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阁的伙计护卫等再怎么卖力,不过是一群下人罢了,就算是要收买人心,又怎能把位置放得比先贤前辈更高?

只是今天他们受邀观礼而来,又刚刚见识了梁家护卫的精锐和灵阁的强势,却不愿当场多说什么了。

灵阁的伙计护卫等人身子却微微发颤,有些人已经红了眼圈,却犹自站得笔挺。

他们有的是从中林县来的,有的是来自于皇宫内院,还有的是自军中追随梁家许久之人。

可是很多人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主家,竟然把这些伙计护卫、调酒师傅等人的位置放得比前辈先贤还高。

夜微澜环视厅中,心中暗自的一声长叹。

此刻徐若瑾和梁霄,便是让这些人去为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这些人只怕也是眉头都不皱的去了。

如此手段,之前虽放了吕晨君在此处,只怕也没什么用,灵阁素来号称铁板一块,确也是名不虚传了!

梁家到底能不能拉拢?关键还是要看梁霄和徐若瑾能不能拉拢,可这两人夫妇一体,就算遇到什么压力,怕也是只会同甘共苦。

至于那些灵阁的骨干…

夜微澜居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苦笑,经过了今天这一幕,他居然没想到怎么拉拢瓦解那些灵阁骨干的方法。

这让不禁让夜微澜平日里自诩为完美的心境,骤然出现了一丝缺口。

夜微澜自己都没意识到,徐若瑾也好,梁霄也好,固然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本领,对待人上和他最大的不同,却不是以“驾驭”二字为本。

无论是徐若瑾还是梁霄,都有一颗赤诚丹心。梁霄虽有些孤傲,但对待自家兄弟从来都是一腔热血。

至于徐若瑾,其实那种阶层意识原本就几乎没有,反而更是多有人与人生来平等之念,谁对她真情实意,她便对谁掏心窝子。

当然,谁利用她的善良去协裹她,她断然的反击也从来没有含糊过。

夜微澜还在计算回去若是照葫芦画瓢,弄些比先贤更高的仪式收买人心是不是会激起士人的看法时,却不知徐若瑾对今日这祭酒仪式,商业上倒是设计过,可是对所谓的收买人心等等,其实完全没想过。

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那些为了灵阁出了大力之人,当得起这份荣耀。

至于外界怎么说,怎么反应,压根她就没想过!

而梁霄,从来就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在他眼中那些规矩讲究都是狗屁!

扫视一眼台下,莫说是伙计护卫们有些人眼圈泛红,便是那些从灵阁刚刚在京城扎根便一路跟过来的老客商,有的也竟颇有激动之意,能够一直买卖灵阁的酒,与有荣焉!

徐若瑾心中涌起的不是收服人心的得意,而是一种自豪,一种为灵阁有如此忠诚的伙伴,如此好的客人的自豪!

将心换心,此为王道,这也是灵阁能够辉煌如今的最大秘密。

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只可惜有人即便看到,却也学不去、做不到,这便是徐若瑾最高明之处!

便似是在为徐若瑾此刻的心情做一份渲染一样,外面忽然鼓乐齐鸣,号炮喧天,人声鼎沸之际,一浪接一浪的热烈之声竟然透过外面,遥遥传进中厅里来。

由不得外面不热闹,夜微言此次虽然没有亲至,但派了田公公为皇家特使,动用了哪怕是皇帝也只是在大典要务上才能动用的全套皇家仪仗,前来灵阁了。

这皇帝动用全套仪仗,登时便把之前澶州王的出行比了下去,什么金道金瓜,金甲武士,连着黄土垫道净水扑街种种,只把京都百姓看得兴奋万分,热火朝天。

唯一的区别便是,原本应该是皇上专用的龙型步撵之处,此刻却是两块高高竖起的明黄色竖行条幅。

上面乃是皇帝御笔,斗大的字写着两句话构成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贤良淑德诸般加诸,皆在灵气秀巧一女子!”

下联是:“喜怒哀乐各类汇聚,总有香烈醇厚万酒坛!”

