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一呆,笑了起来,道:“你怎猜到?妹子不愿意么?”

二人相识多年,早生情愫,感情日笃,此刻黄药师提起此事,冯蘅也不觉唐突,却见冯蘅一撸腮边小辫,低头不语。

第九十七章

黄药师见她羞赧,继续道:“我要让天下英雄都来参加黄药师和冯蘅的婚礼,这婚典一定最热闹最盛大,哪个敢不来,我便打断他的狗腿,哈哈哈。”

冯蘅却是不笑,道:“黄大哥想得太早了,倘若群雄制服不了三煞呢?好啦,我们先去临安找洪帮主吧。”

黄药师叫来弟子,喝令他们不得擅自出岛,即命曲灵风驾舟,与冯蘅出了桃花岛,驶奔临安。

此时叫化洪七早已升任帮主,江湖尊称洪七公。黄药师、冯蘅寻见洪七公,免不了一番寒暄叙旧,提到林慕寒惨死,众人俱是表情凝重起来。

洪七公领黄药师到林慕寒灵位前一番拜祭。

黄药师心头怏怏,却听洪七公道:“那日林慕寒与蒋振宇剧斗,我恰在临安,只因贪杯醉酒,误了大事。待那些小叫化把我喊醒再去救人已是来不及了…叫化犹如失去一臂啊!痛心疾首之余,自斩一指,以示警醒。”

黄药师见他果然失去一节小指,心中滋味百转,无论如何,也换不得林慕寒一生了。

林慕寒一生中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事也没干下几桩,一生之中无论在圣剑门、铁衣教还是丐帮,都积极入世、不计前嫌、坦荡无私,堪称真正的的大英雄,终了孜孜敬事,反被事误,这也许是造化弄人吧。那丐帮净衣派原本是铁衣教帮众,如今林慕寒一死,这些旧时铁衣教弟兄再无堪服贴心之人,不好与洪七公明说,想到此处,心头不免怅怅。

连日来,黄药师郁郁寡欢,心中放不下这件事,一直想问问洪七公将来谁接任净衣派长老,统率旧时铁衣教属下,思来想去,自己已把铁衣教交与洪七公多年,实在不便过问,终于没有开口。

几日间,王重阳、周伯通携全真七子,西毒欧阳峰、大理段智兴、铁掌帮主俅千仞、林慕寒师父“剑圣”公孙叹等悉数赶来汇合。新朋旧友,饮酒叙旧,切磋武艺,好不热闹。黄药师重逢王重阳、周伯通、马钰、邱处机、孙不二、欧阳峰、公孙叹等人,无比畅怀,惟独冷落了段智兴和俅千仞。

这日,众豪杰聚室密谋,共商大计,洪七公道:“那日我和林慕寒长老合斗蒋振宇尚且不能取胜,中秋决战我们只有围攻三人,以多敌少,到时候庸手就不要去了。”

王重阳、黄药师、欧阳锋、俅千仞、公孙叹等人堪称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心高气傲,一听洪七公此言,颇为不悦。

段智兴道:“药兄与岳家素有渊源,小弟有一计策,中秋之夜,由药兄上门叫阵,引出三煞,免得误伤忠良无辜。”

段智兴本来一番美意,孰料黄药师嗤之以鼻,道:“中秋之夜,那岳家满门老少俱往西湖岳坟祭奠,段皇爷一个人去岳府叫骂去吧!”

段智兴被他一说,好不尴尬,心道那日间在大理国之时,自己为逞一时之快,削断黄药师落英宝剑,黄药师愤而出门,怎知他心胸颇为狭隘,今日依旧耿耿于怀。黄药师瞟他一眼,哼起小曲来,故意气他。段智兴讥笑道:“东邪黄药师果然名不虚传。”

洪七公怕两人恶语相激,坏了大事,哈哈一乐,道:“老叫化去叫阵,老叫化多派小叫化阻拦岳府里的人,我等合力围杀三煞就是。”

王重阳哈哈笑道:“老道就是不认识那三煞,不然老道去把那三个恶贼引来!”

