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是傻子,自看得出来徐若瑾和涪陵王府关系既好又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

夜微澜心下暗自叹息一声,这个都没做到,更别提什么把梁家和瑜郡主府一点点绑上这条船了。

原本是一石三鸟之计,到头来居然几句话就全部落空。

徐若瑾可不想再拖延下去,原本有心与梁芳茹说几句私房话,可谁想到夜微澜也跟着来?

她现在只想把眼前的人撵走,多一眼都不想见。

“行啦行啦,当本郡主不知么?您这世子爷哪里是给我捧场?分明是看着三姐姐来我这里,惦记着她,既是亲自来接,这就让你送三姐姐回家!”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徐若瑾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先把话撂在这里挤兑住夜微澜。

带世子妃回家?这是准备连灵阁的门都不让夜微澜进了。

夜微澜眼中的精芒微微一闪,时至今日,他才算真正的领教了徐若瑾的本事。

再度强化了梁家的形象,偏偏还不让人觉得灵阁和涪陵王府有什么隔阂,这火候拿捏得太准了!

“本世子的妃子,自当在意,否则还能在意何人?难道只许梁霄谈起媳妇儿的时候说他怂,就不许本世子说一句?今儿个,我也怂一回又能如何?”

哄笑声起,夜微澜的临场应变极快,既是盘算落空,马上当机立断的放弃。

梁霄那句我怂可以说京城中尽人皆知,此刻夜微澜依样葫芦,登时惹得众人不禁莞尔。

夜微澜更是体贴的亲自扶着梁芳茹上了车,几个暖心的动作下来,却是真让人觉得涪陵王世子对王妃疼爱有佳,也让梁芳茹又一次被哄得自觉幸福了。

徐若瑾看他这副做派,心中只有更冷,临走送行之词更是带了一丝警告的意思,“回去可要好好地对待三姐姐,若是三姐姐受了什么委屈,即便您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亦或许不久便是王爷,那我和四爷也饶不了你,千万不许忘!”

第三百七十八章 警告

徐若瑾平日说话办事,多以自己或郡主府的名义,对外极少同时代表自己与梁霄二人,更不用说替梁霄做主或者打着梁霄的旗号做什么事儿。

这是徐若瑾作为一个女人的贤良淑德,也是夫妻之间的尊重。

但是对于梁芳茹的事情,她必须发出这样的警告,梁芳茹太柔弱太善良,远不是夜微澜的对手。

夜微澜微一颔首,徐若瑾和梁霄夫妇的意见,几乎可以视作整个梁家的意见,这即便是夜微澜,也必须做些掂量的。

不过看看马车里,夜微澜一转身,脸上又浮起了完美的微笑,毕竟梁芳茹仍在他的掌控之中,徐若瑾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警告,还不是因为投鼠忌器?

对梁家下的钩子仍然在,有的是时间继续调整。

上午吕晨君那边的事情办砸了,今日又被警告,倒是必须和瑜郡主府这边缓和一下关系。

也罢,反正要做的事情很多,既如此就在别的地方暗下些功夫好了…

夜微澜的心中微一沉吟,立时便有了对策。

如果之前对待瑜郡主是因为面容相似血缘相近的兴趣,今天这次小小往来,已让他真正意识到了瑜郡主是何等人物。

车厢之中,夜微澜对待梁芳茹的话语越加温柔,也让梁芳茹心中的抑郁一点点的消散,又一次傻傻地沉醉在了短暂的甜蜜里。

“不管怎么样,在对待三姐姐的事情上,夜微澜起码应该收敛些,三姐姐起码也该好过一段日子吧…”

徐若瑾看看远去的马车,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其实她心中明白,无论她和梁霄做了多大努力,关键还在于梁芳茹。

弓弦拉近,她那里先逃了,又有何用?

