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琉的确是头一回,偏生还被小姑娘嘲笑,耳根子有些烫,可这会儿他却拿她没辙。

他朝着乔氏道:“长公主经常在本王面前提起江姑娘,这段日子很感激江姑娘的陪伴。夫人能教出如此乖巧聪慧的女儿,的确令人佩服。今儿夫人就当是给本王一个面子,替长公主感谢夫人,如何?”

打蛇打七寸,一听宣王夸她的闺女,乔氏眼睛一亮,尾巴都翘起来了。她面上乐得不行,恍然大悟——原来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那还犹豫什么?乔氏忙点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陆琉道:“夫人不必客气。”他待乔氏如敬重的长辈,之后命陆何将马车驾进来。

镇国公府的朱轮华盖车停到御花园外边的空旷地儿,陆琉目送二人上马车。江妙上车时,才转过头冲着他笑了笑,仿佛是满意他的举止,然后低头进去,欢欢喜喜坐到自家娘亲的身旁。

这厢,卫宝铃走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正向苏氏委屈的抱怨着今日之事,待听到马车轮子的轱辘辘声儿,才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登时眼睛眯了眯。

边上的丫鬟琵琶瞧了瞧,说道:“好像…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镇国公府。

卫宝铃气得有些眼红。她每回出宫,都要走到宫门口才能上马车,凭什么镇国公府的马车能驾到御花园外边来?可卫宝铃也清楚,若非背后有人撑腰,宫里的侍卫是绝对不会放镇国公府的马车进来的。

苏氏也是明白人,想着今儿自家闺女的莽撞举止,提醒道:“你瞧见了,日后若是见着这位江小姑娘,你就稍微客气些。”

马车上,乔氏素手一抬,撩起马车帘子,瞧着不远处的小径上走着的,都是今儿一道来的宾客。而这会儿她同闺女却舒舒服服坐在了马车上。

乔氏年轻时候有些虚荣心,不过都是在情理之中的,如今这般的特殊优待,于她而言还是极受用的。她俏脸染笑,心情登时好了不少,一探头,瞧见那高大的男子还如同松竹一般立在原地,芝兰玉树,玉人一般,遂侧头同自家闺女叹道:“娘果真没看错这孩子。这宣王可真不错。”

如此身份,还能对她这等妇人敬重有加,忒难得了。

江妙晓得今儿陆琉的殷勤算是值了,待瞧着自家娘亲一副夸陆琉天上有地下无的架势,心下忍不住想问一句:这么好的孩子,给你做女婿好不好?

第 85 章

·

回到镇国公府的时候,已是亥时三刻了。江正懋和三兄弟皆在前厅等着,待瞧见乔氏和江妙进来,才纷纷起身迎了上去。江正懋见妻子眉梢含笑,便知妻子今儿心情不错,遂随意问了些关于今日喜宴之时。乔氏说了一通,而后才将方才出宫时宣王的事儿也顺道提了提,“…国公爷可是没瞧见,宣王这教养实在是好的没话说。”

说到这个,乔氏就不得不想起陆琉的身世了。能走到今儿这般程度,这孩子也不容易,怪让人心疼的。

江承谚是最见不得自家娘亲夸外男的,目下一听,忙敛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娘,这宣王的名声不怎么样,咱们还是防着点儿比较好。”

江妙正捧着菊瓣翡翠茶盅,低头喝着热茶,待听到自家三哥对陆琉的评价,便微蹙黛眉,一脸担忧的看向乔氏的脸。

见乔氏柳眉一蹙,瞪了江承谚一眼,说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你呀,平日里的书都是白念了。”乔氏是最见不得别人同她唱反调的,更何况此刻她刚在兴头上。又道,“咱们镇国公府虽然是大户人家,可你瞧瞧人家是什么身份…你倒是说说看,人家图咱们什么?”

