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疑惑可真不是装的,前世可绝没有出现这回事儿的,她就是进了当时燕京最好的一家女学,没几天就因为打人被退了学,为此她嚣张跋扈的名声一下子就传遍了燕京,那会儿她却不甚自知,根本没放在心上,还闹着不去女学了,爹娘也只得遂了她的意。

穆海柔摸了摸沈晏的发顶:“知道孔圣人吗?”

沈晏也瞪圆了眼睛:“那个孔家!”

孔家与楚家一样,乃是大晋朝传承多年的世家大族,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

而与楚家以豪富占据荆扬两州的赫赫大名不一样,孔家的处世态度就是隐世,位居中立,不偏不倚。

孔家人除了历代家主传承衍圣公之位,其他的族中子弟,出仕的并不多。

衍圣公地位崇高,却无实权,真正支撑起孔家的,是朝廷中那些曾经是孔家门生的大小官员,历代门生甚至有几位位列三公,这盘根错节地结成了一张大网,才支撑起了这个在百姓眼中名声大到足以与天家相媲美的存在。

孔家就是以圣贤为名,作为千古第一圣人孔圣的后代,孔家是天下文人学习仰慕憧憬的存在,就连孔家的女儿,也成为了燕京闺秀的典范,若不是孔家女儿低调处世,恐怕现在名声赫赫的贵女,就不是那位秀阳公主了。

以往孔家的存在感,除了全国各地的私学巨鹿书院,基本上就没有露过面了,这一次,孔夫人决定亲自创办一所女学的话,又不知道多少贵女要趋之若鹜了。

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也是穆夫人消息灵通,才早早得知了这个消息,可以让沈晏提前一些做准备。

“以前我与贞宁姐姐交好,现在却是没听到她的消息了。”穆海柔带了些忧伤地说道。

说起这件事,穆夫人也有些脸色沉重。

“当年那事儿,你的确不知晓,贞宁…那孩子也是个性情刚烈的,已经选择常伴青灯古佛了。”穆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穆海柔震惊不已,紧紧扯着手帕,神情激动:“怎么会!”

穆夫人道:“你说贞宁那孩子,端庄秀美,品性淑德,再以她孔家嫡长女的身份,嫁什么样的人家不行,若不是孔家的特殊,母仪天下也是可以的,偏偏为了一个男人…”

穆夫人看了好奇的沈晏一眼,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穆海柔对于那些事也知晓一二,还记得贞宁姐姐在她面前笑得娇羞的模样,那是从温婉贤淑的她身上永远也看不到的小女儿情绪。

听母亲这么一说,穆海柔也堪堪记起了当初随沈崇之离开燕京的时候,贞宁姐姐来见她的最后一面,就是眼带忧伤惆怅的,她那会儿忙碌着,竟然没有注意到。

后来十年更是因为长居于西关城,根本无法关注贞宁姐姐,连书信也断了,最后连这种大事也不知道了。

“我与贞宁姐姐几年的书信来往,她也未与我提起…”

穆夫人也是叹气:“贞宁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受了委屈宁可自己憋着,也不会拿出来说的。”

穆海柔咬住下唇,不再言语。

“我想去看看贞宁姐姐。”

穆夫人点头:“也好,明日我陪着你一起去吧。”

“我也想去!”沈晏扯住了穆海柔的袖子,有几分向往。

她以前也没有见过这位孔家贞宁,只知道她的才名传闻,现在有了机会,也想见见这位传奇女子。

沈晏横插了一下,顿时冲淡了穆海柔的忧伤情绪。

“你呀,怎么这么爱凑热闹!”穆海柔笑着捏了捏沈晏的鼻尖。

沈晏笑嘻嘻的。

章057 天杀出关

大概因为提起了那位孔贞宁,一时之间没了闲聊的气氛,穆夫人没坐多久便离开了,临别时又抱着沈晏依依不舍了许久,若不是沈晏的伤势,大概就拉着她一起回太师府了。

其实沈晏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要说出门也是没问题的,只是娘亲大惊小怪,让她呆在家中不要出门,沈晏也只得遂了娘亲的意。

窝在小院儿中也不算无聊,她住的这个院子,是整座将军府建造得最精妙绝美的地方,运用了无数良工巧匠的智慧打造而出,幽山小池,风景静好。

曲廊下的七音乐缸,自池中引入的水源源不断地流淌而过,奏出零碎的乐声,组成天然美妙的乐曲,轻轻飘扬,盈满小院。

沈晏站在窗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丝丝凉意沁入心脾,却让她更加清醒几分。

视线之内突然出现了一抹影子,沈晏仔细一看,却是半夏从外面走了过来,步伐匆促。

什么事这么着急?

