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浑身气得直哆嗦,韦侧妃看着自己眼前那个端着圣旨的内监,眼前突然发黑。

就在之前,自己还踌躇满志,想着掐倒太子妃与她腹中的那个小东西,转眼怎么就壮志成空了呢?这盆凉水,颇得太快了些。

要怎么服侍太子,才能得到这样一个轻浮到了极点,几乎是蔑视的封号呢?

叫人痛苦的,却是这封号是太子所求,薛皇后亲赐,不能不要,不要就是不知好歹,是对皇后与太子心存怨愤。

一张柔媚的脸几乎都扭曲,韦侧妃哆哆嗦嗦地上前,正要从那个面容冷肃的内监的手里取了懿旨,低头间,却听见这内监郑重地说道,“侧妃娘娘,您该跪接懿旨。”一边说,这内监就微微皱眉,飞快地看了脸色不好看的太子一眼,见他脸色也不好,便慢条斯理地说道,“皇后娘娘的懿旨,能跪接,这是宫里的规矩,是侧妃娘娘您的福气。”

他想了想,决定说点儿好听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您瞧瞧,除了您,东宫哪位还有这样的体面,得了封号还有专门儿的诗来赞您呢?”

“多谢皇后娘娘。”韦侧妃心里恨得呕血,只觉得自己的体面一朝扫地,委屈地看了叹了一声的太子,跪下磕了头,这才算完。

这内监是薛皇后的心腹,见太子与韦侧妃都这样不开心,顿时记在心中,等着回宫与他家英明神武的皇后娘娘说说,开心一下,四处环绕,见东宫外头,不知多少太子的姬妾在幸灾乐祸,这才功德圆满,心满意足地走了。

韦侧妃这才哭了出来,见到外头与自己争宠的太子的女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心里疼的慌,软软地倒在了太子的怀里,默默流泪。

“是孤害了你啊!”太子握着懿旨,低声叹道。

他脑子是不好使,然而却也不是傻子,这就是薛皇后看不惯韦氏,在扇她的脸呢。

“殿下一心都是为了我的体面,难道我是不知好歹的人?”韦侧妃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叫薛皇后这样厌恶,此时心中一动,眯了眯眼,伏在太子的怀里喃喃地说道,“皇后娘娘之前,并未反驳殿下?”见太子下意识地点头,这柔美的女子便低声道,“想必,皇后娘娘是听了谁的撺掇,方才有了如今之事。”

她并不怀疑旁人,心中疑虑的,却是太子妃。

她独占盛宠,太子妃想必心中嫉妒,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也要与薛皇后面前坑害她。

听说皇后素来喜爱太子妃,如今看在她与她腹中的孩子,与她张目也未可知。

“只怕该是夷安了!”太子却并没有觉得太子妃会有这样的歹毒心肠。

太子妃自从嫁入东宫,虽然不大叫人喜欢,也有些古板不解风情,然而素来都十分温和,太子也知道,因此对她格外放心,将东宫托付在她的手中。反倒这手笔歹毒阴损,叫人憋着血吐不出来,风格跟他的好“外甥女儿”简直无有不同。

前儿太子刚得了这死丫头的“妙计”,虽然没坑死项王,然而非战之罪。如今想到这封号的古怪,顿时便叹气道,“我是怕了这丫头了!你且忍忍,总有叫你欢喜的一日。”

宋夷安是个不好惹的人,太子觉得,比起现在去寻她的麻烦,不如日后登基,他连着宋国公府一同清算。

“长安县主?!”韦侧妃听到这个,顿时心里就冒凉气了。

这是个鼎鼎大名的人。从入京开始,就没有消停过,名声之后连着的大多是跋扈,歹毒,心胸狭窄等等,如今她韦家还有个姑娘,因她的缘故都嫁不出去呢。

更何况前几日,太子的一个好好儿的家宴,多喜庆的事儿,回头就死了个侧妃,连着这侧妃的妹子一起横着出去,仿佛也与这长安县主有关,就叫韦侧妃觉得不好了,急忙问道,“我并未招惹她,为何竟败坏与我?!”

