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墨泼洒在白色画纸上,不均匀也不规则,却与白色的底面自然的融合在一起,一眼望去,就是在看天空和雪地,没有半点绘画的痕迹。

沐雨棠扶额,她右手腕受伤,不能用力,才想到了这种简单又快速的绘画方法,没想到竟得吕夫子如此赞誉。

她清楚记得,她第一眼看到考题上的‘归’字时,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昨晚在雪地里看到的那一抹光,很昏,很淡,却给人无限的希望。

她这幅画画的就是当时情景,当然,画里没有萧清宇,也没有那盏八角宫灯,只有那一抹给人带来无限希望的光。

“漆黑的夜里,下着鹅毛大雪,赶了一天路,累的筋疲力尽的人,看到家里透出温暖的灯光,是多么的欣喜、多么的令人激动,这一抹昏黄的光,就如龙之睛,点亮了整幅画…”

吕夫子望着画卷,赞不绝口:“画的寓意归心似箭,很简单,却温暖人心,比那些锦上添花、衣锦还乡的归来,要有意义的多…”

沐云嘉一张小脸阴沉的可怕,她画的就是学子科举高中,花团锦簇的衣锦还乡,吕夫子拿她的画做对比,是想借她抬高沐雨棠,让她做沐雨棠的踏脚石么?

沐雨棠瞟她一眼,冷笑:吕夫子是文人雅士,最爱学识,沐云嘉工整的以笔作画,没什么新意,吕夫子看的多了,视画技评分,谈不上喜不喜欢,而她的泼墨画,手法新颖,构思奇特,吕夫子第一次见,才会如此高看。

“沐雨棠,这幅画的配诗是什么?”吕夫子看向沐雨棠,笑的和蔼可亲。

画作考核的要求是,画‘归’之画,再配两句映景的诗,沐雨棠手腕受伤,不能使力,没写配诗,试题算是答了一半,分数才低了些。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吕夫子对沐雨棠的泼墨画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她自然是有问必答。

“好诗,和这幅画乃是绝配。”吕夫子对绘画配诗的要求极其严格,稍有不对,他就会皱眉,那两句夜归诗就像是为这幅泼墨画量身定作,完美的无可挑衅,他找不出任何瑕疵,不由得再次赞叹:

“如果你手腕没受伤,别具一格的泼墨画配上这绝世诗句,会得很高的分数,名次绝不止于此。”

“吕夫子谬赞!”沐雨棠轻轻一笑,如百花开放。

沐云嘉身体一僵,美眸中腾的燃烧起两团怒火,学院最高的名次就是她得的第一,吕夫子赞扬沐雨棠会得最好名次,不就是间接嘲讽她不配做第一名…

“老夫不才,却不想让明珠蒙尘,璞玉被埋,沐雨棠,你可愿拜老夫为师?”吕夫子收起泼墨画,旧事重提,看沐雨棠的目光很是欣赏。

沐雨棠手腕受伤,不能写诗,才拉低了分数,她做的诗,画的画以及在乐上的天赋、造诣无人能及,就凭这惊世的才华,她就有拜师的资格!

望着夫子,同窗们明亮的目光,沐云嘉头脑一懵,险些气炸肺,胸口剧烈起伏着,恨的咬牙切齿:

她是学院比试的第一名啊,第一名,才华横溢到整个学院无人能及,可她的夫子,同窗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注意力都在沐雨棠身上。

尤其是那个吕夫子,是学院夫子之首,她这个第一名拜他做师傅,天经地义也合情合理,可他倒好,宁愿收沐雨棠这个落榜的第四名,也不愿意收她这个得了第一的。

第二名,第三名,甚至是榜下第四名都有了师傅,她这个夺了魁首的冠军却久久没有夫子问津,真是丢死人了。

望着她怒气冲冲的愤恨模样,沐雨棠摇头:女子不能考科举,更不能入朝为官,京城名儒多喜聚会,聚在一起比试才学,可古代礼法当前,女子不能久见外男,更不能长时间混在男人堆里,和他们一起吟诗作对。