依着乔氏的意思来看,人家宣王不过是举手之劳,半点不图他们什么。可他们倒好,背后竟这般诋毁人家。

江承谚被说得够呛,思来想去,的确说不出什么事儿来。若说是奔着他爹爹去的,人家也不需要。细细想来,他们家还真没人家要图的东西。

可江承谚却觉得古怪,执着的嘟囔道:“反正我还是觉得挺可疑的。”

乔氏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是一根筋,傻乎乎的不晓得分辨是非,都快要娶妻生子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么一来,乔氏又想到了之前温润沉稳的宣王,人家也没比她这仨儿子大上几岁啊,怎么人和人就差这么多呢?当娘亲的最喜欢拿自家孩子同别人家的比较,从小到大,说起这三兄弟,没人不称赞的,三儿子优秀,乔氏也是面上有光。如今比不过,还是头一回。

乔氏忿忿道:“白眼狼,半点都不晓得知恩图报。”说着看向自家闺女,道,“妙妙,你说说看。”

江妙本就心虚得不得了,目下被自家娘亲点名,忽然一怔。她想了想,才道:“娘,宣王只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罢了。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人家总是客客气气的待咱们,咱们自然得记在心里。”

乔氏登时露出笑容,看向眼前不说话的三个儿子,叹气道:“瞧瞧,你们仨,还没妙妙懂事。”

江妙捧着茶盏笑了笑,犹豫道:“娘,大哥马上要成亲了,这段日子我同长公主交好,要不咱们也请长公主来吃喜酒吧。”

乔氏一听,觉得在理,道:“的确该如此。我明儿就想法子把喜帖送进宫去,至于来不来,那也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仿佛想到了什么,乔氏笑吟吟道,“既然请了长公主,那干脆也送张帖子到宣王府去。不过宣王公务繁忙,也不晓得会不会出席。”说到最后,乔氏有些喃喃的自言自语着。

江妙弯了弯唇,眼儿晶亮。

她若是直接说请陆琉,自然不大好,可只要提到长公主,她娘亲念着长公主和陆琉的交情,自然会想到请陆琉了。平日兴许不会这么做,可今儿人家帮了她们,而且她娘亲这般教训她三哥,定然会越发觉得陆琉好,请陆琉便是顺水推舟的事儿。

江妙觉得,自己这点小聪明花在算计家人这事儿上,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啊。

乔氏虽然有心,却还得过问江正懋,这才转过头看着自家夫君,道:“国公爷,你看…这合适吗?”乔氏虽然得宠,可这种事情上,还是极给这一家之主面子的。

江正懋哪里看不出来,妻子对宣王的印象很好。他心里虽然不舒坦,可他从来都是顺着妻子的意思的,忙点头道:“不过送个喜帖罢了,又不是只有咱们府上办喜事才请过。”

江正懋知道,这望城有头有脸的勋贵世家办喜事儿,甭管是不是沾亲带故的,都会想法子送喜帖到宣王府。送喜帖总归不是桩坏事儿。若是宣王能赏脸出席,自是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能,这礼数上,他们也是不缺的。

江正懋的意思,乔氏也是明白的。请宣王的人家不止他们一家,可宣王何时出席过这等喜宴?虽说今晚人家客客气气的,却也不会客气到拨冗来宣王府吃喜酒。明知道人家是不会来的,可乔氏见自家夫君点了头,仍旧说道:“那明儿妾身派人送去,来不来也没事儿。”

江正懋点头道:“就按夫人的意思办。”

江妙“咕咚咕咚”将满满当当的一杯茶给喝完了,因茶水有些烫,使得江妙的脸颊红扑扑的,仿佛染了胭脂般。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只盼着到时候陆琉能好生表现表现。眼下她娘亲对他的印象已经很好了。可她娘亲是个看人只看脸的,陆琉模样生得好,自然有优势,她爹爹和三个哥哥这边儿,可是有些难了。

虽说她已经打算嫁给他了,可还是想让家里人都接受他。

在宫里应酬了一日,乔氏回屋沐浴之后,便懒懒的倒在榻上。江正懋在外边是个铁面无私的,到了妻子这儿,便化成了绕指柔。目下妻子躺在榻上。身下深蓝色的绸面锦被,衬得女子的肌肤欺霜赛雪。乔氏保养得当,一身滑腻的肌肤,素来令江正懋这个当夫君的爱不释手。

江正懋替妻子揉捏着小腿,半分都没有外人眼中的威严。捏完了,才覆到妻子背上,说道:“可舒坦些了?”

