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恒抬手扶额,感情他堂堂九五之尊,就这样被当成挡箭牌推出来了吗?他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儿,一腔怒火没地撒:“你们,你们,在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几名恶匪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难得敢有个跟他们叫板的。匪首抬眼望着身着白衣,披散头发的周凌恒,眼皮儿一抬,口气比周凌恒还狂妄不可一世,指着他:“你,就你,给本大爷爬过来!”

周凌恒剑眉一挑,“唰”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站在匪首跟前。他懒得说话,修长的手指挑起匪首的下巴,“啪啪啪”几巴掌呼在匪首脸上。

众人看得呆若木鸡,他不泄气的一脚勾住匪首坐的凳子腿儿,“哐当”一声,体格彪悍的匪首摔了个四脚朝天,他一脚踩在匪首胸口,眼皮儿懒懒一抬,望着几个喽啰,其气势锐不可挡,颇有几分杀人嗜血的味道。

柳九九望着周凌恒,瞠目结舌感叹:“不愧是混江湖的啊…”

几个喽啰见老大被人撂倒,面面相觑之后,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周凌恒抓住筷子随手朝前一掷,一支支筷子便如利刃般在空中飞旋速转,刺透几名喽啰的胳膊。

柳九九主仆三人,望着周凌恒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三人的嘴型几乎能塞进一颗圆滚滚的鸡蛋,表情统一的有些滑稽。

“给我滚滚滚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周凌恒不解气儿的在匪首身上踢了几脚。天子脚下,这些人也敢这般嚣张,活腻味了么?

匪首带着人几乎是爬出九歌馆的。

前不久柳九九拒绝丞相要求入宫,丞相左思右想觉着这女厨留在京城有些不妥,便找了几个恶匪前来捣乱,这几名恶匪来势汹汹,却是滚得匆匆。

虽然知道周凌恒会些功夫,但柳九九没想到他那么厉害。尤其是他用一把筷子刺透匪徒胳膊那几招,当真是勾人夺魄啊…

比当初帮她打黑衣人的邓琰,厉害多了!

她方才的老板娘气势瞬时不见,走过来对着周凌恒点头哈腰:“凌大哥,您没受伤吧?”她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倒是让周凌恒觉得不太习惯,他哼了一声:“你别跟我说话,让我生会儿气。”

方才这主仆三人,可是将英俊不凡的他给推出去了…

他现在有点不高兴。

“您别生气,恶匪不是被你给打走了么?”柳九九替他锤了锤肩背,殷勤地跟只狗腿似得:“凌大哥,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继续帮我做事,别走了。”

周凌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瞧着她眼中的小奸诈,总觉背脊发凉。

“我给你加工钱,我雇佣你为…贴身护卫!”柳九九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干不干?”

“九九姑娘,不怕我有仇人找上门?”他问。

柳九九眼底闪过一道光芒,森森笑意中无不透狐狸般的油滑狡诈。“凌大哥,您人长得俊,又能打,我怎么舍得?”

周凌恒打了个颤栗。

这…这…九九姑娘想干嘛?

第21章 铲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铲铲姑娘笑容奸诈,必不会是好事。果不其然,柳九九道:“你来九歌馆躲避仇人,我供你吃住,你帮我守家护院,如何?”

“九九姑娘的意思,是不给我工钱喽?”周凌恒身板坐得笔直。

柳九九冲着土豆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土豆便拟好了一张长工契约,上面儿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不给工钱,包吃住。周凌恒扫了一眼,毫不犹豫提笔签字,盖了手印。

九歌馆生意日渐好转,难免会有嫉妒她生意红火,来找人惹事儿的,有了这么个看家护院的打手,她明显是有了底气。土豆身手虽好,在京城却不敢多生事端,唯恐惹人注意。周凌恒不同,即便惹了事,把他交出去就好,也不会碍着九歌馆什么事。

如此,周凌恒还是被柳九九打算成了挡箭的。某人浑然不知柳九九的想法,沾沾自喜以为得到了重视。

夜深亥时,后院依稀传来猪拱槽的声响。周凌恒坐在窗前,放下手中奏折,觑了眼黑黢黢的后院。他总算是看完了这几日落下的奏折,这些折子,大部分,是劝谏他早日立皇后的。他“啪”一声阖上奏折,深觉这些朝臣闲得无事所做,这才盯着他私事不放。

他从折子下取出邓琰一封密函,拆开看了眼,蹙眉陷入沉思,随后合拢,用烛火焚烧。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警惕地将东西收好,锁进柜子。随后贴在门后探听外面响动。他打开一条门缝,看见柳九九提着包袱,鬼鬼祟祟下楼,出了九歌馆。

她这么晚出去…是要做什么?

