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反抗无效,苏卿萍绝望地闭上了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完了!

王大夫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苏卿萍的手腕上,略一沉吟,便诊断出了结果:“老夫人,这位姑娘只是月事来了,没什么大碍,至于痛……那也是正常现象,这位姑娘大抵是平日里不注重忌口,生冷辛辣的食物吃多了。平时多注意就行了,待会喝碗红糖水,放个汤婆子就成了。”

王大夫又给开了补气补血的药方,收了诊金便走了。

屋内的众人俱都神色怪异地看着苏卿萍,觉得这位苏表姑娘实在太古怪了,流了这么多血,还死活不肯让大夫诊治,搞了半天原来只是小日子来了!害得她们还以为苏卿萍未婚先孕,小产了呢!

苏卿萍也是一脸的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没怀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没有怀孕,那她身上为什么会有一系列怀孕的症状?

可是当她看到一抹天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再也无心去想这些细枝末节了,木愣愣地看着屋外。

南宫程身着天青色长衫,面色微红,额角有着细细汗珠。此时,他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卿萍。

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月事来了?!那是说苏卿萍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欺骗了他!

这一刻,南宫程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堵得慌。

自己对她情深一片,甚至打算为了她反抗嫡母,而这个女人居然敢欺骗自己!

苏卿萍如坠冰窖,整个身体都冒着寒气,心想:程表哥怎么会出现在这?他来了多久,刚刚大夫的话,他是不是已经听到了?……看他的神情,一定是已经听到了。

她张嘴想要解释,可是粉唇动了几次,都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当着满屋子这么多人的面,苏卿萍哪里说得出口。

这时,苏氏也注意到了南宫程,面带不悦地斥道:“老四,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快出去!”

犹如当头棒喝,南宫程马上回过神来,道:“母亲,萍表妹她……”虽然南宫程意识到苏卿萍骗了自己,可是见她惨白着一张脸、娇弱的样子,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几分怜惜。

“你表妹无事,还不快出去。”苏氏犀利的目光落在了南宫程的身上,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赵氏用帕子掩着嘴角,视线若有所思地在苏卿萍和南宫程之间打转,难道说……

“是,母亲。”南宫程又朝苏卿萍看了一眼,想到自己受了欺骗,便有几分心灰意冷,转身走了。

南宫玥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一个多月前,在得知苏卿萍已非完壁,她便想到了这个计划。先是在在闺学上,用药让苏卿萍的月事久久不至,并产生了怀孕的症状,再到自己刚刚那一针让苏卿萍的月事汹涌而至!苏卿萍原本就心虚,自然会以为自己是流产了,担心害怕之下,见大夫来了,反应更是极其激烈。

尽管现在王大夫证明她只是月事来了,并没怀孕,可是那又如何呢?

刚刚这么一路走来,这么多的婆子丫鬟都看着,都只会疑心她是小产!便是大夫说了只是月事来了,可是在其他不明究理的人心中,也只会以为是苏氏怕丢脸才故意这么说的。

今日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南宫程这么一来,搞不好原本捕风捉影的事,最后都会被传得有板有眼了。

哪怕明着不敢说,私底下,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呢!

见南宫程走了,苏氏转而对苏卿萍道:“萍姐儿,你多多休息,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了。”她又嘱咐了六容两句,便带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屋子又安静下来,良久,苏卿萍才回过神来,气若游丝地道:“六容,你说程表哥会不会认为我故意骗他?”

六容心疼地为苏卿萍擦了擦汗,柔声安慰道:“姑娘,你别多想。先养好身子要紧!”

苏卿萍苦笑着摇头,说道:“不是我多想,我曾经告诉了程表哥我怀孕了,可是如今大夫却说我只是月事来了。你说,程表哥会不会觉得我是在骗他,然后就不要我了?”说到这里,苏卿萍就感到一阵绝望,自己苦心经营这么久,最终却是功亏一篑,想想都不甘心!

