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离坐在床边,直至她跑出房间后,他的唇角才扬起。

元初寒冲出丰离的房间,在走廊里又碰到了数个护卫。一大早的,她长发散乱的从丰离的房间出来,足以让处变不惊的护卫们对她投去惊奇的视线。

元初寒也顾不上那么多,因为她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发烧了。

在丰离的床上睡了一夜?这太奇怪了!

怎么听起来感觉是她很饥渴主动爬上去的呢?相信别人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她的脸啊!

拍了自己几巴掌,让她发烧的大脑清醒起来,她不是自己爬上去的,是丰离强留她的。

他胁迫她给他做小厮跑腿儿,然后她就在那儿候着。候着候着就睡着了,然后再睁开眼就这样了。

虽事情就是这样的,可是他人却好似不这样认为。

在队伍出发时,元初寒裹着披风将那宽大的兜帽整个扣在头上,也仍旧感觉到四周的护卫在看她。

翻眼皮,她很想解释,大声的告诉他们,事情不是那样的。

可是,解释就是掩饰,她没做亏心事,不需要掩饰。

想了想,她昂首挺胸,反正她和丰离都知道真相,旁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细雨蒙蒙,打在披风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听起来有那么几分萧瑟,和元初寒的心情差不多。

“郡主,早。”蓦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元初寒扭头看过去,和她打招呼的是柳蝶。

绽开笑容,灿烂的恍若突现的阳光,这蒙蒙的细雨都快要消散了。

“柳姑娘,你今天好点了么?”看她的样子,今天应该是不疼了。

“郡主的银针效果很好,昨晚属下睡得很好,不疼了。”细雨中,柳蝶那冷艳的脸好似也变温柔了些。

“那就好。下次再来月事之前你来找我,给你扎两针,保证不会疼了。”这点小病,对元初寒来说轻而易举。

柳蝶点点头,下一刻却面色一敛,“王爷。”

元初寒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个人走过来了。

“出发吧。”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元初寒哼了哼。

“是。”柳蝶领命,然后看了元初寒一眼,她点点头离开。

元初寒脸上的笑立即回来,笑眯眯的看着柳蝶离开,她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踩着马凳,元初寒先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铺着干净昂贵的毯子,因为今天下雨,护卫提前整理了一下,将门口清出了一块地方,还放了两双干净的靴子,是她和丰离的。

脱掉踩在雨水中脏了的靴子,换上新的,解下披风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

不过片刻,丰离也进来了,她推开窗子看着外面,佯装看不见他。

丰离解下大氅,换上干净的靴子,随后慢步走向主座坐下。

队伍出发,迎着细雨,所有的护卫都骑马而行,便是淋雨,这些人也没一点的不适,训练有素。

外面的雨顺着窗子往里飘,最后元初寒也不得不关上窗子。

回身坐好,期间扫了一眼丰离,却发觉他闭着眼睛靠在那儿休息。

他闭着眼睛,她就不担心了。转眼看着他,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可能还是疼吧。

他说会持续十余天,这才短短的四天,他还得再坚持才行。

收回视线,元初寒也闭上眼睛,靠着车壁,随着马车平稳前行,除了外面的马蹄声车轮声,这里倒是很安静。

太阳没出现,所以也认不出时辰,反正元初寒觉得可能已经过了晌午时,外面就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睁开眼,她微微蹙眉,扭头看向丰离,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了,而且正在看着她。

“怎么回事儿?”这什么声音?

“周康带领禁卫军过来了。”淡淡回答,丰离很有把握。

恍然,元初寒点点头。听着越来越近的动静,她觉得人马肯定不少,轰隆隆的好像地震了似的。

果然的,不过五分钟,马车就停下了。

“属下周康前来迎接王爷,王爷,您可无恙?”车外,掷地有声的声音传进来,正是周康。他随丰离去郴州时,还抱过装病的元初寒呢。

“无恙,继续赶路。”丰离回答,听他的声音确实听不出什么来。可他脸色苍白,的确不太好。

“是。”雨声和着周康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嘹亮。

两个队伍合流,人更多了。朝着帝都的方向行走,速度虽然不快,可有禁卫军开路,这速度却是提上去了一些。

“回府后,皇上太后必定会派太医前来看望本王。你说过,本王的脉象很正常,看不出任何问题。本王想失血过多,一时间无法下床,你可有办法。”在陷入安静许久许久之后,丰离忽然开口道。

元初寒抬头看他,他用的是肯定句,根本不是问句。明明知道她能做到,干脆命令好了,多此一问。

“可以,拿把刀子放血就可以了。”元初寒明显抬扛。

丰离看着她,尽管马车里光线昏暗,可也挡不住他那有穿透力的视线。

被他那样盯着,元初寒几分不自在,“我能办到,进了帝都大门我给你扎两针。不过,回到帝都我想去济世堂,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行么?”

