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些张口闭口死啊活啊的言语,听听也就罢了,瞧这份连哭带喊的精神头,夜微言只心中腹诽,就算朕驾崩了你这皇后都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还真难说。

夜微言算是明白太医院为什么束手无策,就这么个折腾法儿,换了哪位神医来也不敢打包票能给皇后保住胎啊!

“没事没事,皇后你就安心的养胎,朕已经给太医院下了死命令,定当保你安然无恙。你是朕的皇后,大魏国的皇后,上天照拂之人,一定是吉人天相没有事儿的。”

无奈归无奈,该安慰还是得安慰,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夜微言只能任凭皇后把他的手抓到快要抽筋,耐着性子说些宽心的话罢了。

这边皇后却是个怎么劝都不宽心的,她认定了是有人想害她,自己活不长了云云,只管一边抓着夜微言的手,一边交代后事般的没完没了:

“皇上不用说话宽慰臣妾,臣妾心里明白,我这身子是渐渐不成了。唯盼死前给皇上诞下龙子,以解皇上的心头之患。只恨这宫中不靖,总有人加害臣妾,望陛下将来善待臣妾的孩子…”

皇后这边说得就快要听者动容、闻者落泪,夜微言那边却是越听脸越黑!

什么叫心头之患?这是在说朕无后吗?

这话谁都能说得,就是你这个统领后宫的皇后不该说!

还什么将来善待孩子,这是还没生就要逼着朕立太子吗?

何况朕也想要个孩子啊,真能生个嫡长子出来,朕立为太子也未尝不可,问题是得先生出来啊——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而且这些都可以先且不论,你身在怀孕有什么话朕听着也不怪你,可是朕这手…真疼啊!

其实一进了皇后宫里,田公公就已经把太医们挨个的拎出来敲打了一番。

开始太医们还有些支支吾吾,但田公公在宫里打滚了一辈子,真要是这论人心的功夫,却远非几个太医可以比拟的。

连唬带吓,总算有人吐露了事情,皇后的身子其实没大问题,就是疑神疑鬼的总担心有人害她,终日歇斯底里的连哭带闹,太医们害怕这么下去胎儿出问题牵连自己,这才有了那份奏报。

夜微言看看被皇后抓得青筋暴起的手,心里这叫一个搓火!

身为大魏天子,在这里宽慰一个身子没大事儿的人,却听了快两个时辰的遗言,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总不能没完没了下去吧?

夜微言只能无奈的拍着皇后的手道:“无妨无妨,你要相信朕会保护你的。朕已经派了很多人来保护你,你身子不舒服不是有太医院吗?实在不行朕给你发皇榜,招天下名医…”

这些话夜微言不过是随口说来,关键在于要拍着皇后的手说,这手也攥得太狠了,朕先得想个法子把它松开啊。

可偏偏就是这句话出了纰漏,那一句招天下名医倒是触动了皇后的心思,只听她大叫道:

“皇上,臣妾不要什么天下名医,就瑜郡主府上那位小沐神医,有他一人足矣!皇上若是能下旨征调他来给臣妾调养身子,臣妾的命还能有救…不,臣妾一定能给皇上诞下龙子!”

一提起小沐神医,皇后眼睛都在发亮,她算是认准了沐阮了。也不管自己怀得是皇子还是宫女,似乎只要沐阮来给她听差,她的命就有救了,大魏国皇室后代的问题也解决了?

若光是皇后一个人的乱想也就罢了,关键是她在提起小沐神医的时候竟不知如何,身体里又仿佛涌出一股力气,抓着皇上的手又紧了紧…

“啊——!!!”

夜微言终于一下子叫了出来,什么天子风范皇家规矩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千言万语就化成一句皇上口谕:

“来人,先给朕把皇后的手掰开!”

太监宫女人等赶紧上前伺候,那边皇后自是没法,只是她却眼泪婆娑地哭诉道:

“皇上,连你也要抛弃臣妾了吗?臣妾如今已经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行了。可是皇上却连手都不愿意和臣妾相握了吗?当年皇上曾对臣妾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行行行,朕给你去请!”

夜微言的头已经快炸了,之前自当知道皇后是能折腾的,可是没想到她如今怀了孕,竟反倒能折腾到了这般地步。此刻但求早早离开皇后宫中,一句话竟脱口而出。

皇后眼泪巴巴地道:“臣妾谢恩,臣妾终于知道,皇上的心里毕竟是有臣妾的…”

皇后还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念叨,夜微言却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沐小神医是那么容易去请的吗?那是徐若瑾的人!