第三百八十八章 试探

代表皇帝前来宣旨的田公公行规踏矩,目不斜视,身后各色皇家仪仗人行在街道之上,煞是威武。

似这等全套盛装仪仗代表着皇家的最高威严,所到之处无不行人下跪,满条街里乌压压地跪倒一片,口呼万岁之声喊得震天响,却有一番京城盛貌。

待得队伍进院,院中各色人等急忙站起身来,更有那外地过来的客商虽然身家豪富,却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慌忙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有那在京中混久了之人鄙视的看了一眼,心中暗骂一句土包子,随即左右弹拭衣袖,拂净衣襟,这才缓缓跪下,动作相当得准确熟练,规矩自然。

至于夜微澜和十三王爷等人,自然又是一番风范,他们本就是皇室亲王,见仪仗只行含身半恭之礼以示皇室一体,唯楚嫣儿毕竟是嫁入澶州王府的,虽然行礼自有一番皇室的优雅气度,却是没这等待遇了。

徐若瑾穿过这院里黑压压的一片,一路行至诸人之前,她是灵阁的主人,正要走到最前面领衔行礼,田公公一马当先的跑了过来一把拦住,满脸笑容的连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咱家来的时候皇上特别下了口谕,这一次恩上加恩,瑜郡主和梁左都督免了这行礼求恩的套路,站着听旨谢恩便成。”

梁霄站在徐若瑾身后微微一笑,似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般,徐若瑾微一颔首道:

“既是天子赐恩,臣妇便敬谢圣恩了。”

说罢徐若瑾后退一步,静静地等待着田公公宣旨赐赏。旁边一片人看着,心中简直就似惊涛骇浪一般。

遇盛仪而免礼,这种礼遇在众人记忆中乃是自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难不成皇帝这一次要开先例?圣眷之隆莫过于此,用红的发紫来形容这两口子,都嫌这词儿不够格了。

更有人微微皱眉,心想这恩典如此之大,瑜郡主和梁左都督也真敢接着啊?

此刻也在厅中的新任刑部侍郎夜志宇忍不住轻轻地鼻子里哼了一声。

以他对当今皇帝夜微言的了解,未必敢突破历代先皇,更多只是做一种姿态罢了。

既如此,徐若瑾和梁霄这两口子自然是应该先千恩万谢,就是哪怕是皇上再怎么坚持免礼也要坚持行礼谢恩,若是来个先跪下谢恩再说,当场谁还能真拦得住你们不成?

你夫妇就这般大刺刺地应了下来,没事儿人一样的站在钦使对面,这是置皇上于何地?视皇家威严于何地?

夜志宇心里不满地看了一眼梁霄和徐若瑾的样子,已经在琢磨是不是该参上他们一本了,却见田公公满脸推欢的开心笑道:

“不瞒郡主说,咱家临来的时候皇上还吩咐了,千万别搞成郡主和梁左都督跪了谢恩的样子,皇上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所谓君臣相得相知,不是靠什么繁文缛节的示恩,而是贵在交心!”

这话一说,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贵在交心,久闻当今天子崇尚明君之道,这一次是真的要行前人未行之事了?

这不仅仅是皇上在向天下表明他与梁家的恩宠,也是在告诉天下,他如今已有实力行一些打破本朝常规之事了吗?

夜志宇却忍不住轻轻一声咳嗽呛了出来,好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喘过来,这还是他自以为了解的那个夜微言吗?

其实夜微言在宫中吩咐田公公时的原话比这还过分,这位大魏皇帝的原话是:

“朕既已决定用君臣相和之心,便要行君臣相和之事,梁霄和瑜郡主都非常人,非用不同于常人之道。今日朕便是要用全套的皇家仪仗,就是要免了他一切谢恩俗礼,真真切切地给他一份朕的礼贤下士之心!”

夜微言思虑君臣相和之道已经许久,确是越来越对此有感悟,更加上如今皇权日益巩固,终于决定要出手做些事了。

这当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各方面对此的反应。

现场的众人心中暗自盘算,念头各有不一。

楚嫣儿心中暗惊,夜微言这个皇帝也在成长,能玩出这一手来不仅仅是皇权日益巩固,只怕自身也有势力的增长?看来需要加快抱住夜微澜那颗大树了!

