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陈国公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底升起了难言之情,“真好,真好啊!”

只是,他却看不到了。

第269章断不能叫她好死了

初三叔端着宵夜上来的时候,便看到父女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他知道是这个情况,所以,迅速做了便端上来。

他笑着道:“仓促做的,也不好吃,面片还是今日晚膳做剩下的呢,随便对付点儿。”

瑾宁闻到了香味,微笑道:“有得吃不错了。”

初三叔做了两碗面片汤,要给陈国公端过去,陈国公却掀开了被子道:“不必端过来,我过去吃。”

“方便下床吗?”初三叔连忙过去扶着。

“行,没事的。”陈国公双脚垂下,在床边吊着,瑾宁看了一眼,看到他确实是瘦得厉害了,裤管窜起的小腿,只剩下皮包骨。

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的。

陈国公仿佛是意识到了,连忙就弯腰把裤管落下,因长期卧床,他都是穿着寝衣。

他站起来,寝衣下是形销骨立的身子,短短一月,他真的瘦了许多许多,他走过来,瑾宁才看到他的脸不是苍白,而是蜡黄,苍白只是方才远灯映照过来,他躺着没有遮挡,光线投下去显得苍白。

但是事实上他的脸色很蜡黄。

她心中几乎是咯噔了一声,她见过这么蜡黄的脸色,那是庄子里的吴大娘。

吴大娘当时重病,脸色就黄得要紧,黄了不到一个月就去了。

他除了伤势,是不是还有病啊?

他得病了吧?

陈国公坐下来,他显得很开心,“闻到这香味,胃口一下子就开了。”

初三叔笑道:“胃口开了便多吃点,这几天,每天都是喝点小米粥,汤都喝不下,身体哪里能康复?得多吃点才行。”

陈国公拿起筷子就滋溜滋溜地吃了起来,见瑾宁定定地看着他,便招呼道:“吃,你也吃。”

瑾宁点点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面片汤,这汤味道偏淡,几乎是没什么味道,伤员是要吃淡的。

陈国公没说话,但是也没像刚开始那样吃得很快,仿佛是慢下来等瑾宁似的,又仿佛是要尽量延长这一顿饭的时间。

尤其吃到最后两口,他便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瑾宁。

瑾宁倒是吃见底了,“吃不下就别吃了。”

“不,能吃,歇会儿,歇会儿再吃,你要不再吃点?叫初三去再给你做点。”陈国公问道。

瑾宁摇头,“我够了。”

陈国公有些失望,“哦,好!”

他又慢慢地拿起筷子多吃一口,吃了这一口,他忽然蹲下来狂吐。

初三叔吓坏了,连忙端了痰盂过来,扫着他的后背,“吃撑了是吗?别吃了,别吃了,哎,这最近怎么老吐啊?这不是办法啊。”

瑾宁看他吐得难受,又听得初三叔这样说,问道:“最近总是吐?”

“可不是?都吐了好几天了,回京的时候以为是舟车劳顿受不得才吐,可如今都踏实了啊。”初三叔拿了毛巾给他擦嘴,这一吐,吃下去的都吐出来了,他的脸色是蜡黄中透着青白。

瑾宁心里闪过一丝不忍,或许她可以安排他逃走的。

逃到瑶亭庄子里去,那边都是她的势力范围,官府要查也有办法马上转移。

所以,趁着初三叔拿东西出去清洗的时候,她扶着他到床上休息,道:“我安排你逃吧,逃到瑶亭庄子去。”

陈国公虚弱地摇头,对她能出手相扶,他已经很欣慰了,“不,我不逃,我是武将,逃便是逃兵,我宁死不做逃兵。”

“但是…”瑾宁到底还是不忍心,且入宫请罪,未必就能轻责,“如果皇上震怒,你这条命还是保不住。”

陈国公笑了起来,“不在乎了,我这辈子,该得到的已经得到,比起旁人,我很幸福了,若皇上真的要降罪,我也正好去陪你母亲,这么多年行尸走肉…”

他轻轻地叹息,眸光悠远,“想她要紧!”

心有些揪痛。

“你坐下来!”陈国公看着她,凝望许久都无语,“我想和你说说你母亲。”

瑾宁听得他要说母亲,她下意识地就坐了下来,坐下来之后发现坐的是床边,便稍稍往后挪了挪。

最近关于母亲的事情,她听了一些,但是,怎么都听不够。

她什么都想知道,母亲的容貌,母亲的性情,母亲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与什么人交往,她都想知道。

而这天下间,大概无人比他更了解母亲了吧?