“剑圣”公孙叹将手中“情孽”剑一晃,那剑嗡嗡轻响,直欲破匣飞出,那剑本是林慕寒遗物,公孙叹心头恨恨,道:“待得擒到蒋振宇那贼子,各位务请将贼子交与我,待我亲手毙了他。”

横行川湘的铁掌帮主俅千仞接道:“待俅某用铁砂掌将三个贼子打个半死,再交与老前辈发落!”

群情振奋,轰然叫好。洪七公见群豪斗志昂扬,心头很是高兴,精心安排众人休整,直待中秋到来。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八月十五转眼即至。群雄疏疏落落聚到岳坟,黄药师一早便携冯蘅在西湖边玩赏。风景依旧,黄药师不由想起当初与岳见龙弄潮相识,对岳诗琪颇为倾慕,只缘自己云亭一声吼,军官蒋振宇赶来缉拿,自己跳湖逃脱,劫舟骂帝,所作所为越来越被岳家不容,与岳家关联越来越远,仇恨越炽。

冯蘅见黄药师心不在焉,便道:“我们也到岳坟左近埋伏,事成之后再带阿蘅饱揽西湖美景吧。”黄药师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拉了冯蘅漫步到岳王坟前。

第九十八章

西湖依旧热闹,黄药师却全然入不了眼睛。身边冯蘅忽然轻拍他一下,黄药师顺他眼色望去,岳诗琪、蒋振宇、岳见龙等人俱自转到岳飞坟前。黄药师初遇岳诗琪已是六、七年前的事情,那时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今日见时,她虽已是少妇,却也风姿绰约,十分美艳,她背后还背缚着一个婴儿。那军官蒋振宇面色乌青,一脸唳气,目光气度已不复是百年道前武功低微的蒋振宇。那岳见龙虽也梳洗齐整,却犹是灰头土脸,目光散乱,自从学练伪双手互搏而走火入魔后,终究疯疯癫癫。

黄药师正自分神,耳听“梆梆梆”有人连敲竹棒,几百条毒蛇从草丛中窜出,“嗤嗤”游向墓前岳家老幼,昂首啮人。黄药师心中明白,这是欧阳锋发出的围攻信号。

岳家上下百口人,俱被这突生变故惊得呆了,转眼即被咬伤数人。岳轲慌乱间指挥众人退走,喝令武功最高的岳见龙、岳诗琪、蒋振宇杀蛇。

洪七公见岳家老小离开鄂王坟前,只剩下“岳门三煞”,心下登时一喜,招呼属下黎生,差数百丐帮弟子围在岳坟外围,防止岳轲等人再来。

王重阳见时机成熟,在暗处发一声喊,群雄一拥而上,将三煞围在核心。

三煞定下神来,见来敌个个气宇不凡,显然都是名震一方的高手。

那岳诗琪环顾众人,立时瞧出至少有七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其中洪七公﹑欧阳锋和裘千仞曾经会过,另有一个高冠道士﹑一个锦袍大汉和一个负剑老翁,观其形貌,猜想便是大名鼎鼎的重阳真人王吉﹑云南段皇爷和剑圣公孙叹,最后一人是个青衫男子,体态依稀有点眼熟,但五官木然,令人望而生怖。岳诗琪心道:“今儿个忒也大意,居然让这群狗贼围住了。”

她不知这青衣人便是黄药师,只因黄药师与岳家有旧,是以将昔日恶僧慧才的人皮做了面具,戴在脸上,再行出手。

却听一人骂道:“三个妖人,使阴毒武功残害武林正道,还有脸来拜祭岳爷爷么!”这人怒目戟眉,声若洪钟,正是长春子邱处机。

蒋振宇狞笑道:“原来是你这小道士,大言不惭,你敢站出来吗?”

