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人的身体慢慢地滑在了地上,薛皇后也倒在地上,怔怔地看住了自己的手。

满手的鲜血。

“娘娘!”德妃见了血几乎疯了,抓住她的手,脸上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惊恐,尖声道,“你……”

“小四……”薛皇后的口中,却喃喃地说出了这样一个名字,叫德妃一怔,之后目光猛地落在了一旁。

四皇子伏在薛皇后的面前,一把锋利的弯刀尽数没入了他的身体,然而看向薛皇后的目光,却是与从前一样的平和。

“抓住她!”夷安心中一定,指了指那已经呆滞地跪坐在地的韦欢,命人拖远,见她目光散乱,仿佛行尸走肉,不由将目光落在了四皇子的身上。

谁都没有想到,四皇子会用自己的身体拦住那把弯刀。

“儿臣,是故意的。”四皇子在薛皇后怔怔的目光里,挣扎着在地上移动,拖出了一条血痕,慢慢将头枕在薛皇后的肩头,脸上露出了宁静的笑容,轻轻地说道,“以血洗血……母后日后想到儿臣,就不会想到儿臣的坏,只有我的好了。”

已经有太医奔出给四皇子查看伤势,然而之后,却起身微微摇头。

“我没有想逃,只是想出来见母后最后一面。”四皇子看着胸前叫秦王斩出的伤痕,轻声笑道,“母后养大了我,我把命还给母后。”他有些茫然地说道,“我只是,想叫母后欢喜……从小儿,父皇对您那样坏……”他闭上眼,仿佛都是乾元帝那张刻薄无情的脸,此时仿佛身体轻飘飘的,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却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眼泪滴落,不由笑了起来。

“您哭了,您的心里,我还是您的儿子,对不对?”他有些惶恐地问道。

“你是我养大的孩子啊。”薛皇后抱着他,这是第一次,夷安见她落下泪来。

“可是这个儿子叫您伤心了。他做了错事,所以该死。”四皇子却笑起来,仿佛孩童一样将脸贴在薛皇后颤抖的手上,轻轻地说道,“我努力做个好人,可是总是做不好。我想叫妻子安乐,却叫她害怕我。我想叫母后再也不被人欺凌,最后,原来叫母后痛苦的那个人,是我。”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都不愿意去承认,可是如今,却终于发现,原来一切,他都做错了。

“真想回到从前……”他声音安然地说道,“一切如果可以重来,儿臣……”他不会再去争抢什么,只会如同秦王一样,什么都听母亲的话。

耳边隐隐传来的,是孩童的嬉笑声,健壮的少年在远远的地方舞剑,单薄些的那个,却牵着母亲的衣角,看着满园的春色,想要将最美的那一朵送给自己的母亲。

“园子里的花,真美啊……”一声喟叹,他静静地伏在了自己母亲的膝头,如同当年一样般地睡去。

薛皇后眼泪纵横,摸着他的脸失声痛哭。

韦欢此时才仿佛恢复了神智,呆呆地看着自己双手的鲜血,还有那个闭目而逝,最后都没有再问自己一句的青年,陡然发出了一声尖叫。

乾元帝驾崩当日,四皇子薨,追封鲁王。

国不可一日无君,因先帝驾崩仓促,并未立下遗诏,因此另选贤能,只是因皇子凋零,秦王坚持不肯称帝,五皇子六皇子亦婉拒,因此推举七皇子登基。

一切尘埃落定,夷安方才出宫,此时新帝赏赐宗室,因她从龙有功,因此另赐封号端静。

时人可称其为清河王妃,也可为端静王妃。

另赐封号,即代表她的荣耀不再是因自己的夫君而起,虽宗室之中有人诟病荣宠太过,然而清河郡王自己都很美很得意,旁人就不要太狗拿耗子了。

新鲜出炉的端静王妃此时也很委屈。

守孝三年,是她的缘故么?四公主与秦王嫁不出去娶不上媳妇儿,竟敢与她摆脸色,觉得这实在叫人心里憋屈。最恶心的就是二舅舅了,叫四皇子暗算了一回受了伤,这都过去一年了,还没好!

