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埔对秦若男投去赞赏的一撇,她方才的态度拿捏的还是比较好的,对待金教授这种资深权威的专家级人物,既不能太蛮横冲撞冒犯到他的自尊心,又不能太过谦卑让他有机会把架子端上了天,要不卑不亢,还要有理有据,这个分寸很重要。

刚刚在心里头赞赏了几句,安长埔又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秦若男的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在调来C市重案组之前,在原单位也是小有名气,自己却误将她在潜意识里当成了田蜜那样的新人菜鸟。

金教授沉默了许久,似乎他也很犹豫,好一会儿,就在安长埔和秦若男几乎快要放弃希望,认定他不肯配合调查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不能把那个患者的病历给你们,除非你们能够拿出足够证明被杀死的人就是我的患者,”金教授先把自己的底线亮给他们看,“但是我可以把我经手的那个患者的籍贯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去调查,等到有充足的证据了再来找我调病历吧!”

这样的答复算不得好,倒也不算坏,医生保护患者的隐私也是职责范围内的事,金教授哪怕不给面子的完全不肯协助,安长埔和秦若男其实也拿他毫无办法,现在既然他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们当然也要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想到这些,安长埔很适时的接收了金教授的提议,金教授让他们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自己则去找护士调病历了。

“刚才你那番话说的很关键,不然金教授也不一定会同意松口!有你的,干得好!”安长埔从来不是一个吝惜称赞的人,趁着金教授不在的空档,冲秦若男竖了个大拇指。

秦若男的嘴角向上翘了起来,笑容刚刚爬上她的眼底,她忽然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抹去刚刚显露出来的笑意,重新冷下脸色,对安长埔一板一眼的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瞬间的转变,让安长埔不由的愣了一下,却识趣的没有追问。

不一会儿,金教授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手抄的住址,递给安长埔。

这份住址并不是特别具体,只有一个笼统的区域范围,安长埔看完,递给秦若男,秦若男也微微皱起眉头,两个人都没有再追问什么。

毕竟从这份地址上可以看到,金教授是在一年左右之前的时候接触过这么一个变性手术的患者,并且此人的确是C市居民,居住在江口区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有了这些,警方的调查方向也就能够明确许多。

之后他们便向金教授道了谢,准备离开医院返回C市去,金教授和他们一道走出办公室,准备重返专家门诊,开始下午的看诊工作。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原本都没有说话的三个人礼节性的放慢了脚步,安长埔对金教授说了几句客套话,金教授点点头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转身朝门诊部的方向走去。

“金教授!”金教授走出几米的时候,秦若男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了他,并且快走几步追了上去,“我还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

金教授有些隐隐的不悦,他蹙眉看着秦若男,等她开口。

“我不会违反你的原则,追问关于这名患者的个人具体信息,”秦若男见他如此防备,先做出保证,然后才问,“我想问的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名要求进行变性手术的男性患者,他的手术有没有完成?”

“没有,”这个问题并没有涉及到太多细节信息,金教授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他本来应该今年年初的时候过来接受生殖器的改造,结果并没有按照当初约定的时间过来,我不知道是因为资金不足还是对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所以院方没有具体过问。”

第十章 臭名昭着

听秦若男这么一问,安长埔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这个问题,有些一根筋的想要等赵法医那边的DNA结果出来,忘了这两者的调查并不冲突,并且他也挺佩服秦若男执着的这股子劲儿的,明知道这金教授是个架子很大的刺儿头,她还是会冒着被斥责的风险去追问,不像寻常姑娘家那么顾及面子问题。

问清楚那个尚不知名的患者手术的进度问题,两个人抓紧时间开车返回C市,最起码现在知道了这个人的生活范围,到哪里去打听打听,或许就会小有收获,毕竟一个大男人忽然之间多出了丰满的胸部,这样的变化,不可能没有人会注意到。

在快到C市的时候,赵法医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告诉他们,DNA的比对已经出了结果,现在可以十分肯定,那做过假体隆胸上半截尸体和比那更早被人发现的下半截确定为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原本怀疑的连环杀人分尸案,现在被排除掉,死者只有一个,只是身份还没有办法确定。

经赵法医这么一说,安长埔和秦若男的心中就愈发的笃定了。上半身做过隆胸,下半身却依旧保持着男性特征,这样的情况恰好与金教授前一年处理过的那个患者相一致,看来,死者就是此人的几率相当高。