周凌恒侧身闪出来,跟着下楼走出九歌馆。京城夜里有宵禁,亥时之后寻常百姓不许出门,被抓住轻则挨顿打,重则被抓去坐牢剃发。

他一路跟她到了西元街一座废弃的将军府前。他到的时候,柳九九正蹲在将军府后门烧纸钱,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他依稀可看见柳九九白净的面容。

大将军府。

周凌恒认得这里,这是早年柳大将军的府邸,柳大将军死后,先皇一直没有下令将这座府邸赐给他人。不仅保留了大将军府,且让原本在西元街做生意的商贩,统统搬走。原本西元街是最繁华的地段,如今却冷冷清清一片,久而久之,这无人居住的大将军便成了一处风景。

他从远处闪到石狮后,离柳九九不过几步之遥,仔细探听着柳九九的动静。

柳九九烧完纸,一屁股坐在地上,取出食盒,端出已经凉透的排骨,以及一壶桂花酒。地上搁了两只酒杯,她端起一只酒杯,隔空一撞,揉着眼睛,鼻子微酸,绵软的声音娇滴滴:“爹,女儿回来了。”

——爹?

周凌恒抱着胳膊,背脊靠在石狮上,继续听。

“爹,你不说话女儿也知道,你想女儿。女儿也想你,想乳娘…”柳九九仰头喝了口酒,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本来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她已经忘记了这里,忘记了曾经这个属于她的家,以及她温柔的乳娘,还有她那个总是胡子拉碴的将军爹,曾经她是个见人随便欺负的大小姐,而现在,是个是人就能欺负的小老板娘。

往事辛酸,这些年没人疼,没人吐心水的味道,真是不好受。“爹,九儿给你唱歌好不好?”她清了清嗓门,边哭边唱:“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

记忆中,她爹每从外面回来,会拿脸贴她的脸。她爹下巴上的胡子渣总会刺得她柔嫩的小脸一阵疼。她张嘴“哇”的一哭,她爹会给她唱牡丹亭。军人的粗嗓门,学着戏子尖细的调调,总让她忍俊不禁。

在西街巡逻的一队官兵听见将军府外有人唱曲儿,登时吓得一哆嗦。

带队的官兵举着火把,缩了缩脖子,望着黑黢黢的胡同犯怵:“什…什么声音?”

另一个官兵吞了口唾沫:“该不会是…闹鬼吧?据说这大将军府当年,死得一人不剩啊…全家灭门,血流成河,那叫个惨…这些年在西元街做生意的人,都跑了!”

“闭闭闭闭嘴…”听着那破锣一般不着调的嗓音,为首的官兵道:“走,过去瞧瞧。”

本来这气氛应该婉转凄凉,没想到柳九九吸着鼻子带着哭腔一开口,调子左拐右拐,让让石头后的周凌恒直堵耳朵。

柳九九唱到要拐音的地方,嗓子破音,呛得猛咳一声,好一会才说:“刚才唱得不好,九儿重新来!”她清了清嗓门,又开始唱——

她唱曲儿的声音真是不忍直听。周凌恒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听见响动,柳九九顿住,扭过头问:“谁!”她从后腰上抽出菜刀,轻着步子悄无声息走过去,继而一抬头,看见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周凌恒。借着月光从下往上看,周凌恒犹如鬼魅,吓得她踉跄朝后一躲,差点跌倒。

恰好在西元街巡逻的官兵提着灯笼寻过来,周凌恒揽住柳九九的腰身,抱着她轻松跃过院墙,躲进了大将军府后院。外面官兵寻至,火光大盛,隔着一道院墙,柳九九的头顶都一片亮堂。

她整个人被周凌恒搂住,动弹不得,脸颊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耳朵里传来“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周凌恒的。她抬了抬眼皮儿,看见周凌恒尖尖的下巴,薄凉的嘴唇,愣的半晌说不出话。

墙外传来人声。

“这里有人来过,烧过银钱,有盘糖醋排骨…酒还是温热的。”说话的人明显一顿,“这糖醋排骨,不是九歌馆的招牌菜么?”

