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离开公安局的时候,距离下班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估算一下路途上的距离,恐怕两个人想要准时下班根本是不可能的,好在出发前这个问题安长埔和秦若男已经沟通过了,两个人对此都并不介意。

开车去江口区的途中,两个人坐在车里,一个专心开车,一个安静坐车,谁也没有开口。秦若男腰上有伤,行动不是很方便,开车的任务自然就交给了安长埔,秦若男用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个人呆呆的出神。

“你想什么呢?”偷偷观察了秦若男半天,安长埔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秦若男的脸忽然红了,她抬眼发现安长埔正看着自己,连忙移开目光:“没什么,在想鲁民这个案子。”

安长埔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秦若男的身上回到了方向盘上面,丝毫没有发现秦若男极力掩饰尴尬的表情和红扑扑的脸色,听她这么一说,也勾起了自己心里的疑问:“你还别说,就咱现在要去找的这个鲁军,我心里也一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呢。”

“怎么个怪法儿?”

“其实这些天,我也想过,鲁民家里面,其实不管是妻子丁木兰,还是两个女儿,外加女婿卢吉,他们这些人里,即便是嘴上说支持或者不介意的,抛开利益纠缠不算,估计也少不了家丑不可外扬的成分在里面,就算心里再无法接受,当着外人的面,也还是会尽量维护自家人的面子。可是鲁军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对弟弟鲁民的排斥和不齿,甚至还主动对他进行批判,好像丝毫不介意家丑外扬。”安长埔说完,扭头看看沉默的秦若男,“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秦若男此时经过了调整,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淡然,她听完安长埔的话,对他的看法也表示同意:“奇怪,不过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在两个人已经断绝往来之后,又气冲冲的跑去找鲁民为的是什么?之前兄弟二人因为鲁民变卖父母坟地,并且把钱全部拿去用作变性手术经费这件事闹得很凶,两家人对此都已经是知情的,可是后来鲁军去找鲁民,偏偏又要避开其他人,所以我猜测,鲁军在咱们面前对鲁民表现出来的厌恶,并非仅仅因为卖了父母坟地去变性这一桩。”

“这就有意思了,之前为了钱的事情,这兄弟俩闹翻天,两家都一清二楚,后来的事情却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之外谁也不知道,看来,后面的这一次应该不是钱的问题。”

“卢吉的经营情况怎么样?”秦若男问。

“还不知道,只是小本经营,分局那边对他也没有什么了解,我已经委托他们帮忙调查一下,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安长埔回答。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车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

江口区虽然离市中心较远,倒也是个人口密度比较大的区域,加上鲁军的家照比鲁民家更靠近繁华地段,周围居民较多,两人开车到达的时候,惹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似乎鲁军家来了一辆陌生的车子,让人会忍不住想要去猜测对方的身份和来意。

秦若男下车走了几步,被旁人毫不掩饰的窥探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心里头不禁偷偷感叹,多亏查案期间无论是车还是她和安长埔身上,都没有任何明显的警用标志,否则现在说不定要引来多少围观呢。

因为秦若男腰侧的大面积淤青,她的步伐、动作都没有办法做得太大,安长埔考虑到了这一点,两人的行进速度并不快,还没等他们俩迈进鲁军家的小院子,身后就已经有个热心肠的邻居扯开嗓子朝屋里吼了一句:“老鲁家!你们家来人啦!”

这一嗓子把毫无心里准备的秦若男吓了一跳,皱起眉头正想回头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爱管闲事,安长埔在一旁碰了下她的胳膊,小声说:“估计也是好心,你别板着脸吓着不相干的人。”

秦若男一听这话,立刻向他投去不满的一瞥,不过顺便也放弃了冷着脸回头瞪人的打算。

那个大嗓门邻居的这一声吼,即便在房子里想必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很快屋里就传来响动,与秦若男和安长埔有过一面之缘的鲁军穿着长裤、背心,肩膀上披着一件薄外套踢踢踏踏的从屋里推门跑了出来,没有一丝惊讶,对已经走到院子当中的安长埔和秦若男笑了笑,招呼两人进屋。

鲁军的家从外观看起来,经济条件并不比鲁民家好上多少,只是一看就经过了悉心的整修,院子里从门口通向屋门是一条用水泥砖铺起来的小路,两旁都是土地,被人用砖砌成一方一方的,有的里面还有些没有凋谢的花,有的则是种着小葱之类的蔬菜。与住屋隔着院子相对的是一间不大的小仓房,几样简单的农具被整整齐齐的立在房檐下面。