陈国公面容也渐渐生出了光芒来,能畅所欲言地说他这么年想说却不敢说的那个人,能恣意地想她,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往日总怕相思泛滥,总怕悲痛太过,每每念她,也不过是看看她的画像,便马上要转移注意力。

想都不敢想的痛楚,这么多年,算是受够了。

“我对她是一见钟情,旁人或许不信,总认为我是贪图甄家权势,可真不是那样。我还很清晰记得,当时第一眼见她,她穿着翠绿色缎裙,绾着双丸髻,眉目清丽却又带着两三分娇憨,她那时候并未在意我,我只是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军士,哪里便能博得她对我另眼相看?只是那一眼,却叫我相思入骨,这话原不该对你说的,可不说,也无人会听了…”

瑾宁听得很入迷,尤其两人定情之后的事情,更让她听得痴迷不已。

“当时你外祖父是不肯把她嫁给我的,甚至要为她另外说亲,你母亲性子倔强,听得你外祖父说要把她嫁给旁人,竟在府中便闹了起来,扬言说若定了另外的亲事,便想法子把你外祖父捆了送花轿嫁过去,你外祖父气得起七窍生烟,却拿她没办法,饿了几日,只得答应了…”

瑾宁听得笑出声来。

陈国公看着她,“这话,你说过,你记得吗?”

瑾宁记得,当时他想把自己嫁给海棠的夫君。

“你们母女,长得像,性子也像…”陈国公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可你母亲终究因为爱我,不愿意我难为,所以并未全力对付她,最终被她所害。”

到底,怒难消,恨难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断不能叫她好死了!”

瑾宁默然,她不会叫那老婆子好死,却不是为了他。

那是她的恨!

第270章什么是爱情

初三叔在外头,听到陈国公与瑾宁说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便有了喜色,和解就好,到底是父女。

瑾宁在别院里阻足足逗留了两个时辰才走。

回江宁侯府的途中,她仍沉浸在他说的那段往事中,久久不能自拔。

回到府中,刚把马儿交给小厮,便见靖廷快步走出来。

“怎还没睡?”瑾宁吃惊,这都子时过了,他明日还得回南监呢。

“等你!”靖廷打量着她,仔细打量,就唯恐她把难受藏在心里。

瑾宁哈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冷,“走,回去,这里风大。”

“冷吗?”他脱了外裳替她披上,“事情谈得如何?”

“初三叔不赞成,只是我私下跟他说了,他同意,明日我陪他入宫去,所以我得先让可伶可俐去引开初三叔。”瑾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他覆盖上来的衣裳裹紧一些,衣裳有他的余温,还有淡淡的沉水香萦绕鼻间。

他惯爱用沉水香。

两人走回宁瑟阁,小黑耳朵尖,扑了出来,瑾宁弯腰抱起了它,抚摸着它的额头,“小子,这么晚还闹腾呢?”

靖廷伸手抱过,“它爪子长,仔细挠着你。”

瑾宁暖暖一笑,看着他抱小黑的模样,像抱着一个小孩儿。

两人走了进去,钱嬷嬷迎了出来。

瑾宁苦笑,“我这出去一趟,谁都睡不着啊?我还这么重要了?”

钱嬷嬷呸了一声,“你不重要谁重要?这么晚才回,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一路冷着了吧?前些天才落了水着凉一次,怎也不注意些?”

她转身便先进去煮茶。

靖廷送到房门口便道:“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总不好进瑾宁的房间,到底深夜了,虽有嬷嬷在,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瑾宁道:“好,那你先回去。”

他明日还得回南监,所以,瑾宁虽想跟他多说几句话,但是也舍不得叫他再熬夜。

靖廷看着她,“明日,我陪你们入宫去,好吗?”

瑾宁微笑着摇头,“不,此事你不必沾身。”

“我不在乎…”

“我在乎!”瑾宁快速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我坚持,你明日回南监忙你的事情。”

靖廷蹙眉,“我在皇上面前,能说上两句话。”

“这一次你听我的,以后我都听你的,好吗?”这次和自尊没有关系,天威难测,若迁怒一同入宫之人,她为所谓,这飞凤将军也好,郡主也好,到底她不在乎的。

但是,他的前程,她在乎,那是他用血汗拼回来的。

靖廷见她坚持,只得道:“那好,你自己小心点儿。”

“我知道的。”