有了目标和方向,安长埔直接绕开市区,把车开去了相对偏僻的江口区。金教授给出的地址没有具体到那条街那个居民区,只有一个泛泛的方位,安长埔开着车按图索骥找过去,发现那里是江口区的郊边,虽然地处偏僻,但是人口密度并不小,居民的构成也比较杂,想要在不知道姓甚名谁,只知道性别和大致年龄的情况下找出目标,还真是有一种“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感觉。

秦若男和安长埔把车子停在一个路边小集市的附近,下车走过去准备开始打听些情况,这个集市上的人来来往往,比较热闹,看上去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固定出现的那种长期集市,他们两个人没有去询问集市上的摊主或者顾客,而是不约而同的把目标人群放在了集市口的路边上等着载客人的那几个摩的司机的身上,抬腿就朝那边去,这种巧合般的默契让两人都略微愣了一下。

因为这里已经属于城乡结合部,在市中心已经不允许出现的摩的依旧大行其道,短短十几米走过去的过程中,安长埔和秦若男就看到了好几个载着乘客,乘客怀里还抱着大包小包的采购物品疾驰而过的摩托车,别说乘坐,就连看着都让人有些觉得不安。

集市口零零散散的停着差不多五六台摩托,时值秋日,下午的天气暖融融的,摩的司机们把车子扔在路边,三三两两的聚在一旁的小门市凉棚下面抽着烟聊天,看到安长埔和秦若男冲着停放摩托车的方向去了,立刻又三四个人围上来,热情的招呼:“你们要坐车啊?”

“坐什么车啊!”一个没过来揽生意的摩托车主坐在阴凉下面,冲迎上来的那几个人喊,“你没见这俩人是开着车过来的么!有车不坐,坐你那摩托?!”

那几个司机的脚步顿时放慢了一些,有些纳闷外加好奇的直朝安长埔和秦若男看。

“几位,我们想跟你们打听个人!你们对这附近的居民熟么?”安长埔笑眯眯的问。

有几个人一听他开口是为了打听人,顿时没了兴趣,有的返身回到阴凉下面继续坐着休息,有的干脆走到自己的摩托车旁跨坐在上面晒晒太阳,只有一个面庞黝黑的中年男人看了看安长埔他们俩,问:“你想打听谁吧?说出来我看看我认识不。”

“其实我们也不太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这附近的人,”安长埔一脸为难的犹豫了一下,声音降低了一点,对男人说,“大概五十岁上下,个头儿还不算矮,比较瘦,之前去医院里做过隆胸手术…”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一旁的摩托车上面正好奇的听他们讲话的另外一名司机噗嗤一声忽然笑了出来。

“你是说他啊!就那个跑去变女人的家伙?”忽然发笑的司机看了看安长埔,又看了看跟在安长埔身边的秦若男,忽然恍然大悟的一拍自己脑门儿,“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

安长埔和秦若男一听这话,心里头都莫名的紧张了一下,生怕这个案子在当地已经造成了让他们始料未及的很坏的影响,不过那位司机下一句话就又让他们解除了这个疑虑。

“你们是报社的还是电视台的?记者吧?”那位司机冲他们摆了摆手,“回吧!回吧!别去找他了,他家里人不让他接受采访!嫌丢人!”

“这话怎么说?你认识我们说的这个人?知道他的情况?”秦若男一听这分明是个知情人,立刻追问起来。

司机咧嘴一乐,不仅是他,连刚刚的那几个走开的人也听到他毫不避讳的那几句话又都转了回来,把秦若男和安长埔给围住了。

“这附近还有几个不认识他的了呀!”秦若男他们谁都没有澄清自己的身份,这倒让几个摩的司机把这当成了一种默认,自动自发的把他们俩当成了媒体人,方才发笑的那个司机笑嘻嘻的说,“那家伙在这一片儿可是个‘名人’!要不是家里死拦着活拦着,估计现在都蹦跶到全国去了!活了大半辈子,忽然蹦着高儿的要去当女人!你们这是来晚了,他已经有一阵子不来这儿晃荡了,要不然呐,这条街上不用看别人,就看他的西洋景就够热闹了!”