“家里不像样,你们二位见笑了。”鲁军看到秦若男和安长埔打量着自家的小院子,显得有些局促。

“你太谦虚了,我看这个家收拾的挺好,至少比鲁民家整齐干净得多。”安长埔开口夸奖,顺便提起了鲁民。

鲁军的脸上立刻露出几分鄙夷,若有所指的说:“一个家啊,还得是靠男人撑着,家里没男人的和家里有男人的比不了。”

“你之前猜到我们会过来?”秦若男忽然问。

鲁军一愣,有些茫然的摇摇头:“我怎么能猜到这种事。”

随即,他又好像忽然意识到了秦若男为什么会这么问,恍然大悟般的拍拍脑门儿,抬手朝门边的窗口一指:“我听到刚才邻居老盛的大嗓门儿嚷嚷,就从窗口往外看看,正好看到你们走进来了,要不然我又不是诸葛亮,上哪儿有那些神机妙算去!”

“你现在时间方便么?我们想和你再了解一些关于你弟弟鲁民的事。”安长埔没有急着进门,站在屋门口先征求了一下鲁军的意思。

鲁军没有拒绝,不知道是因为警察已经到了家门口不好拒绝,还是真心想要提供帮助,他拉开门示意二人进屋,脸上的表情掺杂着无奈和一点气愤。

“我时间没啥不方便的,反正除了鲁民的事,也没有别的可能会有警察找上门来,我摊上这么个亲戚,可真是家门不幸!”鲁军重重的叹了口气,跟在安长埔他们身后进了门,身手朝客厅的方向一指,“你们二位里面坐吧!”

第三十五章 鲁军夫妇

鲁军家屋子里和外面院子给人的感觉差不多,虽然东西都略显陈旧,却拾掇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客厅不大,顺着墙边放着两张木质扶手的软包沙发,沙发坐垫的革因为年头太久已经开裂,从裂缝里露出几丝灰白色的线头儿,沙发靠背上套着白布缝成的沙发套,其中一只沙发与墙的空隙中间立着一张折叠饭桌。

与这两只旧沙发相对的房间另一侧是一套组合柜,两边是较高的立柜,中间是一个带有玻璃工艺品阁的下面是一台看起来颇具“历史感”的电视机,组合柜表面的蓝色油漆已经有些斑驳,就连立柜门上的金属拉手也有些锈迹斑斑。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从外面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

“二位,吃饭了没?我老婆做饭呢,粗茶淡饭的虽说也没啥好菜,你们二位要是还没吃饭,要不就在我们家将就一口吧!”鲁军给安长埔和秦若男让座,自己也坐了下来,起初谁都没开口,于是厨房里的声音就愈发清晰起来。

“不用了,咱们速战速决,我们俩也争取不打扰你们吃晚饭!”安长埔始终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对鲁军笑眯眯的说。

鲁军也咧开嘴对他笑笑,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不知所措。

“你们想找我问关于我弟弟的什么事?”他主动开口询问道。

“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要和你聊聊丁木兰。”秦若男出乎意料的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安长埔听她开口说出的话,略微愣了一下,鲁军也显得有些诧异,只不过安长埔好像很快就明白了秦若男的用意,而鲁军却有些不太自然。

“这话让我咋说呢,”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弓着,搓着手,“丁木兰是我弟弟的老婆,我弟弟跑去做的什么手术,把自己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现在人也死了,我这个做大伯的怎么好对以前的弟媳说长道短。”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丁木兰这个人不大好,对她有意见所以不方便说?”

秦若男故意把鲁军的话朝恶意的方向去推测,惹得鲁军连连摆手。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这个人,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丁木兰这女人,真是让人没得说!要非得挑剔点儿什么,我也只能说她这人太懦弱,所以才把鲁民给惯到这个地步!但是人要面子树要皮,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靠着那一张脸面活下去呢。”鲁军的话不肯说的太明白,但听起来多少还有一些责怪丁木兰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鲁民会去做手术什么的,有丁木兰的促成因素?”安长埔听他这么一说,多少有些吃惊,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像,一个女人怎么会鼓励自己的丈夫去变成女人。

鲁军听了安长埔的话,发现他是这么理解的,连忙不轻不重的朝自己的面颊上拍了一巴掌:“瞧我这张笨嘴!说个话都说不明白,其实我是想说,我爹妈那时候年岁大了,拦又拦不住,所以才赌气说不管的,可是老头儿老太太那会儿管不了说不管,丁木兰她一个当老婆的,怎么可以也不管呢!就放鲁民在外面做一些丢人现眼的事情!她那个人,就是懦弱!什么事都由着丈夫!一个好老婆可不是光听话就行。反正我觉得,如果她这人有点主意,能管着点儿鲁民,那小子也不会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出格,最后连命都丢了!”