而整个后宫之中,和徐若瑾最不对付的就是皇后了,找她借人定是没戏!

可是皇帝开了金口,那就是君无戏言。

何况旁边这么多太监宫女都看着呢,皇后也谢过恩了,夜微言总不能把刚才的话咽回去。

强征入宫?更不可能,徐若瑾那边毕竟还有个梁家,还有个梁霄!这是只能用君臣之情好好相处的。

夜微言心里别扭,一撇眼却看到田公公在旁边打眼色,登时心头一宽。

关键时刻还是田公公靠得住啊!知道为君分忧!

第三百六十八章 借人

“田公公,你就去瑜郡主府走一趟,就说朕拜托她务必遣沐小神医进宫一下,皇后现在怀着孕确须调理,就当是帮朕一个忙了,朕日后必有补报!”

夜微言的口谕说得极尽委婉之意,又是拜托、又是请帮忙、又是补报的,换个臣子这算得上是圣眷及隆天恩浩荡了。

可是田公公哭丧着脸站在瑜郡主府门前的时候,只觉得头大如斗。

好端端的给皇上打什么眼色啊,其实他不过是想提醒一下皇上,小沐神医不是那么好请的,千万别冲动,咱们想办法把话往回圆。

可是谁知道皇上领会错了,直接把这差事发给了咱家?

这可是瑜郡主府,皇上这是金口玉言一开就派了差事,可咱家怎么办?

田公公只觉得嘴里泛酸,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前来。等进了中厅好歹见到了徐若瑾,田公公都快哭出来了,只听一声尖利的太监嗓叫道:

“瑜郡主,你大慈大悲救命啊!”

“别别别,田公公您这是怎么了?快坐下说快坐下说。”

徐若瑾也是刚从灵阁忙完一堆事儿回来,眼见着田公公如此,连忙让丫鬟搬椅子沏茶。

“咱家…老奴还是站着说吧!”

田公公偷瞥了一下徐若瑾的脸色,居然连座都没敢落,磨叽了半天才道:“宫里出事儿了…”

徐若瑾猛然一惊道:“宫里出事儿了,是皇上还是太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田公公吞吞吐吐地道:“是…是皇后…”

徐若瑾脸色登时平和:“哦,是皇后啊…”

田公公心里头这个五味翻搅。

都知道整个皇宫里,瑜郡主和皇后是最不对付的,看看如今徐若瑾的脸色,只怕就算是皇后娘娘出了再大的事儿,到人家这里也不见得搭理!

可是没法子,该说还得说。

田公公战战兢兢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徐若瑾也真听得仔细。可是果然只换回了三个字——

“没空管!”

徐若瑾做事向来是不拖泥带水,站起身来就要回后宅。

田公公连忙拉住她道:“我的好郡主哎,您就伸把手吧!皇上也说了,这是请您帮忙,拜托您的事儿,皇上还说了,日后定有补报…”

徐若瑾摇头道:“别,皇上让我帮忙的事儿多了,我也不惦记什么补报。皇后娘娘若是真的不行了,就算冲着皇亲我帮上一把也未尝不可。可她明明是身体好得很,疑神疑鬼这种性子,谁又能帮得了她?”

田公公道:“那您也别一口回了啊,其实皇上也知道这不是医药的事情,可是皇后实在闹得厉害,您哪怕是带上沐神医,到皇后那边走个过场也行啊…”

“不行不行!那也不能去!”

徐若瑾小脸一板:皇后是什么性子,我不说田公公您也知道,我带着沐神医进宫,她给我甩一堆脸子不说,到时候来个一哭二闹,没有沐神医就活不了,是不是又得劝我先把沐神医留宫里?”

田公公一时语塞,因为这事儿皇后还有可能干得出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到时候真把沐神医强留在宫里,瑜郡主能怎么办?就算是皇上也没办法。

可是他又不能说不请,只一味的哀求。

正折腾着,忽然方妈妈从外面进来,走到徐若瑾旁边轻声道:“郡主,云贵人那边出事了,沐神医已经赶了过去,您看是不是也过去瞧瞧?”

徐若瑾正愁脱不开身,一听方妈妈这话倒心里松了口气,皇上那边被皇后闹得没法子,可是这边瑜郡主府里还有一个啊,也是怀了龙种的,沐神医就一个人,这边也得顾吧?