所以,真正的名儒都不会收女徒弟,除非这个人有非常厉害的天赋、潜质。

沐云嘉虽然得了第一名,但她的才学按部就班,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又很快就要及笄、嫁人,夫子们总不能让学子挺个大肚子来他这里听讲学吧,这就是第二,第三名被夫子们收走,却没人理会她的原因。

接触到吕夫子投来的询问目光,沐雨棠沉了眼睑:吕夫子并不是学院的专职夫子,每月里来学院教一两天书,如果自己拜他为师,就要去他的府邸听课,根本接近不了禁地,她参加比试,是冲着禁地里的‘一梦千年’去的,不是为拜师,他的一片好意,她只能心领了。

身为京城名儒,主动收徒被拒绝,很失面子,她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拜师,又让吕夫子不失颜面。

正冥思苦想着,只听“吱!”的一声,紧闭的雪尘楼楼门突然打开,一抹欣长的身影走了出来,雪色长袍如水般流畅,锦缎般的墨发用白玉冠束起,轻轻散于身后,冷俊的气势就如那高天孤月,如冰如霜。

天地间瞬间静了下来,学子们满面喜悦的瞪大了眼睛,心中萧然起敬:是萧世子,真的是萧世子!多日不见,萧世子依旧是那么高贵清隽,冷俊,凌厉!

萧清宇一步一步走来,所过之处,学子们自动分向两边,列队而站,他白色衣袂翩翩如蝶,将他优雅中透出的,与生俱来的清贵高雅宣染的越发卓然。

望着越来越近的英俊男子,沐云嘉小脸绯红,一颗芳心砰砰乱跳,心中的喜悦无法用言语形容:萧世子向自己走过来了,他居然越过重重学子,径直走向了自己。

呵呵,她是梦遥书院比试第一名,萧世子性子淡漠,却也是爱才之人,他曾说过要收徒,她得了冠军,学子里无人能及,他当然不会弃她于不顾。

难怪那些老家伙们都不肯收她,原来将她留给萧世子了!

沐云嘉没有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清楚的分析着,不着痕迹的整整衣衫,理理发髻,再三打量自己无不妥之处,她美丽小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迎着萧清宇盈盈一拜,羞涩道:“萧…”

淡淡青莲香萦绕鼻尖,白色衣袂自眼前飘过,是萧清宇越过了她,走到了沐雨棠面前,黑曜石般的眼瞳淡淡望着沐雨棠。

沐雨棠也疑惑的望着他:比试已经结束,学子们师傅都拜完了,萧清宇来做什么?

迎着她不解的目光,萧清宇拿出一样东西塞进了她素白的小手里:“这是雪尘楼的钥匙…”

清润的声音惊的学子们瞪大了眼睛,雪尘楼是萧世子的居所,钥匙只有他有,如今,他将钥匙送给沐雨棠,岂不是表示,他要收沐雨棠为徒!

第052章 定婚

萧世子要收沐雨棠为徒?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沐云嘉一张小脸瞬间惨白,身体踉跄几下,险些栽倒在地,望着沐雨棠明媚的小脸,美眸愤怒的快要喷出火来,落榜的第四名,哪有资格做萧世子的徒弟:

“萧世子,姐姐没进前三,没有拜师资格,您收她为徒,怕是不妥!”温柔的话说的极是委婉,娇滴滴的声音惹人爱怜。

萧清宇仿佛没有听到,深邃的眸子里浮现一抹冷然:“本世子收谁为徒,需要你过问?”

清润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冰冷寒气,从肌肤渗入,瞬间到达四肢百骇,惊的沐云嘉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美眸中浮现丝丝恐慌,柔弱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慌忙摆手:

“不是不是,萧世子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世子才华天下第一,如果要收徒,应该收最优秀的,姐姐终究差了些…”

她是考核的冠军啊,萧世子为何放着她这第一名不收,偏偏收只考了第四名的沐雨棠!

“本世子收徒,看的是潜质,不是那些没用的名次!”萧清宇淡淡的声音毫无感情,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压的人喘不过气。

沐云嘉纤细的身体轻轻颤抖,贝齿紧咬着下唇,美眸中闪着盈盈水光,一双小手紧揪着丝帕,险些拧成麻花:萧世子也觉得沐雨棠比她优秀么,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样样比沐雨棠强啊!