夜微澜依旧保持着那种完美的微笑,心下却是冷笑连连,梁霄和徐若瑾都是何等人物?你夜微言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弄点仪仗,就想收买人心?

这等人放在皇位上,真非大魏之幸!

对于夜微澜而言,自然瞧不上这等手段,可是…

梁霄忽然微一颔首,轻声道:“臣心深知,谢皇上!”

徐若瑾看了梁霄一眼,补了一句道:“皇上这份情,我们夫妇领了。”

夜微澜在旁边注视着,身体忽然难得微微一颤,险些破坏了他一直保持的这份完美微笑。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如此浅薄的收买人心手段,会对徐若瑾和梁霄这么简单的起作用?

其实不仅仅是夜微澜,很多人在这一刻都困惑了起来,以瑜郡主和梁左都督这般精明无比的人物,也会让这么一点小手段折服?

真正全无困惑的其实只有梁霄和徐若瑾两人,正是因为他们的眼光足够犀利,内心足够清明,夫妇二人才有如此之举。

夜微言虽贵为大魏皇帝,但要是耍些收买人心的手段,他们自然看得出来,未必放在心上,只怕更起提防之心。

可若真有诚心诚意待己,他们也一样看得出来!

若是真正的只论诚心不论君臣,那便承你一份情。哪怕就多敬夜微言一分,又有何妨?

徐若瑾微微一笑,自己夫妇这般做派,只怕用不到明天便会流传到京都的大街小巷。

皇上和梁家更近一层的消息,不知道又会搅到不知多少人彻夜难眠了。

不用看身边的梁霄也知道,他现在肯定又是板着一副死人脸不吭声,周围众人再怎么看梁霄,只怕也想不出梁左都督在想什么。

可是徐若瑾清楚,梁霄的想法其实和自己一样简单。

我自心中清明一片,何必管他外人心中如何想?

皇帝百姓,其实并无不同!

第三百八十九章 双衔

站在众人之前的田公公未必想了这么多,他只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瑜郡主和梁左都督果然不是矫情人,皇上诚意盛情,他们同样能看得明白。

当众回给皇上这两句话,也足够在如今这暗流涌动的情势下,给皇帝加上一个重重的砝码了。

“皇上果有明君之度!”十三王爷猛地哈哈大笑,笑罢扭头深深地看了梁霄和徐若瑾一眼,忽然又大拇指一挑道:“你们这对夫妻,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

十三王爷在外的名声,颇多浑人一个,这一句夸亦让人和他那终日在外夸奖灵阁酒好的形象联系了起来,不少人面带笑意,忍俊不禁。

只是借着这一次机会,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位老王爷似乎是忽然挑明了态度,他是很明确站在皇帝一边的。

夜微澜又多看了十三王爷一眼,心中却是微微一凛,能从先帝当年那一场手足相残、灭杀诸王的风雨飘摇下混到现在,这位十三王爷绝非浑人一个那么简单。

这样一个场面公开表态站在皇上一边,配合徐若瑾和梁霄说的话,显然会起到更大的效果,时机把握如此精准,夜微言自然会承情万分的。

“十三王爷…”夜微澜又看了十三王爷一眼,却是把这一幕牢牢的记下,回去便要派人仔细查验,倒要看看这个十三王究竟有多少实力。

虽然说徐若瑾和梁霄面对皇家的全套仪仗无需跪拜叩恩,但该遵守的一些讲究还是要,摆香案燃高香,众人屏息以待,才见田公公面南背北,取出圣旨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为制:皇家有女夜若瑾者,自幼贤良淑德,聪慧灵巧,恪守三从四德,精通妇般工巧堪称女子典范!自嫁今朝命左都督梁霄起,侍奉父母,爱亲子弟,更有捐资以报国事,奉略而敬太后之功…”

这一篇圣旨洋洋洒洒,历数徐若瑾捐资报国,帮助太后,有功于皇室等等诸般功劳,一篇文章也不知道出自于哪位御前笔杆子之手,简直把徐若瑾夸成了一朵花!

