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笨笨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窝在沐雨棠怀里,昏昏欲睡。

桌上的沙漏缓缓向下滴着沙,子时过了一大半了。

“夜深了,笨笨要睡觉,萧世子请便!”沐雨棠揉揉笨笨的小脑袋,非常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夜行动物的猫都快睡着,昼出夜伏的他们,更应该休息了。

生平第一次,身为祁王世子的萧清宇被人往外赶,他站起身,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浮现一丝幽暗,见沐雨棠将笨笨安置在软塌上,转身朝他走了过来,他伸手捂住了胸口,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欣长的身躯轻轻颤抖。

“萧世子,你怎么了?”沐雨棠看到了他的异常,急步走过来,轻扶住他的胳膊,如玉的手指有些凉,就像上次在皇宫犯病一样。

“没事。”萧清宇的声音暗哑、低沉,有气无力,深邃的眸子也浮现一层迷蒙,修长的身躯软弱无力紧靠在沐雨棠身上,隔着薄薄的衣服,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的体温由温暖变的微凉。

萧清宇比沐雨棠高,也比她重,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有些吃不消,就势扶着他躺到了身后的雕花大床上,小心的将枕头放在他颈下,素白小手轻抚着他的额头试温度:“现在好点儿了吗?需不需要服药?”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不必服药!”萧清宇侧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回答着,深邃、锐利的眼眸缓缓闭上,墨色的长发披洒着,长长的雪色衣摆、衣袖流泻而下,映着香妃色的床单和帐幔,俊美优雅的让人移不开眼,在这美如画卷的大床上,他的呼吸声音渐渐均匀。

沐雨棠难以置信的眨眨眼睛:他他他,居然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她还指望着他病好了,回他的雪尘楼休息呢。

他那么重,她都搬不动他,更别提送去雪尘楼了,像他这种有洁癖的人,不能让府上的小厮或侍卫送,他身边又没跟雪衣卫,想把他送走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就让他在这里睡一晚,等他睡醒后再赶人吧。

沐雨棠俯身为他脱去了鞋子,将他的双腿抬到了床上,素白小手触到他雪衣的衣带,想了想,又收了回来,男女性别不同,衣服就不脱了,免得发生什么尴尬事。

扯过里侧的锦被盖到萧清宇身上,仔细检查无不妥之处,沐雨棠抱着一床被子,放轻脚步走到了软塌前。

软榻放置在床边,比现代的单人床宽一些,笨笨四只雪白的爪子全部伸展着,侧趴在软塌上,睡的香甜,小小的身板占着最中间的二三十厘米,两边剩下的空,都不能再躺人。

沐雨棠抱起那雪白的一团,向里挪了挪:“笨笨,你靠里睡睡啊!”

“喵!”落到里侧后,笨笨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翻了个身,雪白的小身体又滚到了最中间。

沐雨棠无奈的眨眨眼睛,以往这软塌的确全归笨笨,但今天她‘落难’了,笨笨应该体谅体谅,给她这个主人让点位置啊。

伸手抱起笨笨,沐雨棠躺到了软塌上,随后才将笨笨放到里侧,嘴角上扬起一抹浅笑:这次看你还怎么滚过来!

她面朝外侧躺着,身后久久没传来任何动静,看来笨笨安安静静的睡着了,她也睡吧!

侧躺的久了,沐雨棠胳膊被压的有些僵硬,准备平躺一下,缓缓血液,不想,身体刚躺正,却感觉腿下这毛绒绒的,一声痛苦的猫叫随之传来:“呜!”

沐雨棠一惊,急忙抬起腿,笨笨顶着被压疼的小身体出现在沐雨棠面前,可怜兮兮的望着她,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

敢情这小家伙又躺到中间了,她翻身的时候压到它了。

沐雨棠坐起身,无奈的扶扶额头,她睡觉时常会翻身,刚才清醒着,身体没有用力,还及收抬了腿,笨笨才能幸免于难,如果真在软塌上睡一晚,可能会把笨笨压死,这么可爱的猫,压死了就也太可惜了。

这软塌她是不能睡了!

