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美貌的少女,正十分可爱地围着沉着脸的父亲团团转,露出了好生可怜的表情。

“女孩儿,不能叫他这样简单就唬住,冷淡点儿。”大老爷沉着脸说道。

想到闺女要嫁人,他就想捂心口。

不过这么不沉稳的动作,自然不能在闺女与媳妇儿的面前做。

“她再冷淡,那孩子就要哭了。”大太太便笑叹道,“你没见着,叫你儿子们揍得脸都青了,可怜极了。”

“该揍!”儿子从来都叫自己烦的够呛,然而大老爷却还是要说,这一回真是干得好!

“父亲瞧着心情不快,朝中有事儿?”夷安最会察言观色,便笑问道。

“没大事,不过是我弹劾了东宫属臣罢了。”大老爷冷冷地说道。

今日太子早朝,竟然慷慨激扬地历数宋国公府仗着薛皇后做下的许多的张狂之事,其中要隐隐指责长安县主与宫中妃嫔不敬之事,以下犯上。

既然被指在脸上,大老爷自然要投桃报李,不然,岂不是叫人以为他闺女是随便叫人欺负的?

“太子对宋国公府十分严厉,我瞧着不好。”大老爷便与脸上生出了怒色的大太太说道。

虽然太子是薛皇后嫡出,然而对夷安抱有恶意,他只好努力预备把他拉下来。

总不能叫这么个东西登基以后,再与夷安清算。

心里转着大不敬的念头,大老爷也知道些薛皇后的心思,更加没有心里压力了。

“你做得对,就该护着咱们闺女!”大太太先抱住大老爷的头拿嘴唇碰了一下儿,见大老爷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头,不由微笑道,“管他是谁,就是不能欺负咱们闺女!”

夷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亲,只觉得被父亲庇护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大老爷侧头,见大太太亲了自己一口就没了,就觉得脸颊的另一侧空落落的,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后头下朝,太子还要与我说什么公私分明,不是特意针对,我没有理睬。”他顿了顿,眼中难掩厌恶,与大太太沉声道,“薛珠儿怎么回事儿?!这次赐婚,我听说就是她的手笔!莫非我家夷安一时心软,就是叫她兴风作浪不成?!薛家,是不是欺人太甚?!”

“你放心,前头有你,后头,自然有我。”大太太冷笑道,“姑母已没有耐心,这姐妹三个,竟是死定了!”

大老爷这才满意点头,见妻子不说,也不问其中究竟,与妻女一同用午饭也就罢了。

第二日,前朝却有大变故。

数名御史联合上书弹劾唐国公数项大罪,其中毒杀公主的罪名最为叫人惊骇,满朝侧目,竟都不敢相信这竟是一个公府能干出的事,乾元帝再庸碌,也知道若是不审唐国公,天下都得骂自己是个无情的父亲。

虽然唐国公与他交好,他也顶着压力撑了很久不肯定罪,然而到底御史奏折海一样拍来,竟不能抵御,咬着牙命大理寺查办。

有了他点头,薛皇后回身就将唐国公府全家都下了大狱,不过几日,就有不知多少的龌蹉被差了出来,叫人瞠目结舌,只觉得大家子里竟是一池黑水,一个罪名一个罪名儿地出来,满府的主子不提毒杀二公主,旁的罪名也够抄家一百次的了。

薛皇后动作很快,转眼就命唐国公与唐国公世子等问斩,唐国公世子妾剐刑,子女赐白绫,余下诸女眷皆发配为奴,十分狠辣。

虽有些很绝,然而想到到底二公主之死冒犯了天家威严,众人也并没有支吾。

只乾元帝心生不忍,唧唧歪歪想保全唐国公一条性命,该发配也是好的,却叫薛皇后问到脸上。

“陛下心里,帝姬远不如一个臣子?”