“她与太子妃极亲近的,平日里虽不来东宫走动,然而逢年过节常有与太子妃的书信。”太子低头,对韦侧妃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怜悯的表情,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况,你出身韦家,她心中自然记恨你。”

那赐婚虽然没成,然而韦家却叫平阳侯一家给恨上了,夷安还好说,从来都是个温和的人,然而大老爷却不干了。

虽然女婿挺烦人,不过这是平阳侯府的女婿,谁敢来叼这根骨头,大老爷就能把谁咬死!

朝堂之上,平阳侯这段时候与韦氏掐得满地狗血,韦氏大家本奋勇反击,没想到平阳侯后头又有萧翎赤膊上阵帮着老泰山与韦氏死磕,更后头又有宋国公府摇旗呐喊,况还有项王插刀,韦氏如今在朝上简直不能细说其中悲催。

短短数日,韦氏就已丢盔卸甲。

韦侧妃自然也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怂恿太子,想趁着太子妃有孕夺取东宫大权,此时心里憋得慌,却也只能忍住了,不再生事。

然而因薛皇后不喜,因此东宫之中暗潮涌动,不知多少失宠的东宫侧室冒头,一时间韦侧妃陷在争宠之中,竟越发精神不济了。

夷安不过是随手收拾了一个有点儿野心的侧妃,本心并未放在心上,此时的目光尽数落在了提着狼牙棒立在萧翎面前的亲爹的身上。

“岳父。”萧翎目光下移,落在了狼牙棒上一瞬,身上一抖,却并没有想要逃跑。

瓮中捉鳖,想跑也跑不了了。

“臭小子!”大老爷提着狼牙棒,却很久都没有舍得打下去,见眼前这个容色越发光艳夺目的青年诚恳地看着自己,转头就见到了闺女的哀求的眼神,只觉得女大不中留,心里酸涩的不行,许久之后,挺直了脊背,越发地同山一般雄壮,将狼牙棒往地上一掷,这才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且饶了你。”

见萧翎对自己躬身施礼,他心中难掩复杂,面上却缓和了。

他心里也知道,这世间,只怕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把他闺女看的比自己还重要的男人了。

“要不,您打,我不躲。”萧翎见大老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抿了抿自己的嘴角,一脸实诚地说道。

夷安刚露出个安心的笑容,预备带着爹跟萧翎回屋和睦地说话,听了萧翎傻了吧唧找打的话,顿时惊呆了。

“你!”大老爷怔了怔,见萧翎认真地看着自己,竟仿佛并无虚言,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了。

“说的蠢话!”拉不下脸来与女婿温和,大老爷转身往里屋去了。

大太太在一旁含笑看了很久了,看着这个美得连天光失色的青年,心里越发觉得满意,见夷安正一脸担忧地上前细细地看着萧翎,这样的画面,仿佛是许多年之前,她的夫君往宋国公府上提亲,却叫她的哥哥摁在地上揍,闷不吭声挨揍了之后,却自己爬起来,一抹嘴角沉声道,“打完了,我能娶她了么?”

那个时候的大老爷,没有萧翎这样的美丽清贵,然而却叫从屋里奔出来的年轻的自己,那么喜欢。

抹了抹眼角,大太太这才走到了萧翎的面前,温声笑道,“安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我有的,都给她。”萧翎见大太太对自己这样温和,心中就一动,急忙说道。

这怎么有种松动的意思呢?

清河郡王决定乘胜追击!

“待岳西伯府亲事完了……”大太太虽然对女婿十分满意,然而亲口叫她说把闺女嫁出去,心里也疼得慌,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拍了拍萧翎的手背,指着露出了一个大大笑容的夷安,不由也笑道,“难道咱们竟成了恶人了?罢了罢了,这么喜欢,都随你们就是。”她顿了顿,这才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巧儿了,前儿给你三姐姐收拾东西,你的也拾掇出不少来,正好做嫁妆。”

“聘礼,聘礼我……”萧翎按耐不住,急忙说道。

烈王如今恨他恨得什么似的,自然不会想着作为长辈与平阳侯府下聘,萧翎想了想自己府里的东西,觉得对夷安有些亏欠。

叫京中人看起来,她给自己做王妃,竟无有长辈出头张目,太不被尊重了些。

“你母亲……”大太太顿了顿,见萧翎怔住了,便露出了温和的目光,轻声道,“王妃与咱们透了话儿出来,过几日,亲自来咱们府里给你下聘。”