沐雨棠翻身下床,望着相隔不远,睡的正熟的萧清宇和笨笨,无奈轻叹:这一人一猫,都这么难侍候,一个霸占了她的大床,一个霸占了她的软塌,她这个落雨阁的主人居然无处容身,真是悲伤!

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和土匪们打斗半天,也早就累了,很需要休息,软塌不能睡,她试试大床吧。

大床上,萧清宇静静睡着,呼吸声很轻很浅,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两道浓浓的阴影,少了平时的寒冰与凌厉,多了几分温馨与睿智,俊美的容颜安然宁静,让人不忍亵渎。

沐雨棠将他向里挪了挪,抱着被子躺到了他身侧,萧清宇依旧清清浅浅的呼吸着,没有丝毫异常。

沐雨棠放下心来,缓缓闭上了眼睛,隔着两层被子,她也不必担忧两人会有什么肢体接触,如果明天早晨萧清宇先醒来,自己就说是为了就近照顾他,不小心睡着了,这理由合情合理,就算男女同睡一床,也不尴尬。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沐雨棠进入梦乡,轻微的呼吸声均匀后,原本熟睡的萧清宇却睁开了眼睛,望着裹紧锦被,背对着他休息的沐雨棠,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浅笑。

长臂伸出,抓起她的锦被扔到一边,扯过自己的被子盖到了她身上,手臂自她颈下伸过,给她当枕头,望着她安然恬静的睡颜,他英俊的脸上浮现一抹清浅、复杂的笑:

她虽没有内力,但懂武,警觉性极高,他离她那么近,还做了这些事,她居然毫无察觉,是对他毫无防备,还是熟悉了他的气息,已经不再防备?

无论是哪一种,都可证明,她对他,也是有些不同的…

“喵!”软塌上,熟睡笨笨站了起来,摇着漂亮的尾巴,朝他得意的叫。

萧清宇望望熟睡中的沐雨棠,拈起盘子里的一块糕点,弹指射向笨笨:“睡你的觉!”

糕点不偏不倚,正中笨笨的小脑袋,将它砸的眼泪汪汪,委委屈屈的望着萧清宇:呜呜呜,美人在怀,他就不记得它的功劳了,过河拆桥,见色忘猫的主人!

睡觉就睡觉,反正它也累了,眨眨漂亮的大眼睛,笨笨转过身,趴在软塌上缩成一团,很快就睡着了。

沐雨棠睡前沐浴过,衣服也里里外外全换了干净的,美丽的小脸白里透红,如玉手指轻轻触摸,丝般顺滑,细腻如瓷,她身上独有的清雅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迷恋不已。

萧清宇弹指熄灭了室内的烛火,下巴轻搁在她头发上,怀抱着她柔软的娇躯,轻嗅着淡淡的香气,安然入眠。

沐雨棠醒过来时,金色的阳光透过格子窗照了进来,她有些不太适应,伸手挡住阳光,用力眨了眨眼睛。

身旁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你醒了!”

沐雨棠一惊,翻身坐了起来,萧清宇一袭雪衣,正坐在床边看书,长长的衣袖流泻而下,清隽高贵,侧脸映在阳光里,俊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素白小手揉揉额头,她差点儿就忘记,萧清宇昨晚生病,住在了她房间,萧清宇比她醒的早,都神色如常,她何必再大惊小怪的:“萧世子,什么时候了?”

“辰时将过!”萧清宇声音淡淡,深邃的目光依然在书上流连。

沐雨棠一惊:“我睡了这么久!”从子时中到辰时,有*个小时,她以前睡觉从未一次性睡这么长时间,难道是昨天白天打斗多了,身体累?

说到身体累,沐雨棠又想到了萧清宇的病:“萧世子,你好些了吗?”他的病很奇怪,来势汹汹,去势也快,但病发时所受的痛苦与折磨,就不是常人能忍的了。

“已经没事了,你睡的好吗?”萧清宇放下书本,看向沐雨棠,深邃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柔情。

这话怎么这么的…怪异?就像是新婚夫妻同床一晚后的互相问候!