装可怜骗媳妇儿到这个程度,郡王妃也是醉了。

本是要拆穿一下二舅舅,叫纪家姑娘看清楚这家伙的真面目,谁知秦王无耻,祭出了大杀器。

“二皇兄也不容易呀,六姐姐不肯嫁给他,不装可怜,他该怎么办呢?”已经做了皇帝的七舅舅软趴趴地趴在夷安的膝上,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安姐儿,不好计较的,人艰不拆呀。”作为一个好弟弟,小七最知道同情他二皇兄了。

“纪家姐姐无辜。”夷安用力地叹气。

这骗婚实在太无耻,不揭穿,怎么叫她心中负罪感这样大呢?

关于清河王妃究竟有没有负罪感,七舅舅含蓄地,狡黠地笑了。

虽然年纪小,然而自从薛太后退居后宫,他被丢在前朝斗智斗勇了一阵,真是太知道了。

“安姐儿要去江南么?”

“不去不行呀。”夷安这一回是真叹气了,脸色简直发青,与自己做了皇帝却没啥变化的舅舅悲摧地说道,“嫂子们每人儿生了一个儿子,连婆婆都有孕,我们府里,舅舅懂的……”该死的烈王干吊着一口气就是不死,她没有身孕简直连个理由都没有。

如今连再嫁的烈王妃都有了崽儿,满京城亲近人家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肚子上了。

大太太替闺女愁死了,天天往她嘴里灌大补的汤水,就想叫她肚子有个动静。

“我听说……”七舅舅小大人儿一样趴在凑过来的夷安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大表姐,”他说的就是大太太了,“与母后说起你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你肚子里坏水儿太多,伤了送子观音的和气……”

清河王妃顿时脸色扭曲,若膝上的这破孩子不是至尊,她非往死里抽不可!

坏水儿?

没这坏水儿,七舅舅想当皇帝艰难着呢!

眼瞅着外甥女儿脸色不善,七舅舅嘴里嘀咕了一句“还有许多奏折”一溜烟儿地跑了。

骂骂咧咧地从宫中出来,夷安迎面就见高挑秀丽的青年带着马车等在宫外,见了她,眼睛微微亮起,上前扶住她,觑着她的脸色问道,“宫里给你气受了?”

“竟说我一肚子坏水儿!”夷安可算找着撑腰的了,一边上车一边与萧翎告状道,“过河拆桥不过如此!这一回,咱们在外头多待两年,本王妃才不回来见他们!”说完,见萧翎眉目柔和,便咳了一声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生个儿子。”

“不着急。”一年前还在对儿子充满了期待的清河郡王,想到了上一次在平阳侯府见着的两个奶娃娃,以及两个舅兄哭诉媳妇儿被儿子抢走的悲惨,不知为何心中一凛,劝道,“咱们还年轻,过几年再说。”

对儿子这个问题,清河王妃想要赶紧生叫大家闭嘴,清河郡王却有了危机感,二人的态度都迥然大变!

“这个……”

“父王……就在这两天了……”萧翎见夷安还在迟疑,沉默了片刻,便低声说道。

“不是说还好?”烈王自从萧清死后便染病不起,不知是不是绝望了,竟真的上表请封萧翎往烈王世子,这大大地取悦了新帝,都不必等第二天的,当朝就允了,烈王是个干脆的人,知道萧翎日后继承王府,萧城萧安兄弟不要想有好日子过,一咬牙,分了家。

烈王府的财物分作两份,一份给了萧安,一份给了萧城,别说萧翎,就是老五箫书也屁也没得着。

这是烈王在表达对夷安的不满,然而清河王妃一点儿都不在意。

烈王还是老了,竟想不明白最后得罪他们夫妻的下场。就算萧安兄弟得了几辈子花不掉的财物,京中勋贵如同豺狼,又要讨好清河王府,又能守到几时呢?只怕烈王一死,就要有人拿这两个蠢货开刀,来献媚与新的烈王了。