她转身绕出内室,刚刚走到门口,便撞见半夏。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半夏一贯性情稳重,鲜少出现现在这种失态的。

半夏神情古怪:“小姐,还记得之前我们从破庙带回来的那个人吗?”

“哪个人?哦,之前和你一样被逍遥庄抓住的那个人!”沈晏恍然。

她知道半夏他们回来的时候,顺手也将那个人捡了回来,沈晏还从半夏那里听说了那个人的情况很是奇怪,明明脉象一切正常,身上只有一些外伤,却偏偏倒在那里好些天都没有清醒过来。

重点是,那个人数天不曾进食,滴水未进,却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据他们猜测,这个人练习的功法估计是跟龟息功有关的。

只是他的内力无法探查,这人虽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可他内力雄浑深厚,外力一探入便会受到他自我保护的反击,倒是探查的人给弄出了内伤。

索性门客那边的院子也不差一个床位,便将这个人丢在那里没再管他。沈晏身边的这些门客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初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一个人才带了回来,却并不代表他们就要对这个人负责。

沈晏也是听到半夏提了一句,过后便忘了,若不是半夏这会儿说起,沈晏都想不起门客院中又多了这么一个人。

“那个人出什么事了吗?死了?”沈晏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难道还指望她掉两滴眼泪。

半夏却是摇头:“不,那个人醒了,现在正在那边发疯呢。”

“发疯?”沈晏忍不住拧眉,“走,一起去看看什么人这么不知好歹。”

救了他居然还恩将仇报!

沈晏和半夏走进门客院的时候,里面的骚乱已经彻底平息了,半夏口中的那个罪魁祸首,被人拎在手中,看模样已经晕过去了。

半夏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快步跑了过去。

“天杀大师兄!你出关了!”半夏流露出少有的羞涩表情,难耐欣喜地望向天杀,整个世界顿时就只看得到那一人。

可惜天杀没有丝毫的反应,双眸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更不会因为半夏泛起丁点涟漪。

站在一旁的云起看到这一幕,眼中流露出几分黯然。

沈晏走过去,也轻轻喊了一声:“天杀。”

天杀依旧冷然,眼中冰冷不变,不过还是对着沈晏稍稍颔首而已。

天杀随手将刚刚还闹得欢腾的人丢在地面上,也不管少年的脑袋撞在了石头上都磕出血来,人在他眼中,也跟死物没有区别。

在他的世界,唯一有温度有活力的东西是剑。

他常年穿着一身玄衣,黑发浓密如墨,柔顺随意,狭长的双眸冰冷无情,面容说不上绝顶的俊美,却有一种纯粹的冰冷气质,吸引人靠近。不过,靠近的下场也就只有一个冷冻成冰罢了。

天杀的腰间别着一把玄铁长剑,没有剑鞘,露出还没有开锋的黑沉剑身,剑面有些粗糙,没有丁点儿的花纹,唯一的感觉就是古拙平凡,除了看起来很沉重,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这把剑看似平凡,但正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就是这把剑,从天杀学剑的时候开始跟随他,在他的手中无往不利,出则见血。

至今,已经伴随着天杀沾染了无数人命与鲜血,剑身上透着隐隐的血色红光,与天杀的名字一般,杀气冲天。

沈晏很是意外,没有想到这一次天杀竟然提前出关了。

不用沈晏问,天杀便简要回答道:“感受到了熟悉的内力。”

沈晏知道他是在与自己解释提前出关的原因,好奇地指了指趴在地面上那个悄无声息的人。

“你说他?”从沈晏遇到天杀开始,他就一直很神秘,从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而现在,竟然冒出来了一个可能认识的人?

天杀开口,却只见嘴动不闻其声。

但沈晏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这是极为高深的功法传音入密。

沈晏只听得三个字——

“玄机山。”

她顿时面露讶异。

没有想到随便撞见一个人,竟然就是传说中存在的玄机山弟子?!

不过想来也有道理,如果不是身份背景不一般的人,又怎么值得多年隐世不出的逍遥庄亲自出手呢?沈晏回想那日的情形,逍遥庄的那些人的确是更加重视这个少年的,不然也不会特别关注他,还用更多的人来押送这个少年。

玄机山弟子的身份,也说得通了。

知晓了少年身份之后,沈晏看向少年的目光也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晚更不是本意,只是因为卡文了…许久不见的卡文神兽,痛苦呀!