姜还是老的辣,这个推脱找得好。

徐若瑾正要开口,那边田公公耳朵尖也听见了,都是宫里打滚一辈子的老人,对这等借口哪里肯信!

这可是皇差,皇差办不下来,田公公就没法回宫交代。可他又不敢和徐若瑾翻闹,只苦苦哀求不提。

方妈妈却是一脸的凝重,一边对田公公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徐若瑾道:“田公公,真不是老奴为郡主找托词,是真出事儿了。”

徐若瑾登时心里咯噔一下:“真出事儿了?”

自从楚云秀来到了郡主府,隐姓埋名地住进了后宅,徐若瑾和梁霄对她保护得极为严格,为此不惜和太后配合,大动干戈地招募了一堆宫人故布疑兵来打掩护,如今却是出事儿了?

徐若瑾二话不说的便往后宅赶去,皇后再怎么样那也是在宫里,就算出事也是宫里的事。

如果楚云秀在自己的郡主府里有个什么好歹,那可是泼天一般的干系,不知道多少人会被卷进去。

田公公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楚云秀送来郡主府,他是经手人之一,当初还帮着徐若瑾梳理过宫人,若真是云贵人出了点什么事儿,他也躲不过去。

这可不是皇后那边闹个不停的问题,看方妈妈的样子,怕是真出了大事儿了。

等到了后宅,最先迎上来的居然是红杏,她一脸焦急地对着徐若瑾低声道:

“郡主,云贵人今天一直闹喜闹得厉害,早上起来就不停的吐,刚刚人吐晕过去了,沐小哥儿已经进了屋里,传出话来说云贵人这孩子…怕是有些悬!”

徐若瑾登时脸色大变,她是过来人,更是懂医理的内行。

当初怀着悠悠的时候同样闹过喜,可是从没闹得这样厉害。女人怀孕若是吐晕过去了,光是昏迷这一件事就可能要了腹中胎儿的命。

十晕九小产,要命最凶险。说得就是这个情况。

田公公也是明白人,在旁边一听登时也是急了:“这可怎么办?这…这要不要先报给皇上知道…”

“闭嘴!”徐若瑾一声断喝,这时候不是什么通知不通知皇上的事儿,关键是先救人!

便在此时,房间里沐阮的怒喝声传出:“告诉郡主了没有?她怎么还没来?人命关天啊!”

“我已到了!”徐若瑾答应一声,迈步就往屋子里面走,待见到楚云秀的样子,也不禁惊呆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救人

楚云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已有些发灰,身上被插了十几根银针,人显然已经处于一种无意识的昏厥状态。

“怎么才来!”

沐阮难得地见到一脑门子汗珠,看见徐若瑾进屋,很是不满地说了一句,接下里就是一连串的招呼做事。

下针、起针、配药、调服…

徐若瑾没有半点迟疑,楚云秀的事情是不可能对外透露的,也正因如此,真出现问题的时候,能够调动人手极少,尤其是懂医药的,所以徐若瑾不得不亲自上阵。

总算是天可怜见,当徐若瑾和沐阮已经忙到浑身衣襟都快湿透了的时候,楚云秀终于在一连串的咳嗽下,喉咙里吐出了几口黏痰,人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瑜郡主姐姐…”眼看着徐若瑾在身边,楚云秀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闭嘴!”沐阮一声怒喝,却是仔细地观察了楚云秀的眼底,又开始皱着眉头诊脉。

徐若瑾径自走到了楚云秀的身边,为她擦了擦额头了冷汗,示意自己会一直在这里,轻轻地安抚着她。

这一次诊脉,沐阮比平时多花了很多时间,也仔细了很多。良久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人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问题,算是熬过了一关吧!”

徐若瑾也不禁松了口气,问道:“是怎么造成的?”

沐阮皱着眉头道:“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也没人动手脚,就是她自己身子太弱,这段时间精神又太紧张,睡眠上出了很大的问题,惹出来闹喜过度。”

说罢也不等徐若瑾搭话,沐阮径自对着楚云秀道:“你也是,半个白天就吐了八九次,也不说早点派人告诉方妈妈,以后若是一个时辰里呕吐超过三次,立刻派人叫我!”