然而因此事,箫书搬离了烈王府,萧翎也再也不曾上门,知晓烈王之事,夷安便微微皱眉。

“他知道母亲有孕了。”萧翎今日去烈王府见了烈王,就见他知晓烈王妃有孕时那满脸的绝望与后悔,便低声说道,“他……哭了……”这仿佛是他第一次见到强悍狠心的烈王痛哭,可是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哭些什么。

是痛哭失去的妻子,还是哭那从前,为什么没有等一等。

或许只要等一等,耐心地等待嫡子,守住自己的位置,就不会有如今的凄凉。

儿女都不在身边,又与没有有什么区别?

“他身体坏了,又大悲……”萧翎对父亲的生死并没有兴趣,此时漠然地说道,“英雄末路,也是他的下场了。”烈王府棺木寿材都备下,就等着烈王咽气。然而不提萧安,萧城如今没有了管制,流连风月醉生梦死,竟然对烈王的生死并不关心。

叫二爷说,世子都没有他的份儿,做什么孝子贤孙呢?

“他若是死了,我们就走不成了。”夷安有点儿脸色不好看了。

再如何,得了烈王的爵位,她若是在烈王过世后却游山玩水去了,也得叫人戳脊梁骨。

萧翎低低地应了,正揽着夷安要说些话,却听见外头有熟悉的人声,命人掀开帘子看去,却见正是管仲带着韦素含笑看来,想到正要与管仲有些吩咐,便招了招手,命这夫妻二人进来,与管仲坐到一处说话。

“你那五姐怎么样了?”夷安见韦素面容文雅素淡,便漫不经心地问道。

“太后娘娘仁慈,只命她于庵中修行,五姐她如今,只要不提及四皇子,就不会犯了癔症。”韦素颇有些感激地说道,“五姐她……做了很多的错事,太后与王妃愿意饶恕她,叫我们感激不尽。”

韦欢刺死了四皇子,就发了疯,整日疯疯癫癫,一会儿说自己是五皇子妃,一会儿说自己是四皇子妃,时不时痛哭失声,不知在自己对自己说些什么。薛太后因四皇子之事迁怒她,本是要治罪的,却叫夷安劝住了。

此时放过韦欢,不过是叫她在世上痛苦,比死更难过。况通过韦欢施恩韦氏,至少能叫韦氏心安,与新君初立的朝中颇有好处。

七皇子到底有些根基不稳,不好再出事了。

“王妃与我去见见她?”见夷安若有所思,韦素忍不住问道。

夷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众人调转车头往京外而去,到了一处竟清幽的山中深处,夷安就恍惚地听到了隐隐的钟声与佛偈声,叫韦素引着往那庵中的深处而去,就见一个小小的院落独单地坐落在山林的深处,一个缁衣女子拿着扫把扫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扫完的落叶。

那女子听见声音抬头看来,露出了一张素净美丽的脸。

她看到了韦素,偏头一笑,目光落在了夷安的身上,目中露出淡淡的恍惚,之后敛目,轻轻一福,仿佛陈年的恩怨尽都烟消云散,对面的那个,不过是寻常的路人。

“看到她这样,从前她对我再多的伤害,我都忘怀了。”韦素从来都是个心软的人,此时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韦欢,与侧头看过来的夷安轻轻地说道,“与其怀着怨恨心中不平,我宁愿吃些亏,叫那些都随风而逝。”

“你是个有心胸的人。”夷安平静地说道。

韦素愿意原谅自己的姐姐,然而她却对烈王不依不饶,由此可看出二人的心性完全不同。

韦欢在夷安冷淡的目光里走到了近前,却并不说话,许久之后,对着韦素露出了静静的笑容。

“既然清修,就不该再与尘世有再多的瓜葛。”她的目中带着繁华过后的寂静,对张了张嘴的韦素温声道,“日后,妹妹,不必再来。”

“五姐……”

“我如今,只想修我的来生,只想重头来过。”夷安立在韦素的身边,然而韦欢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眼角却有晶莹的眼泪,“他死了,我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我想的那样无情,原来,他是真的想对我好过。”

