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同王公公在一旁闲聊,“王公公回去时,不妨同皇上说一声,江南有人已不老实咯。”

王公公笑容一僵。

丰腴少女眸子明亮,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能一眼看出首饰是江南贡品的人不多,即便镇国公夫人都未必有少女的眼力。

“咱家回宫一定同皇上如实禀报,明珠小姐可还有话让咱家转达给陛下?”

王安对顾明珠多了几分的慎重,身子微微前倾,不敢再有任何的轻视。

顾长乐咯嘣咯嘣咬着银牙,都说她是最得秦元帝喜爱的后辈,获封安阳郡君,但她并没从衙门户部没领到过一文钱。

以前她也不在意这些,只当秦元帝不知女孩子心思。

今日她彻底明白不是秦元帝不懂,而是她不值得秦元帝赏赐贡品首饰。

“我要入宫求见陛下!”

顾长乐一甩衣袖,气势逼人望着平静的顾明珠,“不能让陛下被你蒙骗了,陛下定是不知你……你的真面目。”

“你的意思是陛下是好糊弄的人?随意一个从山野来的人都能把陛下骗了?”

顾明珠笑盈盈催促顾长乐,“快去,快去同陛下说,我这个平凡的女孩子都能把陛下玩弄于股掌之中,我的段数比镇国公夫人还要高呢。”

顾长乐:“……”

“你今日若是不进宫说我骗了陛下,我瞧不起你,顾长乐!”

“……”

顾长乐肺都快气炸了,顾明珠看似满身的缺点,轻易被人打倒,然而每次她碰上顾明珠,都有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顾明珠好似总能找到顾长乐要害之处,反击既是出人意料,又令顾长乐最是难受。

换个人,知道她去宫中告状,总会紧张,或是百般阻挡,可顾明珠反而催促她尽快去见秦元帝!

“祖母。”

顾长乐想到无论何时都很冷静从容,亦很有办法的萧氏。

她却见到祖母脸上的茫然和愤恨,顾长乐去握祖母的手时,不似过去一般的柔软,而是黏糊糊的。

顾长乐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沾染着粘稠的红色,而萧氏的手心已被其掐破。

顾长乐心头慌乱,从未见过祖母如此失态过。

“王公公不说,我还真忘了。”

顾明珠目光落在萧氏身上,却是对王安道:“劳烦公公回去代我回禀陛下,当日我在地上写的字,句句都是实情,以后陛下不必再给我赏赐了,让陛下赏赐该赏赐的人,我从不窃居别人的功劳,也从未想过让谁为我做嫁衣。”

“噗嗤。”

萧氏一口血喷出,身体摇摇欲坠。

竟是不知道世上还有顾明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说着不窃据功劳,偏偏拿走了她的玉佩。

萧氏老谋深算,一般的受挫根本影响不到她,可顾明珠这次……深深伤害了萧氏。

她不仅自断了一条财路,她所期望的救驾之功被顾明珠夺走。

她一番辛苦到底为谁忙?

从来都是她踩着别人向上爬,这次换做她委委屈屈做了顾明珠的踏脚石。

最让萧氏难堪得是,顾明珠那满不在乎的神色,萧氏甚至没有办法向秦元帝说明状况。

顾明珠离着萧氏不远,连着向后退了几步,几颗血珠飞溅到她裙摆上。

少女眼里闪过嫌弃,好似被腌臜至极的污秽碰到,抖了抖裙子,“萧夫人若是不舒服,就不用在此硬挺着了,省得王公公误会萧夫人因不满皇上重赏我而吐血。”

“一向温婉大方的萧夫人怎会有嫉妒的情绪?别被外人看了笑话!”

萧氏刚因吐血而舒服一丝的胸口再次沉闷起来,嘴唇泛白,“顾明珠。”

“我敢同皇上去说明一切,不知你敢吗?”

少女眸子闪烁,轻勾起嘴角,“你若敢的话,我们现在就入宫去!”

萧氏仿佛要喷火一般,强行压下再次翻滚的血气,“你怎么知皇上为何赏赐你?莫非当日你也是故意为之?”

这话顾长乐听不懂,王安公公却是心里门清。

他知道皇上为何罕见重赏顾明珠。

有心听顾明珠如何回答。

王安看似无动于衷,耳朵却是高高立起,不愿错过一分一毫。

顾明珠洒然一笑,“我是听康乐王殿下说得呀,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康乐王殿下,没有王爷指点,我怕是会错过机缘呢,不过我最该感激的人还是萧夫人啊,没有你的牺牲,哪有皇上对我另眼相看?”

萧氏身体歪向顾长乐,“走,扶我回去。”

哪怕萧氏走出去五六步,依然能听到顾明珠宛若噩梦般的魔音。

“回去一定同陛下说,我不是,他认错人了。”

王安公公应承,“咱家一定转告陛下,不过陛下是否相信……咱家可不敢保证了。以咱家看,陛下认定的事,明珠小姐何必非要否认呢?明明是好事,陛下对明珠小姐非常欣赏。”

第一百四十九章效颦

明亮的阳光落在少女身上,从少女头上垂下来的丝绦顽皮般飞起,为少女在暖意纯澈之外更添一抹的灵动。

“因为啊,我不想说假话。”

顾明珠浅浅一笑,瞥见已是远去的萧氏脚步突然凌乱。

她把萧氏刺激的不轻,不过萧氏是不会就此服软的。

萧氏的反击会更加疯狂。

不过,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送走王公公,顾明珠捧着礼盒慢悠悠向回走,还没走到劲松院,听到身后有一长串急促的脚步声,“明珠小姐,明珠小姐。”

“何事?”