乔氏甚是受用,想起自己怀孕时,他也是这般伺候她的,未料如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乔氏赞道:“国公爷的手艺见长啊。”她笑了笑,夫妻间说了一些情趣话,江正懋按捺不住,掐着妻子的腰肢就要动作。

忽的想到了什么,乔氏道:“等等…”可男人哪里肯定,有什么话,进去之后也可以说的。乔氏深吸了一口气,说着正经事儿,“今儿庄太妃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送了个玉镯给妙妙,还说了让妙妙经常进宫陪她说说话,妾身担心——”乔氏呜咽出声,心里暗暗恼这个糙汉子——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狼吞虎咽的吃相。

江正懋美得很,完事儿之后才道:“放心,如今皇上刚成亲,庄太妃再不识趣儿,也不会再这个节骨眼上安排什么。至于咱们妙妙,这段日子上门求亲的人家,咱们多留意留意。今年年底前,将她的亲事给定下来。”

有了自家夫君的这番话,乔氏心里踏实多了。她点头道:“嗯,妾身改日问问妙妙的意思,若是她认定了霍砚,那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霍砚虽好,可乔氏心里却总觉得二人不大相配。

江正懋也听出了妻子的意思,笑道:“怎么?霍砚这孩子你都不满意…”他伸手抚了抚妻子绯红的脸,说道,“阿琬,信我一回,这孩子会对咱们妙妙好的。”

乔氏敷衍着点了头,之后身子乏软,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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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为着嫡长子江承让的亲事,镇国公府紧锣密鼓的大肆操办着。

待到了六月十六这一日,江妙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等着迎接大嫂进门。小姑娘上边着一件樱桃红缠枝宝瓶妆花褙子,下边儿是一条乳白色绣牡丹蹙金琵琶长裙,就连平日简简单单的花苞髻上,都各自缠了两串明珠,再簪一朵累丝嵌珠金牡丹簪,越发是锦上添花。

昨儿乔氏就特意叮嘱过,要她好好拾掇一番。江妙想着,今儿除了她大哥成亲之外,她娘亲应该是开始给她物色夫婿人选了。若是不着急,明年年初时亲戚间走动,再瞧瞧也不迟。江妙想着,看来的确被陆琉说中了,今年年底前,她的亲事肯定要定下了。

兴许,还会提早些。

不过——

今儿她打扮的漂亮,乔氏叮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女为悦己者容。帖子早就送到宣王府了,她爹娘兴许觉得陆琉今儿不会来,可她最清楚了,今儿是大舅子成亲,他若是想要娶她,肯定要来的。且上回他献殷勤显得这般热情,今儿这么好的机会,又岂会错过?

想着这几日他大哥喜上眉梢的表情,江妙也跟着欢喜。上辈子他大哥和大嫂相敬如宾,是对极和谐的夫妻,她是半点都不需要担心的。而她这个当妹妹的,今儿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着他一块儿开心。

拾掇完之后,江妙便出去同自家爹娘一道等新娘子。乔氏原本就笑得合不拢嘴,这会儿瞧见自家俏生生的闺女,更是将闺女揽到一旁,道:“这身衣裳真好看,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后就该这么穿。”

姑娘家年轻时候,就该穿颜色鲜艳的衣裳。

江妙简直拿自家娘亲没辙,问道:“娘,咱们还是等大嫂吧。”

乔氏点点头,道:“对对对,等你大嫂,等我儿媳。”