邱处机是急性子,成了阉人之后,脾气更是火爆霹雳,闻言大步跃众而出,喝道:“我先来领教领教你的催心掌!”他粗中有细,知道三煞的爪上功夫厉害,不敢强撄其锋,是以言明对掌,要以自己的玄门内功在群雄之前一战扬名。

蒋振宇哈哈一笑,身子微晃,一掌已拍到邱处机身前,这招来得极快,邱处机只觉凛然罡风扑面而至,压得他缓不过气来,这才知道对方内力之强,远胜自己,且柔中带正,全不类左道功法,这时后悔已迟,无奈下咬牙双掌击出。

邱处机猛觉后颈一紧,已被人提起衣领,拋了出去。耳中响起师父王重阳的声音:“无知顽徒,总是好勇斗狠!”却是王重阳知道徒弟不及对手,这一招对将下来,非受重伤不可,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他拋送向后,随即大袖飘飘,反掌挥出,迎上蒋振宇的催心掌。

“砰”的一声,双掌相交,王重阳身子一晃,退了小半步,心道:“好家伙,难怪洪叫化也奈何不了他。”

那蒋振宇借对手的掌力,凌空翻回妻子身旁,着地时一个踉跄,也险险摔倒。邱处机落在远处,不敢再说什么,讪讪地站在外围,周伯通回过头来,向他做了个鬼脸,意思是:又惹你师父生气啦!

这时岳诗琪朗声道:“各位都是雄霸一方的大豪杰,今日连群结党,却是所为何来?”

洪七公道:“咱们所为何来,刚才邱道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岳诗琪轻轻一笑:“我夫妻只和林慕寒有仇,把他杀了,自有他的亲友来复仇,关你叫花子什么事了?你等要是一拥而上,我们三个无法抵抗,只有死在祖爷爷坟前而已。你们丐帮﹑全真教﹑铁掌帮自命正道,今日却在武穆爷坟前围攻他老人家的后人,此事说将出去,岂不遭世人唾骂?”

她语音清脆,娓娓道来,群雄莫不动容。王重阳心道:“今日之事,若是被金人得悉,传将开去,说我恃众残杀忠烈之后,教我等日后还怎么率众起事?”和洪七公对望一眼,见他也在缓缓摇头,甚是沮丧,群雄挟勇而来,想不到被这女子几句话,便窘在当地。

忽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铁衣教是岳爷爷旧部,和岳家便如亲人无异,丐帮豪杰为国为民,算来也是岳爷爷的同路,你们三人日前所杀的丐帮弟子,便有铁衣教的好汉在内,岳家几代忠义,不想出了三个残忍魔头,杀害同道,还有脸提岳爷爷么?我等此来,正是为岳氏一门除害。今日天下英雄,集此者十之六七,瞧在岳爷爷份上,便是任出三人,单打独斗,也可将你们击倒有余。”

岳诗琪循声而望,却不见其人,声音似是来自那青衣怪客身后。

洪七公知道冯蘅机敏百变,在侧解围,忙道:“不错!今日为武林除害,咱们便三场定输赢,我方若输了,任你们走路便是!”

第九十九章

 岳诗琪点头道:“王真人怎么说?”

王重阳道:“岳爷爷便是见证。”说罢望了黄药师一眼,暗道:“如此约法三章,那是江湖较技,既能除奸,又不损我等威名,这东邪果然是诸葛再生。”他听出说话的女子便是阿蘅,只道她得黄药师授意,出言定计,心下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黄药师见他向自己望来,已明其意,探手到身后,搂住了冯蘅,轻轻道:“阿蘅,谢谢你。”他知道阿蘅之出此言,全是为了自己着想,要知三煞恶贯满盈,今日难逃公道,但他们终是岳家后代,传将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眼下定了三战之约,不落口实,况己方好手如云,决不至输与对手,这些都还罢了,群雄中只须三人出战,让王重阳﹑洪七公等动手,自己当能置身事外,既可全了武林义气,又不负和岳诗琪兄妹相识一场,黄药师越想越是感动:“我的阿蘅自来厌恶江湖争斗,今日居然出谋定策,那当然是全为了我,唉,得妻如此,此生复有何求?”握着阿蘅的小手,猛下决心:“其实只要她开一句口,我便立时杀了岳诗琪兄妹,又有何难?对!待会便由我出手对付岳诗琪,向阿蘅表明心意!却不知我方另两场由谁出战?”