顾明珠停下回头一看,竟是一直侍奉镇国公的长随。

他已有四十多岁,被主人家赐姓顾,名唤顾兴。

据说他父亲曾跟着镇国公征战天下,后来受伤无法追随镇国公,他爹才叫儿子继续为镇国公效命。

他们一家算是镇国公顾家不多的世仆。

剩下的世仆多是萧氏从娘家带来的。

镇国公很少收世仆。

但凡他发现仆从后代中有本事的人,镇国公便还给他们卖身契,放他们出府,甚至资助他们科举或是参加武举。

顾兴毕恭毕敬行礼,说道:“镇国公在书房,有几件事想着询问明珠小姐,当然还有金玉少爷。”

“祖父今日在朝廷上是不是受了刺激?”

“……”

顾兴胡须一颤,干笑道:“国公爷是国之重臣,一向得陛下信任,这些年大风大浪不知经历了多少……”

“你就直接说他是不是同往日所受的待遇不一样吧,少扯没用的话耽搁功夫。”

顾明珠打断顾兴的长篇大论,“同往日一样的话,镇国公也想不起我和哥哥。我做了什么事,我自然清楚,可不像是萧夫人总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顾兴:“……这话……”

“不信?你可以回去同祖父说说,让他仔细查一查萧夫人,肯定有一些额外的收获。将来万一萧夫人惹下滔天大祸,也不至于他没个准备,眼见着徐娘半老的萧夫人受苦。”

“……”

顾兴彻底无言以对。

“我哥正在练功,不方便打扰他。”

顾明珠随手把圣旨和礼盒交给身边的小丫头,“把圣旨送去祠堂,礼盒送去给我娘。”

小丫鬟不是顾远带过的,不过一直在劲松院洒扫,顾明珠见她还算聪明伶俐,也就把她留下了。

忠心尚在考察,一些不重要可以交给小丫鬟去办。

阿秀到是说过一直跟着顾明珠,不过顾明珠却不想阿秀沦为奴仆。

她把阿秀留在余杭,说是等她弟弟伤好再来京城。

顾远已经决定收下阿秀的弟弟为学生了,经历余杭一些列的磨难,阿秀的弟弟比往日成熟,心智也比以前更为坚定。

他们姐弟已经不适合再留在余杭,留在穆知府的辖区之下。

“走吧,不是祖父要见我吗?”

顾明珠走出好几步后,发觉顾兴还呆呆站在原地,回头问道:“我哥真没功夫去见祖父,祖父想要问的事,我都能回答,准保能让祖父满意。”

顾兴小跑跟上,悄悄打量顾明珠。

少女始终不紧不慢的走着,顾兴却有种跟着镇国公的感觉。

顾远敌视萧夫人,对国公爷也是平平,更是嫌少称镇国公父亲。

镇国公有时感叹不知该如何同失而复得的嫡长子相处。

然而顾远三个儿女,金玉少爷和明珠小姐到是见到国公爷便称祖父,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对国公爷的怨恨。

莫非他们能体谅国公爷?

顾兴暗暗摇头,单看明珠小姐对国公爷称为祖父,他总有股国公爷,姓祖,名父的感觉。

祖父就如同人名一般。

明珠小姐对国公爷其实没有半分的尊重和敬仰。

外书房收拾得很文雅,亦很利索,书架上摆放着不少的书卷。

在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猛虎下山图,顾明珠多看了两眼,从笔法上看,应该是秦元帝所画。

镇国公坐在书桌后,喝一口茶,看一眼从进书房后,一直四处打量的少女。

都说顾明珠胖,镇国公发觉孙女比初见时廋了一圈,蕴藏在孙女身体里的力量却更强了。

“明珠。”

镇国公不开口,顾明珠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祖父是不是想问今日朝廷上的大臣为何对您……颇为亲近?”

顾明珠唇边扯出一抹灿烂笑容。

镇国公沉默半晌,“往日同僚对我亦不曾太疏远,只是今日主动同我交谈的人颇多,多数人还煞有介事说着感激的话。”

“昨儿,萧夫人是不是同祖父说,我哥去赌场厮混了?”

顾明珠嘲讽一笑:“不对,她会忧心忡忡对祖父说,我哥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毁了,她因为我爹失踪的事已经对不住祖母了,此时她着实无法眼看着我哥再被赌博毁了。”

镇国公眸子一暗,“你……你,不可能,你不可能监视我。”

不仅顾明珠说得话语不差,她就连萧氏的神色也能拿捏得七八分相似。

顾远一家才回到镇国公府,就算手段再高,他们也不可能瞬间渗透到镇国公府方方面面,更不可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她肯定说无法管家我哥,只能在旁看着干着急,便恳求国公爷对我哥严加管束,并还会暗暗表示……表示对我娘纵容我哥的忧虑。”

又说对了!

这丫头是真聪明。

“祖父,我是真不愿意猜对,宁可你说我猜错了,因为猜对了,岂不是说我同萧夫人一般无二的虚伪?”

镇国公:“……”

顾明珠摇头道:“这么多年了,你竟是没有听腻歪萧夫人的话,没有看腻歪萧夫人的虚伪做作,难怪有人说,糊涂男人总会养出做作的女子。”

莫名的镇国公再想起萧氏的做派,心头隐隐有一丝不舒服。

“我叫你过来,并非想听这些混账话。”

到底同萧氏几十年的夫妻,镇国公依然相信萧氏,“夫人担心金玉也是为他好。”

顾明珠耸肩,洒然道:“正因为我哥去赌场,才能赢了赌场的银子,救下不少的勋贵子弟,今日他们的父兄不都向祖父表示感激了?”

第一百五十章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