“这人这么有名?你确定你说的和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人么?”安长埔怕这中间有什么被人误会的环节,万一弄错了人就不好了。

司机嘿嘿一笑,神情里充满了鄙夷:“不是他还能有谁,原来叫鲁民,后来也不知道哪儿弄了俩糟钱儿,跑去把胸脯还给垫起来了,自个儿给自个儿改了个名字叫鲁冰!错不了!最臭名昭著的就是他了!”

第十一章 矢口否认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几个人口中的“鲁民”或者“鲁冰”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不过可能性已经很大,毕竟生活中有多少男人会在半百之年跑去做什么隆胸、变性手术呢!

“这个鲁民是怎么个臭名昭著法儿呢?你们不会是说他做变性手术的事儿吧?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怎么活。”秦若男试探的开始套几个司机的话,故意说的好像很理解和体谅鲁民的行为。

“瞧你这话说的,谁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儿,问题是你是自己一个人么?你活着成天就想着自己怎么乐呵就行了?一个男人,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家里老人都被气死了,老婆孩子成天他也不管不顾,就惦记着变女人,拾掇自己,涂脂抹粉的!这不叫有权利决定自己怎么活!这叫自私!男人能像他那样儿么!要是为了图个乐呵,我愿意在这晒太阳吃灰啊!”原本开口说话的司机还没吭声,一旁一直沉默旁观的一个胖乎乎,脸上还有一颗黑痣的司机就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不仅语气里,就连脸上都是毫不遮掩的鄙夷,似乎他对鲁民已经腹诽已久了。

安长埔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毫不犹豫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黑痣的身上:“你和鲁民很熟?”

他这么一问,黑痣立刻把头摇的好像自己的头发上沾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急忙撇清:“我可没有和他那种人很熟!你们可别采访我关于他的事情!”

他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欲盖弥彰,越是急于撇清,就越说明他和鲁民很熟,并且从话语中听得出来,他已经先入为主的把安长埔和秦若男真的当成了来采访这种市井八卦的记者了。

“既然不熟,你又说了这么多鲁民的坏话,可信度也就不怎么高了吧。”秦若男故意在一旁激将。

黑痣没有那么重的防范意识,也没有办法察觉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其实不是记者而是刑警,所以少了许多心理负担,被秦若男这么一激将,立刻绷不住了,一脸被冒犯的薄怒:“我的话怎么就没有可信度了?!我这个人从来不胡乱说话的!我是嫌丢人所以才和他离得远远的,可是这不代表我不知道他的那些破事儿啊!要是论起来,我们家和鲁民他们家还算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呢!”

“既然都是远房亲戚,那就和我们说说鲁民的事情呗!我们不会泄露消息来源的。”安长埔话一出口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无意当中,竟然成了两个人里头唱白脸的那一位,按照惯例,除非是和诸如程峰、田阳这种比自己更资深或者有气场的人一起查案,否则他必然是充当黑脸的那个角色,尤其是在和女警合作的时候,这种男女搭档,结果还要扮白脸充好人的经历,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并且觉得十分别扭。

“透露不透露的,我还真不在乎,就他那两下子,别说变成女的了,就算他还是个男的,我都不怕他。”黑痣轰苍蝇一样的一摆手,“我们两家真是远亲,血缘有,但是平时没啥联系,我除了能在这个集市上看到他之外,平时从来不和他们家往来,知道的也都是从家里亲戚啊、老人啊那里听来的,说他平时在家里什么活儿也不干,家里头上上下下都得靠他老婆自己一个人操持,又要养家又要照顾孩子,鲁民以前没变成女的之前,也不像个男人,我们亲戚都说,他真是祖坟冒了青烟了,才娶了那么贤惠的一个老婆,结果他还不珍惜!就连他爹妈,都被他闹着要当女人的事情气得,最后被气死了!”

“鲁民经常到这附近活动么?”安长埔又问,黑痣的话可供参考,但仍旧有待验证,里面很有可能掺杂着以讹传讹的成分,并且这些内容的价值取决于他们找到的尸体是否就是鲁民本人。

这个问题有些泛泛,黑痣显然已经不想再提这个让人颜面无光的远亲,索性不开口了,其他人被黑痣方才的那一番谈论也勾起了八卦之心,这会儿终于有机会能插上嘴了,便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关于鲁民的行踪问题,这些摩的司机的说法倒是还比较统一,虽然关于最后一次看到鲁民的时间有些分歧,大体上都一致的表示,鲁民过去很喜欢到这附近逛街买东西,到处招摇,不过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到他了,最起码有大半年,具体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别说其他人,就连黑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伙儿对鲁民的评价都普遍抱着一种看耍猴一样的心态,心里头鄙夷,却又总想去撩拨戏耍一下,找个乐子,现在被问题来对鲁民的印象,说出来的没有一个褒扬的词句,不是说他变态,就是说他脑子有毛病。