意识到这点,沐雨棠又是一惊,低头检查自己,衣衫完整,悄悄松了口气,或许萧清宇只是一句礼貌的问话,是她想多了。

“还好,多谢萧世子关心!”沐雨棠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准备下床梳洗,清冷的目光不经意的瞟到了萧清宇的衣服。

他的外衣虽然都是白色的,可是每件的款式不同,所用的衣料以及上面绣的图案也不同,昨晚那件衣袖领口绣的明明是云海图,今天这件怎么变成世子常服上的蟒纹理了?

望着她紧皱的眉头,萧清宇不解的问道:“雨棠,怎么了?”如玉手指轻触她的额头,衣袖轻扫过衣摆上的纹理,猛然一望,就像图形。

沐雨棠眨眨眼睛,纹理和图形相差不大,昨晚光线暗,许是自己看错了:“我没事!”

沐雨棠后退一步,避开了萧清宇伸来的手,望着他笑意盈盈的道:“萧世子,山寨那两位首领是如何处置的?”

主动关怀被她拒绝,萧清宇如玉的手指悬在半空,顿了顿方才放下,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军中将士在山寨里搜出了以前丢失的贡品,还许多珍贵宝物,案情重大,京兆府无法审理,已经移交刑部审理,刑部在调查他们这几年做的所有坏事,一经查事,就会上报皇上,依法治罪!”

萧清宇猜测的没错,刑部的确加大了力度调查山寨为害百姓的事例,但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那名少妇和少主的落网,牵出了一桩十六年前的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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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第一才女

早朝,皇帝身穿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金黄色冠冕垂下十二串玉藻,英武不凡,不怒自威,文武大臣分列在两边,微低着头一言不发,金銮殿里一片肃静。

刑部尚书孟大人站在大殿中央,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盒子,语气极为恭敬:“微臣清点山寨里的赃物时,发现了这个,皇上请过目!”

太监接过盒子,呈到皇帝面前,皇帝修长有力的大手伸进盒子,拿出一片铁片,那不是普通的铁片,而是一只黑铁护腕,上面雕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玄字,和一个普通的名字。

皇帝看的面色阴沉,幽深的眼瞳里闪过一抹锐利:“这是从山寨里搜来的?”

孟大人抱拳深行一礼:“回皇上,正是!”

以陈将军,苏长靖为首的武将们也微微变了脸色,护腕代表的意义,新臣不知道,文臣不知道,他们这些日日夜夜在战场上拼杀的武将可是一清二楚。

陈将军上前一步,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寒意,抱拳行礼:“皇上,此护腕乃是十六年前助宸王谋反的玄铁军所有,在山寨里搜出来,足以证明,那少妇和少年是宸王的余党…”

宸王、玄铁军,这两个在皇室强行镇压下,被百姓们故意遗忘了十六年的名字,竟以这种方法重新出现在人前,乍然听闻,朝臣们无不色变。

宸王名叫萧玄,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武功高强,用兵如神,年纪轻轻,已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裂土封王,组建了忠于自己的玄铁军,每名玄铁军都有一只黑铁护腕,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区别身份。

十六年前,宸王率领玄铁军谋反,想要篡夺自己父亲的皇位,被先皇派兵血腥镇压,抓获后,参与谋反的将士及其家眷全部满门抄斩。

那一年,京城血流成河,人头、尸体堆成了山,朝中大臣人人自危,宸王萧玄、闻名青龙国的玄铁军也全都成了青龙国的大忌,先皇过世后,都无人敢在现皇面前提起。

想不到事隔十六年,玄铁军的黑铁护腕在京城重现。

苏长靖身穿战甲,立于武将之首,瞟一眼慷慨陈词的陈将军,睿智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锐利:“玄铁军不收妇孺,被抓的少妇和少年最多是某个玄铁军的妻儿…”

“都一样,十六年前玄铁军妻儿老小全部被斩,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难怪山寨土匪们一直劫持贡品,原是和朝廷有杀夫、杀父之仇…”陈将军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言词凿凿的给少妇和少年定了罪名。

