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三秒,随即一声尖叫。“火车——?!”

“楚香!你去哪儿了,你干嘛去,你快说!”

“…”楚香有点儿郁闷:“我去旅游。”

陈小安同学一听,显然受到了刺激,在那边大喊大叫:“你一声不吭,什么都没准备,去旅游?!”

楚香无辜状:“我准备了啊,我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而且选好旅店,打电话订好房间了。”

“楚香,你胆子真大,啊!”

“…”

“你等等,宋敬学跟你说话。”

“楚香。”宋敬学的声音传过来了,幸好,他还算镇定,“你事先怎么不打个招呼呢,说走就走啊?你去哪儿旅游了?”

楚香迟疑片刻,老实回答:“丽江。”

“广西漓江,还是云南丽江?”

“云南那个。”

“什么时候回来?”

“我请了十天假。”

楚香在电话这头,听见那边陈小安嗡嗡嗡的声音,好像跟宋敬学吵起来了。宋敬学一个劲儿地在说:“不要紧,丽江挺安全的,不要紧,安全的。”像在跟小安解释。

楚香想要插嘴,说了好几声“喂”,那边都不理她。

楚香不禁满脸黑线,说:“你们还有事没啊,别浪费我长途话费哈。”

宋敬学好像叹了口气,说:“没事,暂时没事,楚香,你注意小偷,注意安全,明天再联系你。”

不由分说,把电话挂了。

楚香晕,这小两口,感情好,难道是来秀幸福的啊。

收起手机,隔了几分钟短信又响了,掏出来一看,移动的提示短信,“您的手机已充值200元话费”。不用说,陈小安充的。

两个驴友见她无聊发呆,笑眯眯地问她:“嗳,你去昆明走亲戚?”

楚香说:“嗯。”

一个驴友说:“如果有时间的话,去丽江、香格里拉、梅里雪山一带旅行嘛,雪山你见过吗?特别圣洁,特别震撼。都说雪山是神的领地,可以涤荡人的灵魂。”

另一个驴友说:“是啊,藏民都很虔诚,2003年是藏历的水羊年,10几万藏民去梅里雪山转山朝拜呢。”

楚香瞅了他们的背囊一眼,笑说:“我可不行,我体力不好。登不了山。”

驴友都笑了,说:“谁让你登梅里雪山啊。其实梅里雪山是个统称,那一带,海拔超过6000米的山峰共有13座呢,最高的叫卡瓦格博。10几年前卡瓦格博有场山难,很有名,你听说过吗?”

楚香摇头。

驴友说:“卡瓦格博峰,海拔还不到7000米,但至今没有人能登顶,是处女峰。1991年的时候,中日联合登山队就在卡瓦格博出了事,全部遇难,后来,似乎就没人再去登那座山了。都说,梅里雪山是藏族的神山,有神庇佑。”

楚香发生了兴趣,问道:“那你们去干嘛?”

驴友笑道:“我们去远远地看神山一眼呗,想想就知道,多壮观啊!那附近还有个明永冰川,是很罕见的低纬度低海拔冰川。”

楚香打听:“去一趟要多久啊。”

驴友说:“也用不了多久,七八天够了吧。实际上时间不是问题,什么都不是问题,困难总能克服,关键是困难面前的借口,实在也总是很多。对吧?”

楚香一听,不禁肃然起敬。

“其实。”她说,“我是想去香格里拉的。”

“香格里拉不错,你想去的话,先去丽江玩两天,丽江有不少户外爱好者,顺路的,说不定能捎上你。或者找旅行社呗。”

楚香毕恭毕敬地向两个专家咨询了许多问题。

驴友相当热情,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有些楚香没想到的,也都跟她说了。

上铺的大叔见他们这么兴致勃勃,忍不住也来劲儿了,扒在铺上长吁短叹:“年轻好啊,年轻人,能吃苦,能受罪!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也跟你们一块儿去看那个雪山,叫…什么来着?”

“梅里雪山,卡瓦格博。”

“对!说不定,第一个爬上顶的,就是我啊!”

大伙儿一起笑了起来。

火车停到昆明站,楚香告别热情的驴友和大叔,乘公交直奔昆明长途汽车站,买了张去丽江的大巴车票。

又颠簸8个多小时之后,楚香站在了丽江古城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下半部分开始啦!