“瞧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

可能是听见了客厅里这边谈话的内容,厨房里的人忍不住插起嘴来,人还没有露面,洪亮的声音就已经从厨房传到客厅里面来了。

“就你耳朵贼!”鲁军听到,立刻冲着厨房大声嚷了一句,然后不大好意思的对安长埔和秦若男笑了笑,解释说:“我老婆!大嗓门儿!”

说话的功夫,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菜汤从厨房里踢踢踏踏的走了进来,一进客厅,冲鲁军一努嘴儿:“赶紧放桌子!我这手指头都要烫熟了!”

“你那手上的皮厚的都快赶上树皮了!还当自己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啊!”鲁军嘴上嘟囔着,手脚却一丝耽搁都没有,麻利的把桌子从沙发和墙壁的夹缝里拉出来,三下两下的放好,顺便接过女人手中的汤碗,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你垫块布!要不桌面该烫出印子了!再买个桌子得多少钱!”女人一面唠叨鲁军几句,一面好奇的打量着秦若男和安长埔,“你们俩是警察?”

安长埔对她点点头。

鲁大嫂看起来应该是个爱说话的开朗性格,扭头让丈夫去厨房里把其余的菜饭端上桌,自己倒代替了丈夫方才的角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和秦若男他们两个攀谈起来。

“你们可别听鲁军刚才胡说八道!他这人没多大出息,脑筋还陈旧的要命!鲁民那人,从头到尾就怪里怪气的,连他爹妈都死也拦不住,丁木兰做媳妇儿的难不成还能拿条铁链子好像栓狗一样的把他锁在家里?!要我说啊,木兰就够意思了,要是我,拦什么拦!房子归我地归我,孩子归我,你愿意当女人,你自己净身出户,爱去哪儿当女人就去哪儿得了!反正这样的男人,有和没有根本没区别,反而还多了张嘴巴吃饭!”鲁大嫂以女人的身份,倒是彻头彻尾的站在丁木兰的立场上,提起鲁民就有一种气不打一处来的忿忿不平。

“我也没说丁木兰不是个好女人,我也没说她对家对鲁民付出的不够多,鲁民再怎么说也是我弟弟??谁愿意看到自己弟弟最后堕落成那种样子啊!我??我就是发发牢骚而已!”鲁军把其余的几样饭菜也端上桌,把碗放上桌的时候,因为只顾着听他们讲话,手指差一点被破了口的碗边割伤,他把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又找了把椅子坐下,“有时候我也忍不住觉得,要是鲁民当初取了个厉害的媳妇儿,搞不好他还真能老实一些,怎么也不至于做出这么多过分的事儿来!”

“当初鲁民卖掉你父母的坟地,一共得了多少钱?”安长埔等鲁军发完牢骚之后才抽空问。

鲁军的脸色暗沉下来一些:“他不肯告诉我,不过我听周围的人说,应该是有10万上下。”

第三十六章 守活寡

“啥?!10万?!”鲁大嫂一听丈夫嘴里说出来的这个数字,顿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指着鲁军便骂了起来,“好你个挨千刀的男人啊!你跟我撒谎撒了这么久!你不是说你爹妈的坟地不值钱,也就被你弟弟卖了一两万块么!现在又说10万块钱是怎么回事儿?!咱们家里什么情况什么条件你最清楚!那么一大笔钱,都被鲁民那小子给独吞了,还花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你不拦着,不想办法,你还帮他藏着掖着打掩护!你是对得起我还是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妈!鲁军你自己拍拍胸脯你问问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你!”

