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最终还是让贾赦父子俩进来了。这更是间接的证明了贾赦身份的特殊性,弄得他整个人飞一般的蹦跶进了御书房,一看到泰安帝张嘴就问:“圣上!您真的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吗?四哥!”

“四伯……等等,这不对呢,我娶了雍华,岂不是娶了自己的堂妹?天呐!”

其实,十二倒是难得的脑子清楚之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这些流言蜚语。然而,甭管信还是不信,都不妨碍他跟着瞎起哄。他也是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扯上皇室血统……

泰安帝双眼都快喷火了,刚打算把贾赦喷个狗血淋头之时,伤势略有些好转的五皇子紧跟着蹦跶进来了,且开口就道:“父皇您把三哥过继给二伯了,您索性也把我过继给叔……几叔来着?那不重要,我只是想换个爹。”

想比比谁更气人吗?这一个二个的,简直要将他往死里气!!

“来人,传朕旨意,贾赦乃荣公贾代善亲生子,同皇室宗亲没有任何关系。其子贾琮尚公主,更证明贾家无皇室血统。另外,再赏四皇子、五皇子一人十杖!给朕狠狠的打!!”

[正文 第261章]

“王爷,您看……”

十四王爷一脸麻木的看着眼前的情形——泰安帝跟前第一总管太监万公公满脸谄媚的望着他,身边是被抬着进来的五皇子锦成。

“这是甚么意思?圣上大概是怎么打算的?”十四王爷真的很茫然,他当然是认识五皇子锦成的。事实上,因着他跟泰安帝是同胞兄弟,哪怕年岁时差得略多了点儿,以往也时常闹点儿口角之类的,不过他俩相互之间对于对方府邸里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这女人暂且不论,子嗣那是绝对很熟悉的。尤其……

五皇子锦成啊!!

出了名一言难尽的皇子殿下呢!!

可就算十四王爷认识五皇子,素日里也时常碰面,叔侄之前即便不算极为了解,至少还是挺熟稔的。然而,这并不代表十四王爷就愿意收留五皇子。

“呃……圣上有令,命十四王爷代为照顾五皇子殿下几日,等回头圣上得空了,一定就来将五皇子接走。”万公公搓着手心,面上除了谄媚之外,更多的则是心虚和不安。

当然要不安了,这要是寻常百姓家里,一时忙碌起来,让近亲帮着带下孩子是很平常的事儿。其实别说寻常百姓家了,就算是勋贵人家,代为抚养的也有不少。譬如,贾赦就收养了贾家长房的嫡长女惜春,这完全就不叫个事儿。

然而,皇室宗亲真心不是一般般的人家呢。若是如今反过来,泰安帝愿意帮着抚养十四王爷的儿女,那就甚么事儿都没有了,反而是一种美谈。可让十四王爷抚养泰安帝唯二两个儿子其中之一……

十四王爷由衷的表示,他真的没胆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且不说五皇子如今的带着伤过来的,就算他今个儿全须全尾毫发无伤过来小住几日,你就敢肯定他不会去作死?这要是四皇子也就罢了,顶多毁几样书画孤本,搁在五皇子身上,他做出啥事儿都不算稀罕。万一他今个儿想不开,打算半夜里玩一个点屋子呢?东西毁了也就毁了,但凡他把自己给玩死了,十四王爷深深的觉得,自个儿整个府上就算无需陪葬,那也绝对讨不了好。

最最最关键的是,他干嘛非要接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差事儿?

“万公公,你看要不我入宫求见一下圣上?”十四王爷到底知晓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他年轻时候再闹腾,如今也还是会顾忌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的。当然,在泰安帝跟前就无所谓了,说句大实话,人家可是连他光着屁股蛋子满屋子乱窜都看到过的,还有啥好避讳的?

可在万公公跟前,尤其这里还有个瞪圆了眼睛望着他的小兔崽子,他就更应该端起皇叔的架子来。

“王爷,奴才劝您还是先将五皇子给安顿下来罢。这就么三五天工夫,五皇子殿下都挨了两回打了。虽说太医明言只是皮外伤,好好养养就成,可到底……王爷,还是请您多担着点儿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十四王爷还能如何?

