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乔氏是过来人,晓得姑娘家放心初动时,最是情难自禁,若是这会儿同女儿说,让她不许嫁给霍砚,那闺女心里该多难受啊。这般想着,乔氏越发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她的婆婆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表姨母,除却刚开始有些不满外,后来她生了仨儿子,倒是没受过半点委屈了。

乔氏抬头道,“…妾身再想想吧,总归是咱们妙妙的终身大事最重要。可妾身又担忧,依着朱氏这般的性子,就算日后咱们妙妙顺顺利利的嫁过去,怕是也要吃些苦头。”

江正懋道:“妙妙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儿她也是受委屈了,晚上你过去开导开导她,也问问她的意思。”

乔氏点了头,唤了丫鬟过来,重新梳妆一番,便又回了席上。

天色已晚,可镇国公府依旧是热闹非凡。

穿着大红喜袍的江承让被连连灌酒,喝得俊脸通红,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忙招手道:“不成了,饶了我罢。”

今日这般的大喜日子,哪里能轻易放新郎倌前去洞房?自然要好好灌一番才成。不过江承谚想着日后自个儿大婚,兴许也要被折磨灌,便提早做准备,够义气的帮着自家大哥挡酒。

江正懋坐在席上,看着一直端坐着喝酒的宣王,登时眉头越发蹙紧了几分。他还以为宣王只是得空过来,可如今竟坐了这么久…江正懋可是知道,近日宣王甚是忙碌,于宣王来说,他长子成亲,能出席已经是给面子了,如今…

这也太给面子了!

江正懋叹气,举杯小酌一口,因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一不留神便呛着了。

陆琉的目光忙看了过去。

江正懋微微颔首,说道:“王爷日理万机,今儿能出席犬子喜宴,倒是令镇国公府蓬荜生辉。”

陆琉态度温和道:“国公爷客气了。”

到底是谁客气,他哪能不清楚?江正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瞧着不远处有吃喜酒的同僚要走,便对着陆琉道:“王爷,失陪了。”说着,便过去送客。

要走的客人正是唐府的唐笑鸿和妻子孙氏,还有女儿唐樱。唐笑鸿拱了拱手,说了几句客气话。江正懋亲自送他们一家子出门。

上了马车,唐樱对着孙氏道:“娘,这江伯伯可真客气。”初到望城,孙氏也带着唐樱去过几户在望城任职、沾亲带故的人家,可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眼高于顶的,倒是镇国公府这真正的大户人家,一个个都教养极好,客客气气的。就连这一家之主的镇国公,待他们也是礼遇有加。

孙氏也点点头。这镇国公府同他们唐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是上一辈的老太爷对老国公爷有过些许恩情,如今他们还能念着,委实不宜。孙氏瞅了一眼自家闺女漂亮的新衣裳,伸手摸了一把,道:“这衣衫料子可真好,明儿娘去问问这衣裳是哪儿做的,得买身新的还给人家。”

唐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璨若星子,说道:“起初女儿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江妹妹待女儿很是客气,说这衣裳是送女儿的。若是女儿再买一身还给她,怕是显得有些疏远了。江妹妹的生辰在八月,下回她生辰,咱们选个贵重些的礼物,倒是比还身衣裳好多了。娘,你觉得呢?”

竟没闺女想得周到,孙氏道:“好,那就按你的意思。”

唐樱笑了笑,伸手趴在车窗处,看着这繁华之地的夜景。今日交到了朋友,头一回令她觉得,原来这天子脚下还是挺不错的。

·

喜宴渐渐散去,江妙没能和陆琉多说上几句话,只目送他离去。她瞧着陆琉对他爹爹的态度,当真有几分女婿敬重岳父大人的状态。许是被今日大哥的喜事所感染,连江妙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都有些期盼嫁人时的场景了。

江承让这头,自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而锦绣坞这边,江妙喂了小鹿长福吃了宵夜,便进屋梳洗睡觉。今日江妙起得早,又开心了一整日,倒是倒头就睡了。是以乔氏过来安抚闺女的时候,一听闺女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绕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看向榻上睡得香甜的闺女——

