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欣抬起头,哀怨地看着薛曼,她能不知道裴宸长得好看?

七年前,这张脸是怎么横扫整个向阳高中的,就连学校里扫地的大妈都能写出八百字的命题作文来。

有多少女生一下课就到他们班的窗户边偷看他,又有多少女生往他的抽屉里塞信封,还有多少女生拦路向他表达爱意,秦开欣就是长十个手十个脚都数不过来。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谢沛沛怂恿她表白的时候,她会那么容易被说动的原因。

她本以为裴宸都遇到过那么多女生表白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万一成了,她就赚了,万一没成,裴宸身经百战,应该也不太会介意才是。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其他女生表白,裴宸顶多看一眼就绕过去了,轮到她表白的时候,他却直接来了个人间蒸发。

那时候,学校里传言裴宸是被秦开欣吓走的,说她丑人多作怪,不知廉耻,天天缠着裴宸。

学校里喜欢裴宸的女生太多了,听到这种传言,自然都把矛头指向了秦开欣,于是在裴宸离开后的那段日子里,她几乎成了众矢之的,许多女生排挤的对象。

要不是后来她及时转学了,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啥样呢。

所以,当薛曼毫不吝啬地夸赞裴宸长的好看时,秦开欣一点都不那么想,对她来说,男人就像毒蛇,越鲜艳,越致命。

此刻再遇到他,她只希望自己能躲得越远越好。

婚礼的流程按部就班,仪式过后,客人开始用餐,司仪在台上耍起了宝,现场热闹非凡。

按照原定计划,此时负责甜品桌的秦开欣和薛曼只需要找个角落吃完饭,等婚礼结束就能收拾东西走人了,可是现在秦开欣偏偏成了伴娘,而按规矩,伴娘是必须在主桌上用餐的。

宫泽和郭小菁带着几个伴郎伴娘去敬酒了,秦开欣左右看了下,确定裴宸没在,这才安心坐下,看上个水晶虾饺,拿着筷子准备去夹。

忽然,一个黑影走过来,在她右边坐下来,秦开欣瞥了一眼,才夹起的虾饺又掉了回去。

天哪,鬼都没他阴魂不散吧?

秦开欣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把头撇向一边,假装没看见他。

面前的碗似乎动了动,秦开欣回过头,看到原本空荡荡地碗里赫然放着一个……虾饺???

坐她左边那个伴娘正在很努力地啃个包子,显然没她什么事,所以这个虾饺一定是……

秦开欣装过头,瞪大眼看向裴宸。

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动了动嘴,似乎要对她说什么。

秦开欣赶忙低下头,心里嘀咕:不要说话,千万不要说话,我们不熟,一点都不熟!

裴宸刚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他到没气馁,很快又夹块小牛排到秦开欣碗里。

我靠,你到底要干嘛?

秦开欣正想发飙,左边那个伴娘啃完包子,回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好奇问:“你们俩以前认识吗?”

秦开欣抬起头看向那伴娘,指了指自己:你问我吗?

“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

好个屁!秦开欣摇头都来不及,却听裴宸在身边应了句:“嗯,我们是高中同学。”

“怪不得呢,该不会是早恋吧?”她开起了玩笑。

秦开欣把头摇得像甩脂机,而裴宸则在一旁笑而不语。

对方不傻,顿时就明白了,抿嘴笑了笑,一副我懂啦,我不会再多问的样子。

秦开欣如果是一只猫,现在大概浑身都炸毛了吧,她刚想解释,面前的碗动了动,一只基围虾被夹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下子没了底气,脑袋垂到了桌面上。

裴宸那边还没停手,又夹了块牛肉到她碗里,除了甜食,她最喜欢的食物就是虾和牛肉,他都没忘记。

眼看着面前的小碗像小山似得堆了起来,秦开欣坐不下去了,咬着牙“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过来上菜的服务员没注意,刚好与她撞上,手里的菜汤倒在了秦开欣的手背上。

烫……

她疼得牙都呲起来了,愣是没叫出声。

倒是服务员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没事。”秦开欣咬着牙摆了摆手,因为疼痛,手有些颤抖。

说话间,裴宸忽然站起来,揽住着她的肩膀说:“我陪她出去处理一下,你们慢吃。”

众人纷纷点头,催促他俩快点出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到了外面,秦开欣终于耐不住了,忍着痛一把甩开裴宸的手,瞪着眼他质问。

“你受伤了,需要赶快处理。”这还是他俩七年来的第一次直接对话,裴宸认真地看着他,表情坦然得过分。

“谢谢,我自己会处理。”她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走廊里忽然窜来股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每走一步,脚下的高跟鞋都磨着脚尖,隐隐作痛。

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全校学生排挤,后来就连一直支持她的谢沛沛都渐渐疏远了她。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她尚可把这段过去当成一个遥远的噩梦,可是现在却真真实实地痛了起来,远比手背上的烫伤更让人刻骨铭心。