六容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先别想这些了,还是想着怎么样养好身体为宜,等身体好了,再慢慢把四老爷的心哄回来吧。”

苏卿萍闻言精神一振,道:“六容,你说得没错,我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身体养好了。再慢慢图谋,反正我也没怀孕,有的是时间。”她自信地笑了,她就不信以自己的魅力哄不回南宫程的心。

就在苏卿萍踌躇满志的时候,关于她的流言却是在南宫府中越演越烈。

寂寞已久的南宫府难得有了可议论的丑闻,而且还是关于表姑娘的丑闻,这又怎么能叫这些平日里甚是无聊的下人们不好好交流一番呢!

连着好些天,下人们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的说,苏卿萍被人强污了清白,怀上又小产了。

有的说,苏卿萍行为不检,勾搭男人怀上了,最终小产了。

又有的说,苏卿萍贪慕荣华富贵,最终却是被人给骗财骗色,怀上后小产了。

……

各种版本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到了后期,关于苏卿萍的艳史,又进入了新一轮的高潮。那就是苏卿萍天生淫荡,日日离不开男人,也有人说府里的小厮有一半都与她好过……

赵氏虽然厌恶苏卿萍,巴不得她坏了名声,可是如今流言传成这样,苏卿萍又还住在南宫府里,再长期这样下去,最终败坏的却是南宫府这些还没出阁的姑娘们的名声!她可不想她引以为傲的琤姐儿被这不要脸的苏卿萍给连累!

赵氏抓了几个嚼舌根的奴才,重重地打了板子,便把这事说给了苏氏听。

苏氏听罢,勃然大怒。

“实在是胆大胞天!居然敢在背后嚼舌根,说主子的事非!”苏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苏卿萍是自己的侄女,她丢脸了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丢脸。若是苏卿萍是真的怀孕了,自己也无甚可说的,大不了就让她与那个男的成婚,遮盖这一丑事。可苏卿萍并没有怀孕,却被这些个下人在私下里说三道四。

“母亲,你看应该如何是好?”赵氏面带恭敬地问道,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府里的姑娘都还没说人家呢。”

苏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想了想,道:“那就先以调养身体为名,把萍姐儿送到庄子上去吧。等事情过了再接回来。”

赵氏应了一声,着手去办了。

苏氏则是气狠了,运用雷霆手段,又连连打杀几个丫鬟婆子,这才消了气。

在苏氏的打压下,南宫府的下人们都噤若寒蝉,再也不敢随便说苏卿萍的是非了。

当天,苏卿萍也终于知道了有关于自己的流言和苏氏对自己的安置,不由地心冷如冰,自己这出去了,以后还有机会回来吗?

一想到这,她便让六容去约见南宫程,可是结果却令她更加绝望,南宫程不愿意见她!他竟然不愿意见她!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

苏卿萍不甘地握紧了拳头,却无力回天。

又过了三天,苏卿萍被送去了庄子静养,走得静悄悄的,无一人相送,至于她和王举人的相看之事,自然是搁浅了。

苏卿萍走了,连这天气的都变得分外的好,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暖日融融。

用过午膳后,南宫玥稍做歇息,便开始了方如布置的课业。

方如今日她们布置的作业是每人画一副赏月图,南宫玥便寻思着画了一副嫦娥奔月图。

当她落下最后一笔时,揉了揉有点发酸的手腕,这才发现意梅不知何时进了屋,手里拿着一个帖子,似乎在已经在一旁候了好久了。

平时,南宫玥写字、画画之时,都会让丫鬟们守在屋外。

见她收笔,意梅赶忙把手上的帖子恭敬地递给南宫玥,道:“三姑娘,恩国公府送来了给您的拜帖。”

一听国公府,南宫玥心里有数,接过了拜帖。

这拜帖是紫色的封底,上面有着银色的錾银纹路,精致繁复,上面沾着淡淡的茉莉香气,是最近王都中年轻姑娘们最喜欢的香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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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来访

南宫玥一目十行地看完帖子,双手一合,轻轻摩挲着帖子上的纹路。这帖子是国公府的大姑娘蒋逸希发过来的,说是三天后要来府里拜访自己。南宫玥猜测,她这次来访,约莫是为了上次给恩国公夫人开的药方奏效了。

南宫玥沉吟片刻,说道:“意梅,替我换身衣裳,我们去趟荣安堂。”

意梅轻声应了是,服侍着南宫玥换了一身粉色衣裙,漆黑的发上丝绦缠绕,簪了朵粉红的绢花,与平时相比多了份飘逸活泼。

如此,南宫玥带着意梅就到了荣安堂的东次间拜见苏氏。

苏氏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闭目养神,她穿着一件秋香色鹤纹的排穗褂,银灰相间的发中插着一枚水头极好的绿翡簪子,看起来十分庄重。

南宫玥优雅地行礼道:“给祖母请安。”

还不到晨昏定省的时候,苏氏有些疑惑地问道:“玥姐儿,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南宫玥神色恭敬地答道:“正要禀报祖母,恩国公府的蒋大姑娘给孙女送来了拜贴。”

恩国公府?