“既然那么想当女人,当初就不要结婚娶媳妇嘛!你说说,现在孩子这么大了,忽然之间爸就变成了妈,这玩意儿谁受的了啊!再说了,他这一变女人,不等于让媳妇守活寡了么!太坑人!”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摩的司机摇着头感慨说。

和这些爱说话的摩的司机聊过之后,安长埔和秦若男到江口区公安局去了一趟,调查了一下关于鲁民的户籍信息,发现“鲁冰”只不过是他自己口头上更改的一个女名,并没有真的到派出所去提交更名的申请,他们也从江口区公安局顺利的拿到了鲁民家的住址,发现鲁民家住在距离江口区尚有一段距离,说远却又并不算远的一个村子里。

拿到了具体的地址,安长埔和秦若男便立即驱车赶往鲁民的住址。

鲁民所居住的村子人口并不算多,一路打听着,他们终于找到了鲁民的家门口。

鲁民的家看上去有一些破败,站在院门口,安长埔和秦若男没有贸然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观望了一番。这原本应该是一户很体面的房子,院子也很大很宽敞,只是从破碎的地砖缝里长出来参差不齐的野草、屋顶陈旧且残缺不全的瓦片都让这一户人家显得有些缺乏生气,显露出衰败的迹象。

“有人在家么?”安长埔高声向院子里喊道。

喊了几声之后,远远的看到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头上还包着块头巾的中年女人。

女人看到有陌生人来家里叫门,一脸疑惑和不安的朝门边靠过来,问:“你们找谁?”

“你好,我们想找鲁民。这是鲁民家吧?”安长埔对女人笑了笑,和气的问。

“不是。”意料之外的是,女人的回答斩钉截铁,并且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你们找错了!”

第十二章 鲁安菊

她的回答让秦若男和安长埔先是愣了一下,方才在江口区的集市上,摩的司机的话里已经透露出,鲁民的家人不喜欢外界关注鲁民变性成了“鲁冰”的事实,来开门的女人这句否定的回答,让两名刑警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个同样的猜测——会不会是为了躲开众人视线,鲁民一家搬走去了别处?

毕竟这种搬家很久之后都还没有去变更户籍地址的事情并不少见。

可是随即他们便又发现,女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神闪躲,神色有些紧张,似乎很想快点打发走面前的这两个人,然后关门躲回屋子里。

这样的表现,分明就是有猫腻。

“这不是鲁民的家?是鲁民一直都没有在这里住过,还是搬走了?”秦若男问。

女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对怎么回答颇有顾虑,停顿了一下才说:“没有鲁民这个人。”

“你的意思是这里从来就不是鲁民的家对不对?”安长埔把脸一板,看起来十分严肃的拿出自己手上的户籍信息递到女人面前,“那你看看这个。”

女人的眼睛直在纸上瞥了一眼,然后就迅速的挪开,作势要离开,嘴上嘟囔着:“我没什么文化,认不了那么多字,看不懂你那东西。”

“看不懂不怕,我可以给你解释说明一下,这上面说,鲁民是这栋房子的户主,曾经并且一直到现在都居住在此。”

“房子是我从别人手里买的,我不知道前一户人家叫什么名,那可能以前他住这儿,现在不住了,你们去别处找吧!”女人听了安长埔的话,更加紧张不安起来,两只手在自己的裤子上偷偷的蹭,似乎手心因为紧张早就汗湿了。

“方才你不是说鲁民从来都没在这里住过么?”听到对方又改口,秦若男便咄咄逼人起来,这个女人分明有意掩饰,如果不把她的谎话彻底戳破,她是不会吐露实情的,“如果房子是买来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卖家的姓名?如果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买房手续是怎么办的?房子卖给你之后,鲁民又搬去了哪里?”

这一连串的发问,让女人有些无力招架,正在女人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一个看上去比安长埔和秦若男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开了口,嗓门儿洪亮的问:“妈,怎么了?”