边上坐在玫瑰椅上的冯氏,瞧见乔氏这股乐呵劲儿,心下颇有些不悦。这回江承让大婚,置办的这般气派,日后她儿子成亲,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一半的风光。冯氏不是滋味儿,可念着自家那个无用的夫君,便觉着是没指望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乔氏身旁的小姑娘身上,又念着她那个被狠狠揍了两顿还心心念念的侄儿,觉得当真是孽缘。年纪小小的,就这般勾人,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冯氏笑容一扬,走到乔氏的身边,欢喜道:“这宋家姑娘我见过几回,当真是个贤惠大度的,让哥儿可真有福气啊。”

乔氏侧眸一瞧,见冯氏笑容洋溢,高兴的跟个什么似得。仿佛是她儿子娶媳妇儿一般。

前些日子,冯氏竟有意无意的试探乔氏,欲替她的侄儿冯玉泉说亲,可让乔氏毫不留情的堵了回去。那冯玉泉风流纨绔,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她的闺女?

不知怎么回事,乔氏忽然想到了那日宫里谦和有礼的宣王,心道:若要娶她的闺女,至少也得长得像人家一半的俊。

第 8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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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乔氏的冷落,冯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的笑了笑。

今儿是镇国公府嫡长子大婚,自然是宾客盈门。吃喜酒的宾客们络绎不绝,薛府一大家子也来了。薛崇远同林氏带着嫡女薛今月一道来贺喜,乔氏原本就笑得合不拢嘴,待目光落在林氏身旁打扮俏丽的薛今月身上,越发露出几分长辈的关爱来。这可是她的二儿媳呀。

江承让成亲之后,就该轮到老二江承许了。因三兄弟的年纪一般大,是以这三兄弟的亲事自然也不会隔得太久。两家人的意思就是——年底前将亲事给办了。

乔氏见小姑娘脸颊绯红,仿佛是害羞了,这才冲着江妙道:“妙妙,你带着今月一道去外头瞧瞧。你大哥也该迎亲回来了。”

等新娘子这种事儿,江妙最是欢喜不过,忙应下,之后抱着薛今月的手臂,开心道:“今月,咱们出去瞧瞧吧。”

薛今月点了头,跟着江妙一道出去。

薛崇远和林氏见乔氏这般满意他们的闺女,且闺女同江妙这个小姑子相处也是融洽,如姐妹一般,越发是满意了这门亲事。

没了长辈,俩小姑娘说话也自在些。走到外头,江妙笑盈盈看着薛今月,道:“今月,你今儿打扮得可真漂亮,待会儿我二哥瞧见了,肯定挪不开眼。”薛今月生得甜美娇俏,前两年还有些孩子气,如今定了亲,倒是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态。

薛今月被打趣儿的红了脸,伸手就要掐江妙的脸,娇嗔道:“不许胡说了。”话虽如此,可今日她的确是精心打扮过的。她同二表哥定了亲,就越发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她也觉得奇怪呢,小时候这么怕他,如今却这般喜欢她了。几日不见,就忍不住念叨他了。

瞧着薛今月一副含羞带俏的样子,江妙便知她是在想她二哥了。这辈子能瞧见二人表明心意,情投意合,江妙比谁都高兴。

俩小姑娘走到门口去。大门口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就连门口的俩石狮子都缠上了大红色绸带。江妙同薛今月等了一会儿,迎亲队伍果真到了。

江承让骑在大马上,着一袭大红色锦绸喜袍,系玉制腰带,素来成熟稳重的年轻男子,如今也压抑不住喜悦之情,脸上满是灿烂笑容。

江妙的目光落在自家俊美无双的大哥上,而江妙身旁的薛今月,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则下意识寻着江承许的身影。不过今儿江承让是主角,两兄弟自然有些低调。二人皆是人中龙凤,目下穿着锦袍,骑在高头大马上,还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马儿上的江承许,眉目淡然,不过比之平日的冷漠,倒是显得稍稍柔和些。他一侧头,目光堪堪落在了门外候着的俩小姑娘身上,嘴角一扬,登时目光柔和了些。