苏长靖英挺的剑眉微微皱起:“陈将军,事情还未明朗,不要这么草率的下结论,孟大人刚才说过,黑铁护腕是从赃物里清查而来,那对母子是山寨土匪,陈将军焉知那黑铁护腕不是他们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陈将军面色阴沉,这个苏长靖天生与他不对盘,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苏长靖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既然如此,休怪他心狠手辣:

“黑铁护腕是玄铁军独有,视若性命,但在别人眼里,它只是一片护腕,没什么特殊价值,山寨里抢的皆是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如果铁片不是他们亲人所有,他们绝不会正眼相看,更不会放在如此精致的盒子里保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陈将军焉知他们抢来的只是一片铁片,而非整个盒子?犬子带人冲进山寨,找到贡品时,曾看到山寨库房里堆积着大批金银,那么多贵重物品,他们有可能根本来不及逐一查看,只好全部堆在库房里…”

苏长靖目光锐利,字字珠玑,混厚的声音中气十足,驳的陈将军哑口无言,可他没有怒气冲冲,也没有垂头丧气,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他等的就是苏长靖这番话:

“苏将军字字句句为那对母子开罪,莫不是同情他们孤儿寡母,想为他们求情…”

铿锵有力的指责一出,满座皆惊,群臣无不色变,玄铁军犯的是谋反死罪,先皇恨极了他们,现皇也是恨的,依律要诛连全家完全合理,苏长靖同情反贼,为他们求情,就是犯了青龙国律法,会按同罪治罪。

悄悄望望龙椅上的皇帝,面色十分难看,眸子里浮现丝丝寒芒,似对苏长靖之举极为不满,群臣暗暗轻叹,皇帝面前,说错一句,就会被打入无边地狱,苏将军触了皇帝的大忌,不知能否度得过眼前难关。

苏长靖幽冷的眸子里一片锐利,没有半分担忧,镇定自若望着陈将军,声音洪亮:

“陈将军,那对母子强抢贡品,罪恶滔天,无论他们是不是玄铁军遗孤,都难逃一死,我刚才所言,并非为他们求情,只是想让孟大人调查清楚,如果他们是遗孤,罪上加罪,斩首示众,万一他们不是,玄铁军的遗孤另有其人,而咱们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了这条线索,岂不是为朝廷留下了心腹大患…”

群臣闻言,目光皆是一亮,与苏长靖交好的,更是暗暗松了口气,捋捋胡须,赞赏的点点头:“苏将军言之有理,玄铁军遗孤之事,定要彻查,绝不能放过真正的反贼…”

陈将军的面色瞬间黑的能滴出墨汁来,苏长靖在军中多年,是个狡猾的老狐狸,自己设了这么精致的圈套,他三言两语就给破坏了,真真可恨…

他大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脉络突出,还来不及有更多的怨恨,苏长靖混厚的声音再次响起:

“铲除山寨土匪,抓到他们母子的是萧世子与犬子,负责案件,查获山寨,清出玄铁护腕的是孟大人,土匪没抢过陈将军押送的贡品,与陈将军无冤无仇,陈将军为何急着为那对母子定罪?”

是啊,那对母子与陈将军没有任何交集,他为何一心一意想要他们的命?莫不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见众臣疑惑的目光纷纷望来,陈将军心中一惊,眸中的神色快速变幻,土匪劫持贡品案事关重大,京兆府上交刑部时,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会深查,绝不会轻易善了。

土匪母子是他的人,一个是妇人,一个是刚刚成年的孩子,意志薄弱,万一受不住刑,将他招了出来,他一定会被满门抄斩。

为免惹祸上身,牵连全家,他决定杀人灭口,才会将玄铁军遗孤之事硬安到两人身上,以皇上对玄铁军的恨意,必会速速结案,斩杀两人,哪曾想老狐狸苏长靖居然跑出来搅了他的好事。

“末将只是想尽为臣之责,为皇上分忧,苏将军不要想太多了!”