随后她立刻把视线落在了安长埔他们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戒备的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找鲁民的。”安长埔回答。

“又找我爸干什么?!”年轻女人没有发现自己母亲在身后拼命的想要暗示她,两条眉毛一拧,不快的说,“别说他人根本就不回家,就算他在,我们也不可能让你们采访他!你们走吧!爱找这种乱七八糟的丑事,你们去别人家找!别来骚扰我们!”

她这么一说,真相就变得一目了然了,她的母亲在身后叹了一口气,转身一个人先默默的走回房子里,留下女儿来对付这两个不受欢迎的“记者”。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记者,”安长埔掏出自己的警官证给年轻女人看,“我们是警察,有些关于你父亲鲁民的事情需要来了解一下情况。你怎么称呼?”

年轻女人一愣,狐疑的看了看安长埔手里的证件,再打量一下他身旁的秦若男,忍着疑问对两个人说:“我叫鲁安菊,你们跟我进来吧。”

安长埔他们跟在鲁安菊身后进了院子,院子的石砖破碎的很厉害,走在上面许多砖块都已经松动,院子一侧的仓房房檐下结着硕大的蜘蛛网,一只黑色的大蜘蛛正慵懒的蜷缩在网中央。

秦若男看到那只大蜘蛛眉头微微一皱,不着痕迹的移动到安长埔的另一侧,远离蜘蛛的方向。

安长埔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有些诧异,他和秦若男相处时间不长却已经很明显的体会到了她的那种不肯输人的强势,没想到她居然怕蜘蛛,他原以为这女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

鲁安菊走在最前面,推门进屋先对母亲喊了一句:“妈,家里有没有吃的?我还没吃饭呢!”

“没有,我给你做点儿吧!刚才那俩人你打发走了没有?”鲁安菊的母亲从后厨房里走出来,嘴里边对女儿说着话,一抬头看到两名不速之客就跟在女儿身后,一下子愣住了,湿漉漉的手擦了一半顿在那里,水顺着手指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在脚下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湿印子。

“妈,这俩不是记者,是公安局的警察,来问点事儿就走,没事儿,你去给我做点饭先,我都要饿死了。”鲁安菊大大咧咧的给母亲分配起任务来,然后对安长埔他们说,“到屋里坐吧,有什么需要问的你们问我好了。”

秦若男皱了皱眉,看看安长埔,安长埔也对她无奈的偷偷摇了摇头。这鲁安菊的个性,还真让人有一点吃不消,进门先差使自己的母亲,然后又连来意都不询问,就直接大包大揽的把母亲排除出去,让到访的警察有什么事情就问她。

心里这么想,两个人倒也默契的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依言到走廊一旁的小客厅里找两张椅子坐下,鲁安菊还在走廊里对厨房的方向继续吩咐:“妈,你多做点儿啊,一会儿卢吉也过来吃饭!你可别做少了我俩吃不饱啊!”

她的话说完,厨房那边没有应声,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撇了撇嘴,一扭身进屋来,拉了一张椅子到墙边,坐下来把身子朝后依靠,翘起二郎腿,问:“你们想要了解什么情况?问我就行了。”

“谢谢你的合作,不用麻烦了,我们还是等一会儿你母亲忙完了之后,我们和她谈谈吧。”安长埔委婉的拒绝了鲁安菊的好意,“毕竟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恐怕还是你母亲了解的更多。”

“那可未必,我妈那人,一天天糊里糊涂的,她能知道个啥!”鲁安菊有些轻蔑的一笑,“我让你们问,你们就问!我也就是正好有闲工夫,要不然你们追着我问我都懒得理。”

“如果你不是我们的上级,就别随便给我们发号施令!如果你闲的难受,倒不如自己去厨房做饭,把你母亲换过来和我们谈正经事,免得大家一起浪费时间。”秦若男冷冰冰的说,她看着鲁安菊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脸色也早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鲁安菊被她的这几句话刺得难受,有心还嘴又怕惹事,悻悻的忍住,起身到厨房去找母亲过来,出门时把门摔得砰磅作响。

“你没事吧?怎么那么大的火气?”安长埔有些诧异的看着秦若男。

秦若男被他这么一问,脸色有些尴尬,默默的摇了摇头算作回复,没有吭声。

安长埔见她这样,便也没有自讨没趣的再去追问,两个人就坐在客厅里,等着鲁安菊把忙着做饭的母亲叫过来。

第十三章 非男非女

没过多久,方才在厨房里忙活的中年女人低着头走进来,两只手交握着,从进屋到坐下的过程里,眼睛不知道朝安长埔和秦若男这边瞥了几次,又刻意想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怎么称呼?”安长埔问。