四目相对,薛今月忍不住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既想看,又不敢看。可不得不说,今日的江承许,也仿佛是被这喜庆的气氛所感染了。平常像是高高站在云端的仙人,如今倒是下了神坛似的,沾染了些许凡尘气息。

薛今月斟酌了一会儿,还是抬头看了。今日这么多人,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她多看几眼,也不打紧。

江承许和江承谚两兄弟下马到了江妙身旁,性子素来跳脱的江承谚,忍不住向妹妹分享今日在宁远侯府的遭遇。

大梁迎亲时素来有打新郎的习俗:新郎倌去新娘子院子里时,新娘的姐妹们手持木棍,要打上一通,才肯让新郎倌将新娘迎去。

今儿江承让也免不了这遭,不过江承谚素来讨喜,模样俊俏,嘴巴又甜,很快就哄得几位姐姐妹妹放了水。

江承谚得意洋洋道:“这会儿我帮了大哥,下回我娶媳妇儿的时候,大哥这个人情也得还的,不过…”虽然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可江承谚还是怕二哥听见,凑到自家妹妹的耳畔,悄悄说道,“等二哥成亲了,我就不帮了。他闷葫芦性子,就该挨揍。”

江妙听了忍不住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承许和薛今月。

上辈子薛今月嫁给他二哥时,是二嫁,且是刚和离不久就成亲了。因薛今月上一段婚姻持续没多久,和离后又嫁第二回,这女方的姿态自然低了些,毕竟以她二哥的家世才华,完全可以领娶一位身份相当的娇妻。只是那时候,谁也弄不清楚,江承许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若说不喜欢,为何急着想娶;若说喜欢,可那日迎亲时,她并未在二哥的脸上看到任何笑容。新郎倌沉着脸,这洞房也没法闹。次日,薛今月才告诉她,洞房花烛夜,她根本就没同她二哥圆房。她二哥一直坐在榻边,坐了整整一夜。

想起这个,江妙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如今二人好好的,多好啊。

薛今月瞧着走到身边的二人,羞赧的喊了一声:“二表哥,三表哥。”她见三表哥在同妙妙说悄悄话,自然不好去看,可眼前高大的男人堪堪挡在她的前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抬头怯怯的看了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眼神温温和和的,忍不住就羞红了脸,一个劲儿的攥着手里的帕子。

谁料下一刻,男人垂下的手,稍稍一动,竟一下子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力道不像欺负她时那般重,却让她没法挣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薛今月有些不大好意思,脸颊红的跟猴儿屁股似的。可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正落在刚刚下轿的新娘子身上,压根儿就不会注意到她,更不会注意到他垂落的宽袖之下,他俩握着的双手。

一时薛今月心里甜得冒泡,鼓起勇气缓缓抬头,冲着他笑了笑。

她素来喜欢笑,不过面对他时,大多是胆怯害怕的,目下对上小姑娘笑盈盈的小脸,江承许强忍着想将她搂入怀里的念头,从怀里掏出几颗喜糖来,递给了她。

还当她是小孩子呢。薛今月心里虽然嘀咕着,可还是伸手从江承许的手里接过,甜甜道:“谢谢二表哥。”而后分了些给身旁的江妙。

不过江承许宝贝妹妹,岂是那种有了媳妇儿忘了妹妹的?他又拿了一些给江妙。而且这喜糖的口味,皆是江妙最喜欢的,仿佛是刻意挑选过的。

瞧见妹妹和准二嫂都有糖吃,江承谚有些馋嘴,伸手道:“二哥,我的呢?”