就连当初徐若瑾没有穿越而来之前的另一个“徐若瑾”在这里也沾了光,从小就仿佛学什么会什么,各种女人的美德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天生就是一个品学兼优才貌双全的大魏国妇女典范了。

徐若瑾微微一笑,虽然另一个“徐若瑾”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她比谁都清楚,可是这当儿自也没必要给这等皇帝钦点的赞美词语说破。

只是这院中倒有大量的不知内情之人,更有许多外地客商巨贾,只道圣旨中言必定便是如此。

自打这一日开始,徐若瑾自幼便是神童加仙女之类的东西越传越玄,倒是这篇圣旨涉及的各色人等皆始料不及的了。

“其夫梁氏一门名霄者,世代忠烈,忠勇报国。梁霄身为左都督,武艺精熟,耿直敢谏,为国屡立奇功…尤以夫妻相敬如宾,堪为朝臣楷模,敬尊爱家…”

圣旨下半部分话风一转,自然少不了夸奖梁霄,只是众人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自古女子三从四德,平日里便是朝廷下旨奖励诰命臣妇,那也都是先夸夫家再夸妻子,今儿怎么倒过来了?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尚公主配驸马时,那才是先赞公主后赞驸马!

徐若瑾虽然入了皇家金册,终究是皇上和太后给她改姓封入皇室,以归化而入皇室采用此等规制的,徐若瑾算是大魏国自开国以来的第一份!

之前外面早就有传言纷纷扬扬,说徐若瑾其实乃是皇室血脉,难道传言是真的?

皇帝这是要…

院内众人之中,登时有些人心跳加速,其中便以跟随涪陵王妃梁芳茹来到灵阁的曹嬷嬷心中最甚。

曹嬷嬷一世所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帮旧主朝霞公主洗清身份、摆脱圈禁,如今这全套的皇家盛行仪仗和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免叩恩的破格,让她清楚地看到了皇帝夜微言的另外一面。

之前风雨飘摇之时,这位大魏皇帝谨小慎微,处处受人掣肘,如今皇权日渐巩固,他未必不敢做前朝没人做的事情!

看今天这副架势,这圣旨分明是以公主和驸马的规制来说徐若瑾和梁霄啊!

难道夜微言是要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封了徐若瑾当个公主?

因皇子甚至王爷之女为国立功后而自郡主升公主的,开国皇帝时便有先例,但公主之女因功而升公主的,本朝自开国以来却从未有过!

若是夜微言一天之间敢于开两个先例,升徐若瑾为公主的话,更证明这位大魏皇帝不是太在意前朝之事。那便未必没有机会,让夜微言针对前朝翻案,给朝霞公主翻案!

深深的看了徐若瑾一眼,这一番惊涛骇浪般的心思,在曹嬷嬷心中反复酝酿,却似发了芽的野草,无法抑制的又一次蓬发了出来。

只是这老嬷嬷城府极深,自我控制力太强,虽然此刻思绪繁多,面上却是一副中规中矩的平静,径自垂首而跪在梁芳茹的身旁。

只可惜圣旨接下来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尽是些赏赐物事等等长长一堆的东西单子,只说到田公公那尖利的太监嗓子都有些嘶哑,才有几句道:

“赐恩奉天,着瑜郡主梁夜氏若瑾者,赏封双郡主衔,赐宫中乘轿,逢门不下恩制!望其不负圣恩,为以皇室竭力,更进贤淑之举,多效皇恩,钦此!”

这道圣旨算把徐若瑾和梁霄夸了一溜够,原本二人之前所作所为确够这些封赏,夜微言选择灵阁重开之日既是帮着二人抬场面又对之前的功绩做一总结褒奖,也是正常得很。

只是众人越听却越是有些不明所以之感了。

宫中乘轿,逢门不下的恩制,这分明是按照公主的待遇。可是这双郡主衔又是怎么回事?

圣旨里果然又搞出一个大魏自来从未有过先例之事,双郡主衔,什么叫双郡主衔?

第三百九十章 宫令

双郡主衔?

当初大魏开国的时候,倒是有皇族因为战功惊天而被称之为双亲王衔,那是因为亲王爵位已经到顶,再行封赏只能以双亲王衔来称呼而已。

可是双郡主衔这算怎么回事?