乾元帝想说他好几个公主呢,不差这么一个,况二公主的死他心里有数,知道真正的缘故,然而对着下头目光炯炯的朝臣们,到底什么都没有敢说出来。

说出真相,唐国公命保住了,皇帝陛下自己就要被千夫所指了。

旁人也就罢了,只那个妾受刑的那日,四公主偷偷摸摸地从宫里跑出来,与夷安一同坐在高高的酒楼上,看着那个妾被千刀万剐。

夷安上辈子见过了这样的刑,并没有什么不适,只四公主看着那满地的血,吐得稀里哗啦,却还是忍到了最后,眼见那妾被折磨至死,眼里就滚出泪来,抓着夷安的手哽咽地说道,“就算她死了,二皇姐,二皇姐也回不来了!”

她流着眼泪命身后的宫人去吩咐外头将这人挫骨扬灰,这才低声说道,“此事,是唐国公府的罪过,可是又何尝不是二皇姐的不信?哪怕她相信母后母妃,相信我一点儿,跟我们说了这些,我们就不会袖手不管。”

什么都不说,苦水往肚子里咽,谁会日日盯着二公主呢?

“也是我疏忽,从前我就问过,那庶子庶女是怎么回事儿,二皇姐只说无碍,我竟就信了。”

“没有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的道理。”夷安劝道,“给二公主报仇的不是你?想得太多,日后怎么过呢?”

“再报仇,二皇姐也回不来了。”四公主揉着眼睛,枕在夷安的腿上轻声说道,“我觉得无用极了。”

“别想了,叫人担心。”夷安从来没有见过二公主,虽然也觉得她可怜,然而到底更在乎怀里的四公主,轻声劝慰,见四公主面露迷茫,这才温声道,“人的精力有限,哪里能事事挂心呢?况若不是二公主出事,就算你知道唐国公世子宠妾灭妻,又能如何?这罪过,闹一场也就完了,竟还是叫二公主跟着吃委屈。”她顿了顿,这才叹气道,“要怪的,就要怪这人心险恶,贪得无厌,这样生出的鬼魅魍魉,是防不住的。”

谁家都有这样的事儿,只是有没有闹出来的问题,就叫夷安心生感慨了。

四公主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却慢慢地抹去了眼泪。

“此事,也算是完了。”夷安见四公主点头,知道她还是看不开,却并不点破,只问道,“宫中可好?”

“母后已命僧人给二皇姐做法事了。”四公主看着下头人都散去,只留下刺目鲜血的街道,低声说道,“还命人将唐国公府满府的人头都供奉在二皇姐的灵前。”她叹息道,“母后从来不大管后宫事,公主之事大多是母妃在管,母妃内疚的不得了,如今病了,还在小佛堂给二皇姐诵经祈福。”

她见夷安面露感慨,便摇头说道,“因二皇姐之事,母后就生出担忧,如今大皇姐她是不肯管的,倒是三皇姐时时垂询。”

只是三公主嫁的是宋国公府,夷安的一位表兄,这小日子过得是真的极好,竟并不用人关照。

“我如今在外头,你只替我与淑妃娘娘问安。”

“也只你想着母妃赶紧好了。”四公主目中难掩恨色,低声说道,“珍昭仪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趁着此时想要夺母妃的权柄!华昭仪撒撒娇,拿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竟说动了父皇,不是母后扛住了,竟叫小人得意!”她唾了一声,只恨道,“才几个月就敢骄狂,男女还未可知,我只看她们的下场就是!”

“这话不可再说。”夷安急忙止住了她,轻声劝道,“叫人听见,与你不利。”

“我知道,多谢你。”四公主感激地应了,见夷安微微颔首,这才满足地抱着她的腰小声说道,“只你叫我能说些心里话儿了。”

夷安真担心这话叫陈家表哥听见,又醋了,揉着眼角问道,“你表哥怎么未见?”