忽然间,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裴宸追上来,再次将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秦开欣的情绪此时正在酝酿期,被他这一举动,差点就爆发出来,可下一刻,手腕却被抓住了,裴宸拉着她来到洗手台前,打开冷水,冲刷她的手背。

她手一颤,本能地想要缩回来,却被裴宸紧紧地抓住了。

“有点冷,忍一忍。”他低着头,目光专注着她的手背,声音在流水哗哗的背景声中,愈发显得低沉醇厚。

咚——咚——

秦开欣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口一下一下的跳着。

那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裴宸的,在他面前变得躲躲闪闪,生怕他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

可裴宸却以为她生病了,问她哪里不舒服。

她只好借口说考试没考好,心里难受。

“不就是一场考试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笑笑,拉着她地手说,“走,请你吃饭去。”

饭?一听到这个词,她便两眼发光,屁颠屁颠地跟着裴宸去了食堂。

没想到,那天她盛汤的时候,被个女生撞了一下,汤水洒在手上,疼得她呲牙裂嘴。

裴宸几乎丢了手中的饭菜,拉着她到水槽边冲水。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水也像今天这般冰凉,可那块被烫红的皮肤,却被水冲得越来越热,一直热到了耳尖。

秦开欣不敢再去多想,深怕再想下去,心脏就会从胸腔里跳出了。

为了让自己能够镇定下来,秦开欣看着裴宸低头四十五度角的侧脸,竟然莫名其妙地,在心里数起了他那比女人还长的睫毛。

一根、两根、三根……

“小姐,您还好吧?这是烫伤膏。”刚才闯祸的服务员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没事了,你去忙吧。”裴宸打发走服务员,一只手托着秦开欣的手,另一只手用毛巾将她手背上的水擦干,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他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干净有力的手腕,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沾着油亮的药膏,在秦开欣冷得都快没知觉的手背上一圈一圈地划着,温暖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摩擦在那片被烫红的皮肤上。

这一刻,秦开欣手上的痛感真的好像消失了一样,可是那温度却蹭蹭得往上升,从手背向上蔓延,最后连脸颊都变得滚烫通红。

淡定,一定要淡定!

秦开欣定了定神,又开始数睫毛: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裴宸忽然抬头看了看她。

“你别动啊!”秦开欣懊恼地说了句,刚数了一半呢,又得重数,你这是想逼死处女座吗?

裴宸奇怪地看着她。

她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尴尬地说:“这药闻着挺像麻油的,呵呵,呵呵呵……”

裴宸低下头,继续给她擦药。

秦开欣的嘴还保持着“呵呵”的形状,僵了半天,继续数睫毛: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好了。”裴宸抬起头说。

这回秦开欣倒是反应得快,她迅速缩回手,用细弱蚊蝇地声音说了句“谢谢”,没等裴宸再开口,转身便跑。

裴宸没追上去,只是望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勾了勾嘴角,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更何况,外套还在她身上呢,不怕她不回来。

第5章

秦开欣一宿没睡好,又做了那个梦,梦的内容没有变,但是那张脸却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的梦境里,提醒着她,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梦了。

秦开欣醒来,满头冷汗,本想劝自己再睡一会儿,可刚要闭上眼就瞥见了挂在椅子上的西装,顿时睡意全无。

怪就怪昨晚她落荒而逃,忘了要把西装还回去,等到结束时再想物归原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裴宸的人了,据说是送客人去机场了。再加上这西装不小心被她弄脏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它带回了家。

西装虽然带回来了,可秦开欣却觉得自己好像去了趟鬼屋,不小心把道具拿回来似得,惴惴不安。

越看越心烦,她干脆找了个袋子把衣服装起来,送去了干洗店。

“什么?一百八?”秦开欣瞪大眼看着老板娘,不敢相信洗这一件衣服得花那么多钱。

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她:“姑娘,这可不是便宜货啊,你要嫌贵送去前面那家二三十块也能洗,洗好洗坏,我就不能保证了。”

裴宸,我上辈子欠你的!

秦开欣垂头丧气地从洗衣店出来,打起精神去了店里,她在附近和薛曼合开了一家叫“象牙塔”的个性咖啡店,开了有半年多了,店面虽然不大,但生意很好,照这个势头下去,再几个月就能把投出去的本钱收回来了。

年底结婚、聚会的人多,甜品桌供不应求,秦开欣更多的时间还是一个人在工作室里忙碌,而薛曼则负责店里的事。

今天上午,她约了一个明年三月结婚的客人谈甜品桌,没想到客人还没到,薛曼却已经早早地等在店里了。对于这位生活散漫的大小姐来说,能这么早来店里坐镇,算是极其罕见的。

“快跟我说说梦郎的事。”

梦郎?!秦开欣一口牛奶喷出来,惊恐地看着薛曼,你当是在拍《天龙八部》啊?