郡主上面有公主,若是想曜升徐若瑾直接晋级了便是,怎么搞个双郡主衔出来?

众人皆是有些吃惊,对此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曹嬷嬷心下暗叹,皇上虽然又干了一件大魏国从来未有之事,但这明显是妥协,十有八九还是和朝阳公主之事有关。

似乎这位大魏皇帝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他并不想翻前朝的案子,尤其是和先帝相关的事情。

空有贤君明君的抱负,可惜魄力不够…曹嬷嬷心里暗暗地想着,思前想后,忍不住又看了徐若瑾一眼。

只是却没想到她心之所重,仅仅是站在朝霞公主的立场来琢磨,同样有些狭隘。

忽然间曹嬷嬷有些异样的感觉,眼角一撇,竟是夜微澜依旧挂着那副招牌一般的微笑在看着她,显然也由这双郡主想到了什么。曹嬷嬷心中一凛,赶紧低下了头去。

徐若瑾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到头来这些封号规制都是虚名。

什么圣旨仪仗也好,功劳赏赐也罢,不过一些有的没的罢了。朝霞公主之事她自然看重,却也知在此风波暗涌的时候,过分的急于求成反而不美。

夜微言身为皇帝,这一次也算是真用了诚心,这倒是让她比较看重的。

整个大魏国里,能这么想当今天子的,怕也只有徐若瑾了。

当然还有梁霄,夜微言这一次也算是煞费苦心,知道若夸梁霄,他只会当空气。倒不如使劲儿地给徐若瑾加恩加典,反倒能让梁霄感受到他的善意。

果然梁霄那副一贯冰冷的脸上,居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能让皇帝花起了投其所好的心思,给自己媳妇儿又是加恩封赏又是大力表彰赞美的,大魏国里同样也只有梁霄一个了。

“瑜郡主!老奴给您请安了!”

这边田公公宣完了圣旨,忙不迭地跑过来给徐若瑾行礼。

徐若瑾微笑道:“田公公太客气了,都这么熟的人了,您还行礼来去的,这不是见外了吗?”

田公公赶紧笑道:“哪里的话儿,郡主对人宽厚,老奴哪儿敢在您面前拿大?临来之前皇上还特别嘱咐了,瑜郡主为皇室操劳多时,劳苦功高,还得请您以后多辛苦啦!”

徐若瑾微微一笑,知道这操劳多时以后多辛苦云云,只怕不光是为了自己夫妇以前所立的功劳,还和怀着龙种的楚云秀静养在郡主府中有关。

夜微言如此力求面面俱到,这皇帝做得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正要再说什么,忽然看田公公身后又转出一个人来,竟是太后身边的董公公。

徐若瑾微微苦笑道:“怎么董公公来灵阁,还要藏在队伍里,难不成这是要传完了圣旨传懿旨,莫非这一次还是有什么密旨不成?”

董公公连忙叫屈道:“郡主您哪儿的话!老奴临来的时候太后她老人家特别交代过,知道您今日定是忙得脚不打地,决不让老奴再搞什么仪式排场传懿旨,倒是省的给郡主您添麻烦!”

“哦?!”

徐若瑾微感意外,太后这份心思,反让人觉得真不见外。赏赐封号排场之类的东西,皇帝那边做得十足,其他再多亦不过如此了。

董公公看着徐若瑾的脸色,又凑上来道:“太后还说了,瑜郡主您什么都不缺,可是这里新店开张,总得表示表示,特地让老奴送个物件来,就当是给您贺喜了。”

说着,董公公递上一个锦囊,徐若瑾接过来打开一看,却见是一枚又细又长,足有尺把许的黄金牌子。

这黄金牌子样式古朴,显然并非新近制作之物。两面刻得有字,徐若瑾定睛一看,写得正是:

“凡魏国上下,见此令者如见太后。”

背面写得亦有十个阳刻花纹篆字:

“唯大内女官用,便宜行事!”