恭恭敬敬的先将万公公给送出门去,十四王爷又遣人去后头唤了王妃过来。也亏得一家子,就算五皇子也已经是个少年郎了,倒也无需避讳那么多。只是这要安置妥当,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不得已,十四王妃索性让自家哥儿将院子腾了出来,先将五皇子殿下安置进去,旁的再慢慢归整。

最让人无奈的是,五皇子殿下是被人用春屉抬过来的。莫说外裳不见了,跟前就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至于贴身换洗的衣物等等,更是完全没有。

简而言之,五皇子就只有光人过来了,当然还有穿在身上带着斑斑血迹的衣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久之后,太医便过来了,帮着五皇子清洗伤口上了药膏后,很认真的告诉十四王爷:“王爷且宽心,五皇子殿下身子骨素来极好,这点儿皮外伤完全不算甚么的。上回也是这般,结果四皇子还下不来床呢,五皇子已经活蹦乱跳的四下窜了。估摸着这次也差不离,就算连带旧伤算在内,想来不出时日一定能恢复如初的。”

十四王爷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五皇子身上的伤,一方面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侄子身子骨有多结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杖责这种事情,里头的弯弯绕绕极多。

通常情况下,能进入刑司的人都是练了七八年的,要打出甚么效果来,全都在下手之前就已经心中有数了。

这么说罢,两三杖下去打成内伤不治身亡也容易,一百杖下去仍丝毫不曾伤筋动骨一样没问题。不然,五皇子的身子骨再好也经不住这种刑罚,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俩兄弟是泰安帝唯二的俩儿子,敢打出毛病来,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缘由……

“十四叔,你不用担心我,他们压根就没用力打我,其实比上回还轻呢,就是之前伤口结痂了没完全好,才流了点儿血。我没事儿!”五皇子都趴在床榻上了,还拧过头来跟十四王爷闲聊。

“呵呵。”十四王爷冷笑几声,“我担心你?老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你这德行,我看就跟那搅屎棍贾赦似的,不折腾个千八百年的,能消停?”

五皇子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十四叔您也觉得我跟那贾赦像?我其实一直想当他儿子,你看他家的璟儿就很好玩,还有我姐夫……唉,就是父皇不允许我换爹。”

这话一出,十四王爷只能一手捂着腮帮子,一手捂着心口,整一个儿就是牙疼心疼浑身都疼的可怜模样儿。

换爹甚么的,也就这蠢货敢说出来了。但凡换个人……就说他家里好了,要是他的儿子敢这么说,他一定恁死那小兔崽子不可!可惜,在面对侄儿时,十四王爷还真得端上一端。

“行了,你好好养伤,回头等伤势好了,就老实回自个儿府里待着。”说到这里,十四王爷又想吐槽,“你这熊孩子年岁也不小了,都已经出宫开府了,府里的下人也该是不少才对,干嘛非要叫我照顾你?圣上也是没事找事儿,见不得我清闲。”

“对对对,他就是这样,见不得旁人好。”五皇子最喜欢编排自己亲爹了,以往总是他说,没一个人敢接口,包括他亲哥四皇子也不敢,所以总是没啥兴致。今个儿就不同了,五皇子也是头一回知晓,原来自家十四叔跟他有着一样的兴趣爱好。

于是乎,原本打算混日子的五皇子,和不打算管闲事的十四王爷,只这般因着共同爱好凑到了一道儿,兴致勃勃的编排起了泰安帝。他们还真不怕泰安帝派探子过来,左右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喷个狗血淋头,无妨!

泰安帝绝对不会知晓,他的亲弟弟和亲儿子早已将脸皮练到了最顶尖的厚度,基本上可以保持到刀枪不入水火不轻的地步,更是在凑到一起之后,点亮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技能。

要是能早些知晓的话,泰安帝绝不会让他俩凑到一块儿去儿。

可惜太迟了。

更要命的是,五皇子比太医所预料的都要更好康复,因着跟十四王爷越说越投机,且五皇子还是对贾家有执念,索性在康复的差不多时,俩人结伴一道儿先去了雍华公主府,想着到时候让公主帮着引荐一下,就能成功的打入贾家内部了。

五皇子还道:“其实不当他们家的儿子也成,我觉得当女婿也是不错的。可惜呀,年纪不对,要是璟儿是个小姑娘就好了。”

十四王爷开心的帮着出主意:“你咋知道贾赦没闺女?我记得他有个闺女的,比贾琮小了一两岁的样子,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我知道,璟儿同我说过,可惜人家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嫁到张老他们家去。”五皇子嘀嘀咕咕的道,“十四叔,要不这样好了,您把我丢到贾府里头,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了。”

“好主意!”

