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栋微微点头,道:“问出什么了?”

一人道:“起先他说电动车是他自己的,后来又改口说是有人卖给他的,谁卖的他说记不清长相。”

高栋道:“好吧,辛苦了,你们俩先出去,我问问。”

两人出去后,高栋往凳子上一坐,隔着不锈钢的铁栏栅,看向里面的那个人。

此人大约四十来岁,穿着显得土气,头发也没有梳整齐,整体乱糟糟的。高栋第一感觉就判断此人肯定不是凶手。

他想象中的凶手,非常注意细节,反侦察能力很强,智商很高,应该是个平时穿着看起来体面的人,不会这副德行。

那人低着头,默不作声,间或有低声的呻吟发出。

审讯室一边放了辆电瓶车,高栋看了几眼,没错,车篮有个破洞,车左尾有处凹陷,尾灯塑料玻璃破损,和效果图的照片完全一致。

高栋看了看审问的笔录,对那人道:“把头抬起来。”

那人抬起脸,嘴角有破损,沾了血迹,眼神惶恐不安。

高栋道:“你先说车子是你自己的,现在又说是别人卖给你的,谁卖的?”

那人哭着道:“领导,我真想不出卖车子的人长相了,我求你们不要打我了。”

高栋眼神一横,道:“他们对你刑讯逼供?”

那人道:“是啊,领导,我没犯事,为什么抓我啊,他们还打我,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待我啦!”

高栋冷哼一声,站起身,道:“小张,走吧。”

张一昂奇怪道:“老大,不问了?”

高栋哼一声,没答话,甩身走出了审讯室,来到旁边一间办公室,刚好陈队也在,高栋瞪了刚才两位民警一眼,道:“刚才你们打他了!”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原本见那家伙说话不老实,当然要教训教训,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在高栋那里告状,高栋看起来是满脸的怒容。两人不敢答话,只能把求救的目光对向他们的直接领导陈队。

陈队不敢对视高栋的眼睛,只能尴尬地应着:“高…高局,他们俩也是看他不老实,所以——”

“所以就打他了!”高栋冷声道。

没有人敢应话。http://www.kongbugushi.com/

高栋道:“谁教你们打人打脸的?”

他们不明白高栋的意思。

高栋话语稍微软了下来:“现在办案处在风口浪尖,别说外面的舆论影响,就是我们系统内,这日子也不好过。案子还没进展,别惹出新花样来。要是这家伙跟案子没关系,把他放出去后,他在外面说警察对他刑讯逼供,再或者找媒体告状,怎么办!”

陈队小声道:“那…那他要是不肯说,怎么查?”

高栋道:“别整出外伤,也别让他乱说话咬你们尾巴,赶紧问出结果来报我。”说完,转身就走。

两名警察不明所以,问陈队道:“高局是什么意思?”

陈队毕竟比他们俩有经验,马上就心领神会,道:“这家伙要是嘴巴再硬,打得更狠点,就是别出外伤的打法,也封牢他嘴巴,别让他乱说什么警察刑讯逼供的事,把他彻底弄怕了。”

两人顿时醒悟回来,这时才明白,高栋原来不是怪他们刑讯逼供,而是怪他们把他脸上打出血来了,而且还张嘴就说警察刑讯逼供。看来领导就是领导,就算刑讯逼供,也说的这么有艺术性。

第二十九章

没过多久,陈队找到高栋,道:“高局,嫌犯交代说电瓶车是个江西人卖给他的,他开电瓶车修理店,既卖新车,也卖二手车。”

高栋道:“既然如此,一开始他为什么要嘴硬?”

“他说那伙江西人是个盗窃团伙,经常偷电瓶车拿到他们这种店里销赃。他一是担心供出销赃的事要坐牢,二是担心供出了那伙江西人,会遭报复。”

高栋琢磨片刻,这车是伙盗窃团伙弄过来的,莫非盗窃团伙把凶手的车子给偷了?

他寒毛一竖,不会这么巧吧!

无论如何,先要抓获这队团伙再说,即便是他们偷的,也该记得从谁家偷的。

高栋便道:“那好,这店老板先关着,咱们替他摆平这伙江西人。你马上安排人,按店老板供述的情况布点抓人,这帮人一个都别漏了。抓到后可以稍微宣传一下,毕竟现在命案没破,算是打掉个盗窃团伙,也可以向市局申报一下。”

这次破案效率很高,一个蹲在白象县长达两年之久的七人盗窃团伙,在半天的时间里,就被整个端掉。

傍晚,高栋吃完饭,就接到陈队电话:“高局,这伙人全抓到了,您要不要亲自审?”

