着她们,倒是贾赦回头特地寻了那拉淑娴,叫她想法子好生盯着王熙凤。

这王夫人和薛家太太无论闹成怎样,都跟贾赦无关。可王熙凤却是琏哥儿的媳妇儿,是如今的荣宁侯府的嫡长媳,将来的侯爷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仅仅只是一些小毛病也万万不能纵然了。更别提像这种事儿了,尤其王熙凤很明显有些太狠戾了。

“不能再纵容了。”这是贾赦的原话。

别看大房这头的人没有哪个是善茬,可同样的,也没有哪个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贾赦会不知晓贾母留着没好处只有害处吗?他知晓,当然知晓,可他还是得将贾母好生供着,不为旁的,只为了贾母生了他一场。

“我知晓了,不过还是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说。”那拉淑娴面色微沉,王熙凤是她最先中意的儿媳妇儿,当时瞧着也没这般,如今这些年过去了,看似手段圆滑了不少,可事实上有些缺点也暴露无遗。

比起下手太过于狠戾,贪财简直就不叫个事儿。

“那就先支会琏儿,他身为夫君,理应担负起相应的责任来!”贾赦终于摆出了绝不姑息的态度来,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真正的目的人物,“查出来了,是赖嬷嬷教唆的老太太。呵呵……多可笑啊,千算万算,我竟是忘了这个老货!!”

赖嬷嬷是跟了贾母大半辈子的老嬷嬷,其实早在多年前,她就离开府里回家荣养去了。据说家里头也是仆妇成群的,连自家的儿孙都是当成公子爷一般娇养着长大的。那会儿,那拉淑娴在贾赦忙着布局之时,还曾思量过要不要将赖家这一大家子的蛀虫全部赶出去,后来却是因着牵扯太大,极有可能导致无人可用,这才决定略缓缓,慢慢的动他们。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幕后呢?究竟是谁?”比起杀人用的是哪把刀,显然那拉淑娴更为关心究竟谁才是握住刀柄的人。

不过,这一回,贾赦却甚么也没说,只向着那拉淑娴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当下,那拉淑娴也明了几分。

很明显,这回应该是一场局中局。在贾赦和泰安帝联手布局之初,他也被人给盯上了。府里是出了内贼没错,可赖嬷嬷绝对不可能是旁人早先安排下的探子,而是临时被收买的。而想要收买像赖嬷嬷这样的人精,绝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偏生,这事儿还涉及到贾母的那张嘴,往轻了说,乌鸦嘴甚么的都是瞎叫唤的,可要是一心打算往重了说呢?乌鸦嘴也有可能跟诅咒,跟巫蛊之术联系到一块儿去。

“不对,这事儿明显不对。”那拉淑娴忽的心头一紧,拿手撑住了桌子,这才稳住了身形。

一旁的贾赦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好在最后没出啥事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凑上前去,关切的道:“淑娴你放心,不是我故意想瞒着你,而是这事儿牵扯到了旁的地方,我不方便告诉你。不过有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咱们家不会出事的。”

贾家当然不会出事,别看贾赦如今位高权重,可他那点子权势,全是倚仗泰安帝的。换句话说,只要泰安帝不在了,弄死贾赦乃至他一大家子,就跟捏死一群蚂蚁没啥两样。

泰安帝才是重中之重啊!!

“老爷,你听我的,这会儿立刻带上你所有的部下,包括骁骑营等等,所有的人都带上,立刻赶往宫里……他们的目标压根就不是我们,是牵制……呵,甚么乌鸦嘴,我压根就没信过这玩意儿!怕只怕,这只是旁人闹出来的幌子!”

“淑娴……”

“立刻去!对了,琮儿呢?叫上琮儿!”那拉淑娴狠推了贾赦一把,贾母的乌鸦嘴也罢,王熙凤等人皆有志一同的下了哑药也好,这些全然不是重点。甚至于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如泰安帝的一根手指头来得重要。

只要泰安帝活着,贾家就不会倒。

“好。”贾赦咬牙转身离去,只是等他打算去寻十二时,却怎么也寻不到,最终只能收拢人马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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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宫里,十二正领着雍华公主、四皇子、五皇子三个正经龙子龙女,躲在了泰安帝寝宫的偏殿一偶。

那拉淑娴猜对了,却并未猜全。

的确有人打算将泰安帝从那个位置上弄下来,只是泰安帝本身却也不是甚么善茬。即便是在那拉淑娴上辈子的那个世界里,四爷雍正也没少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他会等着旁人去救他吗?并不会,他只会反将一军,将那些个反对他的,意图推翻他的人,尽数杀死,乃至抄家灭族。

即便……

即便今个儿面对的是他的亲生儿子——三皇子锦时。

泰安帝有三子一女,当然原本该是更多的,可存活至今的却只有这四个孩子了。偏生,最得泰安帝欢心的雍华公主却是个姑娘家,而余下的三个儿子,皆有缺点,还是难以弥补的缺点。

然而,直到今个儿,泰安帝才明白,孩子们有缺点是无妨的,毕竟人嘛,连他这个当天子的都不一定是完美的,如何能这般苛刻的要求孩子们呢。可有一点,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

那就是,弑父、杀君。

而他的三子锦时,就是在这时触到了他的逆鳞上。至于荣宁侯府的事情,泰安帝是知晓的,不清楚具体情况,却知晓个大概因果。对于荣宁侯府出了内贼一事也很好理解,这宫里尚有内贼,区区侯府就更没好稀罕的了。甚么老仆、忠仆,抵得过权势二字吗?

他的锦时,连同他的二哥前太子殿下,以及他一直以为跟前太子有死仇的大哥顺郡王,竟在不知不觉间勾结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