话音落,金銮殿里隐隐响起轻嘲声,苏少将军先丢贡品,后立大功,皇上龙颜大悦,大肆封赏,苏府地位节节高升,同营为将的陈将军心里不舒服,抓住点小事就大肆夸张,真是急功近利!

面对嘲讽,陈将军没有大怒,面色反倒缓和了不少,让群臣以为他急功近利,总比怀疑他和山寨土匪有染好。

皇帝望着一脸沉静的陈将军,犀利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流光:苏长靖,陈将军不合一事,朝中人尽皆知,他也有所耳闻,这两名将军都是难得的将才,他们忠于他,他会论功行赏,绝不会厚此薄彼,可若是有人打着为国好的幌子欺骗他,他绝不会轻饶!

“颁朕旨意,速查那对母子的底细!”

“臣遵旨!”在众臣垂首跪地,齐称万岁的高呼声中,早朝结束!

出了宫门,刑部孟大人乘了马车迅速赶往刑部大牢,准备提审那对土匪母子。

他们强抢贡品,还牵扯出了玄铁军,可谓是胆大包天,皇帝十分看重这起案件,亲自交待要慎重清查,他绝不能马虎。

刑部大牢里阴暗潮湿,阵阵霉味扑面而来,呛的人连连咳嗽,孟大人身穿官服,捏着鼻子走了进去,他昨天已经提审过这对母子,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那两人硬是不吐口。

今日说是来提审,其实就是简单的问一句,如果他们还不开口,直接上刑,刑部大牢里的刑具,让人看了都色变,他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巴。

母子是重犯,关押在最里侧的精铁牢房里,刚刚走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飘了过来,孟大人面色一变:“糟糕,出事了!”

快走几步,来到精铁牢门前,透过铁栏的大片缝隙,他看到那对母子都倒在了血泊里,额头的血窟窿还在向外冒着鲜血,显然刚死不久。

正前方的墙壁上,以血写了几行鲜红的大字:狗皇帝,生不能报杀夫(杀父)之仇,死后诅咒你下地狱!

“他们还真是玄铁军遗孤,可怜啊…”望着断气的母子,孟大人眼前浮现十六年前那场血腥杀戮,精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同情,忍不住叹息,声音轻的几不可闻,随即又恢复了他的精明睿智,朗声道:“人死了,把尸体抬出去吧!”

母子二人已承认是玄铁军遗孤,事情不必再深查,将他们之死上报皇上,就可以结案了!

刑部宣判案情,却隐去了他们是玄铁军遗孤这件事情,只说那土匪母子强抢贡品,罪无可恕,已自行了断。

青龙国国泰民安,皇帝治国有方,百姓们丰衣足食,对他十分爱戴,土匪强抢贡品是件大事,这条重磅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京城瞬间闹的沸沸扬扬。

陈将军坐在书房里,听着窗外下人的悄声议论,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幸好他早做了准备,将玄铁军的护腕混进赃物里,被孟大人查到,顺利将事情栽到了玄铁军身上,那母子二人一死,线索也就断了,案情绝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自然也查不到他的头上了。

想到那片黑铁护腕,他嘴角的笑容冷了下来,早朝时,他一直注视着皇帝,乍见黑铁护腕的瞬间,他清楚看到皇帝眸子里闪烁的震惊寒芒。

玄铁军驰骋沙场,战无不胜,即便是在他们全部被杀的十六年后,只是一片小小的护腕,就让九五之尊的皇帝如此大惊失色,可见当年玄铁军对青龙国的影响有多大。

幸好他们全都死了,不然,必是他的心腹大患!

消息传到落雨阁时,沐雨棠正躺在软塌上看书,听闻刑部的宣判,微微皱起眉头:那对母子被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犯的罪足以判他们死刑,如果他们自知报仇无望,被抓后就应该自尽诅咒皇帝。

可他们居然在被揭出叛乱玄铁军遗孤的身份后才死亡,不像撞墙自杀,倒是很像杀人灭口。

前几天,沐云嘉被人头吓到,去陈将军府拿压惊药,回来后面色凝重了许多,也安份了许多,没再来落雨阁找她麻烦。

沐云嘉是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找杀手这种事情不会亲自来,一定会找最信任的男子相助,沐振是文臣,不懂打打杀杀,况且,自己这具身体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没必要买凶暗害,陈将军身为沐云嘉的舅舅,帮她解决麻烦完全顺理成章。

这就是他明明和那对土匪母子没有半分恩怨,却硬要将玄铁军遗孤的身份安到两人身上,置他们于死地的原因,他怕他们供出他,与土匪私通,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等等,与土匪私通!