这着实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

不再去管外面的喧嚣,徐若瑾让人备车回了郡主府。

之前吕晨君的事情,让她心中有了极大的警觉,夜微澜居然还有方法和吕晨君互通消息,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安全。

回到郡主府,徐若瑾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再度排查了一遍府中之人,相比起灵阁,郡主府中更是需要严厉的保密手段。

梁六到梁十悉数出动,徐若瑾自己则是来到了楚云秀的院子里。

“瑜郡主姐姐!”一见到徐若瑾,楚云秀不禁面露喜色,挣扎着想要起身,显然精神上好了不少。

旁边亲自熬药的沐阮当即瞪着眼,厉声吼道:“折腾什么!刚有点起色便要起来,你是不要命了还是不要肚子里的孩子了?给我规规矩矩地躺着。”

徐若瑾看着沐阮瞪起眼来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沐小哥儿对待病人的一丝不苟,总和平时判若两人一般。

楚云秀委委屈屈地道:“这身子弱真是让人难受,害喜得厉害不说,还得整天在床上躺着,什么事都做不了。”

徐若瑾微笑着安慰道:“还好吧,当初我怀悠悠的时候不也是这样?遇事往好里想,在宫中,多少人可是为了想怀上个龙种拼到你死我活呢!”

“有时候真希望我没有进宫,没怀这龙种!”

楚云秀脸色有些黯然,忽然又一抬头道:“不过瑜郡主姐姐说得对,不管什么龙种不龙种,我就是个待产的母亲,要做就做最好的自己!”

“对!要做就做最好的自己!”

徐若瑾狠狠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二人彼此相视一笑,忽然间一种心有戚戚的感觉慢慢在彼此心中升起。

楚云秀身子弱又刚逢出事,说不了多久便已沉沉睡去,徐若瑾走到院外,却发现顺哥儿从灵阁赶来了,只是一直等在院外。

“灵阁有事?”

徐若瑾微微一皱眉头,如今的顺哥儿和春草已是京都灵阁的主事之人,能让他亲自赶来,必不是小事。

“京都里的灵阁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外地的灵阁出了些问题。”

如今的灵阁分号越开越多,倒是都有例常的禀报查账等,梁霄也是派了人暗自盯住的,每个月自有往来的调查卷宗,可是这事情就出在传回来的暗报上。

徐若瑾接过顺哥儿传过来的暗报,上面中林县在梁家眼皮子底下,又是禾苗亲自把关的,自然最是稳妥。

临县徐子墨舅母掌管的灵阁分号不过是有些银钱上的墨迹,已派人严厉查账料也无妨。不过是听说京都灵阁要开新品,变着法子的想要些新品种的好酒罢了。

问题最大的是延景县的灵阁分号,也就是徐若瑾当初与蒋明霜娘家合作所开的这一家。

蒋明霜那位做了县令的父亲蒋中瑞,近日有事没事就往铺子里面跑,若有京都来人更是必然到场,更是经常拉着灵阁的伙计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

至于话题更是有些奇怪,不问店里生意,只关心徐若瑾在京城的消息动向。这着实让人起疑,原本布在那边的暗桩已经加强了对蒋中瑞的监视。

更为严重的是,过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内,延景县的灵阁分号两次进了贼,但包括银钱却没有丢什么东西,对方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两次都把灵阁分号的内室翻乱了一番而已。

顺哥儿沉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蒋明霜是郡主您的闺中密友,人品是信得过的。可是她那位父亲蒋中瑞蒋县令,可就不那么保准了。”

徐若瑾缓缓点了点头。

蒋明霜如今嫁入了严家作为严弘文的侧室,她那位父亲蒋县令却是个心里以做官为先的。

顺着严家这条线琢磨下来,还真难讲是不是谁又对灵阁有什么动作了。

顺哥看看徐若瑾的脸色,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道:“我琢磨着,那蒋县令必是受到了严家的什么差遣,才会这般动作,咱们一方面监视蒋县令,一方面不如直接查严家!”

顺哥儿是梁霄一手带出来的,作风上也是秉承了梁霄胆大包天的风格。徐若瑾微一思忖,却是并没有同意顺哥儿的建议。

“多加人手自是应该的,直接从京都里调人去中林县,那窃贼既然来了两次都没被抓,显然是颇为自信之人,还会来第三次,先把这个人给我抓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加钱

“四奶奶的意思是…调四爷的人?换掉些他们原来的伙计?然后顺藤摸瓜?”

顺哥儿心神领会,能连续两次登堂入室的行窃,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当是调些好手,那入室的贼人是要生俘的,连着内应务求人赃并获。

徐若瑾点点头道:“中林县是咱们的老店,各种新酒敞开了供应,至于子墨的舅母那边也好,蒋县令那边也罢,想要灵阁的新酒,也给!”