她见萧翎动了动嘴角,竟说不出话来,想到烈王妃的冷厉决绝,还有对萧翎的不假辞色,心里就觉得有些难过,与萧翎温声道,“你母妃,并不是个狠心的人。她那样对你,自己也难受,只是你也要明白,她叫你父王伤透了心,她也是个苦命人。”

“母亲对我有大恩,对我已然是极好了。”萧翎觉得自己的心里也酸涩的厉害,抿了抿嘴角,便低声道,“日后,我护着母亲与夷安,不叫她们吃一点儿的苦。”

哪怕烈王妃不承认,可是他,却依旧是她的儿子。

从她将自己抱到身边叫他平安长大,叫他有了一身安身立命的本领,就这一辈子都是。

此时的烈王妃处,淡薄冰冷的女子怔怔地端坐在竹椅上,看着满府的喜庆的绑着红绳的聘礼,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来。

她讨厌萧翎,可是为什么,知道这个孩子要成亲,自己就不由自主地把这些拾掇出来了呢?

第136章

“这府中越发空荡了。”萧翎已经回府去往烈王妃处磕头了,大太太叫夷安扶着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就见虽然依旧是满府的丫头,如同花朵儿一样,各处人气,然而却不见了宋衍萧真与夷柔,不由低声叹道,“这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年纪大了,你们几个不在,竟仿佛日子都过得叫人无趣了。”

“若母亲不嫌我,嫁了人,我也天天回来。”夷安便在一旁含笑劝道。

“那可不是规矩人。”大太太嗔了夷安一句,这才郑重地说道,“虽你素日行事言行无忌,然而我也告诉你,大褶子不能走了,不然,连累的不是你一个,而是叫阿翎也跟着丢人。这孩子命苦,从小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一颗心都在你的身上,日后,你也不要辜负他。”

她的话中满满的都是对夷安的担忧,看着微笑点头的夷安,只觉得心里伤感,舍不得的很,忍不住摸着她的脸喃喃地说道,“母亲的安姐儿,竟又要离开我了。”

她与这个孩子,总是在奋力,相聚的日子总是短的叫自己难过。

“若母亲舍不得,我……”

“大姑娘哪里有不嫁人的呢?”大太太明白夷安的意思,急忙止住了她的话,又笑道,“况阿翎这年纪不小,也该成个家,日后你给他生儿育女,才叫一家人呢。”

“您这话里话外都是他,可见这才是您的心尖儿呢。”夷安顿时就醋道。

“我喜欢他,都是因为他喜欢你,若他是外头的混账玩意儿,头一个我就饶不了他。”大太太见闺女连这样的醋都吃,心里却熨帖的很,预备回去学学叫大老爷也跟着嫉妒一回,顿了顿,点着夷安的头笑道,“他老实,因此我担心他。”

闺女心眼儿这么多,哪天一个不好,生吃了这个女婿也未可知的。

大太太只感叹夷安命好,然而此时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正认真地挑选药材的女子的身上,看着冯香娴静安静的侧脸,不由低声叹道,“这孩子,心地这样良善,竟命运这样坎坷。”

“如今也是否极泰来了。”夷安急忙安慰道。

“她蹉跎了这么些年,却没有移了性情,贞静纯善,这是个极难得的女孩儿。”大太太目光带着几分怜惜,带着夷安往冯香的方向走,一边与她低声道,“虽你四表哥也有不对的地方,只是这孩子到了如今还未嫁人,可见心里对你表哥多少有情。她岁数也不小了,不嫁给你表哥,嫁出去,也不大能嫁到好人家儿去。”

冯香在老家给人看诊,抛头露面的,虽叫人感激,然而叫人议论起来,却不好听的。

这是个流言都能逼死人的地方。

“她如今不能说话,虽有宫中太医诊治,谁知道会如何呢?”大太太见夷安沉默,便忍着心里的怜惜继续说道,“你四表哥亏欠她,对她真心,不管如何,能照顾她的。”

“那也不该叫表哥这么容易就遂了心愿。”夷安有些不平,低声说道,“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都是因为表哥。母亲!”她看着不远处的冯香抬起头,对自己温柔笑起来,抿了抿嘴角低声道,“哪怕不是源于表哥的真意,可是当年真正伤害她的是谁?冯氏那一家子,对她不好,哪怕对她再坏都不算什么,可是表哥不一样。”

冯香是真的喜欢薛义,拿自己的康健换回了薛义的平安,回过头来,这个人给了她一刀。

这一刀,只怕鲜血淋漓,这么多年日日回想,是个什么心情?该有多痛苦?