沐雨棠,一定是沐雨棠在萧世子面前告了她的状,萧世子才会对她有这么大的偏见,可恶的贱人,真是她的灾星!

学子们心中叫苦不迭,瞪沐云嘉一眼,眸子里满是鄙夷,只长美貌不长脑子的笨蛋,萧世子的决断岂是她可以置疑的,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劝说萧世子收她为徒,愚蠢至极,她惹的萧世子险些发怒,害得他们也跟着受苦。

望着学子们无辜的目光,吕夫子轻捋着胡须,微笑着打圆场:“萧世子才华横溢,青龙国无人能及,沐雨棠拜世子为师,能得到最好的教导,明珠没有蒙尘,老夫非常放心。”

萧清宇年纪轻轻,才学惊人,沐雨棠是他唯一的弟子,他一定会用心教导,不久的将来定会成为京城名者,比自己教导的只强不差。

吕夫子爱才惜才,却不强求,实为大家风范,令人敬佩,沐雨棠感谢他的明事理,轻轻笑笑表示歉意,眼前闪过一道光芒,她看向手中钥匙。

钥匙是纯白色,晶莹剔透,就像一块无瑕的美玉,冰冰凉凉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代表着她萧清宇弟子的身份,方便进出禁地,却要天天生活在他的监视下,想悄无声息的拿到一梦千年,不怎么方便,她还需从长计议。

刚才那一瞬间,她也曾想过拒绝萧清宇,改拜其他夫子为师,可萧清宇是梦遥书院掌权者,没有哪个夫子敢和他抢徒弟,就算她想拜,人家都未必敢收她为徒,所以,她那个天真的想法只是冒了一下苗头,就被她迅速掐灭。

“多谢…萧世子!”称一个只比她大三岁的男孩子为师傅,沐雨棠非常不习惯,酝酿了大半天,也没叫出来。

萧清宇也不计较,看着她纠结、别扭的小脸,嘴角微弯,墨色的眼瞳明亮璀璨,闪耀人眼:

“今年比试,到此为止!”清润的声音宣布着比试的完美落幕。

望着三三两两结伴前行的夫子,学子们,沐云嘉只觉轰的一声,头脑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柔弱的身体摇晃着,险些摔倒,瞪大的美眸毫无焦距,盛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这比试第一名还没有拜师,没有拜师啊,夫子,同窗们怎么都走了?

她起早摸黑,辛苦努力,更不惜花银子重伤沐雨棠,只是为了得冠军,让萧世子对她高看。

她的目的达到了,成为梦遥学院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可是,萧世子依旧连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她,京城那么多的名门大儒,没有一个肯收她为徒。

呵呵,风光无限的第一名,无人问津,说出去,肯定会让人笑掉大牙,她会成为梦遥书院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怎么会这样?她五年艰苦努力,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吗?

素白的小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她不甘心,不甘心!

“云嘉,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用午膳吧!”柳香香走过来,皱着眉头拖了沐云嘉急步往前走:萧世子发话,让所有人离开,她居然还磨蹭,她不怕被罚,自己可不想受牵连!

沐云嘉被人拖出很远后,沐雨棠还能感觉到她愤怒、不甘的目光:她是女子,她的年龄,出色却不独特的才学都表明,无论她得第几名,都拜不到师傅,怪不得别人!

“走吧!”清润的声音响起,眼前飘过白色衣袂,是萧清宇越过她,阔步前行。

“去哪里?”沐雨棠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清宇脚步不停,薄唇淡淡吐出几字:“雪尘楼!”

雪尘楼就如它的名字,如雪洁白,纤尘不染,光洁的汉白玉地面光滑如镜,墙壁上镶嵌着华丽的壁槽,上面摆着大颗的夜明珠,紫檀木的软塌,散着淡淡的清香,是紫檀木独特的香气,温文清淡,红木桌椅雕工繁复、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沐雨棠坐在红木椅上,望着正前方那扇微闭的房门,不自然的眨眨眼睛:进雪尘楼要洗十遍澡,萧清宇去那个房间,应该是吩咐下人为她准备热水沐浴,十遍澡啊,只是想想就颇感头疼,洗完后肌肤肯定要褪掉一层,她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少洗两遍,少受点罪…

正想着,只听“吱!”的一声,房门打开,萧清宇轻袍缓带的走了出来,长长的衣袖流泻而下,清隽尊贵,欣长的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下人抬着十桶热水跟过来。

他进房间不是吩咐人备热水,那他做什么去了?