“好,我这就过来。”

高栋走进其中一间拘留室,身后的陈队指道:“高局,这家伙就是店老板说的卖他电瓶车的那个人。”

高栋盯着铁窗后的那张脸,看似还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这小青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歪头望着高栋。

高栋看了他几眼,比较厌恶这家伙的表情,问了句:“叫什么名字,年龄,住址,工作?”

小青年撇嘴道:“身份证上都有,你们自己看,别问我。”

“你他妈——”陈队正要骂人,高栋拦住了,继续道:“挺有脾气的嘛,”他指了指铁窗外停放着的那辆电动车,道,“这车是你的,还是你偷来的?”

小青年瞪了高栋一眼,道:“我没见过这车子,你们抓我干什么!”

高栋牙齿咬了咬,又道:“我在好好问你话,你别自己找不自在,说,车子哪来的?”

小青年似乎有些被他沉着的气势镇着,低头嘀咕着:“我又不知道,抓我做什么。”

高栋吐了口气,最近这场命案已经搞得他焦头烂额了,这蠢货还在他面前卖萌。他转过身,对陈队说了句:“这傻比看样子没进过号子,教懂他做人了再叫我。”

高栋回楼上的办公室坐下还没五分钟,电话就传来了,陈队告诉他,这小子愿意招了。

高栋抿抿嘴,重新去见那小青年,此时小青年受过了教训,眼中布满血丝,整张脸都是害怕的表情。

高栋道:“车子哪来的?”

小青年低头回答:“我偷来的。”

“在哪里偷的?”

“建设路旁的帝景园外面的一条路上。”

高栋看向陈队,陈队解释道:“帝景园是县里的一处高档别墅区,那附近一共有三四个高端楼盘,有钱人住在那块很多。”

高栋心中一想,有钱人这个身份定位,倒和他想象中的凶手接近。可恼的是面前这傻比青年,偷什么不好,居然把凶手的作案工具给偷了!要不然,他们警方很可能有机会把凶手人赃并获了。

高栋道:“你偷的这个车的车主,长什么样,你能认出来吗?”

“我没看到过车主。”

高栋眉头微微一皱:“车子停在路边哪里?”

小青年道:“在路边一个角落上,我那天本没想偷车,是去网吧玩,路过时,看到那里刚好停了辆电瓶车,我看车上钥匙还插着,主人忘记拔了,我等了几分钟,看看没人过来,就顺手骑走了。”

“钥匙也留在车上?”高栋眉头一皱。

“恩,我真是顺手骑走的,不能说偷啊。”

高栋冷声道:“钥匙本来就留在车上,你没说谎?我警告你,你说的我们会再查证过,你要是敢说错一句话,我把你往死里整!我再问你一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车子是你撬的,还是钥匙本来就在车上?”

小青年哭着道:“我说的真是实话,钥匙是在车上。”

高栋心里顿时沉了下来,钥匙本来就留车上,凶手可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一定是凶手故意留的,他觉得这车子早晚会被我们查出来,销毁藏匿的难度都大,容易露出马脚,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钥匙留车上,让人给骑走了。

偷电动车本就很常见,你锁得好好的,如果停在没人的地方,不出半天,说不定车子就不见了。

更何况这辆车,不仅孤零零地停在没人的角落,而且还留着钥匙,这不是成心要让人骑走吗?

即便这小青年不偷,也会有第二个小偷,第三个小偷把这辆车骑走。

如此一来,线索不又断了吗!

高栋问了最后一句:“你哪天偷的?”

小青年仔细地算了算,最后问了自己卖车的日子后,才做出回答:“是卖车前一天,是11月30号。”

高栋没再问话,转身走出了拘留室。11月30日,凶手在11月23日到26日期间,跟踪了李爱国,在11月27日到29日之间,跟踪了林啸。跟踪工作结束后,第二天,他就把车带钥匙留在了路边,让人骑走了。

高栋长呼一口气,所有的路,看似都堵死了。

第三十章

这几天,全县各个乡镇,各条街道,都贴上了悬赏公告。

公告上贴着一张图片,是个人带着帽子和口罩,骑着电动车。画面中的这人除了耳朵,其余身体皮肤几乎都没露出来,是男是女都难以确认,更不要说长什么样了。公告介绍说这人参与了一起凶杀案,极具危险性,希望老百姓但有知情的,就来向所属的派出所举报,破案奖励20万。

但几天过去了,没有接到一份举报。

这在高栋的意料中,冬天骑电瓶车,戴帽子戴口罩的太常见了,谁会注意自己身边经过的这个人呢?何况这位电瓶车男是在11月底期间露面的,现在都快12月底了,整整过了一个月,谁记得呢?