……

……

贾赦万万没想到,皇室宗亲里头还有这般不靠谱的存在。先前只说是访友,自没有不让人进门的道理,再说人家再蠢也是皇家的人,能来做客已经算是给贾家面子了。因而,贾赦还真就格外客气的接待了泰安帝的蠢弟弟和蠢儿子,然后就被狠狠的坑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让贾赦无法接受的是,当他被别人坑了时,全家上下排着队儿来嘲讽他。

那拉淑娴算是说的最委婉的:“这不挺好的?公主唤您老爷,如今皇子殿下也这般唤您了,老爷您多有福气呢。”

琏哥儿一脸辣眼睛的神情,他跟五皇子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熟,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那种,因而在见识过之后,很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五皇子……看起来似乎也许可能比咱们家的小五要聪慧一点儿。”

十二则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善恶有报!爹啊,我倒是觉得这是您的报应来了,瞧瞧,五皇子这德行多俏似您老人家呢?一看就是咱们家的人。”

璟哥儿是五皇子的侍读,俩人认识多年了,彼此之间算是最为熟悉的,他倒是没急着嘲讽贾赦,而是第一时间去感谢了那拉淑娴:“娘,谢天谢地您将我生成了男儿身,不然一想到也许有可能嫁给五皇子那二货,我就直接上吊去了。”

完了倒也不忘嘲讽贾赦:“该!”

而他们所有人的嘲讽都不如迎姐儿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爹您也有今天!大五,姐姐认下你这个弟弟了!”迎姐儿狠狠的拍着五皇子的肩膀,险些没把人拍到泥里去。

偏五皇子还挺乐呵的:“二姐姐好。虽说我姐姐比你还大一岁,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比我三姐姐看起来靠谱多了。”

五皇子的三姐姐——雍华公主笑得一脸的端庄大气,转而趁着五皇子一个没留神,一脚将其踹倒在地,朗声吆喝着将人五花大绑丢上马车,直接驶向宫门口。

雍华公主时常出入宫中,还是直接往后宫走的那种,因而她随身都佩戴有令牌,极是顺利的将五皇子弄到了宫里,并成功见到了泰安帝。雍华其实也懒得多说了,自家的弟弟,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好了,碍于宫中子嗣稀少的缘故,其实兄弟姐妹之间都是很熟悉的。尤其五皇子的生母至今还仅仅是个贵人,依附于恭妃娘娘,也因此,至少在雍华公主和四皇子、五皇子之间,一直都是很和睦的。

毕竟,谁也不会防备一个出身低微的熊孩子。

只是这头雍华公主刚将五皇子丢给了泰安帝,那头恭妃娘娘有请。雍华公主倒是没意识到毁出事,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只撇下五皇子不管,径直的往后宫赶去,完全不在乎五皇子会不会被泰安帝给怼死。

且不说五皇子会不会倒霉,又或者会不会再度牵连到倒霉催的四皇子,单说恭妃娘娘那里,确是有要紧事儿。

“……想着你到底已经嫁到了贾家,就算那边分家了,可也是一本同源的。将来真要是闹开了,你也可以将自己摘出来。尤其那贾氏这般不体面的死法,圣上都赐封了贤德贵妃的谥号,可见圣上未必没将她放在眼里。索性过了你的嘴儿告诉那贾家,她是被静妃害死的。”

[正文 第262章]

“静妃娘娘?”