乔氏坐在绣墩上,抬手掖了掖闺女身上盖着的大红色鸟衔瑞花锦薄被,又见闺女嘴角含笑,想来是睡梦之中都甚是开心,便放心了。

次日天明,江妙梳洗一番,便去了老太太的尚恩堂。

江妙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听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檀云道:“老祖宗,大公子和大少奶奶过来敬茶了。”

说着,便见着一袭宝蓝色锦袍、精神抖擞的江承让同新婚妻子宋鸾一道过来了。

宋鸾生得美貌端庄,因是新婚,今儿穿着一身儿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随云髻上戴着赤金点翠如意步摇,耳垂处坠着一对点翠镏金石榴花耳坠,前些日子还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如今脸颊娇俏,眉宇间倒是多了一股少妇的风韵。

就连江妙也忍不住赞叹:成了亲,就是不一样。

这对璧人,看得老太太了乐得合不拢嘴。小夫妻二人跪下敬茶,宋鸾跟着江承让朝着江正懋和乔氏喊了一声:“爹、娘。”可将乔氏给开心坏了。总算是当上婆婆了。

起来时,江承让体贴的扶了妻子一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鸾羞得不成样子,想着昨晚夫君如狼似虎的猴急样儿,一时脸颊又烫了几分,只觉得现下双腿还有些发软。心道:这会儿倒是体贴了。

宋鸾挨个儿叫了人,轮到小姑子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将早就准备好的那套红宝石牡丹头面送给了小姑子。

江妙接过,声音甜甜道:“谢谢大嫂。”

一声大嫂,听得宋鸾心里甜滋滋的。姑娘家出嫁前夕,在夫家最担心的便是婆婆和小姑子,现下这婆婆是个宽厚之人,小姑子又这般活泼可爱,宋鸾便觉得自己太过幸运。

乔氏在看长媳送给闺女的见面礼时,对这个儿媳也越发是满意了几分。

小夫妻俩请了安相携离去,乔氏看着,忍不住想起自己同夫君刚成亲时的场景。她抬眸一看,见夫君也在看自己,心道: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老太太对这位出身名门、端庄贤淑的孙媳,也是挑不出错的,这厢满意了之后,便想起昨日之事,问乔氏:“昨儿平津侯夫人是怎么回事?”

乔氏脸色一怔,也明白这话肯定会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去。她想了想,便对着身旁的闺女道:“妙妙,谢先生快来了,你赶紧去准备上课。”

江妙小声提醒道:“娘,今儿是女儿休沐日。”所以她压根儿不需要上课啊。

乔氏又道:“那就去做绣活儿。”

江妙知道她娘亲是有意支开她,也不多问,朝着老太太行礼之后,便出了尚恩堂。

等女儿离开了,乔氏才将昨日朱氏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说了。她见老太太神色凝重,便道:“平津侯夫人怕是觉得咱们妙妙高攀不起他们。”

这话老太太就不爱听了,厉声道:“不就有个当皇帝的女婿,还能翻了天了不成。还真当他儿子是个宝,咱们妙妙若当真嫁到他家,那才委屈了呢。”老太太甚是庆幸,庆幸没早早的将亲事给定下来,不然就是害了孙女一辈子。在老太太的眼里,她孙女哪哪儿都好,配什么样的男子,都是吃亏的。

乔氏道:“老祖宗说的是,只是——”一想到闺女心仪霍砚,乔氏就有些狠不下心了。

倒是二夫人冯氏看出了些许端倪,笑吟吟道:“老祖宗莫生气。这平津侯夫人前几年对咱们妙妙不是挺好的吗?昨儿怕是心情不好,这才说话重了些。说实在话,如今平津侯府今非昔比,这霍公子的老祖宗也是见过几回的,这孩子身份模样可是挑不出错的,望城青年才俊虽多,可若是要寻一个比各方面比霍大公子出众的,倒是不容易啊…”

这意思便是——昨儿朱氏的确是有摆姿态的资本的,镇国公府若是忍一忍,把江妙嫁过去,也算是占了便宜。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人家都这般态度了,咱们还腆着脸将妙妙嫁过去,若真是这般,日后妙妙还不被平津侯府之人小瞧了去。”

老太太正在起头上,冯氏没敢插嘴。她自然也不希望江妙嫁到平津侯府,毕竟她那侄儿心里头还惦记着呢。不过——如今平津侯府这般的身份,岂是一般的勋贵世家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乔氏平日里心高气傲,昨儿不也没敢和朱氏翻脸。她这般爱面子,如今平津侯府这般威风,又怎么可能放弃这门亲事?