“他今日当值。”四公主迟疑了片刻,左右看看,这才与夷安坐在一处,脸上有点儿纠结,扭着手指小声说道,“我觉得,我仿佛喜欢表哥。”

“这不是很好?”夷安疑惑地问道。

她早就听四公主说过,陈朗此人很是正直,年纪不小连个姬妾都没有,一路做和尚过来的,又知根知底,这岂不是良缘?

四公主哼哼了两声,小脸儿通红。

“他也喜欢你。”夷安耐着性子说道,“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得出来。”

往县主大人身上不知戳了多少眼刀了!

“那,那也不该叫咱们姑娘家先说呀,多羞人。”四公主捧着脸做羞涩状,把长安县主都要恶心死了,自己却浑然不觉,犹自扭捏,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看小伙伴儿的眼睛,挤眉弄眼,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知道了,他会先说的。”四公主这是要自己通知陈朗先表达爱慕的意思?夷安觉得这简直太纠结,脸色扭曲地应了。

“做好朋友,自然要两肋插刀。”四公主拱了拱脸色木然的好友,讨好地说道,“日后,我也为你两肋插刀,啊!”

“这刀插得也忒深了。”夷安哼笑了一声。

为了自己日后能嫁出去,四公主卖力地给夷安捏肩膀,好生服侍了一回,见小伙伴儿满意了,这才带着满满的憧憬回了宫。

夷安目送四公主走了,这才带着丫头女兵上了一家极奢华的酒楼,进了早就订下的雅间儿,叫了点心酒水,命小二下去,关了门,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墙壁处,趴在上头听着另一处说话。

什么都没听着,就叫县主大人好生失望。

另一个雅间,对话的二人自然不知道有人试图偷听,此时正有两名少年对坐,一个正是心里紧张,面上严肃的唐安,另一个是见这家伙竟然还在摆谱十分不快的宋衍。

只是宋衍还是忍住了,礼貌颔首,等着这厮说话。

“这个……”唐安迟疑了一下,亲手给宋衍倒酒,见宋衍也不喝,只拿眼默默地看着自己,心中更紧张,不由努力叫自己脸上别露出额外的表情。

据说他一笑,婚事就要张翅膀儿飞了。

“宋兄尝尝,这是梨花醉,清冽香甜,是京中有名的佳酿,只此楼才有。”

宋衍可不是来喝酒的,见唐安欲言又止的,脸上就不好看了起来。

难道叫他来,是为了叫自己以后少妄想什么不成?

“何事?”宋衍脸色不好看地问道。

“前儿,我听闻与府上姑娘的亲事。”唐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见宋衍不置可否,看不出名堂,忐忑的不行,也不知这是允婚还是不肯,这才继续说道,“我母亲十分上心的,日日上门,想必宋兄知道。”

宋衍继续洗耳恭听。

“我是家中幼子,母亲难免疼爱,想要给我寻一个最好的妻子。”唐安觉得直说觉得贵府三姑娘就是最好的人了实在肉麻,到底是舅兄,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便含蓄了一下。

宋衍呵呵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对不住,你妹妹不是最好的,咱们家没看上的意思?!

王八羔子!

“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就是……”贵府的三姑娘了。

“不必多说!”眼瞅着这竟是直言夷柔不是自己的菜,宋衍气得半死,恨不能将唐安摁在地上打,劈口打断,免得这话出口,岂不是在说宋家上杆子,人家却一点儿没动心?到时候夷柔的脸都没了,冷笑道,“不过是寻常来往,你不必与我说这些!心里有没有人,与我宋家说不上!”

说罢,已是绕过了呆住了的唐安,大步就走。

“不是啊!”唐安真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突然见宋衍翻了脸,他心中惊觉不好,只觉得若是今日叫宋衍走出这大门,自己就别想宋家姑娘了,顿时起身抱住宋衍叫道,“不是宋兄想的那样!”

“撒手!”宋衍文弱书生,哪里是唐安的对手,顿时被两条胳膊勒得直翻白眼儿,俊秀的脸上已经恼怒得发青,厉声道,“你做什么?!”