雍华公主面露诧异之色,不过旋即,她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贾妃之死也就是在最初引起了一阵骚动,过后不久就没人再放在心上了,哪怕偶尔有人提起,说的也是她那不名誉的死法。

说真的,假若贾妃是因小产而亡,或者干脆就是病死的,这些都没甚么。偏生,她是上吊自缢的。

除了死于非命之外,上吊自缢和跳井自杀,皆为不名誉的死法。上吊代表生前受尽苦楚,又因着死状不雅,很容易传出怨鬼的流言来;跳井也好不了多少,只不过一般代表的是想借此洗脱背负在身上的屈辱,反过来说,若非受尽屈辱之人通常是不会选择跳井的。

又因着本朝崇尚佛法,认为自杀之人是无法转世轮回的,必须在阴间受到惩罚后才能投胎,故而很多人对此都忌讳不已。

不过,这也是对于外人而言的,若是自家人,甭管是因何而死,或者死状如何,带来的只有满腔的悲痛。

想起自己在荣宁侯府听到的那些关于二房王夫人的疯言疯语,雍华公主正了正神色,认真的道:“多谢母妃,我一定将这话转告给公婆、夫君。”

“记住,只说原话,不要添加任何自己的想法。”恭妃深深的看了女儿一眼,“不要忘记,咱们身份特殊,你只需将你知晓的告诉他们,孰是孰非由他们去评判,切勿插手。另外,无论你对贤德贵妃有何想法,死者已矣,莫说你嫁到了贾家,就算不是,也不可多言。”

“是,谨遵母妃的吩咐。”

甭管雍华公主素日里有多么得胡闹任性,不过她对于自己的母妃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一则,那是生了她养了她的母亲,二则,雍华公主也明白恐怕自己一辈子也学不来母妃的处变不惊,但凡她能学个四五成像,当年泰安帝也不用担心她会嫁不出去了。

雍华公主并未在宫中耽搁太久,很快便告辞离开,临走前也没去打听五皇子如何了,左右那是她亲弟弟,泰安帝的亲生儿子。君不见就连锦时这般作死,泰安帝也不过是将他过继出去。想来,五皇子就更不会有事儿了,不过惩罚是肯定免不了的,那就跟她无关了。

等出了宫回到府里,雍华公主先是换了一身常服,这才往荣宁侯府而去。

对于能够留在京城里,而非远嫁外蒙番邦,雍华公主是很感激的,甭管她是否能习惯那边的生活,能不离开打小生活的家乡,还能时不时的见到父母弟弟,这就足以让她感谢一辈子了。更别说,贾家那头待她极好,她自也愿意真诚相待。因而,但凡素日里要往隔壁侯府而去,她都会穿上常服,而非外出访客的华服。

到了她这个地步,真心已经不需要用华服美饰来支撑了,她所要做的,是让荣宁侯府觉得自家是娶了个儿媳妇儿,而非尚了一个高攀不起的公主。

进了荣宁侯府,雍华公主便径直去了荣禧堂。

彼时,荣禧堂里只有那拉淑娴带着小五,再有便是常伴左右的容嬷嬷了。

小五已经四岁了,长得白白嫩嫩的,乍一看就跟个小姑娘似的,可又跟璟哥儿那种精致不同,小五是单纯的可爱,外加性子略有些腼腆,在熟人跟前倒还算凑合,若是碰到了生人,直接能钻到那拉淑娴身后去。这也是为何,他总是被小了半岁的侄女鑫儿欺负的原因,真不是打不过她,而是性子太软和了。

雍华公主不止一次的思索过,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呢?像贾赦是绝不可能的,甭管是长相还是性子,那就没有一处是相似的。那拉淑娴倒是个稳妥性子,可怎么着也不可能跟害羞腼腆扯上关系。至于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更是脸皮一个比一个厚……

“小五儿,来让嫂子抱抱。”雍华公主先是给那拉淑娴请了安,旋即便弯腰去逗弄小五。哪知小五只含笑着低头往那拉淑娴怀里钻,一副羞羞的小模样。

“你这孩子见了你嫂子害羞个甚么劲儿?快松手,别扯了,回头又给我扯坏了。”那拉淑娴格外无奈的低头瞅着自家小五。小五爱害羞倒也罢了,偏生他还是个力气大的,每回望她怀里或者背后钻时,又总爱扯着她的衣裳不放,几乎每隔两三日就能给她扯坏一件,说他了他又一副做错了好羞愧好委屈的模样,每每都弄得那拉淑娴哭笑不得。

因而,雍华公主思量的问题,那拉淑娴甚至已经想了好几年了,依然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彼时,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小五,在听了那拉淑娴这话后,更是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愈发衬得他面红齿白,活像年华的小娃娃。