不过都是贪图权贵的俗人罢了。

可老太太不一样,老太太素来不肯让宝贝孙女受半点委屈。她有意无意说出利弊,引得老太太发怒,便是不可能把孙女嫁到平津侯府去的。这么一来,这乔氏自然也失去了一个前途无限的好女婿。

冯氏心里痛快。昨儿朱氏敢这么说,也是仗着放眼整个望城,寻不出比平津侯府大公子更出色的年轻男子来。果然,这乔氏安静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老太太一通责骂,让冯氏和戚氏各自回去,只留下乔氏独自谈话。

走到院子外头,戚氏登时怒目而视,对着冯氏道:“二嫂为何故意惹恼老祖宗,还嫌这事儿闹得不够大吗?”

冯氏笑笑道:“三弟妹这话说得倒是有些过分了,咱们都是妙妙的婶婶,自然为着妙妙好。那霍大公子的确优秀,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的,而且大嫂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既然大嫂舍得让妙妙受些委屈,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皆道是媳妇熬成婆,新媳妇总是要受点刁难的,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戚氏道:“二嫂真是目光长远,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二嫂希望妙妙能嫁到平津侯府去。”她走近了几步,看着冯氏道,“不要以为,没人知道你心里打得小算盘。就算妙妙嫁不成霍大公子,也轮不到你那放荡风流的侄儿。”

“你——”冯氏见戚氏转身就走,有些恨得牙痒痒,低声道,“神气个什么劲儿,生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冯氏憋着一肚子气回了梧桐苑。

冯氏的贴身丫鬟桃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二夫人,冯公子那边又来催了,您看…”

冯氏气恼道:“这个色迷心窍的东西,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半点不知道耐心!”

桃儿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冯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叫他耐心等着,不许再有任何动作,若是再像上回那儿不听安排,便叫他不用再来见我了。”

桃儿应下,忙道:“奴婢知道了。”这便退下,出去给冯玉泉的小厮回话。

冯氏坐了下来,想着今日老太太的反应。若是平津侯府那边,朱氏再摆摆高姿态,那这门亲事,肯定是不成了。想着乔氏这样样出众的准女婿飞了,冯氏心里就有些得意。只是——若要老太太这般宝贝这小孙女,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像她侄儿这般的纨绔子弟?

登时冯氏烦恼的一个头两个大。

这厢江妙回了锦绣坞,自是没心思做绣活儿了,在院子里喂了一会儿长福,这才回了屋子,趴在罗汉床上想事情。过了半个时辰,乔氏便来看女儿了。

江妙见乔氏过来,忙起身喊道:“娘。”

对上闺女含笑的娇美小脸,乔氏心下又愁了几分。方才老太太留下她单独说话,便是表明了态度——断断不能让闺女嫁到平津侯府受委屈。

这会儿她要同闺女说,委实是说不出口。

江妙觉着自家娘亲今儿有些不大对劲,忙坐近了一些,眨眨眼道:“娘,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同女儿说吗?”

乔氏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嫁给表哥时,也不是一帆顺遂的。可那时候,心里认定了一个人,岂是说变就变的?依着她那会儿的想法,只要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就算婆婆难伺候,也认了。

乔氏翕了翕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江妙拧起了眉头,疑惑道:“娘?到底怎么了?”

乔氏心一横,正要说话,便听许嬷嬷急急忙忙走了进来。乔氏瞪了她一眼,恼道:“瞎嚷嚷什么?”