顺哥有些迟疑道:“也给?”

徐若瑾微笑道:“也给,但是这两家要守个规矩,加钱!而且要狠狠地加钱,加的钱多,给的新品酒才多!有半句怨言不服的,连原来供的酒都给他们停了!”

顺哥儿打了个哆嗦,郡主来京都这段日子里,那股杀伐决断的劲儿倒是越来越像四爷了。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在他的春草温柔可人,但那也是不涉及到郡主,否则立即变个人。

顺哥儿心思飘散一瞬,便听徐若瑾继续嘱咐道:

“至于严家那边…先别动。如今京都事多,没必要再趟他们的浑水,这事儿来得不该是严家啊,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折腾这临县的灵阁?”

顺哥愕然道:“不是严家?那蒋县令现在是严家的半个老丈人,除了严家还能有谁?”

徐若瑾摇头道:“可能的人多了,说不定有人就盼着我们掺和进严家的事情里呢,一切等抓了内应和贼人再说!”

“遵命!”

顺哥儿领命而去,徐若瑾心中却实在有些疑惑。

灵阁的分号是只管卖酒的,也没有酒方子。这贼人既不偷财务也不偷酒,想要偷的是什么?

这里蒋县令的地盘,若是严家想找些什么东西,只需蒋县令这股东进去大摇大摆找了便是,又何必搞什么内外勾结的偷?

更何况自从严景松昏迷不醒之后,严家的麻烦更大,自保都是问题,哪里还有余力来招惹如今声势正在如日中天的梁家和灵阁?

所以徐若瑾把严家排除在外了。

这偷儿到底是哪一方派来的?

夜微澜?楚嫣儿?甚至是夜微言或者皇后?徐若瑾左右盘算了一轮,想得头疼,索性先不去想了,只待派去延景县的人先抓住那贼子再说!

不过徐若瑾有一点的判断倒是非常准确的,这延景县的贼人,还真不是严家派的。

此时此刻,严弘文正在西北的塞外之地,全力救灾!

严家如今的形势,其实比很多人预想的还要糟。

之前与澶州王勾结实在是一步错着,等后来好不容易严弘文娶了熙云公主,才算上了当今皇上这条大船。

可偏在这时,严景松居然又中风昏迷不醒,严家的大树一下子跨了不说,朝中势力也树倒猢狲散。即便是皇帝夜微言有意栽培严弘文,其实也是在听其言,观其行。

追随澶州王谋朝篡位的阴影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皇帝一派的人马也还没接受严家。

严弘文心里非常清楚,如今的严家徒有其名,这次西北救灾是他必须要过的考验,也是拯救严家的唯一机会。

早在离开京城之时,他就下了严令,在他从西北回来之前,不准再去招惹任何势力,也不准掺和到任何其他事情中去,整个严府谢绝一切客人,好似闭关一般。

“各位至亲,规矩我定在这里了!违反者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人头落地!谁胆子大的想要试试,就别怪我这个做驸马的不讲情面!”

这是严弘文离开京城时候聊下的狠话,严家里他几个纨绔兄弟甚至他的亲生母亲严夫人,竟没一个敢反驳半句的。

严家的老幺严弘文,对外人狠,对自家人一样不手软,这历来都是出了名的。

严弘文把他这股子狠劲儿带到了西北,来到救灾的第一天,他就杀了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官儿示众,都是救灾不力或者贪污挪用的。

谁求情都没用,翻翻滚滚人头落地之下,灾民们自然是人人称快,官员们却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二天,严弘文又杀了四十多人,这一次却是那些囤积居奇的大商人,手里有粮不卖恶炒物价之类。严弘文不光杀人,而且抄家。

第三天,严弘文杀人的数字猛地翻了十倍,上升到了四百多人,都是借着大灾的机会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当然也有一些活不下去沦为匪盗之人。

严弘文大笔一挥以造反论,不光是杀人抄家,而且诛连亲族。

第五天,第六天…等杀到第七天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让严弘文值得拿来杀鸡骇猴了。