说着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鲁军没想到妻子的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慌了手脚,两手微微向前伸着,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

“拿个湿毛巾来给她擦擦脸吧。”鲁军手足无措,秦若男掏了纸巾出来,塞给鲁大嫂,顺便提示鲁军。

鲁军回过神来,一边应着,一边急急忙忙的跑出客厅,冲到厨房里头去。

鲁大嫂哭了一会儿,哭声渐渐低了下来,用秦若男塞给自己的面巾纸胡乱的抹着眼泪,一抬眼看到两个人都站在面前看着自己,这才感到了窘迫,不好意思的微低下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抽抽嗒嗒的,时不时又掉下几滴眼泪来。

“让你们笑话了。”让自己的情绪缓冲了一会儿,鲁大嫂的抽噎平息了一点,她主动开口对安长埔和秦若男说,顺便翻着眼皮狠狠瞪一眼急急忙忙拿了热毛巾来给自己的丈夫:“不是我这个人财迷心窍,连老人的坟地都不放过。如果没人动我公婆的坟地,就算是市面上有人给二十万,三十万,我也不会动心。可是鲁民他自作主张的就把坟地给卖了,卖都已经卖了,坟也给迁走了,那这笔钱我就没有办法不在乎!”

一提起那卖坟的10万块钱,鲁大嫂就气不打一处来,用毛巾在脸上草草的抹了两下,使劲儿丢给鲁军,鲁军就又讷讷的捧着毛巾去厨房里收拾了。

“我们家什么条件你们也看得到,破破烂烂的要啥没啥,我俩这一辈子,没什么大能耐,反正日子过得下去,吃得饱穿得暖,就知足了。可是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你们说是不是?我还有两个女儿呢!我家的两个女儿,比鲁民家的都年岁大一点儿,俩孩子也都懂事争气,没让我俩操什么心,就连结婚都体谅家里头条件不好,没让我们出什么钱,可是前段日子,我大女儿生孩子,她婆家想要我们表示表示,可是我俩拿不出钱来,只好腆着脸说,我们可以帮忙照顾孩子,结果人家一听这口气,直接就不高兴了,说不用我们照看,说我们手粗,抱不了孩子。”

说到这里,鲁大嫂又掉了几滴眼泪:“如果那笔钱我们也能分到一点,女儿生孩子我们也不至于没什么表示,她婆家也不会那么大意见!因为我们和她公婆的矛盾,我女儿还在月子里就天天哭,我这心啊!要不是鲁民独吞了那笔钱??”

“钱钱钱!这么半天了你张口闭口都是钱!咱闺女那是她婆婆势利!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说了这么半天,是想让人家觉得咱们家男人没能耐还是怎么着?!”鲁大嫂这边还没有抱怨完,鲁军从厨房回来,听了几句,忽然就发火了,“咱闺女好好的,小外孙子也好好的!我弟弟已经死了,你这么不依不饶的,难道让我去卖了他的坟,把钱给你要回来?!”

鲁军的忽然暴怒把鲁大嫂吓了一跳,不知道是畏惧了鲁军生气的样子,还是不愿意当着两个外人的面继续争执,鲁大嫂没有还嘴,只是忿忿的起身,一个人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客厅,经过丈夫身边的时候,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她的肩膀狠狠的撞了鲁军一下,把他撞了一个趔趄。

“那啥??你们别往心里去,两口子拌嘴吵架这都是生活常事儿!等你们结婚以后,到我们这岁数儿你们就知道了。”鲁大嫂气哼哼的一走,鲁军自己就变得有些局促起来,他一边解释,一边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老婆她平时也不是个贪财的人,这次真的是被挤兑的有点儿急了!我大闺女那婆家忒不是东西。”

安长埔对鲁军大女儿婆家的情况自然没有什么好奇心,更不感兴趣,鲁军自己的想法才是他们眼下最想知道的,于是他对鲁军露出理解的微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都有遇到烦心事儿的时候,理解!”

他这么一说,鲁军好像也松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下身来。

“之前怎么没告诉家里头,鲁民卖坟收了人家10万块这种事?”等鲁军坐下来,安长埔才用平缓的语气,闲聊一样的问。

“还不是怕我老婆惦记着那笔钱!”鲁军小声回答,扭头朝客厅外面瞟一眼,确定鲁大嫂没有在门口偷听,这才放了一点心,“不是说我老婆贪财,我们家的条件你们俩自己也看得到,我们确实需要钱,我当时听说他卖了父母的坟地换钱之后,也想过要把自己的那一份讨回来,可是后来又放弃了。鲁民之前在家里也是游手好闲的人,做了手术变女人,他家里就更没个男人了,丁木兰平时就挺辛苦,天不亮就下地干活,中午还得跑回家给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做饭照顾孩子。我们家再穷,有我在,怎么也饿不着,那点儿钱,鲁民花剩下之后,我琢磨着就当接济家里的娘仨了。谁知道鲁民太过火,10万都不知道花哪里去了,还欠了高利贷!”