“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真心的,是真心的!”唐安卖力地抱着这未来的大舅哥儿,泪流满面地叫道,“真心的!”

他现在,可是明白几个哥哥口中说过的,想娶媳妇儿,大小舅子是最难搞的是个什么意思了!

如果他与三姑娘是牛郎织女,宋三哥一定是那万恶的划破天河的王母娘娘!

为了媳妇儿,唐安再也绷不住什么稳重内敛了,真是特别地伤感。

“呸!”

宋衍从遇上几个妹妹的事儿,就没有过一天省心的日子,刚刚走了一个奇葩的清河郡王,如今遇上了这么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家伙,憋得喘不上气儿,又挣脱不开,只恨道,“你究竟要做什么?!”等他撒手,再文弱,宋三哥也要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听说说说我的心里话。”唐安一双忧郁的眼睛对上了宋衍的烈火眼,含泪凑在他的面前,松开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口真诚地说道,“我的心,我的心……”

“滚吧!”宋衍一脚踹出,将这混账踢开,趁着此时挣脱开来就往门口奔,却叫疼得直叫的唐安再次扑上来摁在墙上,摁得宋衍差点儿吐血,连声叫道,“只一句,一句就够了!”

“就是这间?”却在两人搏斗之时,却听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一个声音清朗的女音传来,之后,一名凤目高挑,浑身上下带着锋芒之色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出现在门口,见到屋里同时停住看过来的两个少年,目光在这二人身上微微一转,低头咳了一声,掩住了身后正欲走进来的旁人,不叫这两个少年叫人看见,这才歉意地颔首道,“对不住,打搅了。”

眼瞅着这少女飞快地关门消失,宋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气得浑身发抖!

第79章

宋家三爷最近这一年相当的流年不利。

先是为某人含蓄地做了黑锅,眼下又被某某人坚定地摁在了墙上。

最苦逼的是,被人看见了。

被个姑娘看见了。

奋力挣脱了唐安,一脚将这哀叫的家伙踹在一旁,宋衍气得浑身都哆嗦,见唐安还在地上爬不起来,也不记得什么端方沉稳了,上前就踩在了唐安的身上撵了几下,见唐安叫的很悲痛,他冷哼了一声,目光冰凉,冷冷地说道,“再叫我见着你,别怪我不看岳西伯府的颜面!”骂了一声,他正要转身就走,却见唐安一动,飞快地在地上挣扎着抱住他的大腿,咬着牙叫道,“宋兄,宋兄我是真心的!”

见这人如此,宋衍到底生出了忍耐,顿住了,慢慢地问道,“何意?”

“我心里……”唐安顿了顿,想到就是这一句才叫宋衍翻脸,顿时赔笑,转圜道,“是真的喜欢三姑娘。”

宋衍欲踹出的脚停住了,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唐安。

“求娶三姑娘,与我家中无干,是我的意思。”唐安脸色郑重,脸上带着淤青看着滑稽,却有些格外的气势,看着上方宋衍的眼睛,他轻声道,“我想娶她。”

宋衍不是一个听见好话就能被打动的人,不然当初山东时,清河郡王也不会煞费心机,此时他动了动,没有能挣脱,这才脸上淡淡地说道,“我……要叫你明白一些缘故。”

见唐安飞快爬起来点头,他只目光复杂地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对唐安沉声道,“你要明白,三妹妹,并不是平阳侯府的嫡女,日后,”他敛目,轻声道,“日后好坏,嫁出去,也不会去攀附平阳侯府。”

他与夷柔,已经很受照顾,来日各自成家,他也不会再打着平阳侯府的旗号行走。

他还没有那样大的脸。

“我父亲与母亲,在山东颇有流传。”宋衍淡淡地说道,“名声不大好听,此后,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夷柔的出身,其实并不好,叫宋衍说,与其叫日后婆家知道父母是那样的人,再苛待看不起夷柔,不如眼下就说出来,或是愿意,或是不愿意,总是未雨绸缪、“这个,我知道些。”唐安迟疑了片刻,见宋衍抬眼看过来,便露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我要娶的是这个人,与旁人有什么相干?”见宋衍沉默,他便朗声道,“再不好,也万事有我。至于靠山,”他笑道,“我也是个没用的人,文武其实都不成的,日后没有爵位,也只能守着分家的财物过简单的日子,这样的日子,看重靠山又有什么呢?”