沐雨棠漆黑的眼瞳里倏的浮现一抹冷然,这位陈将军与苏长靖一向不和,他可以买通山寨的杀手追杀自己,自然也可以买通山寨的人强抢贡品,陷害苏逸轩…

呵呵,难怪他在早朝上言语犀利,态度强硬的把反贼之名往那对母子头上扣,原是想早些害死他们,以免夜长梦多!

那对母子的死,应该和他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些,沐雨棠也没心思看书了,甩手把书本扔到一边,她翻身下床,慢悠悠的向外走去:萧清宇是祁王世子,势力颇多,人脉极广,对朝中大事也比较了解,听听他对这件事情有何看法!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并没有因为土匪母子的死亡或贡品的寻回起多少波澜。

沐雨棠坐在马车里,掀开一侧的车窗,观望繁华、热闹的街道,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匀速行驶的马车也被迫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沐雨棠询问的目光看向车夫。

车夫侧过身体和路人聊了几句,恭声禀报:“回大小姐,是兰锦阁新做了一款夏季衣裙,样式十分新颖,京城的千金们非常喜欢,但穿在身上却不怎么好看,于是,兰锦阁的掌柜就在门前写了张告示,有哪位千金穿着最合适,最漂亮,就免费送两套!”

“还有这种好事!”沐雨棠挑挑眉,嘴角弯起一抹浅笑:兰锦阁是京城最好的成衣铺,衣服所用的衣料多是云凌锦,虽然每一件都价值成百上千的银两,但它样式新颖,深受贵族千金们的欢迎。

今年推出的新样式,肯定十分别致,不然,那些千金们不会穿着不好看,掌柜更不会许诺穿着最漂亮的免费送两套了,那么奇特的衣裙,不知是什么样子的?

沐雨棠好奇心起,前面的道路被人群、车辆堵着,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她便下了马车,前往兰锦阁一看究竟。

兰锦阁门前搭了一座高台,高台下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无论是名门千金,还是平民百姓家的小家碧玉,都眼巴巴的望着高台,眸子里有欢喜,也有失落。

有什么比自己明明喜欢那件样式新颖的衣裙,却不能穿戴出来,让人一堵芳采,更让她们无奈的。

身为女子的沐雨棠,非常理解她们的心情,同情的望了她们一眼,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向高台。

高台上简简单单的摆着三只衣架,上面分别挂着三条粉红,鹅黄,嫩绿色的长裙,长裙一垂到底,圆圆的领口十分独特,衣袖肩膀那里是漂亮的灯笼形,越往下越细,到了手腕,细的仅容小手通过,腰间也是细细的,上面绣着一朵朵漂亮的藤蔓,下摆就和以往的裙子一般无二。

沐雨棠却看的瞪大了眼睛,这裙子的样式,绣花,分明就是简单大方的西洋裙,青龙国千金们都梳繁琐的发簪,和这西洋裙配起来,不伦不类,当然不会好看。

青龙国国势昌隆,使臣们经常坐车、坐船出使各国,设计这套衣裙的人,应该是仿照了欧洲西洋裙,穿漂亮的西洋裙,要配简单的发式,光有人家的裙子,没有人家的发式,搭配不当,肯定不会好看。

来青龙国这么多天,沐雨棠一直穿古代繁琐的衣裙,难得看到与现代裙子相近的西洋裙,顿生怀乡之情,目光凝了凝,款款走进了兰锦阁,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一套湖蓝色的西洋裙上:“掌柜,我可以试试这件裙子吗?”