“你很同情丁木兰?”之前在公安局等候做DNA采样的时候,丁木兰和鲁军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话,两个人表现的也冷冷淡淡,所以今天鲁军说起当初放弃和鲁民索要卖掉父母坟地得的那笔钱时,把主要原因归咎于体谅丁木兰母女,这倒让秦若男听着感到十分惊讶。

“姑娘,你是不是觉得我自己都没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还操心别人家的事儿,挺可笑的?”鲁军把秦若男的疑问理解错了。

秦若男没吭声,既不解释,也不承认。

鲁军就只当她是默认了,摸摸自己的脑袋,试图给自己找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你别看我之前抱怨说嫌丁木兰不够厉害,管不住鲁民,那都是气话!女人做到丁木兰那样也算是够意思了,反正就算把我变成女的,我也未必能做到。鲁民去做了隆胸手术之后,回来弄得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村子里有人劝丁木兰改嫁,还有单身的男人看好了丁木兰,想等她和鲁民离婚之后上门介绍,这事儿我们那时候都听说了,当时想啊,如果人家离婚改嫁,我们也不好阻拦,毕竟鲁民他那个样子,我们凭啥让人家挺好一女人就这么和个假女人过!”

“丁木兰是什么态度?”

“她没同意,不管谁劝都是一个态度,说和鲁民还有夫妻情份,甭管是不是爱情,就算没爱情了,也还有亲情,所以说啥也不肯听别人的劝,宁可守着鲁民。你说,人家一个女人宁可守活寡,也要做我们老鲁家的媳妇儿,这让我这个做大伯的,怎么好为了点钱跑去纠缠。”

鲁军的话刚说完,鲁大嫂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眼皮还有些红肿,情绪倒是振作了许多,进屋先横鲁军一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鼻子里哼一声,说:“你知道个屁!谁说丁木兰守活寡来着?!”

第三十七章 藕断丝连

“这话你可别乱说!乱说了万一传出去,坏了人家名声!”鲁军被妻子冷不防跑回来说的这一句话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我可没胡说八道!鲁民没死之前,和丁木兰两口子关系都好转了不少了,你们也知道吧,他那手术根本没做完,就做了一对假胸,其余都没动,他们两口子??偶尔还有那事儿呢。”鲁大嫂说着说着,好像也觉得当着自己的丈夫的面,面对的又是一男一女两名年轻的刑警,自己说的内容好像有些让人难为情,话到一半忽然含糊的一语带过,尽管如此,听她说话的人还是能立刻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秦若男有些尴尬,偏过脸去用手背掩住嘴巴轻咳一声,虽说作刑警的什么场面都有可能见得到,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个未婚年轻女性,听人当面讨论这种话题,脸上还是不免有些发烧。

如果是关于别人的事情,鲁军或许也会因为妻子的话感到几分难堪,可是现在鲁大嫂谈论到的是自己的弟弟和弟媳,他的吃惊程度远超过了尴尬。

“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儿的?”他眼睛瞪得老大。

鲁大嫂撇撇嘴:“我和丁木兰是妯娌,又都是女人,有些话我们之间可以聊一聊,这都是女人之间的私事,谁会好意思说给别的男人知道啊!”

“你的意思是,鲁民没有把变性手术彻底做完,是因为丁木兰?”秦若男此刻也抛开了最初的那种尴尬的感觉,鲁大嫂的那番话让她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鲁民没有把手术彻底做完,会是与经济情况有关,毕竟一个可以撇开妻子女儿,花钱去变性的中年男人,他的责任心有多强,恐怕没人会抱有太高期望。

难道自己之前先入为主,把鲁民想的太坏了?

鲁大嫂并没有立刻用笃定的语气来回答秦若男的疑问,她也犹豫了片刻,然后才吞吞吐吐的说:“我刚才也说了,我和丁木兰是妯娌,妯娌毕竟不是亲姐妹,我们俩之间是能说点儿不好意思和男人说的话,但是不代表什么话都能说,就算说了,也不知道是全真心话,还是夹着维护面子的成分。”

“这话怎么说?”