“行。”丰离答应。

抿唇,“这才是互惠互利嘛,我给你行便利,为虎作伥。你呢,让我自由,少拿我当小厮。”昨晚那种事,永远不要再发生了。

“本王身体不适,让你帮些小忙而已。主动睡在本王床上的是你,深夜时本王曾叫你,可你不予回应,还踹了本王一脚。”冷静的陈述,与他辩论,元初寒明显稚嫩。

睁大眼睛,元初寒不敢相信,他颠倒黑白的本事居然这么高。

看她哑口无言,丰离淡淡的收回视线,“若有下次,本王定会喊人护驾。”

一口热血哽在喉咙,元初寒对他绝对是无话可说,他太能胡诌了,而且说得跟真的一样。

还喊人护驾?好像她意图不轨要把他怎么样似的。

靠坐在那里大口的呼吸,她觉得迟早她得急火攻心背过气去。

她斗不过他,她承认,她也不想斗了。

随着天色渐暗,雨势也越来越大。马蹄声不绝于耳,那雨声也随之进入耳朵,想必现在外面已然瓢泼一般了。

队伍进入了帝都的城门,守门的兵将在喊王爷千岁,和着马蹄声雨声,响彻半边天。

“进入帝都了,来,咱们开始作假糊弄人。”元初寒挪过去,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卷镇,要给丰离作假。

丰离脸色无波,看着她,很明显万分配合,无论怎么做都随她。

看了他一眼,元初寒弯起眼睛来笑的开心,“王爷大人还有乖乖听话的时候,真稀奇。”说着,抓住他的右手。

丰离不言语,只是看着她的手在自己手臂上挪动。

元初寒的手由丰离的手腕开始向上滑,尽管隔着衣袖呢,可是她那种挪动也和抚摸没什么区别。

可元初寒不是随便乱摸,她在找穴位。小臂,臂弯,最后到肩膀。这三处,她都要下针。

确定完毕,她展开卷镇,动作利落的取出三针,各夹在指间。

快速且准确的打穴,尽管隔着衣服,可也精准无比。她的手法,那绝对是专业级的,一看就不是三两年的功夫。

“太医若是给你请脉,你就伸出右手给他,保证出不了任何差错。”施针完毕,元初寒看了他一眼,一边说道。她对自己万分自信,绝对不会出纰漏。

丰离几不可微的颌首,他对她也信任,不似之前那般说她稚气未脱不可信。

禁卫军护送,队伍直接回到了摄政王府。

夜雨中,王府灯火通明。府中的护卫小厮丫鬟皆出来迎接。跪在大雨中,不容丝毫差错。

马车从一众匍匐跪地的人面前驶过,直接通向丰离的居室。

丰离的居室是一座独楼,距离书房不远。四圈的院子很大,白色的砖墙,在大雨中也很醒目。

披上披风,元初寒先跳出马车。所有的护卫都在外面,尽数全身湿透,可却透着别样的硬气,便是女护卫也如此,让人不敢小觑。

“小姐,咱们回去?”文术也全身湿透,站在元初寒身边小声问道。

看着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人,元初寒点点头,“走吧。”现在,也用不到她了。

最后看了一眼被护卫扶着走进院子的人,元初寒与文术离开。

雨很大,走回他们居住的小院,这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元初寒身上的披风就被浇透了。

走进小院,门口那儿,香附正等着他们。

“小姐。”叫了一声,香附迎过来。

“快进去。”大步走过来,元初寒抓着香附冲进房间,雨水顺着披风往地上流,恍若小河一般。

“小姐,快脱下来,擦擦。”跑去拿毛巾,又快跑回来。将毛巾递给元初寒,一边接过她湿透的披风。

“你怎么不管我?我里里外外都湿透了。”文术自己解披风,一边不满埋怨道。

“你不是男子汉嘛?男子汉还这么娇弱?”香附头也不回,俩人见面就吵。

文术没话可说,他确实总是以男子汉自居的。

“行了别吵了,文术快回去换衣服。”元初寒打断他们俩争吵,俩人不见面还想念,见面了就吵。

文术点点头,临走时不忘朝着香附瞪眼睛。香附也回瞪回去,俩人眼珠子一个比一个大。

“小姐,听说王爷受伤了,您没事儿吧?”瞧着元初寒,香附的心放了下来,没事儿就好。

这离开了帝都一共不到十天的时间,居然就变成了这样。

“我没事儿。别烦我了,我换衣服。你去给文术煮些姜汤,他在外面淋了一天的雨。再给他吃些祛湿的药,小小年纪湿寒侵体可麻烦了。”她都觉得有些潮湿发冷,更何况在外面淋了一天雨水的人。

香附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等等。多准备些,一会儿你去找两个小厮给那些护卫送去,他们都淋了一天。还有柳蝶,正来着月事呢,淋了一天的雨不生病才怪。”说起这个,元初寒就不禁皱眉。护卫这种活儿,真不是女人做的。

香附睁大眼睛看着元初寒,“小姐,您好善良呀。”