瑾宁刚转身,忽地他便抱了过来。

沉水香丝丝缕缕的香味钻入鼻间,她比上眼睛,觉得无比的舒服。

也是在他这样拥抱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自己真的很累,特别需要这个拥抱。

他的手掌在她头顶上抚摸,本来只想给她一个安慰,但是,抱在怀中,他顿时觉得心头所有的烦闷和焦虑都消失了。

这个拥抱,最后安慰了他。

钱嬷嬷走出来,本想叫瑾宁喝口水,看到这一幕,微怔,随即微微笑了,蹑手蹑脚地进了去。

靖廷的嘴唇在她额头印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快进去喝口热水,然后早些休息吧。”

“嗯。”瑾宁声音软糯,痴痴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快回去。”

“好!”放开之后,才觉得有些尴尬局促,方才忽然伸手抱她,是情之所至。

瑾宁依偎着门边,看着他走。

直到他消失不见,瑾宁才慢慢地收回眸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回头,便见钱嬷嬷大刺刺的脸在眼前晃动,把她给吓一跳。

“吓死我了,嬷嬷您凑那么近做什么?”瑾宁抚着胸口道。

钱嬷嬷笑眯眯地道:“喔?眼里还看得见老身啊?奇哉怪也!”

瑾宁挽住她的手臂,“笑我是不是?”

“当然笑,高兴,嬷嬷高兴啊,看大将军的眼神,他真心喜欢你。”

瑾宁怔了一下,从他求亲之后到东浙,出事,冥婚,活过来,赐婚,相处,她都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就是喜欢和爱的问题。

一切在她看来都那么顺理成章却又那么不顺理成章。

从今晚听陈国公说他和母亲的往事,她听出了爱情。

是爱情使得母亲不顾一切也要嫁给这个全家人都反对的男子,即便惨死,死前却依旧牵挂他。

爱情真可怕!

但是,爱情…或许能燃烧一个人,燃烧是什么滋味?是为了这个人不顾一切,死也不惧。

她和靖廷,会是这样的吗?

她可以为靖廷去死,但是,她却未必会像母亲和他那样,一日不见,还如隔三秋了。

这听起来像是笑话,但是他说得很郑重。他还说什么相思入骨…

他在东浙出事,她是很担忧,可思念…就是那样的吗?

前生,在不知道李良晟是那样的人的时候,她有那样的感觉吗?

没有。

她可以为他做很多事情,陪他出征哪怕为他去死,但是,这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嬷嬷,你喜欢过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瑾宁坐下来端起杯子问道。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嬷嬷坐下来,想了一下,“便是你见不到他,你会思念他,他出事,你比谁都着急,他受伤或者病了,你恨不得替他受罪,他若与其他女人多说一句话,你就恨不得那女人的嘴巴撕烂,他若多看旁的女人一眼,你就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给挖下来,他若与你说了一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一整天心里都不舒坦,他若与其他女子一同出外,你脑子里会想到他是不是已经和这个女子欢好甚至定了终生。”

瑾宁膛目结舌!

这就是爱情?天啊,太恐怖了,多看旁的女人一眼就要挖眼珠子,那若是他的手碰了其他女人一下,不是要砍掉手吗?

瑾宁坚定地道:“不,我绝不会那样的。”

嬷嬷含笑看她,“是吗?且等等,总有自己打嘴巴的时候。”

瑾宁不信她,嬷嬷都没成过亲,怎能知道儿女之事?胡扯一通。

翌日,瑾宁早早带着可伶可俐来到了别馆。

带可伶可俐来,目的是要使开初三叔。

第271章负荆请罪

只是去到了别院,初三叔却在门外等着,见到瑾宁来到,眼底扬起了怒气,“我真没想到三小姐这般的心狠,他已经这样了,你还要他去送死?”

“你知道了?”瑾宁扬手,让可伶可俐把马车系好。

初三叔很生气,“我当然知道,你父亲不瞒着我,三小姐好心机,支使我离开却劝自己的父亲去送死,便是你再恨他,远远躲开就是,何必一定要这样?如今他的身子,承受不起任何罪责,一个板子都能要了他的命,你怎么忍心?”

“他同意了。”瑾宁不解释,且也不想跟初三叔顶撞,可伶可俐系好马车上前,三人便进去了。

初三叔还想劝说,可伶拉住他的手,“哎,初三叔,三小姐若真想害他,何必管这事?”

“送他入宫就是送死,这么寒冷的天气,他身子又这么差!”初三叔红了眼圈,他其实心里没觉得瑾宁会这么坏,他也知道这或许是一个好的方法,但是,国公爷如今的身子哪里受得住折腾?