而林啸那边也是石沉大海,死活再没出现过。林啸失踪案发生后没多久,高栋就找人去联系手机运营商查手机信号,但直到现在,运营商的信号接收系统没有收到他手机的任何信号。高栋知道手机信号的发送原理,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手机的电池板被凶手拆掉了,二是这个手机目前完全处于信号覆盖区域外的地方。不管怎么说,林啸失踪案也查不下去了。

高栋一筹莫展,原本他岳父让他接手这案子,是因为他们都以为这是场报复杀人的案子,很容易就能破案。这么个既是大案,又容易破的案子交给高栋,能为他的政绩添加丰满的一笔,明年换届有机会升到市局副局长,往后再运营一番,争取四十岁之前把他拉上副厅级的领导岗位。如此一来,高栋仗着年轻的资本,本身又有本事,退休前很有潜力升到正厅级的位子。

唯独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无头案。高栋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迟迟交不上答卷,对他的前途只有负面影响。看来明年的升职有点麻烦。

徐策这边最近几天都很忙。

今天他和前几天一样,临窗坐在半岛酒店六楼的一间客房内。

半岛酒店是五星级,一共高三十几层,底下三层是饭店,四楼是私人会所,五楼以上是客房。

今天是他第四天住这间客房了。

屋子里关着灯,显得幽暗。作者:紫金陈

他身后的电脑里放着音乐消遣时间,怀旧风格,他喜欢八九十年代的老歌。

他坐在窗边,看了眼手表,现在快到晚上六点,他重新拿起带夜视功能的望远镜,撩起厚重窗帘的一个小小角落,朝楼下的广场望去。

这是个耐心的活,只有足够的耐心,才能保证工作的完美。就像对付李爱国一样。唯一的区别,这次的目标是张相平。

等待了十多分钟,他看到张相平的车驶进了楼下酒店的广场。

这是辆奥迪车,和他那辆二手奥迪车的型号一模一样。

张相平在广场边缘的一个角落停好车,随后下车,朝酒店里走去。

徐策知道他应该是去和朋友应酬吃饭,一般吃完了他们会赌会儿牌,这个习惯和李爱国差不多,只是李爱国比张相平更爱赌罢了。

张相平走进酒店后,徐策就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希望张相平今晚能玩得晚点。

谋杀的时机挑选,不是每一天都行的,要靠蹲点。

前面的三天,张相平有两天都来了半岛酒店,只不过这两天他离开的都很早,不到八点就走了。显然这么早的时间点徐策没法动手。

徐策坐到了电脑前,上着网打发时间。

到了八点钟,他看了眼手表,重新回到窗边,拿望远镜张望了下,张相平的车还在。

半个小时后,他又到了窗边,望远镜张望下,张相平的车还在。

又过了半个小时,到了九点,他再次回到窗边张望,张相平的车还在。

徐策心中有了一丝小激动,看来张相平今晚会走得挺晚。但他决定还是再等等。

等待是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守株待兔的猎人。在长久的等待后,看到有兔子靠近,猎人总是容易心中激动。但最后守株待兔能否成功,关键只看一点——耐性。

当兔子还没跑进陷阱中,你就急于捕获,暴露了自己,那么前面所作的长久的守株待兔工作,都将付之东流。

只有最充分的耐性,直到兔子真正踏入陷阱的那一刻,你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这时候的猎物,才归你。

徐策说服了自己,不要着急,再等等。现在虽然已经九点了,如果张相平没过几分钟就走了呢?那这个时间点下手,依然不是好时机。

最好是在十点以后下手,那时凤栖路上的人车几乎已经看不到了,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不会被人看到。

所以,宁可让张相平活得更久一点,也不能让自己暴露出来。就算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了,还可以捕捉下一次杀他的机会。但一旦自己暴露了,那再也没有机会进行计划了。

时间依旧在静静流逝。

徐策这一次抬起手表,时间指到了九点四十分。朝外面张望,车子还在。

徐策暗自点点头,好吧,就是现在。

他脱下有些笨拙的羽绒服,换了件轻便的米黄色外套,动手时手脚一定要灵活,挎了那个包,下了电梯,来到酒店楼下的广场,这个停车广场很大,除了车辆出入广场的门口外,没有其他的监控探头,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否则他还需要找辆车子做掩体来进行工作。