“将这些东西带走,回去禀报丞相。”

等墙外的人走后,柳九九一拳头砸在周凌恒胸脯,一菜刀砍断他一撮头发,怒目圆瞪:“你敢跟踪老娘!刚才你什么都听见了?”

他若说没听见,她肯定不会相信。“听见了。”

柳九九抿着嘴,瞪着他:“你,张嘴。”

“啊——”周凌恒乖乖张嘴。

“伸出你的舌头。”

他乖乖伸出舌头。

柳九九用手拽住他的舌头,抬起菜刀准备割下去,还好周凌恒反应快,将舌头收回嘴里,柳九九切了个空。他修长的手指在柳九九手腕处一弹,让她手腕一麻,菜刀松手落地。

他以为柳九九只是跟他开玩笑,没想到她当真是要割他舌头。这回周凌恒真真发怒了,他一把拽住柳九九的肩膀,蹙着眉头,将她给摁在墙上:“别闹。”清冷的音色中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柳九九也瞪着他,她最大的秘密被他听了去,稍有不慎便会连累糯米土豆。她瞒着土豆糯米来此,良心已经不安,如果眼前这人将她秘密传出去,她死不要紧,若是连累糯米土豆,她会一辈子不安心。

所以,她打算割掉周凌恒的舌头,真割。大不了以后下地狱,还他十条…

“我问你,你信不信我?”周凌恒很严肃地看着她。

她摇头,攥紧拳头。

周凌恒摁着她的肩膀,下手没个轻重。她的骨头疼得似乎要裂开,嘴唇也跟着乌紫一片。

“那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他眸中透着几分阴冷,让柳九九心里一阵发寒。

她点头,眨巴着眼睛准备认命。某人的声音明显柔和下来:“铲铲姑娘,在这京城,你只能信我。”

——呸,信他个大黑狗啊!

“…滚。”柳九九动了动快要散架的肩膀,声音堪堪从牙缝里挤出来。她顿了一会,旋即反应过来,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望着他,声音颤抖:“你…你说什么?”

周凌恒近距离看着她,手上松了松,目光也又柔和下来,语气几分无奈:“铲铲,是我。”

这声音低柔,如点滴泉水沿着柳九九的心壁“嘀嗒”一声滚落。

第22章 刺藤

后院杂草丛生,凛凛朔风吹得柳九九打了个颤栗。周凌恒离她极近,他的尖下巴似有似无搁在她额头,拨弄的她心尖一阵发颤,连着手指也忍不住发抖,舌头半晌捋不直:“排…排骨大哥?!”

“是我。”周凌恒醇厚的声音让她浑身发酥。他意识到自己手劲太大,将她松开。

然而柳九九因为过于震惊,双腿一软,沿着墙壁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望着他。两人之间沉默片刻,柳九九“哇”一声张嘴嚎啕大哭。

周凌恒一惊,生怕她的声音招惹来方才那些人,忙弯腰伸手捂住她的嘴。可怜柳九九说不出话,屁股被刺藤扎得火辣辣地疼,简直撕心裂肺。她想拽着他的手站起来,然而周凌恒以为她是情绪不稳定想起来揍他,是以柳九九的屁股刚离开地面不过半指距离,又被周凌恒给摁了下去。

本来地上的刺只扎了她半截,被周凌恒这么一摁,十几根刺全部扎进了她肉里。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促使她张嘴在周凌恒的虎口咬了一口,愣生生将他皮肉咬破。

周凌恒条件反射将手伸回来,蹙眉看着坐在地上的柳九九:“铲铲,你属大黑的吧?”

她抿着嘴,哽咽道:“我已经成刺猬了…”她咬着嘴皮抬手指了指地上,周凌恒摸出火折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照,才发现地上全是刺藤。

他顿时明白了铲铲方才为何无征兆的大哭,感情是坐在了刺藤上?他想起刚才摁了她一把,想想都觉得疼,莫名其妙揉了揉自己臀部。

他伸手将她给拽起来,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他突然很庆幸,幸好这会没有心灵相通,否则疼的,可不就是他的屁股了?