在沐雨棠疑惑的目光中,萧清宇优雅落座在她旁边,淡淡青莲香萦绕鼻尖,他如玉的手掌展开,手心里赫然是一只细腻的白瓷瓶,还有一截包扎伤口的上好绢布。

“我看看你的伤势。”低沉的声音清润、稳重,魅惑人心。

他出现后,她的右手一直遮在衣袖里,他是怎么察觉到她受伤的?

沐雨棠心中不解,不自然的笑了笑:“小伤而已,不必劳驾萧世子,我自己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开玩笑,萧清宇是梦遥书院掌权者,又是她名义上的师傅,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她哪敢让他纡尊降贵的帮她包扎伤口。

见她完好无损的左手伸向绢布,萧清宇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愠色:她一直都在排斥他的靠近!

伸手抓起她受伤的右手,如玉手指一挑,被血渗透的白绢翩然掉落于地,白皙的皓腕上,一道深深的伤痕触目惊心,若是再深一分,她的筋脉就会被斩断,成为名符其实的残废。

萧清宇深邃的利眸微眯:“怎么伤的这么重?”如玉手指轻捏着沾水的棉帕,轻轻擦拭她腕上的污血。

沐雨棠身为特工,受过许多险些危及性命的重伤,手腕上一道小伤口,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时没注意,被小人暗算了…”

“那你以后可要小心!”萧清宇望着她的伤口,神情专注,擦拭的动作很轻很柔,修长的手指如羽毛一般,轻拂过她的手腕,暖暖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身体一颤:“萧世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看惯了萧清宇高高在上的冷酷模样,突然间变的这么温柔体贴,她很不习惯。

萧清宇握的很紧,沐雨棠正准备巧妙的抽回自己的手,不想手腕伤口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就像是神经性的疼,由内向外,牵一发而动全身,痛的让人无法忍受,她忍不住痛呼:“萧清宇,你干什么?”

望着她怒气冲冲的小脸,萧清宇嘴角弯起一抹优美的弧度,放下棉帕,拿了药膏轻轻涂抹在她手腕上,声音淡淡:“我在为你续筋脉,如果你再乱动,筋脉续不好,你这只手就真的要残废了!”

淡淡药香飘散,清新怡人,沐雨棠胸中却燃烧起熊熊怒火:她的伤势,她比萧清宇清楚,戒尺入肉几分,虽然伤了筋脉,却没有大碍,上点药,多休养就会痊愈,哪有他说的这么严重。

他肯定是气她和他唱反调,故意弄疼了她的神经,腹黑又小气的萧清宇!

如玉手指轻按在她手腕上,一股暖暖的气息自肌肤渗入,在她整条胳膊上来回窜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渐渐消失,药的清凉透了出来,整条胳膊说不出的舒适!

沐雨棠眨眨眼睛:难道这就是古代的内力?加速药力渗透,快速愈合伤口!

“伤口不要沾水,每天定时来雪尘楼换药,很快就能痊愈!”萧清宇上完药,仔细包扎了几层白绢,淡淡叮嘱着,收起了白绢、药瓶。

每天来雪尘楼换药?伤势愈合前,她岂不是天天都要受萧清宇…欺负?

“多谢萧世子!”沐雨棠不甘不愿的道着谢,心中非常郁闷,一时又想不出办法解决,无聊的转转右手腕,比刚才灵活许多,疼痛感也没那么强烈了,有萧清宇的内力相助,伤口愈合的很快,她就不和他计较欺负和被欺负的事情了。

当务之急,先探探萧清宇的底:“萧世子,不知雪尘楼里有多少侍卫、下人?”从她进楼到现在,除了萧清宇,就没见到一个人,也没听到呼吸声,但她不觉得这楼里没有别人,因为古人武功高了可以闭气,让人察无可察。

“十名侍卫守在一楼,基本不会上来,二楼,三楼只有咱们两人!”萧清宇淡淡回答着,仿佛没有看到沐雨棠眸中闪烁的光亮。

二楼、三楼没有侍卫,也就是说,只要萧清宇不在雪尘楼里,她就可以悄悄潜去禁地拿一梦千年。

“萧世子,我手受伤了,暂时不能弹琴,画画,下棋,只能读书,听说禁地小楼里有海量的藏书,我可不可以去借阅几本?”