他观察一番,停车场上没人站着,便悄悄走到了张相平所在的奥迪车的右侧,他装作俯下身系鞋带,用极快的速度把一块铁板子放到右侧前胎的底下,这块铁板子上有一排的扎胎钉。他把铁板稍微往轮胎里压了压,使车子一开动后,轮胎一定会压上扎胎钉。随后,他又用同样的手法,把扎胎钉的铁板放在了右侧的后胎下。

由于扎胎钉放在了轮胎底下的偏里位置,所以站在车旁从视觉上是看不出异样的。

整个过程最多只花了十几秒的时间。

徐策准备妥当,站起身,离开了广场,准备用那个同样的手法,避开监控,来到凤栖路的预备地点守候。

第三十一章

凤栖路南段的一处地方,离上次李爱国遇害大约隔了两百米。

这是必要的,虽然离李爱国遇害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如果选择和李爱国遇害的点动手,难免不引起张相平心理上一种潜在的警觉。

徐策站在一旁的树后,拿着望远镜静静地朝着南面观察。

离他不远处,右车道上洒落着一地的大块啤酒瓶碎片,过来几米后的左车道上,也撒了一地的啤酒瓶碎片。

张相平独自开着奥迪车,从沿海南路拐进了凤栖路,准备回凤栖小区里睡觉。

今晚酒喝的不多,打了一晚上的“十三张”,在满是香烟味的地方呆久了,有点困乏。他空调开着大风,整个车厢内暖洋洋的。

这时,他看到前方车道上撒了一地的啤酒瓶碎片,他咒骂一句,哪个傻比发神经,酒瓶乱扔。

他只好踩下刹车,方向往左打,从左车道过去。

刚把方向打到左边,就看到左车道前同样是一堆啤酒瓶。

一定是超载货车掉下来的。妈的!

他只能再踩刹车,小心地把车绕到右车道,这时,他看清前方不远处走着的一个拿着个挎包的人,咦,这不是高栋的老同学,副县长的朋友徐老板吗?

他本没打算开窗打招呼,想直接开过去,却发现这徐老板正大幅度向自己挥手,他停下车,摇落车窗,道:“徐总,你怎么在这儿啊?”

徐策表情有些惊讶,道:“咦,怎么是张局你?我刚从这小区拜访朋友出来,我看你这车子轮胎破了,所以叫住你,没想到是张局!”

“我轮胎破了?”张相平有些意外,他第一反应是被前面的玻璃扎破了?但一想,玻璃扎破了,哪有破这么快的。

徐策走到车旁,道:“你看,你这右面前后两个胎全瘪了,车子都斜着,你还不知道?”

张相平一感觉,没错呀,经他一说,还真明显感觉车子向右侧倾斜了。

张相平忙停了车,拉上手刹,下了车,站车前一看,车子微微向右倾斜。

徐策接着道:“我刚在前走,看你这车要往右倒了,你右面的胎都软了,我以为车主不知道,所以叫住提醒下,没想到是张局您的车。”

张相平向他感谢一句,微微皱着眉,走到车子的右侧,前后两个胎瘪了一小半。

“这有点麻烦嘞,”张相平盯着轮胎,自语道,“我就一个备胎,看样子还要叫修车店运个轮胎过来了。”

徐策走到车子的右后轮胎处,蹲下身,看了几眼,道:“看起来破得挺厉害的。”

这时,一道强光灯打了过来,一辆车子从沿海南路拐进了凤栖路。

徐策暗叫一声,不好,看来今晚会遇到目击者了,如果实在没机会,只能再放过张相平了。但今天这条设计很久的计谋一旦错失,恐怕再想其他方法杀了张相平,就有点麻烦了。

现在才十点半,不是半夜。尽管是冬天,但出去玩到十点半回家也不算太晚。

徐策事前已经考虑过这点,一旦有目击者看见他的容貌,那么今晚的这次谋杀断然不能继续了。

徐策赶紧身体蹲得更矮,背向那辆车,装成检查轮胎的样子。

张相平站在旁边看了看过来的车子。

车子经过前面的啤酒瓶地带,同样降低速度,慢慢绕过来,到了他们旁边,这辆车停下来,车窗摇下,一人探出头:“嘿,张局,怎么回事?车子坏了?”

张相平无奈笑笑:“两个轮胎都爆掉了。”

那人道:“两个轮胎爆掉?前面这啤酒瓶扎的?”

张相平无法肯定,他虽然刚才没听到过任何的爆胎声音,但猜想也只有可能是刚才被大块玻璃扎的吧,便道:“大概是吧。”

那人道:“需要帮忙吗?”

张相平客气地摇手:“没事,两个轮胎坏了,我也没那么多轮胎拿来换,只能等明天找人修了。”

那人道:“哦,那我先回去了,要帮忙打我电话。”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