柳九九屁股疼,站不稳。她用手扶住周凌恒的肩膀,张嘴“嘶”了一声:“不行,动一下都疼,刺全扎进去了…疼…”

周凌恒也曾给邓琰看过伤,可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的部位,而且铲铲姑娘还是…臀部。他咳了一声,说道:“我扶你回去,让糯米给你拔、出来。”

“不不不…不能让糯米跟土豆知道。”柳九九扶着他的肩膀,望着他,说道:“土豆一直反对我回这里,如果他知道我回来,一定会带着我离开京城。别看土豆平日对我唯唯诺诺,他一旦强硬起来,十头大黑都拉不回。”

“一个下人,你怕他做什么?”周凌恒扶着她的腰身,以防她跌倒。

“以前将军府出事,是土豆救了我,也是土豆撑起九歌馆,养活我跟糯米。如果不是土豆,我也活不到这么滋润,恐怕早就流落街头饿死了。”柳九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虽说臀部皮肉厚实,但也挨不住十几根刺扎啊…

“那…我帮你拔?”周凌恒试探着问她。

“给老娘…”柳九九打住,声音轻了轻:“排骨大哥,男女授受不亲。”

“铲铲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周凌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看了我的,我看你的也不吃亏?”

“…你…”柳九九被他呛得说不上来话。本来是句很流氓的话,可是为什么从排骨大哥嘴里说出来,却感觉那么的正人君子?

周凌恒扶着她的腰,用火折子看了眼她的臀部,“呀,流血了。”

“疼…”一听流血,柳九九觉得愈发疼痛。她抓着周凌恒的胳膊,一脸惨兮兮道:“排骨大哥,你说我们也算老交情了,我给你做排骨,你帮我疼好不好?”

“…”周凌恒干咳一声,一脸正色拍着她的肩膀道:“铲铲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今个儿我可是帮你疼过一回了,你瞧我的手背,到现在都滚辣滚辣的疼。”他展开双手,大大方方道:“铲铲姑娘,来吧,我抱你去医馆。”

“不要…医馆的大夫都是大爷,人家不要给他们看屁屁…”柳九九抬起手背抹了把眼泪。真是疼死她了,疼死她了。

“我认识一个女大夫,我带你去。”周凌恒说。

柳九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吸了吸鼻子,然后问他:“真的?”

“我骗你有肉吃啊?”周凌恒伸出胳膊,动了动手指:“赶紧的,自己跳上来,我抱你去找大夫。”

她看了眼周凌恒抬手的高度,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臀部,眼巴巴看着他:“排骨大哥,我自己跳不上去啊,你好人做到底,直接抱我吧。”

“好好。”周凌恒无奈,嘀咕:“女人真是麻烦事多。”他正要伸手去揽她的腰,却被她打断:“排骨大哥,你别这样抱我,公主抱很容易让我…痛的…”

“那我要怎么抱?”周凌恒抬手扶额。

柳九九建议道:“你…扛过大米吗?不如,你直接扛着我走吧,这样,我就不会疼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颤音里满是辛酸。

周凌恒有些无奈,半蹲下身,抱住她的腿,一把将她给扛在了肩膀上。他披散在肩上的头发被柳九九压在腹下,极不舒适。他扛着柳九九跃过围墙,稳稳当当落在街道上,扛着柳九九飞快朝着邓琰府邸跑去。

他也是头一次扛女人,还是头一次扛着女人在京城的街上跑,他总觉着自己突然变成了传说中的采花大盗。

柳九九趴在他的肩膀上,问他:“排骨大哥,你为什么不束发?”