眼看着这从未见过的令牌,徐若瑾心中不禁微微一凛。

之前夜微言各类封赏排场虽多,更多却是帮灵阁长脸。太后虽只是一块小小牌子,又比之前那些封赏分量沉甸甸的多了。

董公公正色道:“皇上派驻天下钦差多了,可赐尚方宝剑,可赐‘如朕亲临’牌,数量有多少,赐了便是,可是这份‘大内奉行女官令’,我大魏却只有一块!”

眼看着谈到此时,田公公忽地走了过来,似是有意无意间当在了二人身前,倒遮住了大半宾客的视线,只是却不曾挡着梁霄。

董公公又道:“便是只有这一块,百余年来后宫也未曾发出过。历代先太后为了避嫌,从来都不肯轻放这块牌子的。这一次也是太后找皇上商量了许久,才放出来这块牌子,郡主当须珍重善用了。”

徐若瑾点了点头,因后宫手伸得太长来便是皇家大忌,而这块女官牌既然写的是“凡魏国上下”,显然不是用在宫里的东西,而是用在宫外,难怪这历代的先太后们如此小心了。

只是此令既是百余年来不用,想来也不是光为了避嫌那么简单。

为什么太后竟甘冒百年之皇室大不韪,开始动用这么重要的?

难道宫中竟是出了大乱子,或者皇室内部出了大变故?

更重要的是,太后选中的人便是自己,这显然是一种信任,一种非常重要的信任。

想到那个面容慈祥,始终对自己照顾有佳,如今却寿元将尽的老太太,徐若瑾竟是没来由的有些出神。

只是眼下却不是发感慨的时候,徐若瑾收起令牌,对董公公认真地道:“承蒙太后如此信任,之前太后拜托我的事,我必办妥,今日这块女官牌,我收下了!”

董公公脸上登时露出一番喜悦之色,似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交托一般。徐若瑾看在眼里,倒也没多说一句话。

此刻人多眼杂,太多事并不适合谈,等下灵阁这重新开业的典礼忙完,进宫直接问太后便是!

只是…

徐若瑾忽然心中升起一个让她担心,甚至到有点儿不愿意去深想的念头:

太后的身体,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

第三百九十一章 红布

太后的礼物背后或许透着很多重含义,但对于徐若瑾来讲,并没有时间去立刻挖掘。

田公公那边圣旨宣完,各项恩赏也下来了,倒是有一件物事需赶紧挂起来。

“贤良淑德诸般加诸,皆在灵气秀巧一女子!”

“喜怒哀乐各类汇聚,总有香烈醇厚万酒坛!”

这一副夜微言御笔亲题的对联竖幅,可是放在皇上平时乘坐的龙辇中来的。

宫里老早就通知了消息,重新装修的灵阁也自然在大门两侧留了位置,可是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皇家仪仗分列两侧,两副御笔亲题的对联往外一挂,街面上登时又炸了!

“我的天呐,这就是今上御笔啊!刚刚放在龙辇里的对联就是这两副吧?”

有个西北来的客商大声尖叫叫着,眼睛已经看圆了。

旁边一个京都管家模样的人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就是了,土包子!今上御笔呀,我们在京都经常能够得见的…”

那西北客商翻了个白眼儿道:“我呸,欺负我西北来的是吧,你在京都,你在京都能时时见到今上御笔?老子硬个不信呦…”

“啧啧啧啧!当今皇上就是当今皇上,这几笔字写得龙飞凤舞,这对联短短几字,文采着实精妙啊!当然,也只有瑜郡主才能当得起此语…”

又有一个中年文士将对联大声朗读一遍,眯起眼睛脑袋连晃几个圈子,就好像欣赏某个精彩绝伦的文章一般。

只可惜这里皇室之人虽多,这副酸文模样却没引起谁的注意。

众生之相,万千有之。

若真论文采,夜微言这对对联写得顶多算是中等,还有些用字不恰平仄折韵,至于书法水平更是仅能算微有笔力罢了。

不过皇上就是皇上,只凭借“今上御笔”这个身份,任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来。

倒是有几个道学先生看了大觉不妥,堂堂皇上的亲笔手书,就这么挂在酒铺子外面了?

同样觉得不妥的还有新任刑部侍郎夜志宇,他在意的倒不是皇上的手书不能挂在酒铺子外面,他在意的是灵阁门口那块招牌横匾!