可是西北一带也因此逐渐平静,在这种大灾大乱之时,严弘文的霹雳手段的确起到了应有的效果,而严弘文也不是一味的嗜杀,也开始带着官员百姓清理雪灾,分拨银粮等等。

事情开始井井有条起来,当然严弘文自己,也变成了一个争议极大的人物。

有人叫他严青天,说他给老百姓杀了贪官放了粮,是西北有史以来最好的钦差。

还有人说他是严剃头,走到哪里人头就落到哪里,他杀的人里不知道有多少是冤死的。

对于这种说法,严弘文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西北救灾的进度,他越是能快刀斩乱麻地搞定了西北的大灾,回去之后皇帝夜微言才会更看重他,乃至更看重严家。

不得不说,不论严弘文出于什么目的,他的精明和才干其实是足够的,西北的百姓也是在严弘文手下也得到了好的,甚至他的官声可以说非常的不错。

只可惜雪灾竟有连场,眼看着一切堪堪大功告成,再一轮纷飞的雪花下,让严弘文之前的努力全都化成了泡影。

漆黑的夜里,又一轮的雪花似乎刚刚停息,但凛冽的狂风配上西北深夜的寒冷,吹在人脸上便已生疼。

官道上,严弘文一马当先地站在众人之前,冷冷地看着面前漆黑的夜。在他身后,两旁的火把亮如白昼,官道已经被清理出了窄窄的一片。

“继续挖,我不管这雪下得多大,也不管这晚上开雪路有多危险,我只要你们打通了这路!有畏缩不前或消极怠工者,杀无赦!”

严弘文疲惫的眼睛里全是红丝,一脸的阴沉。

第三百八十章 炸营

对于西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路疏通起来,只有路通了,大魏帝国在腹地源源不断的人手、物资和钱粮才能送的进西北。

严弘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之前的救灾,他手中的钱粮物资已经几乎消耗殆尽,要完成这二度救灾的皇命,也只有打通这官道才行。

开路的进展并不理想,索性很多老百姓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活路,自发地赶来帮忙,这才稍微有些起色。

严弘文已经带着他的手下在这条官道上不眠不休了几天几夜,人困马乏。工匠和来帮忙的百姓也都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严弘文不能等,开路的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就越糟。

雪地狂风的连夜工作,人的疲劳感成倍的增加,但终究开路的进度艰难地一点点前行着。

一个工匠忽然抬起头,叫道:“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好渗人!”

旁边一个开路的百姓不满道:“哪有什么声音,你这家伙大晚上的吓唬人,这是要吓死…”

话没说完,这百姓的脸色也变了,风中呼啸着的不仅仅是风声,更有一种尖锐阴沉的声音,听上去即不像人也不像兽,倒像是某种哭声,某种…鬼魂冤孽的哭声,凄惨无比!

“鬼!有鬼!”一个老年人率先叫了起来。

“这是鬼哭!是索命的鬼哭啊!”另外一个村妇高叫起来,撒腿就跑。

有些胆小的人开始向后退去,更多的人则面露恐惧。但渐渐的,那鬼哭声似乎渐渐汇聚成了一片尖利的声音。

“严钦差,我死的好冤啊…”

“严钦差,我不过是饿急了偷了两袋官粮,你就砍了我的头…”

“我在黄泉路上好寂寞,严钦差我要你陪我下来…你们这些人…都要陪我下十八层地狱…”

声音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多,渐渐地似乎四面八方,无穷无尽一般。

“鬼哭,索命的鬼哭!”

“严钦差杀的人太多了,这是冤魂来找人索命了…”

越来越多的工匠和百姓恐慌地开始后撤,然后逐渐变成了逃跑,继而协裹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恐的逃命。

人群一锅粥般的往来路上退,已经出现了踩踏。

“不许乱!哪里有什么鬼!”

严弘文心知不妙急忙带人弹压,但是根本抑制不住这已经乱成一片的洪流,无论是官府声威还是刀剑杀人都压制不住这样纷乱的场面。

正在此时,雪地里出现了几个身穿赤红色血衣的身影,这些身影迅速地逼近,纷乱的众人看得清楚,这些身穿血衣的身影…没有腿!

它们是凭空横掠而来的!

“冤魂索命来啦!快逃命啊!”