他抚摸着桌子上的酒盏,目光温和地说道,“她不是完美的人,我其实也不是,计较太多,竟好笑起来。”

或许她的出身真的不好,可是与他想要跟她过一辈子,又有什么关联呢?

“此话,你只记住,若是来日有负,我必不放过你!”宋衍心中一叹,这才起身,慢慢地说道,“我回去禀明长辈,再做定夺。”

“多谢三哥!”唐安一见有戏,顿时顺杆儿爬,亲近地唤了一声。

宋衍瞪了他一眼,这才推了门往外走。

门外,一排雅间的尽头的红木格子窗户旁,正是方才的那名少女抱臂倚在墙上往下不知在看着些什么。她的身旁是一群的身着轻薄银甲的少女,这少女方才宋衍并未细看,如今在外头的日光下,竟是轮廓清晰,细眉薄唇,如同桃花一样艳丽逼人,然而这有些咄咄逼人的容貌后,却又有一种仿佛在大老爷身上见过的凛冽的征战之气。

宋衍怔了怔,竟仿佛被这气势所摄,片刻之后化为清明。

那少女正默默地看着酒楼之下的街上,感觉到宋衍的视线,眉间微微一皱,转头看到那青衫的俊美少年,便微微颔首。

宋衍正颔首,意欲回家,然而想到方才,顿时脸色发青,有过了创伤的人总是会盼望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宋家三爷心里苦,却不能与旁人说,此时便忍不住走到了这眯着眼睛打量过来的少女的面前,咳了一声,这才淡淡地说道,“我不是断袖。”

“我知道。”这少女一说话,竟仿佛是金石之音,清晰有力,见宋衍脸色肃然沉稳,嘴角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拱手道,“方才,是我的玩笑,叫这位公子心中不虞,是我的不是。”

“也是我做了不速之客。”这少女犹豫了一下,见宋衍竟对自己没有半分疏远,脸上露出奇异之色,却还是沉声道,“本是我等,有错在先。”

“实在是我与友人过于轻率。”这样坦然的少女很少叫宋衍遇上,他见她竟对自己赔罪,便摇头道,“本是我想多了,到底……”

“郡君!”这二人正在说话,一旁的一银甲少女,看着下方的目光突然生出了刺目的寒意,见这少女看过来,她急忙向着下方指去,飞快地叫道,“就是那辆车!”

宋衍也跟着这少女往下看去,却见另一侧的长街上,正缓缓地过来一辆极奢侈的马车,十分华丽,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

这被呼做郡君的少女的脸上生出了淡淡的冷笑,一双手向着腰间摁去,浑身蓄势待发,就在这马车行到酒楼之下,竟是一跃而起,凌空自二楼飞扑而下,手中一扬,一片雪亮的刀光四射,叫她用力劈下!