楚云秀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沐阮却早已经跑出去开方子煎药,再做下一步的事情了。

一沾上治病救人的问题,他总是这么风风火火。

徐若瑾抚摸了一下楚云秀的额头,轻轻地道:“你别害怕,沐阮看似很凶,其实人很善良。他是怕你出事,要换了别人啊,求他这么严格要求还未必能求得到呢。”

“我明白…瑜郡主姐姐…还有沐神医都是待我很好的,就是我自己这身子不争气,这一次要不是你们,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楚云秀发出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徐若瑾轻轻叹了口气,安慰着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不是也挺过来了?做女人啊,本来怀孕就是要遭罪,正所谓好事多磨,如今把苦都受了,将来你就会越来越好了。”

楚云秀道:“可是…可是我害怕,这些天我老是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想,我怀的这是皇上的孩子。可我这身子又弱,生不出来怎么办,生的若是女儿又怎么办…”

“想那么多干什么!皇上的孩子又怎么了?皇上就算是一国之君,若没有女人他自己生的出孩子来?生男生女,那不都是咱身上掉下来的肉!”

徐若瑾轻轻地打断了楚云秀的话,正色道:“什么为皇室传宗接代,什么身怀龙种,这些都是扯淡!你现在就是个将要做娘的女人,好好为自己活着,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一辈子!”

整个大魏国里,恐怕也就是徐若瑾敢说出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

什么权势名利,什么皇权派系,都先给老娘扔一边儿去。凭本心活着,这个才是徐若瑾想要的人生!

“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一辈子…”楚云秀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把徐若瑾的话反复咀嚼了几次,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对!做最好的自己,才是最好的一辈子!加油!”徐若瑾挥了挥小拳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加…油!”

楚云秀吃力地说着,脸上竟然露出微微的笑容。

她此刻身子太弱,说不了几句便已沉沉睡去,可是徐若瑾这个挥着小拳头的灿烂笑脸形象,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直到很久以后。

徐若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等到了院子里,田公公连忙迎上前来,小心地陪着笑脸道:“瑜郡主辛苦了,不知道云贵人可平安?”

“人没事儿,孩子也没事儿了!”

徐若瑾没好气儿地回答,说着伸手指向身后的房子,劈头便是一句道:“可是人需要静养需要调理,沐神医可只有一个,是保这边,还是到皇宫里陪着皇后走过场?田公公你拿个主意吧!”

田公公登时愁眉苦脸,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沐神医确实只有一个,两边都是龙种,是给云贵人调理还是给皇后娘娘“调理”,他一个太监哪儿敢做这个主啊?

而且就算是皇上亲至,恐怕这决定也不是那么好下的。

不仅如此,瞅瞅瑜郡主的脾气脸色,压根儿就没打算管皇后的事儿,说来说去还是不肯借人的。

这哪儿是商量啊,根本就是让他回去告诉皇上,说沐神医得保着云贵人不能进宫么!可是皇上会同意吗?皇后那边也怀着龙种,闹得凶啊!

左右平衡了一阵子,却是越想问题越多,田公公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满脸堆笑地凑到徐若瑾面前说道:

“瑜郡主,咱家也不是非得要沐神医去皇后那边‘调理’。可是咱这老脑袋了,实在是愚笨,就求您给指条明路,咱家该怎么跟皇上交这个差回这个话儿?”

这就是明白着讨教怎么能交差敷衍过去了,可是徐若瑾正在心烦上,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儿地道:“爱怎么回话都可以,这种事我可不想掺和…等等!”

终归这是个麻烦,就算抵挡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倒不如一次把这类麻烦一劳永逸,干脆就都给它解决了!

徐若瑾脑海中灵光一闪,转瞬之间已经权衡好了利弊,对着田公公点点头道:“田公公,咱们历来相处得都不错,我倒是有个想法,您看看行不行?”

第三百七十章 支吾

田公公如蒙大赦,一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就跑到了徐若瑾面前,满脸堆欢地道:“瑜郡主您是聪明绝顶的人儿,肯给咱家指条明路,那还能有错的?您说,您说!”

徐若瑾微微一笑,开口在田公公耳边低声说了那么几句,只见田公公先是一惊,随后一愣,然后猛地一拍大腿道:“到底是瑜郡主,您指的这条道,绝了,咱家这就回宫复命!”