“得了,让奶娘带他去东院寻鑫儿玩罢。”那拉淑娴也是没了奈何,她倒是看出来雍华公主来寻她有事儿,可小五真不好对付,思来想去,还不如让他去东院被鑫儿欺负。也就只有在被鑫儿欺负的时候,小五才能跟着闹一阵子,不然就显得更弱了。

很快,容嬷嬷就带着小五去隔壁寻奶娘去了,等容嬷嬷再度回来时,雍华公主已然离开,独留那拉淑娴一人坐在窗边思索。

“主子?”容嬷嬷探究的问道。

“放心,无事。”那拉淑娴淡淡的说道,“是关于……元姐儿的。”

元姐儿尚未离去时,府里惯常都是称呼她为娘娘的。可一旦她走了,反而不知道如何称呼了。她的谥号是贤德贵妃,仍照旧称呼罢,显得侯府没将谥号放在心上,称呼贵妃娘娘罢,又显得故意提起这事儿。

也因此,那拉淑娴最终还是唤起了元姐儿曾经的名讳,虽有些不敬,却更显得亲近。

“那位……如何了?”容嬷嬷略有些迟疑,许是因着上辈子的经历,让容嬷嬷本能的对宫里不喜。又因着大房和二房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好过,哪怕错不在小辈儿,可有时候难免会带了点儿出来。至少,容嬷嬷对元姐儿并没有甚么好印象。

那拉淑娴微微摇头,轻叹道:“雍华方才告诉我,元姐儿恐怕是被静妃逼死的。”

之所以说是被逼死的,而非害死,那还是因着元姐儿是自缢的缘故。估摸着,怕是连静妃都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自缢罢?元姐儿身子骨不算差,哪怕先前流过一次孩子,可因着当初月份小,再加上有好生调理过,虽略损了点儿身子,却也不至于遗憾终生。至于这次,月份也不算大,按说小产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以往子嗣艰难,是绝对不可能有生命危险的。由此可见,静妃并非铁了心想要元姐儿的命。

倒是元姐儿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哪个当娘的不心疼孩子?甭管出生了没,那都是心头肉。那位……先前已经没了一回,这回要是再没了,指不定就再也不可能有了,那静妃也是心狠。”容嬷嬷想得更透彻,且不说小产之后能不能养回来,就算养回来好了,需要多长时日?

元姐儿只比琏哥儿小了几个月,没了时已是二十有三。搁在寻常人家倒是无妨,那拉淑娴生小五时都四十出头了。

可皇室呢?

泰安帝虽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可到底妃嫔数量摆在那里,他又是个讲究雨露均沾的,先前能对元姐儿这般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再又一次没了孩子以后,还指望他每月去个一两趟?做梦还比较快。更别说女人小产后至少要调养几个月,这些时间足够让泰安帝彻底忘却元姐儿了。

绝望是肯定的,只是很显然元姐儿并没有想过一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孩子……心思太重了,以往在闺阁时,有个珠儿在跟前衬着,尚且不明显。等她入了宫,那个环境真的是你不想上进也得上进,她可不是要生生的逼死自己吗?”那拉淑娴长叹一声,她跟贾赦一样,虽对二房没甚好感,可对于珠哥儿和元姐儿倒是颇为疼爱。

没法子,谁让最初荣国府里人丁稀少呢?两房加一块儿也就仨孩子,全是嫡出,元姐儿更是唯一的姑娘家,模样好性子更好,自是格外的可人疼。

可惜,自家孩子自家疼,一旦出了门子,就全靠自己打拼了。若是低嫁也就罢了,偏元姐儿嫁到了宫里,莫说她是二房的姑娘,便是那拉淑娴亲生的,也不好过问太多。

再一次的,那拉淑娴觉得给迎姐儿挑的亲事好。

且不说张家的情况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单说如今张家长房没落了,榆哥儿看着是好孩子,可到底只得了个举人身上,虽说以他的学识,将来考个进士应当没问题,可便是如此,没个三四十年时间,也不可能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而那时,整个张家长房就是靠他一个人的了,堂兄弟虽能助他,可到底是隔房的,哪里有亲兄弟来得靠谱?指不定那时候还要靠十二和璟哥儿帮衬,不怕他待迎姐儿不好。

那拉淑娴不由的想到,跟她单方面别了一辈子苗头的王夫人,会不会在午夜梦回时后悔呢?