许是恶意想要恶心她,四皇子死后,夷安曾一点一点将四皇子的算计与对她的庇护给她说明,那时,韦欢才明白,自己殚精竭虑之后,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他从前守着对她的承诺,其实这本就是对她的诺言。

原来她本可以过得很幸福,哪怕不去做那个皇后,也不会叫人辜负。

两辈子,她都错了。

“若能重来,我还是会抢走他,这一次,我想与他过安安静静的日子,哪怕他并不是心爱我,可我都愿意陪着他,白头到老。”韦欢这一次说起四皇子,竟再没有疯癫,只带着莫名的悲怆,看着莫名其妙的韦素,笑出了一脸的眼泪。

“姐姐对不住你,阿素。”她今生抢走她的姻缘,来生,或许还是不会还给她。

这样的自己,对不起这个妹妹对自己的原谅。

“不要原谅我,也不要再来。”韦欢默默地看着一旁戒备看着自己的管仲,突然就想到就是这个人,上一辈子一生未娶,到死都没有背叛她的妹妹,静静地转身,踉跄地往那个破旧的小院走,喃喃地说道,“好好过日子,不要辜负了。”

她只望来生,她与四皇子,也如同眼前,安静欢喜。

她的身影有些凄凉,韦素听不懂,却又仿佛什么都听得明白,竟痴住了。

夷安停在一旁,见韦素竟仿佛痴了,心中一叹,没有再招呼她,转身与萧翎一同下山。

山中清凉幽静,夷安的心仿佛此时的山中一样宁静,萧翎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在这里,仿佛是就为了与你相见。”许久之后,容颜娇艳的女子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叫他心中变得温热,那双湖水一样潋滟的水眸里倒映出他清晰的倒影,她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多谢你。”

这个人,叫她再一次相信这世间有不变不会背离的感情,叫她不再是上一世,那个风光无限,却到底凄凉的夷安郡主。

所有人都说是萧翎得了她是福气,可是只有她知道,得到了这个男子,是她两世修来的幸运。

他一直都不曾辜负她。

“满目河山空念远。”萧翎看着对自己微笑,满眼都是自己的妻子,却觉得这一生已经满足。他何其有幸,不是四皇子抑或是其他人那样艰难,或是失去后才幡然悔悟,而是一开始,就抓住了他真心相爱的这个女子,得到了她的心?

夷安一怔。

这句诗仿佛有点儿不合时宜。

“这是……”

“儿子,不要着急了。”秀致艳极的青年终于暴露了,咳了一声方才用“你懂得”的眼神殷切地看住了媳妇儿。

清河王妃懂了。

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儿子……怜完眼前这一个,有空儿再说好了。

“不管谁,都比不过你。”她反手与他的大手交握,很用力,“只有你,我不会放手。”

青年看着她,微微地笑起来,淡去了清冷。

“嗯。”他低低地应着,突然想到了当年初见。

日光下那迎面走入昏暗医馆的少女,挑起的那缕阳光,真的照亮了他的一生。

番外一:冯香

她微微笑着听着母亲的抱怨。

“你妹妹……”对面容貌依旧姣好的中年贵妇,拉着她的手絮叨道,“任性的很!才生了一个,虽是个儿子,只是谁嫌儿子多呢?竟说什么一个足够,你妹夫竟还宠着她,说随意!”

“妹妹心里有数儿,虽这样说,然我瞧着,等两年,总是还会有的。”她温声宽慰,突然想到前日妹妹回来与自己说私房话,抱怨起母亲来如“出嫁前愁我嫁不出去,嫁出去愁我生不出儿子,这生了儿子还想要第二个”时那扭曲的表情,便忍不住转头扑哧一声笑了。

“我就知道,她必是要你来与我说好话的。”对面慈爱的妇人拍着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她有主意,母亲管不住。只你呢?陈家那小子,你若喜欢,母亲就给你预备起来。”