“你别激动嘛,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怎么分开的,他看样子不像是始乱终弃的人啊。”薛曼兴致勃勃地盘问着。

“男人看脸是最不靠谱的!”秦开欣白了她一眼。

“男人就是不靠谱,才得看脸啊,难道你以为长得丑就靠谱了吗?这男人要是渣起来,跟外表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找个帅的呢,你说是不是啊?”

秦开欣彻底无语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曼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我这不就是对你们的过去好奇嘛,他真的七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没有。”秦开欣摇摇头。

“你就没有想过要找他?”

找他?秦开欣愣了愣,有些回忆又涌上来。

他刚消失那会儿,她其实是去找过的,她不知道他家的具体地址,只知道他住在圣凯罗花园,那时候有钱人最多的小区里,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栋,小区门口有好几个保安,还养了两条超大的黑背,陌生人一走近就虎视眈眈地看着,像随时都会冲出来咬人似得。

秦开欣最怕狗,不敢走进去,只好在小区外面徘徊了几天,有个保安大叔看她来了好几天,就问她找谁。

她报了“裴宸”的名字,那大叔立刻就明白过来:“你喜欢他啊?这边好多姑娘来找他呢,不过他不会见的,你放弃吧,回去好好读书,小姑娘家别老想这些。”

秦开欣不想放弃,继续追问:“叔叔,我不是来见他的,他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我就想问问他在家吗?”

大叔的脸色变了变:“业主的事我不能随便乱说的,反正你走吧,你找不到他的。”

“大叔,你就告诉我吧,求你了!”她央求。

“哎,不是大叔不告诉你,这家人可邪门着呢……”

邪门?秦开欣还想问。

远处,一个稍年轻些的保安忽然牵着狗过来了,那狗老远就朝她吠,吓得她转身就跑,再也没敢去裴宸家找过他。

听完她说这些,薛曼有些惋惜:“这样你就放弃了?听那保安的意思,说不定他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知道。”秦开欣有些憋屈,“但是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学校都说他退学了,难道我还要天天去他家门口等他回来?问他你为什么要走?”

“好了,别生气了。”薛曼见她生气,赶紧安慰道。

“我没生气。”秦开欣严肃起来,“我只是觉得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跟他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我不打算去刨根问底,也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关系。”

“这么狠?”薛曼睁大了眼睛。

秦开欣点点头,态度似乎十分坚决。

“好吧,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薛曼认真地看着她。

秦开欣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薛曼压低了声音:“昨天你看到他……还有感觉吗?”

牛奶在玻璃杯里晃动,秦开欣捧着杯子的手颤了颤,正是昨晚烫伤的那一只,被烫伤的皮肤早就已经不红了,但他给她擦药时指腹柔软的触感还在,热热的,像刚出炉,还热气腾腾的北海道土司。

很想去咬一口,却又怕被烫到了嘴。

薛曼凝神盯着她看,本来还挺有兴致的,不知怎么的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算了,我不问了,你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别人再着急都没用,还是得你自己想明白了才好。”

秦开欣松了口气:“我想我们应该不会有交集了。”

“那可不一定。”

还会再见面吗?秦开欣想到那件西装,不禁有些头疼。

此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秦开欣点开微信,发现郭小菁把她拉进了一个几十人的群里,群的名字叫做“玫瑰花园”。

她一进去,就有不少人跳出来说话。

今夏:草莓泡芙你的咖啡店在哪里呀,昨天那些甜品店里有的卖吗?

草莓泡芙:有的,象牙塔咖啡,我发个定位给你。

sherry:草莓泡芙我明年下半年结婚,甜品桌能找你吗?

草莓泡芙:没问题的,我的电话是136********,私聊我。

冰溪:草莓泡芙你做的甜品桌很漂亮,我是《**日报》美食版的记者,能不能去你工作室找你聊聊?

草莓泡芙:非常欢迎,我工作室在新城花园,具体位置我私聊你。

一时间,群里好几个人来加她好友。

还是郭小菁给力,一下子给她招来了这么多生意,秦开欣抱着手机暗喜,总算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怎么了?”薛曼凑过来问。

“郭小菁把我拉进他们群里了,好多人想找我们做甜品呢,还有记者想采访我们呢。”

“真的啊?什么群呀?”薛曼高兴地问。

“问我的都是伴娘,应该是婚礼群吧。”

等等!婚礼群?

秦开欣像触电似得想到了什么,颤颤点开群信息,顿时全部成员的名字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那五花八门的头像里,一个全黑色的头像静静地躺着,下面的名字是——裴宸

秦开欣手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干嘛呀,一副被雷劈的样子?”薛曼在一旁问。

她没回答,又手忙脚乱地点回了聊天窗口,她的店址、她的工作室地址,还有她的手机号,全都清清楚楚地留在聊天记录里,连定位都有。

秦开欣差点没一头撞死在手机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