一声惊呼之中,行人四散,那马车被斩断了前橼,竟是侧翻了过去。

前头的惊马嘶鸣了一声,双腿高高扬起,正要向着受惊的人群之中而去,却听那少女一声呵斥,竟是将长刀一掷,双手抓住了这惊马的缰绳,用力拖住,不叫他伤及无辜。

这般惊马的巨力之下,这少女竟稳如泰山,眼看着这惊马伏在了地上,这才面上生出了淡淡的冰冷之色,一双如利箭般的眼睛向着那倒在一旁,隐隐出来了柔弱哭声的车中看去。

等了片刻,那车中哭声不停,却不曾有人出来,这少女面上生出鄙夷,大步上前,踏在车上,一手成拳向着下方用力地砸去。

宋衍就见那车剧烈地震颤,木头碎屑到处在飞,那少女不知挥出了几拳,浑身气势其实竟是叫人惊心动魄。

数拳之后,那马车彻底碎开,露出了其中一对儿正互相抱住,瑟瑟发抖的青年男女。

宋衍见身旁的银甲少女们都骂了一声往楼下跑,顿了顿,正要跟着下去,却见一旁的雅间里头,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一双清澈妩媚的眼睛对上了宋衍眯起的眼睛,那小脑袋抖了抖,讪笑着要缩回去。

宋衍上前几步,一把提住了这个一脸大事不妙的妹妹,声音十分平静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唐国公府今日不是被满门抄斩么,我跟着四公主过来瞧瞧热闹。”夷安赔笑,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八卦了。

“胡说八道!”一个女孩儿,瞧满门抄斩的热闹,这叫人听见,岂不是嫁不出去的节奏?!然而想到这妹妹确实还有个愿意接收的,宋衍放心了,这才不动声色地问道,“热闹么?”

“凌迟那会儿,挺热闹的。”夷安咳了一声,有点儿可怜地说道。

妹妹缩在手上跟小猫仔儿一样可怜,宋衍叹了一口气,心软了,什么都不想说,轻声说道,“回家再说。”在外头,这话题凶残了点儿。不过既然妹妹本性如此,暴露什么的,还是在家里头吧。

凶残着凶残着,也就习惯了。

宋三爷木然地想。

“这下头怎么了?”夷安听见下头都传来惊叫了,不由好奇地问道。

她见宋衍也不动声色地往下看,不由疑惑了些,却见下头,一个美丽得近乎凌厉的少女,正上前轻而易举地将那车中的一对儿看起来好生可怜的男女提了出来,丢在地上,淡淡地问道,“怎么回事?”

“武夷,武夷……”那青年顿时就撇下了怀里的女子,浑身颤抖地在这少女冷淡的目光里爬到了她的面前,想要来抱她的腿,却被一脚踢开,这才伏在地上提泪横流地叫道,“是我错了!我,我叫人迷惑,我对不住你!你……”

“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名武夷郡君的少女退后了一步,挑眉淡淡地说道,“你怕我,自然更喜欢柔弱的女子。”

“不,不是……”

“你家来我家王府定亲的时候,就该知道我的名声,”武夷郡君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冷漠得近乎无情,淡淡地说道,“性情不好,孤僻,眼睛里不揉沙子。你也该知道,我定过三次亲,却为什么最后嫁不出去,与你定亲。”见这青年浑身哆嗦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用惊慌的眼睛看着她手边的长刀,仿佛很担心自己一刀将他斩了,武夷郡君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废物!凭你,也配污了我的战刀?!”

“滚吧!”见这青年惊骇,她只沉声道,“我从前就说过,我的夫君,不能三心二意!既然你做不到,就此一拍两散。定亲之事,不必再提!”

“武夷……”

“看重了我家王府的权势,不得不来娶我这样的人,真是委屈你了。”武夷郡君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这青年,冷冷地说道,“我成全你了,回头寻你的真爱去吧!”

“郡君!”她的身后,却又有一名少女脸色有些吃惊地伸手,仿佛是要阻止她。

武夷郡君只抬手挡住她,看着那青年屁滚尿流地爬走了,再回头看看四周人看着自己畏惧的目光,微微闭眼,张开眼,却是一贯的凌厉。

“不必多说。”她转头轻声说道。

“这都第四次了。”这少女显然是她的心腹,看着她往前头摸着那趴在地上的马,目光比看着人温柔多了,不由叹气,与她低声说道,“郡君,再退亲,日后,王爷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