这块招牌实在是太大了!

灵阁似乎是有意为之,做得比一般酒铺子的招牌横匾大上了数倍,更耗费人力物力,像是凭空竖起了如二层楼高一般,简直像是此处凭空出了一个通天之门。

虽然说那牌匾上还用巨大的红布遮着,但光凭是这巨大的形状,光凭这横空出世般的气势,那两条皇帝夜微言御笔手书的对联,就好像是陪衬一般。

这着实让夜志宇白眼快翻上了天!

这参奏的折子他早晚要写,这夫妻二人,更小心盛极必衰!

“开——招——牌!”

随着这灵阁重装上阵仪式的渐入佳境,唱礼手们再度齐声高喝。

十几名梁家侍卫纵跃而起,从不同角度准确抓住了那巨大的红布各角,整齐发力之下,巨大的红布竟然不是滑落,而是腾空而起,遮天一般的在空中舒展飘扬。

无数人都被这一幕所震撼!

这是注定会长留在京都百姓心中的一幕,注定会被那些目睹此景的外地客商传唱道天下的一幕。

徐若瑾轻轻地握住了梁霄的手,这一幕是夫妻二人共同决定的。

这片巨大的红布,固然是灵阁的盛典,也是他们私下里的约定,是对之前那些共同经历的一种夫妻情怀。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手已经握紧,徐若瑾和梁霄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那无限的情意。

梁家侍卫们各自手抓红布一角,从空中缓缓地降落着,两个巨大字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灵阁!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梁霄题

自家的买卖自家题,这种非常之事怕也只有梁霄这种非常之人才能做得出来,可是徐若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梁霄的字大气,刚硬,虽未必有文秀之美,却自有一番刀削斧砍般的气势,正适合灵阁之酒那种辛辣刚烈的风格。

尤其那个“灵”字,配合这巨匾上超大的字体和翔于九天的气势,真的好像要破空直飞出去一般。

“不是本郡主请不起什么京都的书法名家,是我实在找不出更加适合这块匾的字了,咱们四爷这个灵字,通大魏国也找不出第二份来!”当初梁霄写下这字时,徐若瑾曾如是说。

据说,事后梁左都督为此得意了好几天,皇帝也好、军中也罢,千人万人夸他千句万句,抵不上瑜郡主夸他这一句。

随着红布缓缓落地,大街之上那原本喧嚣的人群在这般场景下,竟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这么静静注视着这块招牌大匾。

熙攘喧闹的街上突然静了几秒,随后震天价般的喝彩声叫好声,才猛然间爆发了出来,有人甚至为此喊哑了喉咙!

便是那些有资格站在门口随着梁霄徐若瑾夫妇在最近处观礼的高官显贵和梁家亲属们,此刻也不由得高声喝起彩来。

当然也有不吭声的,夜志宇身为新任刑部侍郎,如今天子面前的红人,自然有资格作为在最近处观礼的宾客,可是他不但一直保持着沉默,而且脸色也似乎越来越冰冷。

“你梁霄把自题的大字立于九天之上,却把皇上的对联置于地上的门口两边,规制何在?礼法何在?身为臣子,敬皇上之心何在?竟敢以你的商贾招牌在上,皇上在下…你这是置皇上于何地?!”

夜志宇的心中,某种不忿的情绪正越来越浓烈,看看那巨大的写有“梁霄题”的巨匾招牌,再看看下面显得愈加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御笔对联,那种对比之意更加明显。

思忖中,一种感受在夜志宇的心中油然而生,仿佛这梁霄自题的巨匾,真的是一扇通往天上的门,通往九天之上!

它挡住了天空的晴朗,挡住了太阳的光辉,更让下面那夜微言御笔手书的对联显得暗淡无光,相形失色。

如今京都里的局面呢?

大魏国的局面呢?会不会也正是如此?

便如这今天熙熙攘攘来灵阁的人群一样,他们有多少心里是只在意梁霄?根本不在意当今天子的?