“表哥才难受几天?这些年软玉温香,风流快活得很,还不及冯家姐姐万分之一呢!”夷安看着冯香,淡淡地说道,“这时候哭几声就完了?这些岁月,谁给冯家姐姐补偿?”若冯香愿意原谅薛义,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然而夷安却不会再这样的事情上劝说冯香如何如何。

那些磨难她没有经历过,有什么脸面在冯香面前指指点点呢?

“我的话儿,也是这个。”大太太叹息了一声,对冯香也是真心喜欢,此时便与她温声道,“这孩子是个好的,人也良善,我想着,不如认个义女,养在我的膝下,你觉得如何?”

夷安诧异地看了脸色温和的大太太一眼,见她目光温柔,微微一顿,就觉得欢喜,点头道,“母亲真有这心,难道我不愿意多个姐姐?”

况冯香如今也算是孤家寡人了,叫夷安说,不如叫平阳侯府收留关照,不然凭着这姑娘的性情,如今还好,日后医馆开了,为着不打搅平阳侯府,只怕就要睡到医馆去了。这叫人怎么舍得?

只是没名没分住在侯府之中,时日久了也难免叫人非议。

若认在大太太的膝下,这就是有了出身,日后或是嫁给薛义,或是寻个喜欢的女婿,都不会有配不上只说。

“我想着,不管她日后的姻缘在哪儿,有了平阳侯府的根基,她也不会叫人为难。”大太太见夷安这样爽快,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温声道,“这倒不是因她对咱们家有恩,而是这孩子,确实对我的脾气。”

正说到这里,二人就走到了冯香的面前,见这个女子急忙起身给自己行礼,大太太不由笑道,“这是做什么?怎么竟这样客气?”亲手扶了她起来,这才问府中可有怠慢。

冯香眼睛亮晶晶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新衣裳,目中就露出了感激来。

她很多年都没有置新衣了,老家的医馆没有钱,就算有了些,她也舍不得裁新衣裳,觉得与其浪费,不如买些药材来分给需要的人。

如今大太太待她这样好,竟叫她诚惶诚恐,心里有些不安。

“你这个孩子,心思多了。”见冯香感激地看着自己,大太太不免柔和了声音,看着冯香那双粗糙的,带着草药痕迹的手,叹了一声,轻声道,“你也瞧见咱们府里了,这些孩子都是狠心的人,说走就都走了。这个……”

她指了指夷安,笑道,“平日里关不住,爱玩儿,我竟是寂寞的紧。不是你在家里头陪着我,我这日子过的无趣的很。”冯香是个安静的人,然而哪怕是不能说话,却依旧守得住自己的心,听着大太太与自己说话。

冯香见夷安露出了哀怨来,抿了抿嘴角,低头笑了,摇了摇头。

这就是说不敢应大太太这样的话,越发叫大太太喜欢。

“你如今,那家里是不能回了。”大太太见冯香目光一黯,想到冯氏的歹毒,顿时越发不喜,此时便和气地说道,“你觉得,咱们家怎么样?”

“您对小女的照拂,小女难报万一。”冯香手边就有人预备的纸币,此时郑重地写道,“只是这不是我该得的。”

平阳侯夫人不欠她什么,又为了她呵斥了薛义,然而冯香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总是占人家便宜。

“我与你投缘,若是你愿意,给我做个义女,如何?”大太太知道冯香这样的女子的性情的,凡事必要单刀直入,爽利些才好,此时见冯香怔住了,看着自己仿佛说不出话来,脸上便温柔地说道,“是我的私心,日后想叫你与我做个伴儿,况你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就该有个母亲护着你,对不对?”

冯香红了脸,连连摇头。

她得了照顾,已经是莫大的福气,竟不敢再这样劳烦这一家对她温柔的人了。

“姐姐何必摇头?”夷安也在一旁笑道,“这做了一家人,咱们才更好亲近,对不对?”她握了握冯香的手,笑问道,“难道姐姐舍得咱们出去?”