禁地的戒备比以前更加森严,尤其是盛放‘一梦千年’的小楼周围,更是布下了重重侍卫,那里是禁地中的禁地,除了萧清宇,任何人不得入内。

所幸放藏书的小楼距离那座小楼不远,她可以顶着借书的借口先去侦查地形,再制定完美的潜入计划。

“你想看书?”萧清宇淡淡望着她,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见她点点头,弹指挥开一扇房门:“书房里的书,你随便看!”

萧清宇的书房布置的十分雅致,窗前有舒适的软塌,中间有名贵的书桌,一侧立着五六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粗粗一看,最少也有上千本,这么多书,她什么时候看得完?

再说了,她进禁地不是来看书的,是来找‘一梦千年’的。

沐雨棠蹙蹙眉:“萧世子,不是说,拜了师的学子都要去藏书阁看书吗?”萧清宇怎么让她在他书房看?

望着她郁闷、无奈的目光,萧清宇心情莫名的好,嘴角弯起,耐心的解释:“夫子们的书房里没有那么多藏书,他们的学子自然要去藏书阁借阅,雪尘楼里的书和藏书阁的书是一样的,你看这里的也一样。”

沐雨棠无语望天,她拜萧清宇为师,身份提高了,禁地随便进出,做事方便到连去藏书小楼都免了,这可不是她拜师的初衷。

“萧世子,藏书阁的书和雪尘楼里的一模一样,一本不差吗?”双胎胞都能找出不一样的地方,她就不信,成千上万本书里,会找不出不同的两本。

萧清宇入鬓的墨眉挑了挑,漫不经心道:“有几本孤本,我看过后不怎么喜欢,就扔进了藏书阁!”

沐雨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看完不要的书,才放进藏书阁,雪尘楼里的书远比藏书阁的珍贵,如果换作一心求学的学子们,肯定会留在雪尘楼仔细阅读,可她不是虚心求学的人:“我很想知道被世子讨厌的孤本都写了些什么。”

她的话说的并不含蓄,聪明如萧清宇,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幽深的眸子里染了一抹清笑:“你想去藏书小楼?”

藏书楼有专人管理,记录学子们对各种书籍的借还,想要取得进藏书楼的资格,必须有师傅给予的信物,不然,沐雨棠早就独自前往小楼,哪会在这里和萧清宇浪费口舌。

“嗯!”沐雨棠非常虞城的点点头。

望着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萧清宇墨色的眼瞳光华璀璨,闪耀人眼,沉吟片刻,慢悠悠的道:“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他同意她去小楼了!先拿话堵上他的嘴,免得他反悔:“多谢萧世子…”

沐雨棠道谢的话音未落,萧清宇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先读通雪尘楼里的某一本书,经我考核合格,你就可以去藏书小楼任意挑选书籍!”

沐雨棠明媚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狠狠瞪了萧清宇一眼,去个学子们都能去的藏书小楼,他也附加条件,真是…惹人讨厌,她虽然是徒弟,也不能任他捏圆搓扁:“学院有这种规定吗?”

梦遥学院的规距,她看了一些,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只要拜了师,就可以随意进出藏书阁借阅书籍。

“别的夫子们没这种规定,但是,我这里有。”萧清宇清润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磁性又好听,却堵的沐雨棠说不出反驳的话,美眸里隐有怒火燃烧:

她是萧清宇的徒弟,必须遵守萧清宇的规定,早知如此,她就拜吕夫子为师了,虽然来学院的次数少,但她可以找借口多去几次藏书小楼,现在倒好,小楼近在咫尺,她想去却去不了:

“我只是想看看传言中的藏书阁是什么模样,世子就不能通融一下?”沐雨棠放缓了声音,盈盈美眸中泛起一层水雾,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爱。

面对美人计,萧清宇墨色瞳仁里浮现一抹戏谑的清笑,她在学人扮可怜,终于不再是那一幅千年不变的清冷模样了,可他对美人计,向来没感觉:“不能!”