却见江承许抬手,重重在他掌心拍了一下,眉目清冷道:“找你大哥要去。”

江承谚瘪了瘪嘴,暗道真是小气鬼。不过,大抵是他方才偷偷同妹妹说得话被他听到了。江承谚忙示好,道:“二哥你放心,等下回你同二嫂成亲…”说着他看了薛今月一眼,笑容有些暧昧,继续道,“弟弟我一定帮你,洞房也不胡闹。”

这话倒是悦耳。江承许将最后几颗糖给了江承谚,虽然没说话,可已然表明了,三弟这番话取悦了他。

薛今月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分明是大表哥成亲,怎么说到她了嘛。

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喜娘背下了轿,迎进了门,镇国公府外头围着人,热热闹闹的,喜糖一撒,许多前来围观的小孩子们都上去捡。

江妙吃了一颗自家二哥给的糖,这味儿甜甜的,当真是让人欢喜。

新娘子迎进去了,薛今月忙拉了拉江妙的衣袖,道:“妙妙,咱们进去吧。”

“嗯。”江妙点头,随薛今月一道进去。

拜完堂之后,江妙便在女宾席这边,只是目光却有意无意朝着外头的男宾席看去。薛今月瞧见江妙有些心不在焉的,忙问道:“妙妙,怎么了?”

她盼着谁来,自然不好说,只摇摇头道:“没事。”她想了想,小声同薛今月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出去一下。”

薛今月自然理解,没说什么,只笑笑让她赶紧去。

江妙走到院子里,晃悠了一圈,小脸紧紧拧着,心下有些担忧。这喜宴已经开始了,陆琉竟还没来。其实她也明白,陆琉公务繁忙,兴许真的没时间过来,可这是她大哥的喜宴,若是日后他俩成了亲,也是他的大哥呀。她总归是希望他能来的。

“妙妙。”

听到有人在叫她,江妙愣愣转身,看着过来的男子,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没抬扭捏,走上去,大大方方道:“霍大哥。”

眼前这位穿着雨过天青色锦袍的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霍砚。

霍砚俊脸含笑,端得一副温文尔雅的亲和模样,他见小姑娘有些紧张,便想起那日在妹妹屋外听到的话。他道:“今日阿璇没法来,专程托我送了礼,祝福江大哥和江大嫂白头偕老。”

她大哥成亲,平津侯府那边,也是送了喜帖的。今日平津侯极给面子的带着霍砚出席,不过平津侯夫人今儿倒是没来。想起那日帝后大婚,素来对她喜爱有加的平津侯府人朱氏,倒是对她有些冷淡。只是那日江妙没心思想这些,如今看到霍砚,倒是想起来了。也不知她是哪里惹得朱氏不开心了。

江妙笑笑道:“谢谢霍大哥。”之后便没了话。

一时间两人有些尴尬,不过如今,霍砚也不会自作多情到是小姑娘害羞了。

得亏宝巾走了过来,对着江妙道:“姑娘,宣王来了。”

江妙心下一喜,可当着霍砚的面儿,不敢表现出来,只朝着霍砚道:“霍大哥,那…”

霍砚道:“我同你一道过去吧。”

江妙没法拒绝,王爷大驾光临,他们自然要去拜见的,若是这会儿故意分开走,倒是显得有些心虚了。她点头随霍砚一道过去。只是她是姑娘家,不好走到前头去,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正在同她爹爹说话的陆琉,而后屈膝跟着行礼。

今儿宣王会出席,当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平素淡定的江正懋,一听宣王驾到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待走到外头,见果真是宣王,这才上前行礼。

年轻俊美的男子,穿着一身墨绿色五蝠捧寿团花的玉绸袍子,面如冠玉,颀长玉立。

撇去陆琉的身份不说,其实也只是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男子,生得风流俊美,平日里因恶名昭彰,配上他冷漠寡言的性子,是个难以亲近的,可今日…

在座有不少朝中大臣,甭管是不是同江正懋交好的,今儿都极给面子的出席了。这一个个的,也是瞧过宣王平日的模样的,冷漠的很,可如今呢?瞧见他身上没有半点架子,站在江正懋的身边含笑谈话,虽然这笑意有些淡,可能让这心狠手辣的活阎王露出笑容,也算是难得了。

有几个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一瞧,嗬,这哪里是哪个心狠手辣的王爷?在江正懋面前,简直像个乖顺恭敬的晚辈。

江正懋面上含着笑,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可人家客客气气的来了,还专程备了礼,他哪里还能说什么。江正懋笑得有些不自然,对着陆琉道:“王爷,还请上座。”

说着,便迎着陆琉朝着正中间朝南的位子上走去。

这俩位置,本是老太太和江正懋的,可陆琉的身份摆在那儿,谁敢让他坐边上?