冯香张了张嘴,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如此,就备了宴,咱们……”大太太立时就拿了主意,见冯香眼角湿润,只做不见,口中一夷安笑道,“请了你舅舅他们,也好欢喜些。”

“不必大办。”冯香急忙写道,“只留在您的身边,就是我的福祉了。”她唯恐自己福气太过,生生地折了去,此时抬头,看着大太太慈爱的目光,转眼落在笑吟吟的夷安的身上,竟觉得心里酸涩的不行。

她这是,又有家了么?

她也有母亲了。

还有个会对自己微笑的妹妹。

“哪怕是不叫京中都知道,到底亲戚都该知道平阳侯府的大姑娘。”夷安见大太太迟疑,便笑道,“难道不大办,就不郑重了?母亲且随姐姐的心意就是。”她的目光落在冯香垂下的头上,见一滴眼泪飞快地落下,心中到底一叹。

大太太这才点头,过了几日,就等着冯香给自己磕了头,认下了这个义女,从此府中都管冯香唤一声香姑娘。

就算得了大太太的青眼,冯香却依旧没有改变,每日钻研医术,又与夷安奔走,一同忙碌医馆之事。她的医术比起外头的名医虽然远远不如,然而却是夷安信任的人,自己行事越发严谨仔细,每日里查看药材与药方,十分严格,若其中有不明的,立时就询问。盖因她从夷安口中知道,京中行事暗潮涌动,这入口的药若是生出什么事端,就将夷安几个的好意都化成了不好了。

因有了自己快活的事业,冯香越发地不将从前旧事放在心上了。

她冷淡起来,回家就因自己孟浪被薛平亲手揍成猪头的薛义,就更加的伤心了。

这一日,从冯香处回来,虽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近,然而薛义想着今日心上人神采飞扬与人商讨药理的模样,心里也欢喜,才进了国公府,就见一架马车走了,心中好奇,就与迎出来的冯氏问道,“这是……”

他怎么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

“你父亲从前的旧将,过来看望咱们。”冯氏脸色都不动的,温声说了,见薛义脸上笑容明快,想到被小姑子认作义女,叫平阳侯府护住的冯香,暗暗一叹,这才温声道,“你姑姑说了,那孩子如今也是有做主的人,不准你欺负人。”

薛义想到冯香如今越发繁忙,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低声道,“叫姑母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到底有些失落,方才的欢喜全都散去了,垂头丧气地回了府中。

徐氏回头,看着儿子消沉的模样,目光再次落在离开的马车之上,露出了深深的怨毒之色。

薛义出声的那一刻,那马车之上,一个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看不出模样的女人,仿佛是听到了天音一样,死气沉沉的目光之中又鲜活了起来,猛地撞向车壁,仿佛要如同这些年恩爱时一样,撞到夫君的怀里去!

她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闹,她,她就想与他一起好好儿过日子!

这么多年的情爱,薛义的心软,她知道,只要认错,她就能……

“唉哟我的四奶奶。”车中充斥着满满的血腥气,冯氏身后,一个嬉皮笑脸的管事将她提住,用力地扯着往后头一塞,将她与几个一同被打得生死不知的冯家人丢在一起,眼中露出了冷酷的模样,讥讽道,“还想求四爷给你做主呢?!”

冯氏的眼睛执着地往车外看去,仿佛能透过车壁,看到她的夫君。

这些天,她被打得几乎断气,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唯一忍住的缘故,就是她相信,薛义会来救她。

那是个就是知道自己骗了他,却依然不忍苛责她,只是避而不见的男人。

只要她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心疼,也一定会看出他的那个面容慈爱,内里歹毒的母亲的真面目!

“别想告状了,咱们家四爷因为你,这心里头那姑娘都成天边儿的云了!”那管事仿佛知道冯氏在想些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口中恶毒地说道,“奶奶的妹子承您照看,如今走了运,是平阳侯府的小姐,金尊玉贵呢。”

冯氏心里仿佛突然被插了一刀,霍然挣扎地向着这个人看去!

平阳侯府的小姐?!她怎么可能比自己还要高贵?!