淡淡的声音拒绝的干脆又利落,毫无商量的余地,沐雨棠气的咬牙切齿,铁石心肠的萧清宇,油盐不进,如果她达不到他说出的条件,他是绝不会让她进小楼的,她懒得再和他斗智斗勇,起身向前走去:“我去找书!”

他是学院掌权人,一言九鼎,等她读透了书,过了关,看他还有何话说。

五六排的书架,沐雨棠并没有细看,径直走到一排书架前,仔细看过后,选了一本又薄又好记的书,慢腾腾的走到萧清宇面前。

萧清宇正躺在软塌上看书,衣襟半敞着,露出白皙、强健的胸膛,温暖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子照进房间,映的他溢发超凡脱俗,远远望去,就如一幅美丽画卷。

沐雨棠瞪他一眼,晃晃手中书,没好气的道:“我拿回家去看!”心机深重的腹黑神,和他呆在一起,少不得会被算计,她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随便!”萧清宇瞟一眼她手里的书,随即又沉了眼睑,目光继续在书页上流连。

他还是有几分好心的,没有霸道的只许她在雪尘楼看书!

沐雨棠腹诽着,走到房门口,刚想踏出门槛,清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别把书弄皱或弄丢了,不然,你赔一本新的。”

沐雨棠脚步一顿,踩在了门框上,踉跄几下,险些摔倒,回头瞪向萧清宇,漆黑的瞳仁里燃烧起两团怒火,这本书是江南志,虽然稀有,京城的书局还是有卖的,价钱也不算太贵,他早不提醒,晚不提醒,偏在她过门槛的时候提醒,不是为了书,分明是想害她出丑,可恶的腹黑神。

“多谢萧世子提醒。”咬牙切齿的扔给他一句话,沐雨棠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拜腹黑萧清宇为师,是她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可是,拿到‘一梦千年’前,她天天都要来雪尘楼上课,时时防备萧清宇的算计,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萧清宇坐在窗前,看沐雨棠出了雪尘楼,像逃避什么东西一样,急步前行,黑曜石般的瞳仁里闪过一抹暗芒:在她心里,雪尘楼居然比不上藏书小楼,他不喜欢她的这一认知,所幸她会一直留在雪尘楼,他会潜移默化的给她改正过来。

《江南志》主写江南各地的风土人情,内容好记好理解,主要的还是这本书比较薄,沐雨棠已经看过了概要,绝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记住上面的内容,只要通过了萧清宇的考核,她就可以借前往藏书小楼的机会观察‘一梦千年’…

“沐雨棠!”严厉的怒喝响起,打断了沐雨棠的思绪,她顿下脚步,抬头一望,沐振怒气冲冲的朝她走了过来,身上穿着干练的官服,脚上的官靴踩着青石路咚咚响:“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学院比试后就辍学回家绣嫁妆,谁让你去参加比试,还成为萧世子徒弟的?”

沐振原本正在和同僚商议国事,听到沐雨棠成为萧清宇弟子的消息后,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来教训人了,他是她的父亲,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下半生,她怎么可以擅自忤逆。

五米外,小院的牌匾高高悬挂,落雨阁三个大字闪耀人眼,沐雨棠望着怒气冲天的沐振,冷笑,就因为这件事情,堵着她的院门教训她,这样的爹,真是渣到家了。

她和他无话可说,随便说个理由,敷衍敷衍他:“萧世子要收我为徒,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当众拒绝,让萧世子下不来台吧?”

沐雨棠温和的语气里透着丝丝无奈,仿佛当时是无可奈何。

沐振的态度也缓了下来:“你有自知之明最好,萧世子那么高贵的人,不是你能高攀的,万一你出点差错,倒霉的可是咱们一家人。”

沐雨棠参加比试一事,他是知道的,原以为,以沐雨棠的才华,根本进不了前三,她的成绩能做云嘉的陪衬,他才睁只眼闭只眼,没有理会,哪曾想,她居然成了萧清宇的弟子,他寄予了无限希望的云嘉却无人问津,险些成为梦遥书院的大笑话,这和他期望的完全相反,他接受不了这种结果,急切的想要改变。

听着沐振字字句句的贬低,沐雨棠没有生气,和这样的渣渣生气,她对不起自己的身体:“若是无事,我就先回房了!”