这个问题直戳周凌恒心口,他扛着柳九九在街上跑得气喘吁吁,低低回了一句:“不会束。”

“你居然不会束发?”柳九九默默将他鄙视了一番。

扛着柳九九到达邓琰府上,周凌恒硬着头皮敲了门。来开门的是邓琰府上的老管家,年逾八十的老管家自然认得周凌恒,这大半夜的,老管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将眼睛几番揉搓后,这才惊觉自己不是做梦,急忙忙给他跪下,眼瞧着老管家张口就喊“万岁”,周凌恒一个手快将老管家一把提起来,随即扛着柳九九风风火火走了进去。

这个时辰邓琰和他夫人冷薇还未就寝。见有人来,忙出来迎客,不曾想,来得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周凌恒。夫妻二人忙出来迎接,当邓琰看见周凌恒肩上扛的柳九九时,下意识抽出剑,冷冷打量着柳九九。

“冷大夫,我这有个病人,劳烦治疗。”周凌恒扛着柳九九,看着冷薇,冲夫妻二人使了个眼色。冷薇很快反应过来,忙引着周凌恒进了偏堂。

进入偏堂,他将柳九九放在贵妃榻上,大喘了口气。

柳九九趴在榻上吆喝,冷薇问周凌恒:“这姑娘受了什么伤?”

“她…”周凌恒指了指她的臀部,零零星星几滴血。他道:“藤刺入臀。”

冷薇在榻前坐下,替柳九九把脉,她蹙着眉头问:“姑娘,你是不是很疼?”

“疼…”她咬着牙,“连着头也跟着疼。”

冷薇松开她的手,侧过头对周凌恒说:“你们两个男人出去。”

原本还对柳九九虎视眈眈的邓琰,因为冷薇的喝令,抱着剑恹恹跟着周凌恒走出了偏堂。两个男人在门外候着,邓琰看着周凌恒,冰着一张脸:“陛下,容臣说一句,红颜祸水…”

周凌恒瞪了他一眼:“好,既然红颜祸水,朕明天下令将冷大夫抓起来,送进大牢,隔日处斩。”

“…”邓琰板着一张脸,“陛下,臣跟您身份不同。”

“柳九九也不是寻常百姓,你知道她是谁吗?”周凌恒双眸嗖然一沉,严肃道:“柳将军孤女。”

原本喊着要杀柳九九的邓琰,突然话锋一转,眉目一挑道:“臣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黑衣邓琰惜字如金,同白日的他大相径庭。周凌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调侃道:“你这个病,冷大夫到底是没给你治好。”

第23章 流氓排骨

邓琰抱着剑,望着周凌恒,顿了片刻才说:“臣没想到,当年的嚣张跋扈的柳家小姐,居然还活着。臣可到现在都还记得,她曾骑在你背上,喊你大黑啊。”

“不仅活着,还白白胖胖。”周凌恒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抱着胳膊叹了声气:“九年前你跟朕都尚年幼,并不知柳家当时是何等惨况,她能活下来,实乃幸运。”

“我爹说,是有人雇用西域杀手,趁着除夕夜戒备松缓潜入将军府,杀了将军府上下三十几口。”邓琰道。

周凌恒走进后花园中,在石凳上坐下,喘了口气说:“当年秦皇后跟秦丞相在朝中一手遮天,除夕夜秦皇后借着祈福之名,调走西元街军卫。柳将军素来体恤属下,除夕当夜将军府也没留多少侍卫,没想到却因此中了招。柳家血案发生后,父皇派人暗查,知道柳家灭门主谋是秦皇后,只是当时碍于秦家势力,父皇一忍再忍…”

“所以秦皇后去世后,您才开始剥夺丞相之权?若他知道柳小姐还活着,不知是怎样一副神情。”邓琰凝着一双眉头,语气有些嘲讽。

秦皇后是秦丞相的妹妹。早年先皇在位时,对外宣称秦皇后因一场大病去世,实则,是被先皇下药赐死。当年丞相势力一手遮天,朝中暗潮涌动,先皇又无证据证明柳家被屠是丞相所为,是以这件事一直压制。

周凌恒登基后,暗中培养邓家势力,几乎不动声色将朝中血液替换。这个表面儿上看似贪吃不着边际的年轻皇帝,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手段非常;当丞相反应过来小皇帝所玩的把戏时,为时已晚。

现在丞相在朝中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他先后安排女儿进宫,见周凌恒不临幸自己闺女,便隔三差五送美女入宫。如今后宫四妃,皆是丞相的人。

让秦丞相没想到的是,周凌恒这个变态,对着美女还无动于衷。他现在是表面风光,实则乃是困兽之斗。

周凌恒目光如炬,说道:“那只老狐狸,已经没牙没爪,不足为惧,朕随时可以掐断他的脖子。老狐狸算计了一辈子,牺牲了秦皇后,害了柳将军一家,父皇生前一直想为柳将军报仇,但碍于朝中势力,终不能下手;现在,就由朕来帮父王下完这盘棋。”

邓琰抱剑拱手道:“陛下打算,怎么做?”