陈国公已经起身,旁边放着几条荆棘。

他赤着上身,露出瘦弱的身子,今日天气较为寒冷,他冷得嘴唇都有些发紫。

见到瑾宁进来,他便伸直脖子,想显得有气势一些,笑了一声,“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背上荆条便可出发。”

瑾宁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发紫的嘴唇,道:“等一下,你先穿好衣裳。”

她说着,便走了出去。

“小姐,要做什么?”可俐跟着出来。

“我去熬姜汤。”

“我去吧,你跟国公爷说会儿话。”可俐道。

瑾宁摇头,“不了,我去吧。”

她就是跟他无话可说,也不想看着这样可怜兮兮的他。

喝姜汤能让身体发热,驱赶寒气。

酒也可以,只是一会入宫,自是不能吃酒的。

瑾宁无法压抑自己的心酸,原来当生死攸关的时候,那些前尘过往的牵扯都能放下。

她自也是不甘心的,可这会儿不甘心的情绪都能压在生死底下,或许,他活过来,她的怨气还在。

可若他就这样获罪死了…

她没办法想。

前生也好,今生也罢,对亲情她都没有太刻骨铭心的体会。

自然理不清楚心头此刻翻涌的情绪。

厨房里有今日早上吃剩的包子,锅里还有小米粥,熬得很稀,几乎都是水。

初三叔说他吃不下,吐,大抵今日也没吃多少。

瑾宁下了点胡椒,让他暖暖胃,姜末胡椒汤满满一大碗,水雾萦绕,呛得她眼泪都快冒出来。

可俐在一旁看着她,轻声道:“乐观点,没什么事的。”

瑾宁没说话,只是在灶头前坐下来,双手搓了一下脸。

可俐没见过她这样,不禁担心了,“没事吧?”

瑾宁摇头,把灶里的柴火拉出来熄灭,黑烟腾起,她眼圈都被熏红了。

忽地,她拿起冒烟的柴扔在地上,狰声道:“不该是这样,至少不是这种方式,他若死在路上或者是被皇上降罪,我都难辞其咎,他是为我而死,我憎恨这样。”

如果这样,她连恨都不能恨了。

她说完,混乱擦了一把脸,端起汤就出去了。

可俐追出去,疾步赶到她的面前,“恨也好,怨也好,不甘心也好,不服气也罢,终究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最亲的人了,最重要的是他此刻还活着。”

这话戳中了瑾宁的心窝。

她不甘心,也不服气,她事实上可以恨他一辈子,但是因为东浙一行,她所想过的报复都不可能了。

可她脑子里所想的那些冷漠报复,难道就不是因为在乎吗?你若不在乎,怕是连搭理都不搭理了。

她深呼吸一口,如今日一早来的时候所想,生死关头,那些都是可以放下的。

“我没事,别担心。”瑾宁回头对可俐笑了一下,大步而去。

回到房中,陈国公却已经是背好了荆棘条,捆绑得很紧,荆条的刺渗入皮肉,已经有鲜血渗出。

那鲜红的血液,特别的刺眼,刺得叫人眼中盛泪。

初三叔也冷静了许多,大概是可伶也跟他分析过了。

“姜末胡椒汤,喝了再走。”瑾宁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陈国公倒是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他伸手接过,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激动,双手微微颤抖,一直颤抖。

“喝吧,趁热喝。”初三叔复杂地看了瑾宁一眼,然后对陈国公道。

陈国公重重地点头,然后捧起就喝。

姜末下得重,胡椒也是,驱寒且能暖胃,所以,一口气喝下去,陈国公的额头便渗出了细碎的小汗珠。

“好喝,好喝!”陈国公连姜末都吃了,眼底似乎有泪花闪动。

瑾宁笑了笑,“准备一下,走吧。”

这外头风大,趁着这口暖劲,尽早出发为妙。

初三叔转身,手在眼底抹了一下,“我去赶车。”

负荆请罪,自然不能坐马车去,是光着身子背着荆条赤脚步行入宫。

因是在城外的别馆,所以,马车可先抵达城门,再下马车步行。

皇宫。

杨栖宫内。

江宁侯夫人今日一早就带着李齐容入宫去拜见杨妃娘娘。

“每一回都带这么多东西来,姐姐这是来济贫的吗?以后不可了,本宫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的。”