“却不知我方由谁出战?”王重阳回顾群雄,也在打着主意:“黄药师和岳家有旧,又想出以三对三的法子,看来是要置身事外了。那蒋振宇由我对付,洪叫化敌那岳疯子,余下一人,却该派谁?欧阳锋﹑段皇爷和裘铁掌身负绝艺,均可出场…只是那岳诗琪是个女流之辈,他三人自负得紧,却又不一定肯出手,不二功夫未纯,上场徒然送死,唉,要是她…要是她也在的话,那有多好?”

思索间岳诗琪果然抱拳道:“小妇人不才,想领教领教贵方女中须眉的神技。”

此言一出,黄药师和洪七公齐骂一声:“妈个巴子!”黄药师原想出手,但对方既言明要以女子对女子,自己出场,岂不是自认和女流之辈争锋?在场女侠之中,阿蘅智计过人,但不谙武技,孙不二虽然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武功却还远不及六位师兄,余子寥寥,更不足道。

洪七公暗道:“妈的,这女人好不奸狡。”眼见王重阳和段皇爷面有难色,欧阳锋微微而笑,非但没有出手之意,还似大为幸灾乐祸。心想:“说不得,就让叫花出手把你摆平了,老子一念锄恶,只要问心无愧,日后便让天下英雄耻笑,却又怎地,老子还少块肉不成?”一整破衫,笑道:“叫化子平生有二爱,一是吃叫化鸡,二是揍女人,来来来,还是让叫化来揍你几棍过过瘾!”

却听有人道:“洪帮主,头功让给我!”群雄眼前一花,已多了个黄衣美女,向众人团团一揖,道:“小妹林朝英,愿打头阵!”

王重阳心中大喜,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喉头哽住,洪七公笑嘻嘻地道:“林姑娘来得合时,有人正等得心焦呢。”

林朝英啐道:“狗嘴长不出象牙,你爱揍女人,待会我还要和你说说这道理!”

洪七公笑道:“啊呀,你和王真人两个﹑嘿,那什么同心,叫花子可不是你们的对手。”

林朝英脸上微红,道:“胡说八道!”有意无意地向王重阳望了一眼。王重阳和她相识已久,对她的心事焉有不知,总觉她是个女中丈夫,与自己意气相投,然一想到要结成夫妻,却不由有点怯然,这时好不容易说道:“你﹑你小心些。”

林朝英神色一黯,转身之际,长剑已到手中,道:“请!”岳诗琪不敢怠慢,自袖下掣出一对精光闪闪的匕首,交错护在胸前,道:“客气了,姐姐便请出招吧。”她是名门之女,这么一摆架势,果是气度雍容,瑰丽无匹。

段皇爷轻轻叹道:“如此丽质,怎知是个辣手罗剎。”

身旁的欧阳锋接口道:“皇爷何不替她求情,带回天南后宫安置,只须废去她的武功,便不怕她发恶了,哈哈,哈哈。”

黄药师闻言哼了一声,阿蘅在他耳边笑道:“怎么,大哥也想替岳姐姐求情么?”黄药师心中微懔,笑道:“她是死是活,不干我事。”

场中兵刃交击之声响起,两个女子已搭上了手,以快打快,霎时交换了十多招。昔年英雄会上,林朝英大显神通,在场诸人多曾目睹,这时见她剑势疾逾迅雷,偏偏身形飘动,说不出的闲适潇洒,武功比之当年,显然又有进境。马钰﹑邱处机等固是叹服,王重阳和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亦无不暗感沮丧,想自己苦修多年,满以为独步天下,再无抗手,谁知这女剑客静僻奚径,功夫竟也练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境界。