章058 玄机弟子

听闻玄机山之人,不入世则已,入世则代表天下必定大乱,而玄机山一脉仅传承一位弟子,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辈,入世的目的就是为了挑选明主辅佐开国。

玄机山也因此有了“得玄机,得天下”的盛名。

若是玄机弟子入世的消息传出,天下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蠢蠢欲动了。

现在这人在沈晏这里,而沈晏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将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

只是,她现在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

前世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有听闻过关于玄机山弟子出世的消息,就算那是被人隐瞒了吧。可直到她死,大晋朝仍然国势平稳,完全没有飘摇乱世的兆头。

这中间,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

沈晏想了想,又摇摇头,自己否定了。

虽说她不会看轻自己,但也不会太过于高看自己,她只不过是小小女子,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又如何可能改变这天下大势,历史车轮的走向呢?

——事实上,一些事情的结果,原本的以为,最后往往出乎意料。

“你打晕他了?”沈晏走上前去,蹲在面朝地趴在那里的少年旁边,用手指戳了戳他。

“小姐小心!”有人惊呼,“这少年完全是一个疯子啊!”

沈晏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有些意外:“他?”

也是这才发现,周围竟然已经一片狼藉,花草树木都看不出原样,连小院中的石桌都碎成一地的石块——很明显,这一切都是面前少年的手笔。

沈晏看着少年脏兮兮的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扯着他的衣袖将他翻了过来。

少年如挺尸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脸上也满是脏污,却仍然能够看出惊心动魄的精致线条。

虽然是这个狼狈样子,但原本就是金子,并不会因为砂砾而失去原本的光芒。

可惜,沈晏还来不及赞叹一句这少年的漂亮模样,仰躺在地上的少年便忽的睁开眼睛,单手诡异如毒蛇,刁钻而致命地朝着沈晏而来。

沈晏想都没想,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拍出夹杂着浑厚内力的一掌。

咔擦一声,少年的手臂弯曲成了诡异的弧度,很明显地骨折了。

沈晏刚刚起身退开,少年便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精神头儿的样子连亲自敲晕他的天杀都感到意外,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快就醒的。

果然是玄机山的人。

少年这边已经捂着自己的手臂开始跳脚了:“啊啊啊!你居然打断了小爷的手臂!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沈晏无语地看着他:“是你先袭击我的好吧。”要不是她反应够快,估计就中招了!

少年气鼓鼓地瞪着她,嚣张又狂妄地喝道:“那又如何!你不应该站在原地等着小爷教训吗?你们这些…”

他感觉到有热流从额头上淌下,摸了一把,看到一手的猩红,立马大惊小怪地尖叫起来。

“流血了流血了!要死了要死了!师父快来救救徒儿啊!”

院子中一群人早就退得远远的,包括天杀。

这少年看起来明显就是不正常的样子。

沈晏忍不住回头去问天杀:“你确定他真的是玄机山的人?”

虽然她没见过,但也听过玄机山的传闻,知道玄机山每代出世的弟子都是经天纬地、治国安民的大才之辈,人中之龙。

可面前这位…明显不符合啊!

沈晏心中的期待感,一下子就跌至谷底了。

天杀面对沈晏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吧。”他也有些迟疑。

果真难得,连天杀这般干净利落的人,在这个问题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以前天杀也不是没有见过玄机山的人,可那些位给他的印象,都是风淡云轻,胸有乾坤,一看便与众不同,更有几分仙风道骨,不似凡尘之人。

可这位的话…

“你们还不过来帮我处理伤口?”少年哇啦哇啦大叫着,毫无形象地跳脚破口大骂着。

沈晏已经不忍直视。

“打晕他。”

声音落入少年耳中,他越发冒火:“你居然…!”

“咚。”

天杀出现在他旁边,刚好收回手。

少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又晕了。

沈晏出于安全考虑,让人将他绑了起来。

为了确认,她反复问了天杀,这个人是否是真正的玄机山弟子。

“应该没错,玄机山内力气息与众不同,我曾经见过。”天杀沉吟道。

沈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先看看吧。”

原本还想告诉爹爹,但看这人的模样,她只得先将这件事情给按下了。

这一次少年晕过去的时间比较长,至少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沈晏起来都没有听到他醒来的消息。

刚刚在自己房间里面用过早餐,娘亲就支人来问她准备好没,准备要出门了。

据说那位孔贞宁出家的地方比较偏僻,走过去还要花些时间,必须得早点出发。

沈晏专门挑选了一件比较清雅的素青色折枝堆花襦裙,青翠浅淡的颜色正符合少女的青葱年纪,头上梳着双髻,只点缀了一只米分色珠花,便系着两条素青色细带,刚好落在肩上。

沈晏全身上下,除了头上的珠花,其他便没有丁点儿的首饰,看起来清清爽爽,清新而干净,或者说,她的容貌便是最好的装饰了。

就这样沈晏站在娘亲面前的时候,立刻就得到了穆海柔的点头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