“快逃命啊…”

仿佛沸油里弹进了一粒火种,眼前的事实人们彻底的崩溃了。无数人狂喊着,恐惧着,拼命地向后奔跑着,协裹了更多的人。就连弹压的官府队伍在这一刻也被冲散。

忽然间,沿路的火把一根接一根地无风自灭,四下里漆黑一片。

逃离的人群在这一刻大都已经半疯了,人人争先逃命,践踏死伤无数,就连严弘文也被协裹了进来。

等到严弘文回过气来的时候,大队民众早没了踪影。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茫茫雪夜中跑到了哪里,身边只剩下几个从京都带来的严家长随,算得上是对严弘文最为忠心的几人了。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凄厉的鬼哭声依旧,不断有声音渐渐地飘来:

“严钦差,我要找你索命啊…”

“严钦差,我死的好惨,我好想喝你的血,吃你的心肝啊…”

声音越发凄厉,而且竟是往严弘文处汇聚而来。

此刻就连严弘文的亲信长随,脸色也变了。

“驸马爷,这鬼魅…这鬼魅不会是真的找咱们来索命的吧?”一个长随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要自乱了阵脚,这哪里是鬼魅,必然是人!咱们这是被人设计了。”

严弘文向来不信鬼魅,更何况以他的精明干练,这等装神弄鬼的伎俩也未必能瞒得过他。

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极度疲劳和精神紧张之下也可能会出现炸营的情况,史书上多有记载一个士兵半夜喊敌袭,莫名其妙的全营人恐惧逃亡,践踏无数的例子。

雪夜里没日没夜地干了数日,工匠民众的体力和精神都处在一个濒临极限的状态,此时有人可以安排策划制造混乱之下,出现了炸营虽然意外,但并非离奇。

只恨开路大事已然被毁了,事后若再召集如此多的工匠民众,那也不是一时半晌所能完成之事,救灾大计不知道要难上多少倍了。

心中大恨,但严弘文总算还神智清明,对方敢直接对抗官府大计,必是有备而来,眼下显然已经被对方包围了。

站出来高声叫道:“何方妖孽,来此扰乱民众。尔等可知这路晚通一天,会有多少灾民饿死冻死,难道不怕朝廷法度么!”

“桀桀桀桀…严钦差果然好胆色,这时候还能看得穿我们装神弄鬼,我们本想制造些混乱搅了你的局,没想到那些民夫居然炸了营,真是老天都不肯助你啊…”

一阵近似于鬼哭般的尖利声音传来,周围的火把骤然亮起,一个个身穿血衣,看上去原本没有腿的“冤魂厉鬼”忽然多了双腿,在雪地上向严弘文等人走来。

这一次就连严弘文那些长随都看清楚了,哪里是什么冤魂厉鬼能够凌空飞掠,根本就是人事先穿好了血衣,半蹲着利用黑夜里早已布置好的绳子荡在半空中的。

但是这些长随们也只看明白了这一点,下一刻,他们纷纷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接下来就是四周漆黑一片,结束了生命。

血,在雪地上慢慢地流淌着,殷红的血,白色的雪,漆黑的夜空和横七八竖的尸体,在这里构建成了一副诡异的场景。

严弘文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个照面下来,他的长随就全都被杀了。对方连盘问的机会都不稀罕,一刀一个的只管杀人。

这是要全部灭口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 报复

西北的雪夜很冷,严弘文的心也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一个时辰前还是人前下令的西北钦差,转眼已经是对方案板上的鱼肉。

“尔等究竟何人?置万千灾民于不顾,不知袭杀钦差乃是谋反大罪,当诛九族的么!”

严弘文厉声呵斥,看了对方袭击钦差的身手布置,他现在已经不抱生存的希望,只盼能套出些蛛丝马迹,看看能否寻机会在死前留下些线索,将来…或许能有人替自己报仇?

只是即便如此,严弘文心中也知希望不大。

靠谁报仇?是在京都那几个不成器的兄长还是尚在观察自己的皇帝?其实更多的只是严弘文心中的不甘罢了。

他觉得自己能够让给严家力挽狂澜,可是没想到西北竟然会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这又如何能够甘心!

“桀桀桀桀!严钦差不用害怕,工程耽误了是你办事不力,若是钦差死了,朝廷可是要不死不休地追查凶手的,我们还没蠢到给自己找那么大麻烦!”