酣斗中林朝英一声清啸,身子跃在半空,“嗤嗤嗤”急刺七剑。岳诗琪双刃挥舞,挡了六剑,第七剑上招架不及,被削下小半幅衣裙,群雄齐声喝彩。

岳诗琪冷冷一笑,左手匕首上下穿插,化作一团银光,右手匕首却自不可思议的方位削向对手喉头。这一招狠﹑辣﹑奇﹑准,林朝英大惊,左足前点借力,平平向后飞退五尺,但听“嗤”的一声,眼前青丝飘舞,却是被匕首削去了一截头发,实是险到了极处。

第一百章

林朝英定住心神,向王重阳瞧了一眼,见他满脸关切之色,暗道:“不知道他关心的,是胜负之数,还是我的生死?如果我死在这女魔头的手上,不知他会为我伤心欲绝,还是怪我太也没用?”柔肠转结之际,劲风袭来,连忙运剑抵挡。

黄药师和欧阳锋对望一眼,心中都道:“百年道前,岳诗琪的武功还平常得紧,短短时日,却增进到这种地步,这部《九阴真经》,实在是大不简单。”

这时场中形势有变,岳诗琪两柄匕首成了两团雪花,裹住林朝英的长剑,着着进逼,招式又奇又快,辣狠中带着正大厚实之像,神妙已极。但林朝英稳取守势,偶而还得一招,也是极具匠心,两人翻翻滚滚,一个像天界下凡的玉女冰仙,一个像幽冥出世的迅捷修罗,群雄只瞧得眼睛发花,丐帮几个功力较弱的七袋弟子转过了头去,不敢再看。

阿蘅在黄药师身后探头出来,一双大眼随着两道清影律动,蓦感头昏脑涨,摇摇欲坠。

黄药师觉得有异,忙把她转过身来,搂入怀中,他性情与众不同,视礼教俗节贱逾粪土,也管不得旁人的目光,轻轻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阿蘅把脸埋在他胸口,问道:“她们谁会赢?”

黄药师道:“不知道,眼下还瞧不出来。啊哟!”

阿蘅惊道:“怎么?”便要转身去看。

黄药师怕她旧伤复发,把她轻轻按住,道:“没什么,刚才岳诗琪出了一记怪招,还好给林朝英避过去了,嘿嘿,避得当真妙,当真妙。啊,好!好一招‘鸿飞仓冥’!唉,可惜!”

阿蘅这一次并不再问,猜想是林朝英使一招什么“鸿飞沧冥”,十分厉害,却又被对手破去了。旁人紧张万分,她心中却是甜滋滋的:“大哥给林姐姐捧场,对岳姐姐显是全然没有情意了。”

她自和黄药师在一起,虽然幸福喜乐,却隐隐害怕终有一天,这样的日子会忽然过完,黄药师终于舍下自己,投向岳诗琪,是以常常感到莫名的惶恐。直至此时此刻,当世最强的两位女高手作殊死之博,她旁观黄药师的自然流露,方才确知爱郎实是全心向着自己,对岳诗琪再无留恋。

猛听得一声婴儿啼哭,接着群雄哗然,兵刃交击之声却戛然而止,冯蘅再也忍耐不住,转过头来,赫见场中三人对面而立,岳诗琪肩头衣衫破裂,脸色苍白,似是吃了亏,十步外的林朝英,也是花容失色,长剑插于土中,手中抱着一个襁褓,却是原先缚在岳诗琪身后的那个婴儿。王重阳铁青了脸,站在两人之间。

原来林朝英和岳诗琪激斗多时,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林朝英内力悠长深厚,岳诗琪初习真经,学的仅是几门厉害的外门功夫,百招之外,却渐觉真气散乱,着急浮燥之下,肩头露出破绽。林朝英抓紧时机,长剑掠处,剑气已把对方肩头的衣衫绞碎,要待透体而入,却不防劲风扑至,似有一物向自己掷来,忙运左掌全力推出,猛听得一阵哭声自那物传出,投来的赫然是岳诗琪背着的襁褓,林朝英心中大惊:“这一掌推将出去,岂不是把婴儿给打死了?”她反应极快,一剎那中硬生生收回掌力,拋下长剑,双手把襁褓接入怀中,只觉巨力击体,气血翻涌,却是岳诗琪掷婴之际,注入了内力,以婴儿为媒,间袭敌人。

林朝英骂得一声:“好毒的女人。”寒气已自头顶汹涌而来,她身受内伤,先机尽失,暗叫:“王喆,王喆,我要死了!”