这是小言,基本没有玄幻的情节。看上去玄幻的元素,只是个小噱头。

^_^

23

楚香抱着行李,一眼望去,刹那之间冒出了两个直观感觉:这地方真美;这地方人真多。

身为世界文化遗产、著名的旅游目的地,丽江古城不免人群拥挤,店铺林立,充满了商业的气息。然而奇怪的是,它竟仍旧拥有令人迷醉的独特的风韵——它或许被改变,但不曾完全丢失。

楚香混进人流,边走边看,她发现,古城内溪流逶迤,水质清澈,四方街的附近,溪中小鱼成群。不知何故,每条鱼都绷紧身体,奋力逆流而行。

楚香订的旅店,是一家传统民居改造的客栈。

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青年人,戴一顶藏民喜欢戴的帽子,却是个正宗汉族人,姓王,但人人都叫他“老苏”。相传,是最古早的一批户外爱好者,圈子里名气不小。他的客栈,网上推荐很多。

楚香在客栈里看到了不少老苏亲自画出来的手绘地图,相当有趣,并且有用。

闲聊的时候,楚香问老苏:“现在还有真正的纳西族,住在丽江古城里吗?”

老苏摇头:“很少了。”

于是楚香故作深沉:“这么说起来,其实丽江,也已经不纯粹了啊。”

老苏笑道:“游客上丽江玩,大部分都喜欢这儿的气氛,这儿的酒吧,谁还记得这儿原本是纳西族普通男女老少繁衍生活的地方啊。不过怎么说呢,再怎么着,丽江就是丽江,对不?”

“您对丽江很有感情吧。”

“那当然了,没感情,我也不至于留在这儿。前半年,有个朋友在中甸松赞林寺附近开了家客栈,叫我去,我想了想,还是没挪窝。”

“老苏,您是哪里人啊?”

“苏州。”

楚香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说:“难怪你叫‘老苏’呢!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也是好地方!”

老苏笑:“苏州是好地方,但这辈子我已经变成云南人啦。嗳,你去听过古城里的纳西古乐表演了吗?”

“没有。我这人不大有文化,不一定听得懂,再说,那个古乐表演的票太贵了。”

“哦,没事儿,我有CD,可以借你听听,要不然明天你起床早点,外面运垃圾的车,播的音乐也是纳西古乐。”

“噗——”楚香忍俊不禁。

“小吃,吃了吗?”

“刚才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个鸡豆凉粉,太难吃了,我吃半个就扔掉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习惯。那个,东巴文字的纪念品,买了吗?”

“没有。”

老苏点点头,手伸到柜台下面,“哗”一声,掏出一沓披肩,介绍说:“你看,上面的花纹就是东巴文字,这可是目前唯一还存活的象形文字啊。住店客人便宜卖,25块钱。”

楚香喷了。原来,问这么多,就为了这茬啊!

“老苏,您太会做生意了吧!”

“没办法,房子的租金越来越贵,我倒还想免费招待背包客呢,行得通吗?”

楚香觉得这话还算实在,于是挑了一块披肩,掏钱买下来了。披肩花纹不坏,挺民族风的。丽江的昼夜温差比较大,五月天气,太阳一落,有点凉飕飕,楚香顺手就抖开披肩,裹在了肩膀上。

“老苏,麻烦再打听下,我如果想去香格里拉,怎么去才比较好?”

“办法很多种,我建议你,最好包车去。”

“可是,我一个人,包车不现实啊。”

老苏指指墙壁,说:“你去那边找找看,能不能跟人凑一队吧。”

顺他所指,楚香踱了过去。

那面墙很热闹,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笺,都是年轻的散客们下条子诚邀组队,好一块儿包车去周边玩的。方向五花八门,近的泸沽湖,远的甚至还有去腾冲的;不过绝大多数,目的地是香格里拉、梅里雪山一带。

楚香挑了半天,挑了个三男两女的队。联系一下,发起人是一对青年夫妇。

青年夫妇就住在楚香隔壁的隔壁,他们房间里,席地搁着两只the north face大登山包,床上还有尼康摄影包,一副装备齐全、经验丰富的样子。

他们已经定下行程,丽江——虎跳峡——香格里拉——梅里雪山。

楚香加入了他们。

在老苏这个背包客云集的客栈里,楚香感到自己——一个城市里来的穷女子,登时也不禁沾上了背包客浪漫与不羁的气息。

青年夫妇说:“当然不能排除骗子存在的可能性,你叫什么,楚香是吧?我们还怕你是骗子呢。而且,路上全部是盘山公路,翻车的危险更大,你说怎么办。要想绝对安全,呆在家里看电视得了,跑出去看什么雪山啊。”