中年女人拘谨的仿佛这里不是自己家,而是公安局一样,瑟缩的坐在椅子上,低声说:“丁木兰。”

“鲁民是你的丈夫?”虽然这一点从鲁安菊那里就可以得到印证,不过公事公办,有一些例行的询问还是要有。

丁木兰木然的点了点头,抬起头满脸忐忑的看了看距离自己不到两米远坐着的两个人,眼神有些闪烁。

这会儿安长埔和秦若男才能好好的打量一下面前的这个女人,从户籍上的信息能够得知,鲁民今年49岁,他的妻子大他一岁,今年刚好50岁,可眼前的丁木兰看上前去足有60岁的样子,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深深浅浅的爬满了整张脸。

丁木兰个子不高,很瘦削,脸色暗沉枯黄,两只手看上去很粗糙,指甲缝里黑黑的,看上去就是一副经常从事体力劳动的操劳的手。

秦若男看着丁木兰有些猥琐的神态,和那一身掩藏不去的操劳疲惫,沉默了一会儿,悄悄的轻叹一口气,之前因为鲁安菊而板起来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丁木兰,你不要紧张,我们今天过来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关于你丈夫鲁民的事情,只是一些很寻常的问题,不会让你为难,所以我们问什么,你就照实回答就好,可以么?”当她开口对丁木兰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比其他时候都更轻柔,完全不似平时的模样。

这倒让坐在一旁的安长埔开了眼,发现自己的这位女搭档原来还是个多面性的人,这不,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就发现了她冷冰冰背后温柔和蔼的一面。

只可惜,是对别人。

“刚才为什么要否认这里是鲁民的家?”秦若男轻声问。

丁木兰抿着嘴唇垂着头不吭声,一只手不停的扭着另一只手,因为手上粗糙的皮肤而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她很快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停下来,两只手握着自己的两个膝头,抬眼紧张的朝秦若男和安长埔打量了一会儿,才闷闷的回答:“孩子不让说,而且,他也不叫鲁民了。”

这句话并不难懂,毕竟安长埔他们实现已经从摩的司机嘴里头了解到了一些背景信息。

“你是说他改名叫鲁冰的事?”安长埔想要从丁木兰的嘴里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有多高。

丁木兰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嘴巴微微张着,半晌才开口说话:“你们都知道啦?”

“鲁民不在家吧?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安长埔又问,这个家里面静悄悄的,看样子鲁民并不在,或者另外的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在家,但是存心想要躲避他人的视线。

后一种可能性却又与之前摩的司机们口中对鲁民这个人的描述不相符,按照外人的说法,鲁民本人是一个非常爱表现喜欢出风头的人,若非家里人的态度反对,恐怕会把自己做变性手术的事情张扬到人尽皆知,并且以此为荣,既然如此,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否则恐怕很难让一个如此外向的人主动躲避他人视线。

“他不在家,老长时间都没回来过了,自打他做完那个手术…他在家的时候就少。”丁木兰说起丈夫,难免有些神色黯然,吞吞吐吐的说,“这话我不知道咋说,也怕人问。”

“他最后一次回家来,或者是和你有联系,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记不清了,反正有老长时间,起码两三个月没见到他人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丁木兰一边在心里头计算着最后见到丈夫的大概时间,一边慢吞吞的回答安长埔的问题。

这个答案让两名刑警的心都揪紧了一下,鲁民如果真的失踪这么久,那么他就是那具尸体的几率就比较大了,只是丁木兰不知道鲁民的行踪,安长埔和秦若男找不到变性男尸的头颅,这就让事情有些难办了。

“有一个问题,我恐怕要冒昧的问一下了,”安长埔皱着眉头想了想,问丁木兰道,“你对鲁民做变性手术的事情,应该是知情的对么?”

丁木兰面色尴尬的点了点头,眼睛盯着安长埔,似乎很担心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安长埔正要开口问,忽然瞥见坐在自己身旁的秦若男脸色也不比丁木兰舒缓到哪里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准备追问的问题,让这个姑娘听着有些害臊了。

为了避免造成大家都尴尬的局面,安长埔犹豫了一下,换了一种方式问:“丁大姐,你就这么回答我的问题吧,鲁民他现在,是女人,还是男人?”