许嬷嬷面色尴尬,忙朝着乔氏和江妙行了礼,说道:“是前厅…前厅宣王来了。”

宣王?

乔氏蹙眉,甚是不解,喃喃道:“昨儿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来了?难不成…这喜酒还吃上瘾了?”

第 91 章

·

乔氏继续嘀咕道:“既是宣王来了,不是有国公爷吗?他们谈论正事,我就不过去了。”

许嬷嬷提醒道:“今儿并非宣王独自前来的,而是同穆老太太一道来的。”

穆老太太?

乔氏稍稍一顿,问道:“莫不是奉国公府的穆老太太?”见许嬷嬷点了头,乔氏这才急忙起身,惊讶道,“怎么将她老人家给请来了?”

乔氏一时半会儿也是摸不着思绪,只朝着江妙道:“娘先出去招呼客人,待会儿再过来。”因乔氏走得匆忙,自然未瞧见自家闺女一张呆愣的小脸。

江妙反应过来时,才下意识的攥紧双手,浓密的眼睫静静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念着昨儿陆琉同她说得话。他要送她的礼物,怕就是今日这事儿了。江妙嘴角一翘,心道:这人还真是厚脸皮,是打算把自个儿送给她吗?

若说先前江妙有些犹豫,那么瞧见了昨日朱氏的态度,她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而穆老太太,江妙也是有所耳闻的。穆老太太同宣王府的老王妃是姐妹,是以今日陆琉同穆老太太来镇国公府,那目的已经是极明显了。

江妙倒是担忧了起来。她爹娘并不是那种畏惧权力之人,就算是陆琉来提亲,若是不满意,照样拒绝。依着她爹娘先前的意思,是不会将她嫁给像陆琉这种人的。

想着,江妙的小眉头又蹙了几分。

这人也真是的,来提亲都不提前和她打声招呼。若是提前说了,她也好有所准备,和陆琉来个里应外合啊。

·

镇国公府前厅,坐在主位之上的穆老太太,头发花白,眉目慈蔼,笑容和煦,穿着一身朱红色五蝠捧寿妆花褙子,额间戴着一个黑底绣金丝牡丹花抹额,通身一派贵气。

就连镇国公府的老太太,在这位穆老太太的面前,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十几年,穆老太太一心礼佛,极少见客,更别说是像今儿这种主动上门的举止了。

两位老太太坐在上首,江正懋坐在老太太的下首的黄梨木寿纹玫瑰椅上。江正懋瞧着同自家母亲说话的穆老太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穆老太太身边站着的宣王。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宣王,今日穿着一身墨绿色云纹团花湖绸锦袍,腰系金玉腰带,脚踩玄色金丝云纹锦靴。金冠之下,一张白如冠玉般的脸庞俊美儒雅。

这身打扮太过隆重,可偏生,今日他们镇国公府又没有什么喜事儿。

再看穆老太太,江正懋的眉头敛紧了几分。待听穆老太太道明来意之后,江正懋才惊愕不已,怔怔道:“老夫人的意思是…”

提亲!

穆老太太笑容满面,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琉,道:“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那妹子走之前,特意交代过我,日后这孩子的终身大事,让我跟着帮衬些。国公爷你瞧,旁的不说,这孩子模样生得俊俏,这人品嘛…都是同朝为官的,想来国公爷心里头有数,是个能担当大任的。”说着,穆老太太抬眸示意了一下陆琉,陆琉会意,阔步走到江正懋的面前。

江正懋下意识的要起来行礼,却见眼前男子双手恭敬的呈上一张黄表纸,听的他言语温和道:“国公爷不必起来。”

江正懋双手接过写着生辰八字的黄表纸,登时觉得脑袋有些晕,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

他粗粗扫了一眼,复而抬眸,见老太太朝着自己看了一眼,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到底是闺女的终身大事,江正懋这个当爹爹的,自然有发言权,便道:“小女年幼,就算定了亲,若要成亲,怕是要等上几年。”

而宣王已经二十有一了,这亲事可不能再拖了,按理说定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才最为合适。