[正文 第263章]

王夫人自然是后悔的,甚至用不着等到午夜梦回时,她每日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个跟她只有二十来年母女缘分的女儿。

其实,这要是算起来,元姐儿只在王夫人跟前养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而已。之后,多半时间都是跟着贾母的,哪怕贾母并不限制王夫人来荣庆堂看女儿,也不限制元姐儿去梨香院给母亲请安,可甭管怎么说,到底还是差了一层。

更别提后来元姐儿入宫了。

元姐儿的死因是自缢,这是毋庸置疑的。可背后的原因,王夫人猜了又猜,却仍是摸不透。她不是没怀疑过宫中其他有子嗣的妃嫔,也曾一度极为怀疑生养了雍华公主和四皇子的恭妃娘娘。

这也是人之常情,正常人都会往子嗣争宠那方面去思量,至于王夫人为何没去寻雍华公主和荣宁侯府的麻烦,那是因为珠哥儿软禁了她。

多稀罕不是?

王夫人站在狭小的最后一进院子里,抬头望向天空,入目的不是甚么广阔无边的湛蓝天空,而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王夫人才明白何为字面解释的井底之蛙,她如今虽不是囚犯,恐怕也比囚犯好不了多少罢?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当娘的是被亲生儿子囚|禁的?居然还是她报以最大希望的嫡长子珠哥儿。

有时候想想,世事无常这个词还真是有够残忍的,至少搁在多年前,王夫人决计想不到,自己终有一日被困在这狭小的院子里,慢慢的等着灯尽油干,生生的被熬死……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曾想,今个儿居然还有人来探望她。

是那拉淑娴。

“有个事儿,我想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应当同你支会一声。”

许久不曾打开的院子门被打开,那拉淑娴也没打算进来喝杯茶吃口点心,只就这么站在院门口,目光轻飘飘的落在王夫人面上,淡淡的开口道:“宫里那事儿有说法了,是静妃干的。不过,她到底是自打潜邸起就跟着圣上的,又为圣上生养了三儿一女,虽说如今所有的孩子都没了,可功劳总是在的。我想,圣上不会惩罚她的,只是觉得到底还应该同你说一声。”

静妃就算真的是幕后真凶,可她毕竟不是拿着刀将元姐儿捅死的,说白了,言语相比就算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也不可能真的叫对方以命偿命的。这不单单是在皇室,就算是寻常人家好了,将旁人逼死,也不可能判斩立决的。也许,旁的惩罚会有,可再多的惩罚也换不来逝者的性命。

那拉淑娴很怀疑,若是元姐儿在天有灵知晓了此事,会不会后悔当初鲁莽的行为呢?

她才二十三岁,还有大半的人生路要走,却倒在了所有人前头。

“静妃吗……”王夫人皱着眉头喃喃的说着,似乎长年累月的囚|禁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过了好半晌,她才迟疑的看向那拉淑娴,“你是说,是那个三皇子的母妃害死了我的元姐儿?”

静妃一共生养了三儿一女,留住的却只有三皇子锦时一人。可便是锦时,也在早先就被过继给了义忠亲王。也就是说,静妃如今是没有子嗣的。

“她曾经生养了义忠亲王府的世子。”略顿了顿,那拉淑娴如是说。

“为何?”王夫人并没有纠结这里头的关系,她只是要确定逼死元姐儿的那人是谁。在确定之后,她便开始狐疑这里头的缘由了,“大嫂,我知晓这些年来,我做过不少对不起你的事情。可到底请您看在我那早逝的女儿面子上,告诉我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那静妃……怎么就非要逼死我的元姐儿?”

原因?