楚香认为有道理。

余下来一天,听从老苏的建议,楚香租辆自行车,去了趟离丽江不远的束河古镇。

据说,束河是纳西族最早的聚居处。但束河古镇面积比丽江小,位置比丽江僻,民居比丽江旧,街道比丽江窄,当然,也就比丽江清静得多。

楚香溜达一路,看到不少老人坐在街头巷尾,脸上的皱纹仿佛还沉睡在历史之中。

束河也有客栈,也有酒吧。但跟丽江相较,大都很沉默,很低调。

楚香喜欢极了。

她觉得,要是有时间,回来得搬到束河住一两个晚上。

某处僻巷之中,楚香遇到了一家装修极为简单的店,从外望去,店子里挂着东巴文的装饰品,也挂着藏族的唐卡,打扫得一尘不染。颇有情调。

店子名叫“鹰巢”。

这两个字写在门板上。旁边还粘着两张广告,普通A4纸,手写体。一张写:本店招聘服务员,男女不限,包吃包住,报酬面议;另一张写:提供烤全羊,¥880。

一副很随便,很漫不经心的样子。

楚香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观察桌上的饮品牌,然后要了一杯现磨咖啡。

看店的是个30岁左右的男人,皮肤微黑,五官分明,像少数民族。他招待客人的时候,不大露出笑容,显得有点冷傲。言谈举止给人一种感觉,似乎他是个有品位、有档次的时尚人士。

事实上,他的穿着——尤其发型确实很潮:光头却留着一圈毛茸茸的黑发,一眼看去,像头顶开出了一朵花。

店里随处放着几本留言簿,楚香啜着咖啡,翻看游客们的留言签名。

楚香发现,留言簿里居然还能找到好几个影视艺术界名人的踪迹;不少游客的留言情深意切,充满了感悟,仿佛坐在这家店子里消磨一个下午,就如拈花微笑般洞彻了人生。

草草翻完留言簿,楚香把头转来转去,随随便便地观赏店里陈列的装饰物。

比如,最引人注目的一把粗犷藏刀,刀鞘镶嵌绿松石,很漂亮,明显价值不菲。

藏刀旁边,有个充满风味的木头少数民族娃娃。

而墙角,置了一尊精致的瓷器。

楚香的视线挪到这里,再也无法移动,她的心脏瞬间停跳十秒。

是的,在关泽家,她曾经见过这样的瓷器工艺品,上面有个长得如邪教般的LOGO——чудеса——“神迹”。

楚香感到嗓子有点发干,手有点发抖。

她深深吸了口气,扭头望了老板一眼,老板正靠在吧台上闷声不响地玩扑克,手势帅得像香港电影《赌神》。

这个男人,难道他也是神迹组织的会员?

那么,他认识关泽…认识宋敬学吗?

楚香不禁迟疑片刻,决定跟老板套套近乎,探探口风。

“老板,你好。”

玩扑克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问道:“你还要什么?”

“嗯…不要什么,就是说,你的咖啡真不错,真香,是云南本地的咖啡吗?”

“云南小粒咖啡。”

“嗯…听说过,麻烦问,这附近有卖咖啡豆的地方吗?”

“不知道,我不在当地进货。”

“老板,这是你自己的店吧?”

“是的。”

“开很久了?”

“一年多。”

“你的店很有名吧?我看到留言簿上有好几个名人签字呢!”

男人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应付说:“是吗?”

很显然,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楚香看着他,表面淡定,其实心中算盘打得飞快,使劲地想着,应该再怎么跟这个人寒暄套话。

半晌,楚香恭维说:“而且,好多人的留言都写得很有才华,都是文艺青年啊!”

随手拿过一本留言簿,翻到其中一页,找了段长的,念道:“你看这个人写的——‘束河的时光让我理解到什么才是生命的永恒,在北京,那个喧嚣的都城,别人都认为我是成功人士,可我在成功的同时,拥有真正的生命吗?我只有钱,我的躯体是空的,我没有灵魂,我像一颗灰尘飘浮在北京上空,围绕我的只有汽车废气…我是垃圾。可在束河,我终于沉淀,变成了冰晶。’”

楚香一本正经地念着,瞥见那男人终于笑了起来,淡淡地,有些讥讽。

他问道:“你在搞笑?”

“嘿嘿,嘿嘿。”楚香干笑,问道,“老板,这些留言,你都看过吗?”

“差不多吧。”

楚香一听,连忙问道:“那这些留言,你都记住了吧,你是不是早已经把这些留言全部记在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