尖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个带着披散着头发的血衣人走到严弘文面前。

严弘文毕竟不想死,听到自己竟有生还可能,心中暗自盘算脱身之道,只是对方却没等他开口,一把掐在了他的喉咙上。

严弘文待要掰开对方的手,旁边早有两个血衣人一左一右架起了他的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只听那血衣人一字一句地道:

“当初你让人活埋我之时,可曾想到有今日!”

严弘文喉咙里被一点点攥紧,呼吸几近于窒息,那血衣人却一点点撩起头发露出了脸来。

这张脸,竟然是徐子麟!

而且今天的徐子麟或是为了制造恐慌,专门打扮了一副惨白的面孔,脸上做成了七窍流血的样子,对别人或许还只是惊吓,对严弘文而言却不是鬼魂,胜似鬼魂!

眼看着一个自己亲自做局杀了的人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严弘文吓得差点连魂儿都飞了!

面前那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徐子麟,难不成真是来找自己索命的吗?

徐子麟一字一句地道:“我徐家替你们严家养了半辈子的私生女,你却要将我们灭口,你们的秘密我都知道,我要你知道,你这辈子都掩盖不住这个秘密!”

严弘文喉咙里呼呼作响,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徐子麟一脸恨意地道:“我不杀你,只不过是因为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恐惧里,任凭你再怎么努力,我随时把你们的秘密翻出来,随时毁了严家!我要你亲眼看着严家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严弘文睁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茫然。

徐子麟还在,而且明显是如今有了后台,随时可以把那些秘密拿出来毁掉严家!他所有的努力和奋斗,瞬间变得全没意义!

混乱、恐惧、毁灭、惊慌、绝望…无数的情绪仿佛在徐子麟出现的这一瞬间涌进了严弘文的脑海里,让他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下来。

喉咙上那只手越扼越紧,窒息带来的幻觉让这些情绪最终似乎汇成了一张脸,就是徐子麟那张七窍流血披头散发而又狞笑着的脸。

严弘文晕了过去。

“晕过去了?”

徐子麟微微一愕,但紧接着脸上的神色又被恨意堆满。他的拳脚雨点般的打在了严弘文的身上,疯狂的嘶吼着:“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够了!”旁边一个首领模样的血衣人一声冷喝,一把拉住了疯狂的徐子麟。

徐子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原本不过是一介小吏,刚刚虽然疯狂,但今天之事对于他来说已经几乎是能力的极限了。

徐子麟喘着粗气道:“我答应世子之事已经做了,不知道何时…”

那血衣人的首领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一切等世子的吩咐,你惦记的那个人,你惦记的事,之后自然会有安排。我提醒你一句,袭击钦差只有你露了脸,以后除了世子,再没人能护得住你!”

徐子麟的表情有些扭曲。

在严弘文面前露脸,本就是夜微澜下令让他做的,可是这时徐子麟才意识到,袭击了钦差,他除了给夜微澜死心塌地的卖命,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只有这一条夜微澜给他安排的不归路!

徐子麟咬着牙道:“我从灵阁跑出来,就是为了给世子效力,我对世子的忠心…”

“嘘…”那血衣人首领抬手打断了徐子麟表忠心的说话,远处一阵喧嚣声随风飘来。

装神弄鬼这种事情,惹起的混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后面二线的地方官员里未必没有聪明人看出纰漏,走丢了钦差,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必须要来寻的。

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中,大串的脚印清晰可辨,这是最好的追踪线索,很快就有人找到这里。那血衣人首领颇为精干,一只信隼放出,带着徐子麟等一干人转瞬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只是无论是血衣人还是昏迷在地上的严弘文都不知道,在事发地不远的一处雪丘处,两个潜伏了许久的暗探赫然现身,顺着血衣人离开的方向悄然追踪了下去。

“禀告四爷,夜微澜派人装神弄鬼破坏雪灾开路,重创严弘文,徐子麟特地在严弘文面前露了脸…”

其中一个暗探低声的说着,另一个则快速地用碳枝写出了一份报告详细的字条装进竹筒。

一只信隼亦是在飞向了天际,只不过飞翔的方向并不是京都,而是另外一处。

一天一夜之后,大魏国海东州,皇陵

天空露出鱼肚白的凌晨,梁霄从一颗树上轻轻地滑下,落地没有半点儿声息,身体柔和得像一只捕猎时的轻巧无比的灵猫。

来到皇陵两天了,梁霄观察的并不是皇陵本身,而是这些皇陵的守卫。

司徒家族果然很有蹊跷!