“丁木兰跟我说过一次,说鲁民跑去做了隆胸手术回来,也没再张罗着去做剩下的,他跟丁木兰说,其实自己就是想圆这么多年的一个女人梦,做了隆胸,穿的好像女人一样到处去转转玩玩儿,让他过过瘾,他也就知足了,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有家庭有孩子,要是让他彻底抛弃了,变成个女人,他也不忍心。”鲁大嫂嘴上这么说,看样子倒也没怎么当真。

“这话你好像不太相信啊?”安长埔随意的问。

鲁大嫂也不否认:“这事儿你让我咋信?一个能为了变女人,连自己老爹老妈的坟地都可以卖掉的人,哦,花了好几万块钱,弄了俩叫啥胶?”

“硅胶。”秦若男帮她说出来。

“对!硅胶!花了好几万块钱弄两块硅胶在身上,就是为了过过瘾,过几年再拿下去继续做男人?这事儿要是那种家里特别有钱的人做出来,我还真信,反正这年头,钱多的人有的是,觉得无聊想怎么祸害手里的钱都可能,但是就我们这一大家子,哪有一家条件富裕的?他鲁民有那个资本过过瘾然后再变回去么?!”鲁大嫂鄙夷的说,“要我说,鲁民那小子心里头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呢!丁木兰是明知道装傻,还是也被鲁民骗了,那我不知道,现在人都死了,就更没处知道去了。”

鲁大嫂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鲁军就一个人在一旁呆呆的发愣,目光都直了,好像压根儿也没听到后面鲁大嫂说的那些话。

“大家都是女人,”鲁大嫂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丈夫在身旁已经严重的走神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对安长埔,或者说主要是对秦若男这位同性诉说着,“拍着胸脯说,丁木兰确实挺不容易的,家里头男人不争气,还一心想要当女人,什么都不管,赚钱养家、洗衣做饭都靠她自己一个人,俩孩子呢,老二还算懂事,就是脾气太倔,老大是一点都不懂事啊!成天除了和她妈作对,真是没见她做过什么好事!现在鲁民一死,老二还没有对象呢!要是让丁木兰跟着老大两口子过日子,那估计还不如她自己一个人过呢!”

“鲁安菊那么不孝顺啊?!”安长埔对鲁大嫂给与鲁安菊这么低的评价有些意外。

“如果现在剩下的是鲁民,鲁安菊他们两口子或许还能对他好点儿,那丫头从小就对她爸亲,但是剩下丁木兰,横竖跟着鲁安菊和卢吉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当初丁木兰可是极力反对卢吉和鲁安菊在一起的!我觉得鲁安菊怀恨到现在呢!”

鲁大嫂话刚说到这里,鲁军的脚忽然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用力的搓了两下,发出很响的声音,把鲁大嫂吓了一跳,连忙看看他,发现他并不是阻止自己说话,而只是一个人发呆时候无意中的行为,这才转过头来接着说:“当初丁木兰觉得卢吉那人不踏实,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所以不同意,老大就非闹着要和人家好,还没等怎么着就先怀了人家的孩子,卢家原来也没对他们俩的婚事多积极,结果怀了孩子,就只好赶紧结婚了,本来这样也不错,偏偏结婚前鲁安菊不知道怎么搞的,又流产,之后就一直再没有动静,所以结婚之后在家里也受气,卢吉说一她都不敢说二的。”

“鲁民活着的时候,卢吉夫妇会向岳父岳母要钱么?”秦若男问。

“那咋不会呢!大钱人家也背着我们,那咱就不知道了,小钱千八百的那种,我们亲戚圈里头都知道,这两口子最喜欢回爹妈家里来揩油了!”鲁大嫂鄙夷的说。

“唉!”

鲁军在一旁发出一声响亮的叹息,瞬间把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你这人到底咋啦?有事儿就说,干嘛哀声叹气的!”鲁大嫂也对丈夫的状态有些摸不到头脑。

“鲁民这小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在外面做了那么多荒唐事,还会想回头么?我要是早知道他想回头,就不会去找他闹了!”鲁军对于妻子方才说出的那番关于丁木兰和鲁民有好转迹象的话触动很深,看着妻子的眼神里充满了后悔。

没想到他自己居然说出了去找鲁民纠缠这件事,秦若男看看安长埔,安长埔看上去也有些兴奋。

这下子,鲁军、鲁民这一对兄弟到底因为什么起了纠纷,看样子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第三十八章 坏事传千里