兰锦阁告示一出,前来试衣裙的女子络绎不绝,但几乎没人穿着顺眼,掌柜笑呵呵的招呼着,毫不气馁,听到沐雨棠的询问,也没怎么在意,望着她笑眯眯的道:“姑娘请便!”

沐雨棠道过谢,拿着西洋裙准备进试衣室换衣服,不想,紧闭的试衣室突然打开,一名身穿雪青色罗裙的美丽女子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这衣服怎么回事?看着这么漂亮,穿到身上却那么难看,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买衣裙了…”

嚣张、尖锐的报怨声在看到沐雨棠的瞬间戛然而止,小脸怔了怔,安晓月用力眨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下巴高高昂起,典型的目中无人:“沐雨棠,你也来试衣服?”

“是啊,安小姐试好了!”沐雨棠不咸不淡的回答着,清冷的目光透过安晓月,望向她身后的试衣室。

安晓月也瞟了一眼她手里拿的湖蓝色西洋裙,撇撇嘴,不屑的嗤笑:“沐雨棠,兰锦阁的衣服不适合你,还是别试了,免得贻笑大方。”

尖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听的沐雨棠皱起眉头:“我都没换衣服呢,安小姐怎知这衣裙不适合我?”

安晓月轻哼一声,高傲的回道:“本小姐已经试过了,它不适合我,怎么会适合你?”

安晓月真是被安王爷宠坏了,认为人人都应该围着她转,事事以她为先,不适合她的衣服,也绝对不适合别人。

嚣张跋扈的女二世祖,沐雨棠懒得和她多说:“麻烦安小姐让让,我要去试衣裙!”拨开安晓月,她径直走进了试衣室。

望着沐雨棠纤细的背影,安晓月瞬间怒火中烧,她好心好意给沐雨棠建议,沐雨棠居然置之不理,还将她推到一边,真是岂有此理!

快走一步,狠狠拍住试衣室的门板,安晓月美眸中怒火燃烧:“沐雨棠,你别不知好歹!”

“我一向最识趣,不劳安小姐提醒。”沐雨棠微微一笑,小手猛然用力:“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将安晓月那张美丽却尖酸刻薄的脸关在了门外:骂街泼妇般的人物,眼不见,心不烦。

房门瞬关,带来一阵急风,吹的安晓月青丝乱飞,望着紧闭的试衣室门,她先是一怔,随即怒火中烧,不过是国公府的嫡女,也敢将她这王府千金关在门外,还给她脸色看,真是无法无天了。

“沐雨棠,你给我滚出来,快滚出来…”安晓月穿着绣花鞋的小脚一次又一次,狠狠踹在门板上,砸的房门咚咚响,附近的客人也被惊的望了过来。

看清安晓月的相貌后,纷纷转过身,装没看见:安王爷最宠爱的女儿,嚣张跋扈,又蛮不讲理,他们可惹不起!

二楼雅间,轻品香茶的青衣男子,也就是青龙国三皇子萧天凌侧目望向大吵大闹的安晓月,眉头蹙了蹙,没想到回京后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却遇到这么一幕:“那是…安王爷的女儿?”

坐在他对面的礼部尚书之子许文浩,是他的好友,瞟了一眼,眸子里满是轻嘲:“可不是,脾气暴躁,嚣张跋扈,除了容貌好看点,一无是处,满身都是缺点,在京城可谓是臭名远扬,真不知道安王爷喜欢她哪一点儿,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宠爱!”

萧天凌微笑,温和的眸子高深莫测:“喜欢一件东西或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安王爷最爱柴侧妃,宠爱他们的女儿无可厚非…”

安王爷一早就对安王妃有意见,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出的安墨枫,安墨枫似乎也不怎么在意这个父亲,大庭广众之下,一言不合就会吵,半步也不相让,这大概是青龙国隔阂最深的父子了…

朝中大臣的家事,萧天凌不便过多议论,三言两语带过,温和的目光看向兰锦阁里那一名名美丽、高贵的名门千金,已经三天了,还是没有千金能想出办法,合理穿戴这些长裙。

长裙很漂亮,装扮正确了,会将人衬的很美,他带长裙回来,就是想考验考验青龙国千金们的才智与应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的标准。