作为守护皇室的秘密家族,保卫历代先帝的皇陵自然也是司徒家族的任务。可是守皇陵居然守得比皇宫还要严谨百倍,几乎是密不透风,这完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有意思…”

梁霄的嘴角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便在此时,和他同来皇陵的梁八来到身旁,低声道:

“四爷,西北来信儿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皇陵

“严弘文徐子陵,可怜可悲!夜微澜…混账!”

梁霄看完了来自于西北的报告,眼神中难得地透露出一丝愤怒。

把高傲、狂妄、杀伐…甚至冷血这种字眼加在梁霄身上,说不定梁霄自己都不会反对,甚至会把这些言语当做一种赞美。

可是,这并不代表梁霄缺乏一个人基本的良心。

如果是战场上两国攻伐,梁霄可以毫不留情地下达一个屠城的命令。

可是对于大魏国的同胞,梁霄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去破坏西北灾民求活命的官道。

破坏了这条官道的开路工程,自然可以让夜微澜继续留在京都。

雪灾断路,无论是对梁霄、还是对夜微言,夜微澜都可以明目张胆的有交代。

这些还不足够,他这一步棋还能彻底的严弘文,而且让徐子麟更加死心塌地的卖命。

站在夜微澜的角度,一石数鸟,很符合他的完美风格。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西北灾民的饥寒交迫,是他们的命!

晚一天通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梁霄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各种阴谋阳谋手一挥多少人头落地的事情,他见过说过也做过,做的还没半点犹豫。可是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去做,更不屑去做。

“重创昏迷…若严弘文还要回京,遇西北雪灾封路时助他一臂之力。”梁霄对身边的梁四吩咐道。

梁四点点头,径自去了。

西北的消息连他们这些梁家死士也有点看不过去。

“严家的死活不该攥在别人手里,即便要做决定,也该是她…”

梁霄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但转瞬便也放下。

严家的问题不过是偶一转念,对于梁霄而言,眼前的皇陵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已经很有把握,司徒家族的真正老巢就在此地。

相比宫内,这里才是真正汇聚了司徒家族的精兵强将,紧紧盯着眼前的皇陵,梁霄微微的做了个手势,几条黑影飞快地窜了出去。

梁霄在皇陵开始动作的时候,京都里的徐若瑾早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

灵阁重开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徐若瑾刻意让人放出了风去,就说灵阁即将开业,准备邀一些关系相近之人来参礼。

按照徐若瑾的本意,这不过是个预热打个铺垫,但是反馈回来的状况,就连徐若瑾自己都吓了一跳。

以左相右相为首,各部的尚书侍郎,身在京城的统领将军等诸人,统统都发了帖子过来。就连夜微言也派田公公来表达过要亲自来捧场的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十三王爷,在递过来的帖子上特地加了一句,说灵阁的酒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徐若瑾有些哭笑不得,最近这位十三王爷到处念叨这句话,虽说确实也在京都的各类圈子里的确强化了一下灵阁的形象,而今居然把这话又说回了灵阁来,这是催着自己结账吗?

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亦是递过话儿来,问能否到郡主府吃酒。

夫人小姐们的理由是清一色的,女人家往来嘛,更有无数人牵强附会的拐了八竿子关系,非说自己是徐若瑾的闺中密友,那帖子书信写的,当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云云。

徐若瑾唯有苦笑以对,自己可是在中林县出的嫁,人到京都之时本已经嫁为人妇了,哪来的这么多闺中密友?

“没事儿,这是咱们灵阁牌子响亮,郡主和梁左都督面子大,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想来给咱们贺喜,皇上大臣们都来,再加上各府的夫人小姐什么的,怕就算朝廷里上大朝,京都里的权贵也没这么齐全呢!”

红杏倒是个不怕事儿大的,按她的直性子,来得人越多越热闹,越显得灵阁的生意红火郡主的面子够硬!

反正已经堵了大半条街,再堵远些也不怕!

徐若瑾笑骂道:“你这妮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京都里这么多权贵重臣,哪里都是来看咱们开业捧场的?各家各府心里的弯弯绕不知道多少,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一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