“鲁民在外面做了很多荒唐事么?”安长埔等鲁军说完之后,见缝插针的问。

鲁军之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妻子追问了一句,下意识的说出了心里憋着的那句话,现在被安长埔询问起来,登时就愣住了,随即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小心说走嘴后的懊恼。

但是此时此刻,不仅仅是安长埔和秦若男,就连自己的妻子也一脸狐疑和不解的看着自己,鲁军也没有办法再重新保持沉默了。

他好像还在为自己说走了嘴而感到气闷,拉下脸色沉沉的叹了口气,然后才在妻子关于为什么他又去找鲁民麻烦的追问声中,不情不愿的开了口:“其实这话我不爱说!说出来我都嫌丢人!而且我事先也真的没有想到他不去接着把剩下的手术昨晚,其实心里是想着和丁木兰和好,我是因为听到了一些事情,说他在外面,改名叫鲁冰,然后好象是个交际花一样的,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和外面一些人纠缠不清!”

“你说的纠缠不清是指??比较暧昧的那种?”秦若男觉得鲁军说的太含糊,可是真当她开口想要追问清楚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听了秦若男这还算含蓄的问题,鲁军那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颊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两抹尴尬的红润。

他一边清嗓子一边草草的点了点头,说到这里就想要点到为止,没曾想他在无奈之下说出的这些,却成功的勾起了鲁大嫂的好奇心。

“怎么回事儿?他和谁关系暧昧了?男的?!”鲁大嫂好象听到了什么离奇的天方夜谭一样,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是咋知道的?”

“行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你问东问西的问那么多干什么!”鲁军有些火了,当着两名警察的面又不好意思发作,脸色难看的拿眼直瞪自己的妻子。

鲁大嫂方才只顾着惊讶,忘了这种事情也算是家丑,当着外人,尤其外人还是公安局来的警察的面,丈夫不愿意多说似乎也是正常的表现,这才有些懊恼的闭上嘴巴,不再询问,顺便不安的偷偷看一眼另外的两个人。

“我觉得鲁大嫂问的问题很到位,我们正好也想要问一问呢!”安长埔依旧是面带微笑,一副颇具亲和力的模样,可是一开口就借着鲁大嫂方才已经提出的问题堵住了鲁军避开不谈的后路,同时也很不厚道的让鲁大嫂因此又被自己的丈夫瞪了一眼。

鲁军见没办法回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豁出去了!反正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越是家丑就越瞒不住!我能知道这些,是因为邻村一个村民上门来找我算帐来了!说鲁民在他们村装女人,招摇撞骗的到处骗钱花,实在是让人没法忍受了,所以才找到我,让我管教管教自己家的弟弟。”

“这个人和鲁民有关系么?他自己本身是不是个和鲁民暧昧,被鲁民骗钱的人?”秦若男问。

鲁军摇摇头:“我也问来着,他说不是,就是看不过去了,觉得特别的让人恶心,所以就跑来找我,让我管管!”

听了这样的答案,秦若男的眼中多了几分怀疑,虽说对于鲁民那种类似于“人妖”一样的状态,那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骗人钱财,换作是谁都会觉得不齿,但是既然没有人去报警说鲁民诈骗,或许能够说明鲁民所谓的骗人钱财还停留在占些小便宜,讨些小钱花的程度,并没有涉及到较大的金额,那么能让这个人如此气愤难平,不惜跑来找到鲁民的哥哥讨说法,那他绝非单纯的看不过去,必然是与鲁民有利益纠缠。

而为什么要撒谎否认,其实也很简单,换成任何一个男人,如果他不小心和另外一个“男人”暧昧不清,恐怕他也会恨不得全世界人都不知道这一点吧!

另一方面,作为鲁军本人,他也未必就真的会相信那个来找自己要求管教鲁民的人,会单纯的只是看不顺眼,从鲁军的角度出发,他估计也不愿意对自己亲弟弟在外面的荒唐事多知道什么细节吧。

“所以你就去找鲁民了?”