穆老太太道:“江小姑娘芳龄十三,今年定了亲,等明年及笄了,自然就可以成亲了。这事儿完全不成问题。”

…好家伙,连什么时候成亲都定下了。

可江正懋原先是打算将闺女留到十六岁再出嫁,毕竟舍不得,哪里想过一及笄就让闺女成亲的?可穆老太太这番话没错,他没法反驳。江正懋僵硬的笑了笑,道:“老夫人也明白,咱们府上就这么一个姑娘,小女打小被娇宠惯了,怕是…怕是担不起主母的位置。”

穆老太太又道:“国公爷也知宣王府是何人做主的,江小姑娘若是嫁过去,自然人人都顺着她的意,半点不会让她受委屈。至于王妃之位,我倒是听说江小姑娘聪慧机灵,有些事情自然一学就会,若是嫌操劳,我这孩子也是个心疼人的,待成了亲,江小姑娘若是爱管就多管些,不爱管就让下人去做,凡事都由着她来。”

一时江正懋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穆老太太是个聪明人,便道:“当然,我也明白父母嫁女儿的心情,这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今日我带着这孩子过来,也没想过能一下子就能求到媳妇儿,国公爷要考虑考虑,同夫人商量商量,也是理所应当的。”

江正懋道:“正是,的确要考虑考虑。”

之后穆老太太又同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说得自然是陆琉这孩子如何如何的懂事。

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自然是信的,且这位宣王撇去身份不说,的确是个优秀的年轻人。

穆老太太笑笑道:“…那今儿就这样吧。国公爷好好考虑考虑,下回我再过来听听国公爷的意思。”说着便起身,身旁的陆琉忙朝着老太太和江正懋颔首,而后搀扶着穆老太太出去。

走到外头,穆老太太瞧着陆琉的脸色,一句话不说,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不是挺沉得住气的吗?怎么今儿这般着急?”

陆琉没答,只淡淡道:“下回又要麻烦姨婆跑一趟了。”

瞧着这孩子,穆老太太就想到自己那妹妹,若是她妹妹还在,知道孙儿终于有了成家的念头,许是得乐坏了。穆老太太被扶着上了马车,说道:“既是你的亲事,我自然会帮你。等半个月后,我在陪你过来一趟。”

陆琉敛眉,似是斟酌了一番,说道:“十日后吧。”

穆老太太笑出了声,道:“你这孩子…成,就依你说的,十日后。”

陆琉登时眉头舒缓,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烫。

·

乔氏到了前厅的时候,晓得穆老太太和宣王已经离开了,见自家夫君和老太太都面色凝重,忍不住担忧道:“国公爷,今日宣王同穆老太太来,究竟为的何事?”之后听江正懋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再接过他手里的生辰八字,倒是委实吓了一大跳,之后恍然道,“难怪了…”

难怪帝后大婚那日,宣王这般讨好乔氏。

难怪昨日长子成亲,宣王不但拨冗赴宴,态度友善,纡尊坐在三儿子旁边不说,还送了一份极贵重的大礼。

原来是早有预谋!

江正懋额头突突直跳,对上老太太的目光,便安抚道:“母亲放心,这件事情儿子会妥善处理。”安抚好之后,便命人送老太太回尚恩堂去。

乔氏想了想,说道:“那国公爷如何回复的?”

江正懋道:“穆老太太倒是个和善的,答应给些时间让咱们考虑考虑。可是宣王——”江正懋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宣王突然看上他闺女了。他静静凝视着妻子,问道,“宣王何时同咱们妙妙有过接触?”

乔氏登时明白了自家夫君的意思,说道:“这事儿,妾身得去问问妙妙。”

江正懋也知,这件事情肯定要告知闺女的,便道:“那好,你先去问问。”

乔氏急急忙忙又折回了锦绣坞,一进去,就见里头闺女安静的坐在窗边的绸榻上,正低头做着绣活儿。先前陆陆续续上门求亲的人也不是没有,可乔氏却没有像今天这般的感觉强烈。总觉得,原来还是襁褓里瘦瘦弱弱的小女娃,如今一眨眼,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她过去坐下,问道:“今日穆老太太和宣王来,是做什么的,你可知道?”