陆琉瞧着穿着喜庆的老太太,因他的到来,这会儿笑盈盈站在一旁,等着他入席。

陆琉忙阔步过去,朝着老太太道:“老夫人坐下吧。”他上前,如晚辈般扶着老太太的手臂,让老太太稳稳当当坐到了位子上。

江正懋有些看懵了。反应过来,便想着昔日他母亲同宣王府的老王妃有些交情,而宣王最敬重的便是老王妃,这会儿估摸着是看在老王妃的面儿上。他愣了愣,也赶紧上前,道:“王爷也坐吧。”

陆琉没立即坐下,而是朝着席上的位置看了看,身份使然,他每回定然是坐在上座的,可今日…他垂了垂眼,径直走到三兄弟的位置旁,朝着江承让恭贺道:“恭喜江大公子。”

着一身喜袍的江承让,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开心。今儿人家能赏脸吃喜酒,他心下也是欢迎之至的。只是目下江承让瞧着这位宣王朝他行得是同辈的拱手礼,一时有些错愣,之后才反应过来,拱了拱手爽朗一笑:“多谢王爷。”

说着,便瞧着这位宣王微笑着走到老三江承谚的位置旁,朝着江承谚微微颔首,掀袍在他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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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正懋对上三儿子投来的目光,忙冲着陆琉笑了笑,说道:“王爷坐这儿,怕是不合礼数,还请上座罢。”

江正懋可是知道,景惠帝都对宣王这个堂兄敬重有加。如今宣王到他府上,吃他儿子的喜酒,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这上座是最起码的,哪有坐到他三儿子身边去的?

陆琉姿态谦逊,道:“国公爷不必客气。今儿是大公子喜宴,本王只是讨个吉利来吃喜酒的。国公爷不必拘束…”说着则对三兄弟道,“三位公子也入席吧,不要因为本王坏了兴致。”

话说到这份儿上,江正懋也不好说些什么。他想了想,坐了下来,心里头却是越发的想不通了。

别说是江正懋想不通,三兄弟也是一脸的迷茫。可见这宣王举止得体,主动找话题同三兄弟交谈起来,因着他的身份,三兄弟也得给面子接话,就连平日寡言少语的老二江承许,也不得不同他聊起天儿来。

虽说陆琉说了不必拘礼,可席上之人还是因他拘谨了些。

瞧着气氛,陆琉起身,举起酒杯敬了江正懋一杯,之后又同新郎江承让共饮,就连余下的江承许和江承谚,也客客气气的同他碰了杯。敬完之后,陆琉才对着江承谚道:“听闻江三公子骑术了得,本王平日也喜欢骑马射箭,哪日有空,本王可否同三公子切磋一番。”

江承谚的确是骑术了得,可上头两位哥哥的骑术,远在他之上,特别是二哥江承许,那可是比江正懋年轻时候还要厉害。江承谚原本对这位宣王无甚好感,目下见他姿态谦和,半点没有王爷的架子,倒像是性子温和的同龄人,不禁也多了几分亲切。

江承谚素来喜欢交朋友,这下听他夸赞自己的骑术,俊脸之上的笑容也扬了扬,乐呵呵道:“王爷过奖了。若论骑术,我哪里比得上我大哥和二哥。我每回都赢不了他们俩…”

年轻人有共同话题,自然一下子就熟络了起来。江承谚说话时登时也放松了些。

见陆琉极给面子的惊讶似的“哦”了一声,看向江承让和江承许,道:“那改日本王可是要好好领教一番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江正懋,脸上的笑容维持的愈发勉强。他略略抬头,瞧着宣王痛他三个儿子相处融洽,目下侃侃而谈,怎么瞧怎么和谐,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执着酒杯饮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