“对,我当时确实挺生气的,之前这么多年他闹着要做手术当女人,爹妈为了这个和他生了好多年的气,然后爹妈去世之后,他又卖了老两口的坟地,换了钱去做手术,搞得村子里风言风语,连我们家都被人指指点点,这些就够丢人的了,我因为他,别说遇到丁木兰会觉得尴尬,就连遇到村里其他人都觉得特别丢脸!没想到鲁民那小子居然把人都丢到邻村去了!还让人找到我们家,指着我的鼻子要我好好管教自己弟弟!说真的,我鲁军活这么大岁数,真没丢过这么大的人!你们说我这算是招谁惹谁了!”鲁军不说则以,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想要倾吐。

吐完苦水,他又惋惜的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我当时真不知道他有心和丁木兰和好!我以为他是铁了心不好好做人,所以说他的话也挺重,说他丢人现眼,有辱门风,连祖宗都跟着一起丢脸,还差点和他打起来,早知道他心里是那么想的,我就不和他急了!甭管他态度好不好,也得好好的把人给先劝回来再说啊,免得万一说急了,再把他又给说跑了!”

“那时候来找你,要你管教鲁民的邻村村民,你们认识么?”安长埔安静的听鲁军说完那些追悔莫及的话,然后才开口问。

“认识,但是不熟,也就是个知道叫啥名的程度。咋?你们怀疑他和我弟弟的事情有关?”鲁军看起来有些惊讶。

“还不好说,只是想全面的了解一下情况。”安长埔回答的四两拨千斤。

“那人叫柳雨祥,就是邻村的,他们村里头姓柳的人不算多,你们要是找的话,估计也不难!”

第三十九章 鼠药

问过了柳雨祥的情况,安长埔和秦若男一再婉拒了鲁军夫妇热情的挽留,没有留在他们家中一起吃晚饭,离开的时候,鲁军两口子坚持要送他们出门,那热切殷勤的程度,让两个人都有些无法适应。

“不管我弟弟那人有多过份,多不是个人,归根到底也是亲兄弟,一家人,他被人害死了我心里也很难过,你们这么辛苦破案,我们做家属的也帮不上什么忙,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鲁军见挽留不住两名警察在家里吃饭,嘴上自然少不了客套。

“没什么,我们的本职工作而已,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也希望能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安长埔出于礼貌的做出了回应。

鲁军听了,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交代倒是不用给我们,你们也知道,我弟弟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两家就互不往来了,现在他人也死了,就更没有什么走动了,有什么可交代的,你们还是去跟丁木兰她们娘儿仨交代吧!”

安长埔对他笑笑,在鲁军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不经意的扫到了放在院子里小仓房外墙角的某样东西。

“哟?这是鼠药吧?”他忽然改变了行进方向,离开那条砖石铺出的小路,直奔仓房墙角,俯下身,看了看墙角那已经空了一大半的小塑料袋。

“哎!哎!对,是鼠药!”鲁军赶忙跟过来。

安长埔直起身,脸上仍旧笑眯眯的,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鲁军说:“我能不能厚着脸皮跟你要点鼠药?说来挺不好意思的,我们公安局楼里头最近有老鼠出没,现在这年头儿,在市里想买这种鼠药,几乎已经找不到去处了,在楼里面又不好放捕鼠夹那些。”

“行!这点儿小事儿当然没问题了!”鲁军立刻答应下来,转身差使跟在自己身后的鲁大嫂:“你快去后屋给警察同志拿一包新的!”

鲁大嫂连忙应声,抬腿就要去屋里拿鼠药,安长埔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着急,自己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弯腰小心的把那小半包鼠药包进去。

“不用拿一包,用不了那么多,有这些就够了!”安长埔谢过鲁军夫妇的好意。

鲁军有些狐疑的看着安长埔把鼠药包好收起来,表情里有些疑惑,开口便问:“你为啥不用手碰袋子?咋还拿塑料袋给包的那么严实呢?”

“凡事总要小心点儿不是么,这可是鼠药啊!我可不想不小心沾到手上之后,再不小心碰到嘴里!”安长埔一脸无奈的对鲁军说,“你也知道,咱大老爷们儿有些时候太不拘小节,别的事也就罢了,鼠药这东西,冒不起险!”

鲁军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笑了,身手拍拍安长埔:“你这小伙子还挺逗!这年头儿的老鼠药,成分都不实在,能有多毒啊!你当是我们年轻那会儿呢!我跟你说吧,这老鼠药啊,药一药耗子也就勉勉强强,要是人的话,别说你手上沾点儿,就算你把那半包都吃了,也死不了!至多上吐下泻的并一场!”

“嚯!这话说的,听着有生活啊!”安长埔打趣鲁军。

鲁军脸腾的红了,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晃晃脑袋:“这种事儿哪来的什么生活!是我们村儿以前有个女的,和家里男人吵架,闹自杀吃过,接过吃了大半包儿都没死,所以我才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