风声响起,一人已护在身前,“叮叮”两声,把匕首挡了回去。正是王重阳及时相救。

岳诗琪耗力甚多,与对方长剑相触,手臂酸麻,双刃险些脱手,厉声道:“臭道士,以二敌一么?”

王重阳大袖一拂,道:“大家瞧得清楚,适才你已输了一招,若非掷婴使诈,早就败在林女侠剑下了。”群雄虽也看见岳诗琪背着襁褓,只因那孩子不作一声,是以都没多加注意,如段皇爷之流,见她生得俏丽华贵,实难相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这时见她为了打败对手,竟连孩子也要牺牲,这才勃然而怒,纷纷道:“不错!林女侠手下留情,你别不知好歹!”“兀那妖妇,恁地歹毒,亲生孩子也是掷得的么?”“林女侠武功高强,先取一场。”

王重阳转身对林朝英道:“林女侠好武功,贫道佩服。”

林朝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然开口道:“这场比斗,是我输了。”此言一出,众人包括岳门三煞,无不愕然。

王重阳惊道:“朝英,这…这却是为何?”

林朝英淡淡地道:“生死争斗,原是无所不用其极,岳姐姐武功高强,智计更是远胜于我,小妹输得心服口服,这可愧对天下英雄了,告辞。”说罢走到黎生面前,把婴儿递了给他,轻轻道:“这必定不是岳诗琪的孩子,请小兄弟好好照顾,不用还给他们了。”

黎生呆呆接过,要待说话,林朝英身形早在数丈之外。那孩子受了重创,却哇哇大哭了起来。原来这幼女的确不是岳诗琪、蒋振宇所生,乃是曲灵风的女儿曲莹。其时岳诗琪、蒋振宇苦练邪魔武功,已导致不育。

第一百零一章

 雷峰寺僧慧才与岳家交好,知道这个细情,便趁血洗曲家之机,串通岳诗琪抢去一个婴儿抚养。曲灵风那日不敌,全家遇害,刽子手实是慧才和岳诗琪二人。这段隐秘却是无人知晓,三年后,曲灵风被逐出桃花岛,返回临安沽酒为业,偶遇丐帮黎生,才认出这寄养的女孩是自己骨肉,父女团圆。无奈曲莹幼时受创,年纪渐长,智力却始终低下,是为后来的傻姑。

林朝英刚才奋勇争先,这时明明得胜,反而自认败绩,在场不乏见识高明之士,黄药师更是聪明绝顶,却也思之不解其故,冯蘅忽然叹了口气,轻轻道:“我知道林姐姐为什么会这样。”黄药师道:“为什么?”

阿蘅叹道:“那位王真人由始至终,着意的就是比武胜负,却没有一句话是慰问林姐姐的。”

黄药师道:“难道林朝英便是为了这个,故意认输,想要气死王重阳么?”阿蘅道:“为什么不能?”黄药师摇头道:“这位大姐武功高强,却是如此不明事理,王重阳遇上了她,也算是倒霉,哈哈。”言下甚是幸灾乐祸。

这时王重阳眼睁睁瞧着林朝英远去,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何滋味,但听一声怪吼响起:“来第二场!来第二场!谁敢和我打架?”