那可是皇后母家啊!

苏氏坐直了身体,上次送来花会的帖子已经让她很是意外了,没想到今日这蒋大姑娘还会送拜帖给玥姐儿。

此时,苏氏是真正的诧异了,她可是听说了那蒋大姑娘虽然待人谦和有礼,极有名门嫡女风范,却是极少主动给人下拜帖,到别人府里做客的。没想到玥姐儿居然有此能耐,能与蒋大姑娘交好,让她过府拜访。

想到这,苏氏不由地有几分欣慰,看来这玥姐儿在为人处事方面更是长进了许多。

苏氏的笑容变得慈爱起来,说道:“你们小姐妹之间的事自个儿处理吧,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你大伯母,让她替你准备。”

南宫玥得了苏氏的应诺,便行礼告退。

待出了荣安堂,南宫玥又折道去了南宫琤的挽晴院。

南宫琤很快就迎了出来,她着一身掐腰红裙,显得身姿越发玲珑,肌肤似一块上好的美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三妹妹,你可真是稀客啊。”南宫琤拉住南宫玥的小手,故意用略显调皮的语气显示两人的亲近。

“大姐姐,你这么说,我以后可要天天来打扰你了。”

南宫玥随着南宫琤进了屋。身为府里的嫡长女,南宫琤的闺房陈设自然不一般,用上好紫檀木所雕成的衣柜、桌椅上精致地刻着细腻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温婉的感觉,靠窗棂处摆着一张精雕雅致的梨花古琴架,其上是一把长长的古琴。

绕过玉竹屏风便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首饰盒还镶嵌着温润的红宝石。这屋里的每一物件都是价值不扉,由此可见,南宫琤有多受苏氏和赵氏宠爱。

南宫玥神色淡然地坐在了檀木椅上,前世曾为皇后她,比这些更奢华的摆设都见过,如今见了这些,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动容。

不一会儿,书香就送上了茶水。

南宫玥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道明了来意:“大姐姐,我今儿个来,是有一事相求。”

“三妹妹何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南宫琤一口应下,显出长姐风度。

“恩国公府的蒋大姑娘今儿送来了拜帖,祖母已经同意让我三日后在墨竹院里招待蒋大姑娘,到时还请大姐姐帮忙招待一二。”南宫玥言辞肯切地请求道。

南宫琤的脸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说道:“三妹妹放心,届时我一定过去。”

她起身拿出了一套稀罕的夜光杯,说道,“三妹妹,到时候,我就把这套夜光杯和自酿的葡萄酒带上,好好招待蒋大姑娘,你觉得如何?”

夜光杯是由罕见的墨绿色的玉石凿成,本就难得,更何况南宫琤的这一套,杯体质地细腻,深浅相间的绿色中交织着半透明的花纹,十分别致,实属上佳。

南宫玥抿唇轻笑:“大姐姐若是不怕这套价值不非的夜光杯磕着碰着,我当然是不反对的。”

“瞧你说的,不过是套杯子而已,自然要让它物尽其用了。”南宫琤笑嗔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南宫玥这才起身告辞。

……

三日一晃就过去,当天正是大好日子,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蒋逸希如约登门拜访,南宫玥得了消息,特意地在二门候着。

不一会儿,一辆精致的马车由府里的下人指引着停在二门处,先下来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丫鬟,一袭浅蓝襦裙,梳了两个丫髻,敛目垂眸,显得十分沉静。蓝衣丫鬟摆好脚踏,然后伸手挑帘,蒋逸希在她的搀扶下优雅地下了马车。

蒋逸希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广袖罗裙,腰上悬着双衡比目玫瑰佩压裙与坠玉珠络子,发间一支鸾鸟祥云步摇,流苏轻摇,行走间流光闪烁,十分动人。

她微微笑着,嘴角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道:“南宫三姑娘,上次一别许久未见了。”

南宫玥笑着迎了上去,“蒋姑娘,快里面请。”

两人说笑着穿过游廊、假山、庭院,所见景致皆幽深秀丽又不失庄重,看得蒋逸希赞叹连连:“不愧是百年世家,这样雅致的院子,我在王都中就没有见过几家!”