她顿了顿,想到那个俊秀的青年和那双安享宁静的眼睛,心里有些迷茫,却又有些欢喜。

“我……”

“母亲知道,当年的事伤透了你,可是日子总是要往前看。”母亲温柔地说道,“陈家那小子虽不出仕,只是这些年为你守过来,也是真心了。况与你志趣相投……”

她微微敛目,微笑地听着。

“你好好儿想想,若是还喜欢小四,母亲也认了。”看她不说话,对面那人口中轻叹了一声,到底不说话了。

她有些迷茫地走出上房,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外头,却见里头一个青年正俯身看着院中石桌上晾晒的药材。这青年一身青衣,眉目清俊温和,是与从前那人完全不同的模样。

从前的那个人,总是像太阳一样耀眼英武,在人群里,总是叫人第一眼就能看见。

然而她的心里,不知为何,想到他,再也没有从前的伤心抑或是欢喜。

或许,执念散去,她真的如母亲所说,往前看,不会再回头了。

她看着对面的青年,竟忍不住笑起来。

“我前儿进山去,竟寻着了极好的药材,你瞧瞧?”那青年转头看来,眉目之间全是欢喜,上前看着她,竟叫她红了脸,指了指背着的小竹篓笑道,“我想你定是喜欢的,来日,我陪你一同进山去?”

她微笑点头,应了一声。

这青年看着她,不知怎地就怔住了,之后低下头咳了一声。

“今日我回来,听说医馆里,来了几个病人仿佛病症罕见,你可知了?”那青年说出这话之后,就懊恼起来,仿佛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些,然而见她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像个小媳妇儿。

她不知为何,就坏心地想到了妹妹与自己的笑言。

“我,我……”

“妹妹也知道了,还与我说,抽调太医来一同问诊,叫你与她去回话。”她笑道。

“我怕了王妃,还是不要见了。”听了她的话,青年苦起脸说道。

清河王妃真是人间杀器,他见了几次就不想再见。

“我是她姐姐,与她一样的性情,下一次,也不要见我了。”她看着青年坏心眼儿地说道。

许是与妹妹相处是日久了,她竟也变得不如从前善良。

这是要嫁不出去的。

“不不不……”那青年红着脸摆手道,“我见,都见。”说到这里,他竟有些委屈。

看着他这样,她却觉得心中有什么在慢慢地柔软释怀。

“我……”她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院门处,一个挺拔的身影隐在门后,那熟悉的身影,叫她嘴角的笑容慢慢地落下。对面的青年正在看她,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去,之后露出了了然来。

“我出去等你。”他敛目,没有半分不快地越过了迎面而来的英俊的男子,消失在了门后。

“我回来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满面的风霜尘土,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而眼神却很悲伤,仿佛是知道,她不再是从前愿意等待他的那个人了。

“……表哥……”她对他唤了一个仿佛很亲近,其实也很疏远的称呼。

“你好了,我很欢喜。”那男子摸了一把脸,竟抹下了满脸的泪水来,强笑道,

“可是,我仿佛又来得晚了。”

“与他,是与你不同的欢喜自在,有他在,我只觉得快乐。”她看着面前的人,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轻轻地说道,“从前旧事,我早就释然。所以并没有答应他,不过时心中胆怯,与你无关。”

“我知道,表妹都与我书信。”她与那个青年朝夕相处心意相通,他都知道,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再来见一见她,成全他最后的爱恋。

他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个并不十分美貌的女子,突然笑了。

“是我对不住你,来生……”

“来生,也不要再相见,各自珍重。”她温和地说道,“夙世因缘,你我,都另有其人。”她对他无爱无恨,就这样吧,或许很多年很多年之后,当她老去的时候,记得的,也不过是寻常自己救下了一个需要自己救治的普通人。

她不会再把他傻傻地装在心里了,因为她的心里,又有了愿意陪着她,守在她身边的人。

“好。”他看着她平静的眼睛,用力点头。

他不会告诉她,他来寻她,只为了最后的希望。

若她心里还有他,他就娶她,从此姻缘圆满。

若她真的不再爱他,他就放手,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