“嗯,回去吧,记得把你雪尘楼的钥匙给云嘉…”沐振难得的和颜悦色,低沉的声音里透着难得的慈爱。

沐雨棠猛然顿下脚步,清冷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拐角飘过一道绯色衣袂,那是沐云嘉最爱的颜色。

她看着沐振,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少有的疾言厉色:“钥匙是我的,凭什么给她?”故意提高的声音能让角落里的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沐云嘉自己没本事,找不到好师傅,就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虽然她不怎么喜欢萧清宇这个师傅,可这个位置是她凭本事挣来的,凭什么拱手让给她的敌人。

“云嘉比你聪明,绝不会惹萧世子生气,咱们这一家人不必每天提心吊胆的陪着你受罪…”沐振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无耻。

沐雨棠笑,嘲讽的笑,沐云嘉是沐国公府平妻嫡出,她是沐国公府原配嫡出,她的身份比沐云嘉还高几分,她高攀不上的萧清宇,沐云嘉能高攀得上,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萧世子的脾气,你比我清楚,你觉得他会允许别人擅自给他换徒弟?”萧清宇性子很冷,如果别人强塞他不喜欢的东西,他一定会用最残酷的方法毁灭,沐振就不怕沐云嘉死于非命?

沐振微微一笑:“雨棠,你自小体弱,戒尺割伤了手,失血过多,需在家静养,云嘉替你前往雪尘楼照顾萧世子,合情合理,并非是给世子换徒弟!”

理由都想好了,就等着抢她的雪尘楼钥匙了,这对父女行为极渣,狠毒、默契的人神共愤。

沐雨棠嘴角扬起,却是连冷笑都挤不出来了,欺软怕硬的渣父女,不敢得罪萧清宇,就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抢她的钥匙,还将她踢出来做挡箭牌,如果萧清宇不过问便罢,如果他发脾气质问,他们一定会将过错全推到她身上,真是好算计。

可她不是软柿子,任人捏圆搓扁:“我现在好好的,气血充足,精力充沛,每天来回书院和国公府,完全不成问题,就不劳烦妹妹替我照顾萧世子了!”‘替’字沐雨棠加重了语气,毫不留情的狠狠嘲讽沐振,沐云嘉。

站在拐角处偷听的沐云嘉急了,跺着小脚,不停的向沐振使眼色:贱人,居然不肯放手,今天就是强逼、打骂,也要把雪尘楼的钥匙夺过来。

沐雨棠的拒绝也刺激了素有威严的沐振,他精明的眸中燃烧着两团怒火,他是青龙国沐国公,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住,何以处理国家大事:“在家从父,我是你们的父亲,有权分配你们的任何东西,把钥匙给云嘉,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沐云嘉无语望天,渣到这种程度的爹,绝对是极品,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她被他的渣行,惊的无话可说,他们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雪尘楼的钥匙,她就给他们看看,当然,只是看看。

小手伸进衣袖,拿出白色钥匙,那淡淡的光芒,闪耀人眼,沐雨棠手提着小绳,在沐振面前来回晃动:

“沐国公,你看清楚了,这是雪尘楼的钥匙,不是你沐国公府的,萧世子将它交给我,只是让我暂时保管,并不是给我,如果我随随便便就将它送人,得罪了萧世子,咱们沐国公府哪还有好日子过,某些人想找死,我还不想短命呢。”

“你!”沐振瞪着沐雨棠,气的身体颤抖,一团怒气噎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好半晌方才吼出几句:“逆女,逆女…你的命是我给的,给吃给喝供你长大,你连一只小小的钥匙都不肯孝敬我?”