杨妃坐在椅子上,身穿浅绿色绸缎绣海棠宫裙,这衣裳有些旧了,江宁侯夫人发现去年她也穿过这一身。

至于头饰,虽是名贵,却也不是什么新颖款式。

她的姿态还是比较傲然的,保养得当的脸上红润光滑,只是到底年纪上去了,眼角能看到细微的纹路,且眼底有疲倦之色。

杨家这些年情况不怎么好,虽然高官厚禄还在,但是因为皇帝盯得严格,后宫和前朝来往不许频繁,所以,杨家是不太敢往宫里送东西,只唯恐落人口实。

越是登高位,越怕闲言闲语。

元后掌后宫事宜,她是出了名的节俭,因此,宫嫔的月例银子也都相应比杨妃开始入宫那两年削减了三分一,后妃吃喝是不愁的,但是名贵的东西不能只靠赏赐,四下打点,也得花费,这般下来杨妃就有些拮据了。

江宁侯夫人平时偶尔会往宫里送点东西,但是没得杨妃的回报,渐渐便少了。

因此,杨妃这话,其实就是点明了江宁侯夫人是看无利可图,便姐妹都不来往了。

第272章渗入宫中的消息

江宁侯夫人岂会听不出?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济贫到宫里来?娘娘这话若叫旁人听了,定要笑掉大牙的,而且娘娘说没什么可给我的,那娘娘之前回府省亲,给我赏赐的那些,难道就不当数了?怕是我再带十回礼进来都抵不了万一的。”

杨妃淡笑了一下,口气淡漠地道:“那些就不要提了,那都是皇后恩典下来的,也不是我自个的东西。”

江宁侯夫人不擅长讨好人,即便是娘娘,但是说到底也是妹妹,因此,知道她给自己软钉子,却也不想说什么好话。

李齐容知道母亲的心气,便笑着上前,“哟,有日子没见姨母,怎地还年轻了许多?姨母用的什么香粉胭脂?赏姨甥一盒呗。”

杨妃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保养,听得李齐容这话,才慢慢地扬起了笑意,“什么眼神?本宫今日哪里擦了香粉胭脂?只是涂了薄薄的蜜膏滋润滋润罢了。”

“真的?”李齐容瞪大眼睛,露出惊愕的神情,“竟没涂抹香粉胭脂吗?天啊,这保养得也太好了。”

她说着,就回头揶揄江宁侯夫人,“母亲,您得跟姨母学学,瞧你那张脸,到了秋冬天,干得都起皮子了。”

江宁侯夫人今日脸色确实不好,虽强行上了粉遮蔽皱纹,却能看到颓败之色。

自从认了查端明为义女,江宁侯便一直都没给她好脸色看。

加上要退回陈靖廷的家财,她这两日都在清算,算得是心头烦闷,且有些也算不清楚。

例如收益部分,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管理的,那收益算谁?或者怎么分?

这笔账很大,不是说几百上千两的数。

她不想便宜了陈靖廷,却也不愿意叫外人觉得她占了陈家多大的便宜。

若去问侯爷,侯爷肯定是一文不要,全部给了陈靖廷。

可这样,她的心又不服。

如此忧心几日,脸色又哪里会好?

杨妃看了一眼江宁侯夫人,确实如此,心头便骄矜了起来,淡笑道:“你母亲忙着府中的事情,自然就疏于保养,哪里像本宫?每日无事,时辰都花在脸上了。”

江宁侯夫人素来不喜这个妹妹,听得她说话阴阳怪气的,也不想待太久,便直入正题,“今日我来,主要是跟娘娘说一件事情,皇上日前封了查实人的孙女为明嫔,且让她住在我府中,侯爷说,查实人是东浙名士,皇上很是赏识,怜明嫔京中无人,便收了她为义女,日后在宫中,也能和你做个伴。”

杨妃冷笑一声,“是啊,姐姐好打算,给我作伴就不必了,这宫中的姐妹本来就够多的。”

江宁侯夫人知道她肯定会不满意,所以,压了压声音道:“这查端明不是简单的人,你若能善加利用,定有你的好处,你是杨家的人,虽在宫中为妃,可你若荣光了,咱家族也有好处,所以我不会害你,查端明入宫之后,你多带着点儿,她如今便有一个消息,我也不妨转告给你,要不要跟皇上说,你自己掂量着办。”

杨妃眸色闪了一下,却依旧不甚在乎地道:“你尽管说说。”

江宁侯夫人看了一眼她身旁的人,杨妃便打发了出去。

“说吧。”杨妃有些心急的。

江宁侯夫人道:“这一次陈瑾宁带兵到东浙,她的父亲陈守业跟着去了,这个陈守业,是没有得到旨意去的。”

杨妃一怔,“陈国公?他没旨意擅自离京随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