江妙心下虽然明了,却不敢直言,只抬眸看着自家娘亲,一双大眼睛有水又亮,翕唇道:“娘…”

乔氏直接说了答案:“是来提亲的。给你。”

到底是姑娘家,一说到提亲,江妙的脸颊登时红了,可她也没害羞到说不出话,只问道:“那,爹爹他怎么说?”

若是先前有些怀疑,这下乔氏却是明白了,她抬手轻轻捏了一下闺女嫩嫩的小脸,道:“你什么时候同宣王私下有接触的?”

虽然说她的确和陆琉私下有接触,可这般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江妙喊了一声“娘”,之后才道:“不过…不过是碰见过几回罢了。”

乔氏道:“那你老实同娘说,你自己可中意宣王?”

她娘亲素来直白,江妙也是见怪不怪了,她没多想,便道:“陆琉他…他挺好的。”

瞧瞧,都直接喊名字了。这会儿乔氏也没工夫纠正她的礼数,只想着,先前她怕是会错意了,闺女对霍砚并没有好感。这么一来,乔氏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而且说实在的,她原先就很欣赏宣王。都说平津侯府的公子人品样貌是望城拔尖儿的,可站在宣王的身旁,难免会矮上一截儿。

见自家娘亲柳眉微蹙,江妙怕她不答应,毕竟这家里,只要她娘亲点了头,她爹爹和哥哥们点头,也是迟早的事儿,反之亦然。她一双大眼睛转了转,说道:“娘,那回三哥赐婚之事,就是陆琉帮忙的。”

乔氏虽然有些意外,可听到这个,倒是不像方才听到宣王求亲这般的诧异了。她道:“你去找他的?”

江妙赶忙摇头,说道:“女儿没有。是他见咱们为难,所以才主动找的皇上。娘,女儿知道分寸的。”

乔氏也是信得过宣王的人品的,而她闺女年纪虽小,却是个聪慧的,不会做出什么糊涂的事儿来。只是如今,见闺女都主动为宣王说话了,她的意思,她也不用再多问了。乔氏思忖一番,说道:“这件事情,容娘好生考虑考虑。”

江妙乖巧应下,说道:“女儿听娘的。”

知女莫若母,乔氏哪里不知道,现在闺女表现的越乖巧,越发是想着她同意这门亲事。只是对方的身份太特殊,这亲事断断不能草率。乔氏又陪着闺女说了一会儿话,待到用午膳时,一家子才一道坐在饭桌上。

今日宣王上门提亲,倒是一点儿都不低调,不过一个上午,整个望城都传遍了。连在马场骑马的江承谚,听到好友拍着肩膀恭喜他“有个王爷妹夫了”也有些懵。

是以用午膳的时候,江承谚才忿忿道:“咱们妙妙不能嫁给他,我不同意!”江承谚原本就对陆琉没什么好感,可昨日见他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同他侃侃而谈,倒是令他生出想交朋友的念头。

可瞧瞧,昨儿才刚讨好他,今儿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也太着急了些。

江承谚道,“我说吧,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瞧,还真给我说中了。”

老二江承许虽然没有说话,可眉宇间的清冷,还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倒是老大江承让,成了亲也稳重些,没有多说什么,见身旁的新婚妻子有些拘谨,便亲自夹了一块云片火腿搁到妻子的面前的小碟子上。安静用饭的宋鸾,见夫君体贴,耳根子烫了烫,冲着他微微一笑。

江承让心情愉悦,再看妹妹,见妹妹一张小脸都要埋到饭碗里去了。

江承谚喋喋不休。江正懋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赶紧吃饭。”

江承谚不满的“哦”了几声,这才低头吃饭。

用完午膳,江妙没有立马回锦绣坞,而是在荷花池边的凉亭上站了一会儿。见荷花粉嫩娇美,荷叶碧如玉盘,倒是令她想起那日晚上,同陆琉泛舟湖上的场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