皇宫里,夜微言正陪在皇后的软塌前,烦躁无比。

之前答应了皇后去为她请沐神医,夜微言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派出了田公公亲自出马,可是折腾到了现在,人还没回来。

往来瑜郡主府上,其实用不了多久。

可是这田公公已经去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却没个回信儿。

看了看同样在眼巴巴等着的皇后,夜微言心里愈发的觉得没什么指望,能请的早请来了,田公公还没回来,显然是事不妥当。

夜微言已经开始考虑一会儿要怎么面对皇后的哭闹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等的疑神疑鬼,就算沐神医来了能解一时之急,天知道皇后又会闹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田公公回来了!”

外面一声通传,夜微言蓦然站起,虽说他也觉得从徐若瑾那里借来沐神医的希望不大,但终归有个盼头。

“老奴给皇上请安!”田公公见了夜微言和皇后,先行了个标准无比的宫礼,夜微言一看田公公是一个人回来,心立刻凉了半截。

皇后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接了话头过去,嘶哑着声音道:“都宫里的老人这么多年了,赶紧回话便是,本宫身子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请什么安!沐神医人呢?”

这话一说,夜微言都面露苦笑.

什么就这个地步那个地步了?

就在田公公出去请人的这段时间里,他又把太医们好好地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是,皇后的身子实在是没什么事儿,就是太折腾!

田公公立即低头答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话,老奴亲自去瑜郡主府上,见了瑜郡主也见了沐神医,可是…可是这个瑜郡主那边确有要事,所以…所以沐神医暂时无法离开郡主府!”

田公公支吾着,皇后却立刻炸了,声音嘶哑地道:“要事!本宫的身体算不算要事?什么要事比本宫的命更重要?什么叫无法离开郡主府?你怎么连这么点差事都办不好…”

“田公公随朕多年,一向勤勉精干,没请过沐神医来,想必是…想必是瑜郡主那边确有要事。当然啦,这个这个…这一次办事不力也是有的,回去朕自有责罚!”

夜微言含糊着打断了皇后的话,原本也没太指望能从徐若瑾手里把沐神医借过来,田公公又是从夜微言做太子时就跟着的东宫老人,两厢回护自是应有之义。

夜微言这是想岔开话题蒙混过关,至于对田公公自有责罚云云,也不过是托词罢了。

若是皇后当场发作非得要狠狠处罚田公公的话说了出来,那可就又是一番纠缠了。

可是没想到,田公公突然道:“启禀皇上,瑜郡主那边确有要事,此事关系到我大魏未来,皇上安危,朝廷要事…所以老奴特地冒罪赶回,求向皇上单独禀奏。”

要说田公公不愧是皇宫内院头一号大太监,这一堆什么大魏未来、皇上安危、朝廷要事之类的话说得顺溜之极,接话的时间更是掐得极准,连给皇后继续发作的机会都没留。

“啊?如此大事?”

夜微言也是微感诧异,但正好借坡下驴,屏退了左右将田公公带到偏殿,又派人将无关人等远远隔开,这才问起了田公公始末。

“皇上,瑜郡主那边真是出了大事!”

田公公则是一脸凝重之色,将徐若瑾府上云贵人差点出大问题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本是在宫里混成精的人物,将云贵人如何凶险,徐若瑾和沐阮如何奋力抢救等等又加润色,更显得此行不虚。

夜微言听得也是心惊,毕竟云贵人那边亦是龙种,思忖良久才道:“这…这确是大事,照你这么说,朕还真应该把沐神医留在郡主府以备不测了。”

田公公正色道:“不是应该,是必须啊。您忘了那宫中看不见的手?之前诸多嫔妃俱遭此害,太后和瑜郡主费了多少心血才将云贵人转移到宫外。此时若是轻动,难保不功亏一篑啊皇上!”

夜微言被提起那皇宫中“看不见的手”,也是脸色微变。

毕竟之前的教训太多,明明有嫔妃怀孕,却生生地折腾到皇帝至今无子,此事到现在仍未查明,实在让人担忧。

就说皇后疑神疑鬼,可说多半也是被之前这些发生的事情给吓的。

以太后如此精明之人,都是求了稳妥为上,这才把怀了孕的云贵人送到徐若瑾府上。

田公公极为郑重地道:“皇上,今日此去,老奴也知未必那么容易请得动沐神医,可是瑜郡主却告知老奴,她和沐神医反复研究云贵人的喜脉许久,有九成的可能,这一胎是一位皇子!”