突然,暄闹的人群微微安静,阵阵赞叹声随之飘了过来:“漂亮,真漂亮,杜小姐真会装扮…”

杜小姐!听到这个称呼,许文浩转身望向兰锦阁大厅,试衣室的门打开一扇,一名年轻女子穿着梅红色的西洋裙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眉如远山黛,唇花樱花瓣,一双美眸水波潋滟,脂粉未施,素面朝天,依旧美若天仙。

她乌黑的青丝没有梳成精致发髻,而是如瀑一般披散在身后,映着她细细的腰肢,玲珑有致的身形,别样的美丽,震惊众人。

“太漂亮了…”

“原来这长裙是这么穿的,杜小姐真聪明…”

“第一才女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自然最聪明了…”

赞扬起声此起彼伏,一句一句飘过耳边,杜若岚嘴角弯起一抹温婉的笑:

她刚才对镜试衣服时发现,精致的发簪与长裙完全不配,想要衣服穿着漂亮,绝对不能再梳发簪,可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发髻最配这件衣服,于是就没梳,直接散开了满头青丝,这样的搭配虽不是最完美的,却是最合适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很得体,很漂亮!

安晓月站在试衣室前,狠瞪着杜若岚,一张小脸黑的能滴出墨汁来,这么简单的方法,她怎么就没想到,白白让这女人得了夸奖,可恶,可恶!

“掌柜,看来那两套免费赠送的长裙,要被杜小姐拿走了!”一名客人回过神,忍不住惊叹:

杜若岚的装扮可谓是别出心裁,就算后面有人穿着长裙比她漂亮,也是人家想出的这种装扮方法不是,人家开启了装扮的潮流,是当之无愧的得胜者,免费长裙就应该是她的!

“好说好说…”掌柜呵呵的笑着,目光有意无意,瞟向二楼的萧天凌,等他做最后定夺。

杜若岚敏锐的捕捉到了掌柜的目光,随之望去,看到了优雅自若的萧天凌,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喜悦,清丽秀雅的小脸浮现礼貌得体的笑,微微颔首,书香气质萦绕,美眸盈盈,端庄娴淑,当之无愧的青龙国第一才女。

萧天凌也微笑着回了一礼,不可否认,杜若岚如瀑的发散落身后,配这件长裙极是美丽,可是,长裙要穿出去示人,发丝不能一直披散,她绝不能,也不会以这副模样走亲访友,更不会穿着长裙出席宴会,她的装扮并未达到他的要求,那两套衣服不应该赠送给她。

诺大的青龙国京城,就没人达到他的要求吗?

心中浮上几分失落,萧天凌温和的目光在兰锦阁大厅缓缓扫视…

安晓月的踹门声震天响,沐雨棠在试衣室里只听到外面响起阵阵暄哗,并不知道他们在吵闹什么,换好西洋裙,梳好头发,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安晓月对杜若岚得了赠送长裙一事很生气,身后的门打开,她眼睛一亮,愚蠢的沐雨棠,不听她劝,穿着长裙肯定不伦不类,她一定要狠狠嘲讽她,以解心头之恨!

趾高气扬的转过身,安晓月就要嘲讽,眼瞳里映入沐雨棠的青丝和长裙,嘴巴半张着,震惊当场:“沐雨棠…你…你…”

尖锐的声音响彻兰锦阁大厅,里里外外的客人都被她惊的望了过来,却在看到沐雨棠时震惊当场:

乌黑顺滑的发不是垂坠的直,而是在十厘米后全部弯成了一道道的大波浪,两鬓的发向上收起,在头顶缠绕到一起,两朵珠发戴于发上,精致美丽。

美丽的波浪发轻垂在身后与前襟,湖蓝色的西洋裙勾勒出她细细的腰肢,玲珑的身形,说不出的融洽和谐。

别样的波浪发,别样的西洋裙被她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别样的精致,特别的美丽,淡淡的书香气质,显得高贵且精致,真真正正的穿出了西洋裙应有的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