“他现在已经完全在朕掌控之中,除掉他,只是早晚的事。他以为朕不知道,后宫四妃,都是他的人么?朕偏不临幸后妃,且让她们个个儿成了大胖子,瞧那秦德妃,不知道丞相看见宝贝女儿变成了一坨五花肉,会不会气得吐血?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怕是赢了柳家,可朕偏偏想要让他知道,最后的赢家,还是柳家。他想要什么,朕偏偏不给,索性气死这个老东西。”

“陛下,您是打算…”邓琰目光灼灼,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朕打算迎柳九九入宫,册封为后。”周凌恒腰板挺得笔直,脸部轮廓被清冷的月光镀得俊美非常。“气不死那个老东西。”他顿了顿,原本严峻的语气又变得跳脱嬉皮:“这个老东西早年耀武扬威,欺负我父皇,差点害得朕当不了皇帝,朕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岂不是便宜了他?”

“陛下真是孝子。”邓琰颔首夸赞他,他面色疑惑:“只是,柳家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久,证据怕是早就没了,如何能治他的罪?”

周凌恒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一脸嘚瑟:“朕就是想让这个老贼吐血,今儿吐一口血,明儿吐两口血,等他快没血时,再随便找个罪名扣他脑袋上,拖去凌迟好了。朕是个爱美食的好皇帝,民间有句俗话,吃货单纯善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是个吃货,朕在他们眼中一定是个英俊倜傥,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相信他们也知道,朕这个好皇帝不会随便凌迟人。”

“…”邓琰咳了一声,“陛下,脸呢?”

这古往今来,怕是没几个皇帝,同他一样不要脸皮。他做事,似乎从不按常理出牌。

“脸?朕的脸怎么了?”周凌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顿了片刻,旋即伸出手,一巴掌拍在邓琰脑袋上。

翌日一早,柳九九迷迷糊糊睁眼醒来,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臀部。本来以为经过冷大夫整治,屁股不会再疼,没想到用手一碰,撕心裂肺的疼痛,差点没让她嚎出来。

她强撑身体爬起来,慢吞吞下了榻,趿拉着拖鞋慢着步子去开门。她打开门,周凌恒刚好端着一盆水杵在外面。她揉着臀部,嘟着嘴懒懒叫了声:“排骨大哥早。”

“铲铲姑娘早。”他侧身跨进房间内,将面盆放在木架上,替她拧了一把热水,递给她:“来,过来擦擦脸。”

柳九九慢吞吞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她打量着周凌恒披散的乌发,总觉得一个男人披头散发太过妖孽,她从自己脑袋上取下一只盘发髻的木筷,对他招手:“来,排骨大哥,我帮你束发。”

周凌恒受宠若惊,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挺直腰板坐得端端正正。柳九九从梳妆台前拿了一把木梳,替他顺了顺头发,周凌恒发质好的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她用筷子给他挽了一个发髻,原本遮挡住他半张脸的头发尽数被柳九九一双巧手挽进发髻中。

她打量着他,顿时觉得周凌恒神清气爽了不少,剑眉如锋,目光如炬,俊美地不似凡品,整个一锅里炖煮的白豆腐,这滑嫩的皮肤,得吃多少燕窝鱼翅才能养成这般?

两人在邓琰府上吃过早饭,便往回赶。走到半道,柳九九怕土豆问她去了何处,索性拽着周凌恒去东街张员外家去收账。

一路上周凌恒搀扶着如同乌龟爬似得她,再三要求:“铲铲姑娘,不如我扛你啊?”

她坚决不同意,这青天白日的,排骨大哥不要脸,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还要矜持呢。虽然不明白自己在矜持个什么,但白天不似晚上,姑娘家家能矜持点便矜持点吧,不然以后嫁不出去咋办?

周凌恒不以为然:“我扛你我吃亏,你并不吃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