楚云秀藏匿于徐若瑾的后宅,这是天大的干系,徐若瑾自然重视无比。

她和沐阮针对楚云秀的脉象和身体状况反复研究,真的是基本确定楚云秀腹中胎儿是一个男孩。

当初徐若瑾懒得卷入一些是非之中,因此暂且保密,但此事早晚还是要告诉夜微言的,包括太后那边,亦是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如今皇后偏偏在京都各方波澜暗涌之时纠缠不休,实际上非常有可能给灵阁给郡主府带来极大的危险,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加紧处理。

而田公公去郡主府走这一遭,却是一个将此消息送回宫里的极好契机。

这便是徐若瑾指给田公公的“明路”。

“是、是一位…皇子?!”

夜微言听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了一句,下一刻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

作为大魏皇帝,夜微言眼下实在是太需要安安稳稳地有一位皇子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男女

“你们告诉朕,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皇后寝宫的偏殿里,夜微言面对这一排负责伺候皇后的太医,声色俱厉。

太医们跪在地下一个个面如土色,这种话题是太医们最恐惧最忌讳提起的,天知道会因此被卷入什么事情里,然后一个不小心就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众人死一般的沉默。

夜微言大怒道:“朕知道你们害怕什么,但是朕和你们说明白,这一次朕不允许任何人推诿,到底什么情况,必须给朕说明白!”

田公公自是知道其中关节的,在一边也帮着皇帝连敲打带诱导,半天才有个太医战战兢兢地说道:

“回皇上话,不是臣等不说,实在是皇后娘娘最近精神不稳导致脉象紊乱,臣等能力有限,实在是判断不出来啊!要不然还是请沐神医这等大高手进宫,或可有清晰结果?”

“对对对,还是请沐神医进宫判断,以沐神医这等水平必可有明确结果!”

“皇后的脉象实在是太乱了,臣并非不想为皇上分忧,也曾数次试图寻找答案,只是为止奈何啊…”

逼急了,太医们倒是开了口,可是不是往皇后的病情问题上推脱,就是往沐神医那里找借口。

这种事情太医院自是驾轻就熟,说了半天也没什么有用的言语。

“够了,都下去吧。谁对外提起朕问过是男是女的问题,朕就诛他九族!”

夜微言大感头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警告几句让这群太监退下。

请沐阮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郡主府那里还有一个呢!而且十有八九是个皇子!

喝退了太医,夜微言回到皇后了寝宫,皇后迎面便道:“皇上,是不是瑜郡主不肯放沐神医进宫?连皇上口谕都不听,她…她这是想害臣妾,这是想让皇上无后,是抗旨大罪!是谋反!”

夜微言看着皇后依旧是那副歇斯底里的表情,心中便是一阵烦躁。

谁想让皇帝无后都有可能,就是徐若瑾不可能,人家瑜郡主还帮他养着云贵人呢!

夜微言含糊着安慰道:“瑜郡主家中也有她的难处,这个…这个国家大事,皇后就不要多打听了。你尽管安心养胎待产,朕必定保你平安…”

皇后听了这话,哪能安心?当即声泪俱下,哭了起来:

“什么军国大事,臣妾的身子都这样了,皇上却还帮着那瑜郡主说话,没有沐神医,如何来得平安…”

“行了!太医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你的身子根本没什么问题,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你就在宫里给朕好好养胎,什么疑神疑鬼的念头也不要有,自然平安!”

夜微言终于变了脸色,以他的性格,这已经是算很重的话了。

皇后直愣愣地看着夜微言,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朕还有事情要忙,皇后早些安歇,朕有空再来看你。”夜微言心情焦躁,带着田公公便离开皇后宫中。

一直等到夜微言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皇后才猛然脸色一变,苍白的面孔上忽然泛起了一丝潮红。

徐若瑾!

怎么又是她?

为什么每个人都帮她说话?为什么这些人都护着他?自己可是皇后啊!

皇后的指甲已经紧紧地掐入肉里,心中充满了嫉恨。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比起她这个皇后来,夜微言为什么更愿意相信徐若瑾?