那拉淑娴抿了抿嘴,其实她并不知晓这里头确切的原因,甚至究竟是不是静妃所为,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过,在内心里,那拉淑娴是相信的,根据前世的经验。

在她的前世,并没有静妃这个人,不过类似的事情却也没少发生。

也许,元姐儿曾在入宫之初得罪了静妃;也许,静妃先头几个死去的孩子跟元姐儿脱不了关系;也许,原因是最简单的那个,静妃看元姐儿不顺眼……

“弟妹,你若是非要追究原因的话,那么元姐儿她是自缢而亡的。”最终,那拉淑娴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说真相,和说出自己的看法,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哪怕那拉淑娴隐隐摸到了真相,她也不觉得应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再一个,人死不能复生,而作为幕后主使的静妃,因着她自身的可怜,估计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

换句话说,这个亏,贾家吃定了;这份痛苦,王夫人这个当娘的,也受定了。

“我知道了。”王夫人长叹一声,她便是有着再多的缺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还不知好歹。说白了,那拉淑娴愿意来跟她说一声,已经尽到了亲戚情分,至于旁的,还是不要苛求了。

想了想,王夫人又道:“二丫头快出嫁了罢?早先我就给她准备了添妆礼,一直没机会拿给她。既然今个儿大嫂过来了,倒不是替我给了她。”

“好。”那拉淑娴应下了,却并未停留太久,很快就带上王夫人给的添妆礼离开了。

直到侯府的马车彻底消失在了眼前,身为家主的珠哥儿这才命人关了门,慢慢的渡步到了最后一进院子。

说起来,贾家的宅子还是当初贾母替他们置办的,不算大,却也堪堪够住了。加上正好一进院子远离前头的街面,端的是清净,珠哥儿索性让人休整了一番,将院子一分为二,一半让贾政住,另一半让王夫人住。倒不是不想让他们夫妻二人团聚,而是单纯的不希望他们再掐架了。

至于贾家其他人,皆由李纨代为教养着,又因着贾政这人肚子里还算有点儿墨汁,便让其帮着教导府里的哥儿。

当然,珠哥儿两个亲生的哥儿都是他自己教养的,说真的,他还真就信不过贾政。不过,宝玉和他那几个庶出弟弟就无所谓了。只要不涉及自己亲生的哥儿,珠哥儿还是很淡定的,一点儿也不怕贾政下狠手把儿子们弄死了。

等珠哥儿走到王夫人所居的最后一近靠右面的院子时,只隐隐约约听到左边传来阵阵背书声,脚步略顿了顿后,他还是进了王夫人那院子。

“太太。”

珠哥儿始终都是那般的彬彬有礼,甭管对面是甚么人,纵是一个粗使婆子,他也是礼遇有加,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然而,仔细看去,却能轻易的发现珠哥儿原本如玉的面庞早在不知不觉间添上了许多细纹,甚至两鬓都出现了斑斑白发。

——心思重,承受能力差,极容易因忧虑过度造成心血枯竭而亡,最好的调养法子就是让他放轻松。

曾几何时,太医的话还历历在目,可珠哥儿却不得不背负上这沉重的责任,只因他是家中的嫡长子。

大徒律法有云,嫡长子可承袭家中爵位,可继承祖宅和祭田,并可获家产中至少七成以上……这是权利。与此同时,嫡长子的义务也有不少,赡养父母长辈,教养弟妹子侄,以及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家族。

大房的嫡长子琏哥儿只比珠哥儿小了一岁,俩人在同一年科举入仕,又先后成亲生子,官运也相差无几,然而命运却差距极大。至少,珠哥儿记得很清楚,自己上回看到琏哥儿时,后者还是那个笑起来一脸得瑟欠揍的痞子样儿,半点儿都没有被生活所压迫的模样。

也是,琏哥儿原就只需要享受生活……

“太太,我知晓我的很多做法都不被您所认同,事实上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说到这里,珠哥儿忽的笑了一声,“说起来,这怕是多年来,你们二老难得的有了共同意见罢?对了,我来是想告诉您,大伯家的二丫头就快出嫁了,璟儿的亲事也已经定下来了,您可知晓?”

迎姐儿即将出嫁一事,王夫人自是知晓的,可她并不知晓璟哥儿之事。

不过,她也并不好奇。

“且不论侯府之事,想来大伯铁定会将一切料理的妥妥当当。”

珠哥儿苦笑一声,曾经整个家族里最不靠谱的大伯,如今看来,人家才是最为靠谱的。瞧瞧给儿女挑的那些个亲事,俱是极好的。哪怕小五尚未说定,可那也是因为小五年岁太小的缘故,等再过个七八年,小五绝对能说上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再反观自家……

“太太,宝玉的亲事该如何是好,您给我个准话儿罢。”

“去找你祖母。”王夫人头也不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