“废话,我什么时候不善良了?”拧眉,元初寒自是知道香附说的是什么意思。

香附讪笑,“好吧好吧,小姐是医者父母心,奴婢这就去做。”反正,不止是医者父母心那么简单。

元初寒哼了哼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换衣服。

香附准备姜汤和祛湿的药,果真准备了很多。将换好了衣服的文术也拉来,俩人又找来了府中的小厮,将姜汤和药送往东院。

这边在忙,那边也没消停。

诚如丰离所说,他回来之后不过半个时辰,宫里就来人了。

太后身边的公公,皇上身边的公公,带领着太医院的太医通通来报道。

大雨依旧,却丝毫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香附和文术都去忙了,元初寒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房中开始研究丰离的病。

他体内还有余毒,她得先弄明白,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体内还有多少,心脉到底损伤到何种程度。然后找出解毒的方法,还得护住他的心脉,并能有法子使得他的心脉逐渐恢复健康。

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就难了。就解毒这一项,她就觉得是个问题。

这么多年,丰离肯定想了很多办法,可余毒还在体内,就说明解药很不好弄。

她那时夸口说能治好他,鬼知道到底能不能治好。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开始就先研究着,能治好是最好。治不好,她也不知道会怎样。

丰离说这是他的秘密,啧啧,秘密!

大雨哗哗,感觉房子都要被打穿了。

躺在床上,元初寒思虑诸多。

许久之后,香附和文术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不过一会儿俩人冲回来了。

一边擦着脸上的水,香附一边跑过来,“小姐,东院的护卫大哥们让奴婢转告小姐,说谢谢郡主。”

“大哥?你们倒是亲近的快。”坐起身,元初寒一边笑道。

“是齐杨大哥要我这么喊的,刚刚是他将所有人都叫出来喝姜汤吃祛湿药的。”香附笑眯眯的说道。

“行了,你们俩去休息吧。”都喝了姜汤吃了药,估摸着也就不会生病了。今天,是所有路程中最糟糕的一天。尽管坐在马车里,元初寒也觉得累的很。

“小姐,这儿漏雨啊。”文术在外间仰头往房顶上看,有一个地方在往下滴水。

“漏雨?”蹙眉,穿上鞋走出卧室,果然,地上已经一滩水了。

“居然漏雨了?果然啊,咱们说到底还是人质,住在这种漏雨的房子里。”香附脸上的笑消失,刚刚去关照别人得来的笑脸和感谢也没了味道。最后还是得清楚自己的地位,不容有瞎想。

“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拿个盆接着,流的到处都是明天还得你们俩收拾。”元初寒垂下眼帘,心里却也认同香附的话。

文术瞪了一眼香附要她少说话,一边离开去拿盆。

香附瘪瘪嘴,小心的看了一眼元初寒,不再吱声了。

转身走回卧室,元初寒什么都没说。

人质,确实,人质。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直至翌日清晨时分才渐渐停下来。

天上的乌云在慢慢的消散,随着它们彻底的消失,太阳也露出了脸来。

阳光洒满大地,地上的雨水蒸发,空气中飘着泥土和雨水的味道。

房间里,元初寒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摆弄银针。

卷镇的银针用掉了一部分,所以得再次凑齐才行。

一根一根的查看,保证没有纰漏。

蓦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郡主,王爷请您过去。”是杜骏。

在外间的文术和香附立即走出去,俩人是准备好了有话说。

“杜护卫来得早啊,看你今天精神不错,看来昨晚的姜汤起效了。”香附笑眯眯的,很是善意。

杜骏立即点头,一边走进小院,“还要多谢郡主,还有香附姑娘和文术兄。”

“不客气,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不过,杜护卫,咱们同行这么些天,也算熟人了,我有件事儿得跟你说。昨天大雨啊,我们这房子漏雨了。没办法我们用盆接了一夜,就怕雨再大些把我们主仆三个都淹死了。您跟管家说说,能不能给我们修补修补这房子?”文术见风使舵,说起一些话来诚意十足。

杜骏闻言脸色一正,抬头看向房顶,“漏雨了?好,我会去处理的。对了,郡主呢,王爷要见郡主。”

“郡主在整理她的银针,马上就能过去。”文术一副热络的模样。

“好,我先回去了。”杜骏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杜骏走远,香附哼了哼,“你那么客气干什么?看人家拿着剑也害怕是不是?”

“瞎说什么,没看人家杜护卫很客气么?”文术斥责,斥她不懂人情世故。

香附依旧冷哼,瞧不起文术。

正说着,元初寒从房里走了出来。

“你们俩别吵了,脑袋都被你们吵大了。”丰离话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冷不丁的听他们俩吵吵闹闹,简直觉得耳朵都要炸了。

俩人噤声,然后瞧着元初寒离开小院。

“文术,你们这次离开,小姐和王爷发生什么了?”香附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文术眨眨眼,然后摇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他觉得王爷可能是对小姐有意思。

走向丰离居住的小楼,一路上遇到数个护卫,每个都跟她打招呼。就算没有笑容满面,可也明显的态度很好。

元初寒也笑眯眯的回应,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

昨天房子漏雨的事情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漏雨就漏雨吧。

走进小院,众护卫如同其他人一样向她拱手拘礼,她点头回应,然后进入小楼。

小楼里的空气有着淡淡的香味儿,和丰离身上的味道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