或者…如今财大势雄的灵阁和瑜郡主府,也在梁霄的扶持下,有意无意间渐渐地形成了一支新的势力?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满

夜志宇又看了一眼并排站在一起的梁霄和徐若瑾,脸色变幻不定,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自古只有臣子为天子做陪衬的,哪有天子为臣子做陪衬的道理!今日这开业盛典热烈则热烈已矣,只是未免有点…唉!梁左都督这个性子,有时候就是太过高调了…”

夜志宇猛地回头,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刚刚承继不久的新任涪陵王夜微澜!

此刻夜微澜正一脸友好地看着夜志宇,脸上仍然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完美微笑,语气和善地道:

“梁左都督这人,文武全才那是没得说!可就是有时候做事兴头上来了,未免过犹不及。咱们这些人既然能站在灵阁宾客的前列,有空也该劝劝他,老这么下去,未免总有吃亏的一天…唉!”

“要劝!你自己去劝!”

夜志宇冷冷地打断了夜微澜的话,“你和梁左都督还是姻亲,自己为什么不去?反倒和我来说这些?”

夜微澜脸上笑容不变,淡淡地道:“久闻新任刑部侍郎的夜志宇夜大人办案冷酷无情,怎么也说出谁和谁是姻亲来的话?本王和你也是堂兄弟,岂不是更亲?不过偶尔有感而发这么一提,别无它意,你实在是想多了。”

夜志宇冷冷注视着夜微澜的笑容,忽然道:“涪陵王,大家都是皇族,谁也不用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少挑唆我去招惹梁左都督和瑜郡主,你我都清楚,比起梁霄来,我更信不过的是你!”

说罢,夜志宇也不等夜微澜搭话,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相隔远远地站着观礼,却把两人无话可说之意表示得清清楚楚。

“真是无理之至!莫说这个新爬上来的夜志宇,就是他爹六王爷,当年见到咱们涪陵王府也不敢如此!”

站在夜微澜身后的王老太监一副气愤愤的样子,压着尖嗓子低声道。

夜微澜挥了挥手,轻声道:“无妨,夜志宇最近在皇帝那边正当宠,酷吏之名正盛啊!好容易爬上来的人,在风头上都难免有些自以为强势,没关系!”

对于夜微澜而言,夜志宇什么态度确实没关系,因为他原本就没真的指望夜志宇会傻到和梁霄对磕些什么。

如今澶州王大势已去,皇帝夜微言势力大涨,这夜志宇因为之前六王爷袭宫之事,如今也只能死抱着皇帝的大腿去做个孤臣,根本不可能为己所用,这一切本就都是在夜微澜的计算之内的。

夜微澜真正关心的,是夜微言身边以夜志宇为代表的这些死忠保皇派们,对梁霄的态度!

虽然夜志宇口口声声说不会招惹梁霄和徐若瑾,可是他的言谈举止,声音腔调以及神色目光,这种种的细节足够夜微澜清楚判断出,夜志宇对梁霄是很有些不满的。

从打下七离国后,梁霄的光芒便掩盖住了正在不断提升的夜微言,这些事情就算夜微言不在意,他手下这些新崛起的皇帝派大臣们又怎么会不在意?

皇帝的光芒被梁霄掩盖一天,就等于这些皇帝派大臣们的光芒也会被梁霄掩盖住一天。

夜微言一天不敢得罪梁霄,就意味着这些皇帝派大臣们一天不敢得罪梁霄。

更何况梁霄手握军权?

这些大臣们是不会甘心的,他们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是皇帝对付不了的,而且随着夜微言的实力越来越强,这种不能容忍就像一颗潜藏的种子,只会发芽生长得越来越快!

夜微澜非常清楚,自大魏开国以来,做皇帝的从未信任过他们这些身在外地、自成一统的实权派王爷。

如果不是雪灾封路,现在夜微言一定早就把他赶回西北,根本不可能在京都里呆着。

他不会走澶州王的老路,搞什么拉拢百官威逼皇帝的蠢事,更不会像自己的父王一样,躲在西北闷声不响!

夜微澜看得很准,军权才是硬道理!

如果死忠于皇帝的大臣们和手握军权的梁霄能够水火不容,那才是真的机会!

“王爷,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