把问题换成这样的方式来问,就显得含蓄委婉了许多,回答的人也不会感到太难堪,并且答案是“男人”或者“女人”,也能让安长埔他们明白,鲁民的手术到底到了一个什么进度。

金教授那边的病历显示鲁民尚没有接受彻底变形手术,可是这也不代表他不会到其他地方去做,毕竟他也有选择医院的自由。

鲁民的手术到底做到什么程度,这对于他是否和那两截尸体有关联来说,十分重要。

他换了这么一种方式询问,的确让一旁的秦若男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微红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丁木兰似乎没有能够一下子明白安长埔这么委婉的问法儿,愣愣的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扭脸朝屋外张望了一下,听到鲁安菊在厨房里不知是动作粗鲁还是赌气把锅碗瓢盆磕碰出的叮当声,这才轻轻的把屋门虚掩上,重新坐回椅子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声说:“不是男的,也不说女的。”

“这话怎么说?”秦若男不解的问。

丁木兰蜡黄的脸上多了几丝红润:“一半是男,一半是女。”

第十四章 人造美女

这句话从丁木兰嘴里说出来,任谁也不可能再傻乎乎的去追问,到底哪一半是男的,哪一半是女的。

“鲁民那么久没有音讯,你们家里人就没有想过要联系他一下,确定一下他人在哪里,近况如何之类的么?”安长埔问。

“他总往外跑,以前找过,他不高兴,回来发脾气,后来家里人都不想惹他,就不找他了。”丁木兰有些麻木的回答,“以前最久的一次他一走就是半年没消息,后来也好端端的回来了,这次才两三个月,不用找。”

秦若男在一旁听着,脸上虽然没有直接流露出什么,眼神里却满含着同情,听完丁木兰的话,悄悄的叹了口气,安长埔没有漏看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伤感,心里面有了一点有待证实的猜测。

“我们能看一下鲁民的照片么?”秦若男开口提出要求。

丁木兰唯唯诺诺的答应着,把安长埔他们留下,自己到另外的一个房间去取照片,秦若男并没有乖乖的坐在原处等着,而是悄悄起身,跟在丁木兰后面,顺便对安长埔勾了勾手,示意他也一起。

安长埔觉得这样的行为或许不够妥当,毕竟现在死者不能够完全确定就是鲁民本人,他的家里人也没有因此而惹上任何的嫌疑,既然丁木兰让他们在原地等,就说明她不希望家里的隐私被人窥探,秦若男自说自话的跟上去,很有可能激怒了这一家人。

可是秦若男已经跟这丁木兰走了,自己又来不及阻拦,这种时候,如果自己怕惹事,就一个人留下,岂不是等于把这种风险全丢给秦若男一个人自己扛?

这种事情当然不是安长埔能够做得出来的,他可是重案组里被大家半真半假推选出来的著名绅士刑警。

思及此,他便连忙起身,仗着自己人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秦若男的步伐,两个人跟在丁木兰的身后,跟着她走进了走廊深处的一件小屋。

这间屋子虽然比方才他们落座的客厅要小上许多,可是进门之后里头可是另有一番景象。和外面房子的老旧破败截然相反,这个房间被布置的显然不像是这栋破房子的一部分。

不似屋外其他墙壁的半截绿色油漆加半截白墙,这个小房间里的墙壁都被贴上了颜色柔和的墙壁纸,壁纸的底色是粉白,上面有的一朵,有的一簇,不规则的布满了粉玫瑰的图案,让原本冷硬的四方格局顿时多了一些女性的柔美气息,一张单人床,床上面铺着粉色的缎面寝具,床边有一张小方桌,也铺着带蕾丝的桌布,桌上七零八落的摆着很多化妆品。

就连棚顶的垂下来的灯线也被塑料花缠了起来,下面是一个镂空的红色灯罩。

整个房间的布置装饰,就好像那张小方桌上随意放置的那几盒化妆品一样,品味不怎么高,东西也略显廉价粗糙,但是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女性气息,更不用说窗台上的那些同样不值什么钱却数量不少的项链、配饰。

“这是你女儿结婚前的房间?”从方才鲁安菊的言辞里,秦若男听得出来她已经是嫁做人妇,现在看到这件女人味十足的房间,以及窗台、小桌子、化妆镜等等这些上面落着的厚厚灰尘,她便猜测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