沐振对她态度这么恶劣,居然还敢和她打亲情牌,真是怡笑大方,既然人家改讲亲情了,她也亲情一下:“爹,我不给您钥匙,也是为您好啊,萧世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她对妹妹不满,怪罪下来,咱们全家都会跟着遭殃…”

沐振瞪她一眼,他敢让云嘉代替她,就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就算萧世子不喜欢云嘉,也不会牵怒沐国公府,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告诉沐雨棠:“云嘉那么乖巧,萧世子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快把钥匙给她…”

糟老头,口口声声不忘给沐云嘉讨东西,想抢她的钥匙,下辈子吧:“既然妹妹那么乖巧,能得萧世子喜欢,爹干嘛不直接带她去见萧世子,只要萧世子同意让云嘉做他的徒弟,我立刻将钥匙奉上,绝不会有任何意见。”

沐振面色阴沉,额头浮现三条黑线,萧清宇做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云嘉得了第一,他没有选她为徒,可见是不喜欢她的,自己施点小手段,可以让云嘉进雪尘楼,出事也有挡箭牌顶着。

如果自己带着云嘉光明正大的去见他,完全是自取其辱,他毫不留情的将他们轰出来都是轻的。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国公请自便。”在沐云嘉妒恨的目光中,沐雨棠收好钥匙,慢悠悠的走进了落雨阁,院门关上的刹那间,她还不忘向两人挥手拜拜:“爹,妹妹,明天见!”

这父女两人接下来一定会商量对付她的诡计,她等着他们出招。

不出沐雨棠所料,她走进小院后,沐云嘉蹬蹬蹬的跑了过来,美眸中盈了一层水雾,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悄然滑落:“爹,怎么办?我都要成为青龙国大笑话了。”

沐振最见不得自己宠爱的女儿受委屈,她落泪,他的心都要碎了,拿着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轻声安慰:“别哭,别哭,爹知道你受委屈了,爹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什么办法?”沐云嘉眼睛一亮,破涕为笑,满目期待的望着他。

女儿眸中的崇拜,让沐振心情大好,满腔阴霾一扫而空,望一眼院门紧闭的落雨阁,利眸中闪过一抹阴冷:“什么情况下,年轻女子久不能出府,必须留在府中做事?”

沐云嘉额头微皱,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眼睛晶晶亮亮:“爹的意思是…”

“给雨棠定婚,将她拘在家里绣嫁衣,到时,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代替她去雪尘楼照顾萧世子。”

下药体弱,下毒毁身固然能将人留在府中,可这些手段都太低段了,也容易让人起疑,尤其是在萧世子面前,这么低级的手段,完全不够看,他动动手指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定亲就完全不同了,雨棠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很快就要及笄,留在家里绣嫁衣非常正常,萧世子再严厉,也说不出什么,他总不能要求弟子为了所谓的学业,耽搁成亲吧,他的学子可是女子,以后的首要任务是相夫教子,成亲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学业、才艺,全都排在后面。

“谢谢爹,还是爹聪明!”沐云嘉抱着沐振的胳膊撒娇,娇滴滴的呼唤,听的沐振很是受用。

在沐振看不到的地方,沐云嘉凝深目光,眸子里闪烁着骇人的冷芒:她堂堂青龙国第一美女,做沐雨棠的替身,才能接近萧世子,说出去真是丢人。

但是,总有一天,她会凭自己的本事成为祁王世子妃,到时,她就是她,青龙国第一美女兼第一才女沐云嘉,不再是沐雨棠的替代品。

“爹,不知姐姐要嫁给谁?”沐雨棠就是她的灾星,有沐雨棠在的地方,她会倒霉,可如果沐雨棠倒霉了,她的日子就会好过,所以,为了她的幸福生活,她不介意让沐雨棠倒大霉。

“还能有谁,不就是秦尚书家的秦致远。”沐振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屑,他是看着秦致远长大的,文才武略都只能算是中等,脑子也不够活泛,心机更是一般,在朝堂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秦尚书有意让两家联姻,庶女他们不会娶,只能在嫡女云嘉,雨棠里挑,配云嘉他是远远不够,配雨棠倒是绰绰有余,于是,早在多年前,沐振就为沐雨棠安排好了这位勉强凑和的夫婿。

“秦公子和姐姐倒是蛮般配!”沐云嘉口中说着吉祥话,眸子里却满是阴毒,沐雨棠要嫁秦致远,太好了,非常方便她折磨沐雨棠啊。

“为父明天就去尚书府,让秦尚书前来下定礼。”说着说着,沐振眼前突然浮现秦致远看沐雨棠的厌恶眼神,不由得皱了皱眉:“秦致远似乎不喜欢雨棠,定婚礼有些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