她当然更不可能知道的是,就算没她这个皇后,现在的夜微言也是不肯调沐阮来宫里的。

郡主府内,沐阮叹了口气,对着徐若瑾说道:“楚云秀本来身子就弱,整天关在那个小小院子里,更容易胡思乱想。照这么下去只怕还要出事,你多安慰安慰她吧。”

沐阮医者父母心,对楚云秀还是尽心尽力了。

徐若瑾也很同情楚云秀,可是终不能把什么事情都放下,只陪着她说话解闷儿。

“这事儿我也明白,可是现在的京都看似平静,其实比之前还要凶险。楚云秀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出来,为今之计也只能咱们多关心些了。”

说罢,徐若瑾叫过身边的红杏,又多嘱咐了一些楚云秀的院子里要如何多加留意,很多事情要及时汇报等等。

徐若瑾本身便精通医术,生孩子又是自己有过经历的,许多具体细节自然布置得越发细致。

徐若瑾和沐阮在尽力地帮助楚云秀,不仅仅因为楚云秀是皇上的女人,是云贵人,也因为这个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幸的,他们是真的动了心想帮助她。

但未必每一种不幸都是这样。

陆凌枫正在皇宫内的某间软塌旁听着皇后诉说她的不幸。

刚刚夜微言罕见地放下了重话拂袖离去,皇后哭哭啼啼地连愤恨加发泄了一通,随即就立刻派了人请国舅爷进宫。

说到底还是娘家人,嫁出去的女人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总是想找找娘家人撑腰的,这个道理天下都是一样。

皇后擦着眼泪愤愤地道:“全天下的皇后,哪有一个像本宫这样的?明明怀着龙子,居然还要受一个郡主的要挟,还什么瑜郡主?哪里有这么无法无天的郡主?凭什么皇上不教训她,反而来训本宫?”

陆凌枫本不愿进宫,可宫中来人却说皇后已危在旦夕,他半信半疑的来见。

果真不出他所料,皇后就是骗了他。

可来了也不能马上走,陆凌枫只能支起耳朵,听着皇后诉苦,谁让他还有个国舅爷的名头挂着?

“哪有什么全天下的皇后,如今的天下就你一个皇后,当然没有人像你这样…”

皇后登时语塞,自家兄长这副样子虽然她从来都知道,但是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这么让人哭笑不得。

“谁跟你说这个了,本宫如今被那徐若瑾欺负到头上来了!怀着龙子的时候尚且被她挤兑刁难,日后不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这个做国舅爷的得管啊!”

陆凌枫盯着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确定是个皇子?若生出来是个公主怎么办?我找太医打听了,是男是女还没准儿呢!”

“你…我这胎一定是个龙子,必须是个龙子!”

皇后为之无语,自家这位兄长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有这么念叨皇后的国舅爷?

可是陆凌枫却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优哉游哉地道:

“好好好,皇后说是个龙子,那就是十足的龙子,未来的皇家嫡长子,可你这不挺能说能闹,很精神的么!身子哪有什么不妥?”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兄妹

整个大魏国里,能够把皇后弄得这般没脾气又几乎接不上话的,恐怕只有陆凌枫陆这么一号了。

虽说这位国舅爷不着调是出了名的,可是被这等前言不搭后语似的一闹,皇后不知不觉间,渐渐冷静放松了下来。

皇上怒而离场所带来的那股情绪竟似渐渐消散了。

陆凌枫看着皇后,待到她再没了那副歇斯底里的样子,眼中闪出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毕竟是亲兄妹。

“本宫真是身子不妥,宫内处处有人想害本宫,太医又调养不了本宫的身子。偏偏你又不肯管本宫,别以为本宫真不明白,你就是不想插手本宫的事,故意的顾左右而言他!”

“我又不是大夫,我能怎么管?行了,即是无事就好生休息,不要肆意胡闹,皇后的身体是第一位的!”陆凌枫双手一摊,却是转身便向宫外走去,准备立即溜了。

皇后忽然一声高叫:“哥!如今妹妹落了难处,你若不管我,就真的没人管我了!”

陆凌枫猛地停住了脚步。

多长时间了?

“本宫”和“国舅”这种称呼似乎才是他和皇后之间的正确用语,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妹妹叫一声“哥”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陆凌枫转过身,看到的是皇后那张哭泣的脸。

不是之前和皇帝夜微言连哭带闹的那种哭,是那种低声抽泣,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哭。

陆凌枫转回身走来,轻轻拍了拍皇后因为抽泣而耸动的肩膀,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皇宫之中这么多年,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还没有让你变得成熟点吗?”

皇后啜泣道:“我这个皇后当得太累了,太害怕了,你不知道,每天都在担心是不是有人算计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能平安的生下来,这个皇后,妹妹当得不容易啊!”

陆凌枫不愿回想过往的日子,“当得容易、当不容易那也是自己选的,很多事情能放手处且放手,自不用这么辛苦。说说看,我有什么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