目下已输了一场,而三煞武功之高,更是大出群雄之料。洪七公知道这岳见龙虽然神智昏乱,其实本身的武艺已经颇为不弱,习得真经之后,当不在乃妹之下,自己并无胜他的把握,但王重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宜出手,余人至多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看来这一场还是要由他这个发起人来对付了。

刚想出声应战,却听长笑声中,一人大步越众而出,向洪七公道:“洪贤弟,这人是我的。”

洪七公微愕,道:“裘兄,你…”此人正是裘千仞,他自执铁掌帮门户以来,声势着着不小,据说他单人双掌,打得衡山派诸武师死伤枕藉。又头顶铜缸,飞渡淮水,折服了淮阴的神鳌会,种种事迹,当真是神乎其神,洪七公与他相交不深,向来当是夸大之辞,这时见他自告奋勇,不由有些犹豫。

裘千仞微微一笑,走到林子旁边,拾起一块巴掌大小的青石,放在手中轻轻搓动,只见那青石化成粒粒粉末,悉悉然落在地上。这手功夫一露,众人群相变色,几个铁掌帮帮众大声喝起采来。洪七公骇极而笑:“小弟静观裘兄降魔。”

裘千仞好整以暇地踱到场中,笑道:“岳老弟,我有一句话,先要对你说清楚!”

岳见龙神智不清,道:“你是谁?你是谁?啊,对了,你是奸臣秦桧,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蒋振宇插口道:“这位裘帮主,人称铁掌水上飘,掌上功夫和轻身功夫都什么了得,三哥小心些。”

岳见龙闻言,“蹬蹬蹬”连退三步。裘千仞哈哈大笑,得意地道:“老弟,所谓拳脚无眼,你与我动起手来,死伤难免,你虽然作恶多端,但总是忠良之后,不如这就投降了吧,咱们瞧在你祖宗分上,饶你一命,也未可知。”

岳见龙双目圆睁,忽然指着裘千仞怪声道:“我知道了,你是金兀朮,你以为你换件破衣服,我就不认得你了吗?我是岳家的子孙,咱们岳家个个是大英雄,大豪杰,咱们的武功天下第一,你们这些人,都只配给咱们提尿壶!”

阿蘅听得有趣,忍俊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裘千仞却勃然大怒,也不搭话,双掌平推,“砰砰”两声,击在岳见龙胸口,身子晃处,又退在原处。

岳诗琪怒道:“不要脸的贼子,便是如此偷袭么?”一把抱住兄长,急道:“三哥,你觉得怎样?”语音甚是惶急。

众人也料不到裘千仞如此容易得手,想他掌力雄浑,这一下非把岳见龙打得筋断骨折不可。黄药师想起和岳见一起龙弄潮祭坟,不禁暗自叹息。

忽听大声怪笑,传自岳见龙之口:“哈哈哈,嘿嘿嘿”声如鬼哭,群雄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几个功力较浅的,已自坐倒在地。黄药师握着阿蘅的手,内力源源不绝地输将过去,心下好生诧异:“这厮中了裘矮子两掌,怎地还有这般霸道的内功?”

幸好岳见龙不多时便即收住笑声,对岳诗琪道:“我没事,金兀朮哪能奈何得了我?他给我搔痒呢,妈,你别担心,孩儿是岳家的子孙,怎么能输给别人?”却是把妹子当成是母亲了。众人又是好笑,又是骇异,岳诗琪神色黯然,道:“没事就好,快把他杀了!”

岳见龙道:“这个自然。”说着踏上两步,全身骨胳“格格格”,如炒豆般响将起来。

裘千仞道:“且慢!”

岳见龙嘻嘻笑道:“你打了我两掌,我也要打回来,有仇不报,不是岳家的子孙!”

裘千仞忽然弯腰捂腹:“啊也,不好,昨天湖蟹吃多了,这个时候来闹肚子!”

第一百零二章

 王重阳和洪七公齐道:“裘兄怎么了?”心想内力高强之士,怎么会拉肚子,多半又是在伺机偷袭,只是以他如此武功,何以还要行此等卑鄙手段?

岳见龙心神错乱,反应却仍是极快,退了两步,道:“金兀朮,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裘千仞道:“你,你等着,待我去方便回来,才收拾你。”说着便要往树丛中钻。

岳诗琪怒道:“武穆爷的禁冢,岂能容你污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