“四爷如今指望都要没了,恨毒了您,不是太太拦着,这抽您的就是四爷自个儿了。”见冯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不知是疼还是怨呜呜地哭泣,浑身的伤口都在淌血,这管事目中也露出怨恨来,低声道,“祸害咱们薛家,您这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原来,他早就找到了她,于是把她忘了,要去跟那个庶妹过好日子了。

日后,想必提起她,也不过是坑害了他心上人的歹毒女子。

冯氏目中的神采,终于慢慢消散,终于化作绝望。

“这是气死了?”见冯氏抽搐了片刻,竟然没了声息,这管事为难地抓了抓脑袋,小声儿说道,“太太还说卖了她呢。”顿了顿,这才对着余下的冯家几口唾了一声道,“便宜你们!”到底将车赶到了京郊的山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下辈子,做个好人,千万离咱们国公府远着些吧。”这管事举着火把,看着整个马车连同里头的几个人烧成了灰烬,这才熄灭了火,拍了拍手走了。

远远地,只留下了一句抱怨。

“死得这样快,又该叫太太罚月银了……”

第137章

医馆开得很快,后头三公主四公主腾出手来,亲自敦促,京中虽对此事多有疑虑,然而看在帝姬出头,七皇子也在其中,多少不敢怠慢,房舍等等皆并无懈怠。

又有薛皇后于朝中嘉奖七皇子与两位公主仁德之心,又赐下了一个药园子,虽其中并无贵重的药材,寻常的却都可得了。

夷安这一回做了无名英雄,忙前忙后忙碌了几日,这才与冯香一同闲了,因薛义得薛皇后旨意,今日护卫攻城车往青海去了

一时间京中竟空闲了许多。

这一日,夷安与冯香正在说话,长安县主正敦促冯香将一碗黑墨水似的药喝了,翻出了蜜饯来吃,这才叹气道,“这劳什子苦的很,我瞧着姐姐竟仿佛是在遭罪了。”

这是宫中太医给冯香调试的汤药,专门儿给她治嗓子的,虽是好东西,只是苦的要命不说,还叫人上火,如今冯香的脑门儿上起了好几个火泡,叫大太太心疼的不行,使人做了清热去火的汤来给冯香饮用。

“良药苦口。”冯香从来没有过妹妹,从前的家中那几个姐妹不说也罢,此时看着对自己抱怨的夷安,不由抿嘴笑了,急忙在纸上写,“几位老大人已经很用心,况日子过得好,药都不苦了。”

太医诊治以后,说她虽然嗓子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治,耽搁了最好的时机,然而却还有希望,就叫冯香心中雀跃。

她从前吃的苦多,自然不是如今越发娇气的夷安能比的,这点子苦头不过是个零头罢了,此时在夷安眼巴巴的目光里含笑抿了蜜饯,这才拿着手中的针线,对着叹了一声的长安县主示意了一下,后者认命地也拿起了手上的鞋来,两个人就在暖洋洋的院子里低头干活儿。

一个飞针走线在做给大太太衣裳,长安县主只会寥寥几种,继续给亲爹做鞋,一时竟鸦雀无声,只叫过来的大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

“府里头针线上的人多了去了,难得有假,你们还忙碌什么呢?”医馆的名声传播的很快,虽然夷安没有得了最大的便宜,不过人都不是瞎的,多少知道她在其中出力。虽在勋贵之中依然是百里挑一的母老虎,然而在百姓之中风评极好,与两个公主都叫人称作活菩萨,更有冯香不断地给人看诊帮衬,哪怕病人身上再脏再乱也并不厌烦,因此颇有名声,与她看诊的更多了。

想到夷安与冯香都为人称赞,大太太就恨不能带着两个女孩儿往外头显摆显摆。

“这是咱们的孝心,母亲心里偷着乐就是了。”夷安叫大太太喂了一口糖水,吞了这才笑道。

“你只说这话逗我欢喜吧。”大太太坐在两个女孩儿的身边,细细地看着她们针线,正说笑,满心的快活时,就听见外头有丫头过来,不由笑问道,“难道又是谁上门不成?”

说了这话,目光就在夷安的身上逡巡,带了几分笑意。

这说的就是萧翎了,夷安一点儿都不觉得害臊的,得意洋洋地仰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