南宫玥微微一笑,说道:“王都中人家各有各的喜好,皆是各具特色,哪有什么优劣之分!”虽是谦虚,南宫玥也没有否认蒋逸希的夸赞。

蒋逸希一路随着南宫玥到了墨竹院,入了屋内。

南宫玥这屋子是个三进的格局,待客的这间小厅由花梨木嵌花鸟刺绣屏风隔着。陈设虽不见得有多华丽,多宝格上的摆件也不过是寻常的瓷器玉石木雕等等,却偏偏给人一种典雅古朴之感。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泼墨山水画,占了大半的面墙,看着让人心情豁然开朗。案几上的青玉雕龙钮三足香炉内燃着幽幽甜香,丝丝透着清冽甘醇,香味也是自己从未闻过的。屋内的陈设中,也只有这个香炉不是凡品。

蒋逸希只觉得这南宫家的三姑娘品味独特,全不似寻常姑娘的闺房。

南宫玥笑着招呼蒋逸希就座,蒋逸希则从身后丫鬟手里取过一个紫竹编成的精致小方篮:“南宫三姑娘,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味道虽然平平,却是我一番心意,见笑了。”

“多谢蒋姑娘。”南宫玥笑盈盈地地接过了那个小篮子,跟着噗嗤一声笑了,“瞧我们姑娘来姑娘去的,甚是生疏。希姐姐,可否容我叫你一声姐姐?”

“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玥妹妹了。”蒋逸希忙不迭应下,语气真挚地道,“玥妹妹,若不是你的方子,我祖母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我也不知如何表达对妹妹的谢意,只能亲手做了这些点心。”

两人自从姐妹相称以后,气氛一下子融洽了很多,就着彼此的平日的喜好闲聊起来。

聊了好一会让后,南宫玥注意到蒋逸希脸上的妆容虽然精致,但被刘海挡住的那一块有些不自然。她仔细一看,发现蒋逸希刘海下有一个小小的痘疮。

“希姐姐,请在这里稍后。”南宫玥站起身来,欠欠身后,往自己的睡房走去。

“玥妹妹请自便。”蒋逸希只以为南宫玥要去更衣,也没在意。

南宫玥自睡房的梳妆台取了一个描着青色花枝交缠的纹样的小瓷盒,又回到了小厅,把瓷盒递到蒋逸希跟前。

“这是什么?”蒋逸希有些好奇,她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只见盒中那淡绿色的膏状体细腻清爽,清淡的香气像是百合,又像加了些薄荷,十分怡人。

“希姐姐,这是我自制的药膏,清火去燥的效果还不错。”南宫玥道。

蒋逸希有些意外地看着南宫玥,下意识地抚了抚刘海的位置,然后笑了,大方地收了下来。“那我就多谢妹妹了。”

鹊儿和画眉端上了茶水、瓜果和点心,意梅过来禀告:“三姑娘,大姑娘来了。”

南宫琤含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希姐姐,许久不见,你来府里居然也不和我说一声!”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亲呢。

南宫琤和蒋逸希虽然相识不久,但兴味相投,在恩国公府相识之时就颇为谈得来。

蒋逸希赶紧起身,明显也很高兴:“琤妹妹,许久不见。我们这不就见上面了。”

“若不是玥姐儿邀我过来,你哪里会记得我!”南宫琤款款走来,笑容明媚。等走近了,便出言吩咐身后的两个大丫鬟道,“书香,墨香,小心放好。”

“是,大姑娘。”书香和墨香轻手轻脚地把夜光杯和葡萄酒放在了桌上。

南宫琤亲自执壶,倒了三杯:“尝尝我酿的葡萄酒,看你们喜不喜欢。”

“葡萄美酒夜光杯。”蒋逸希赞赏地端起夜光杯。

三位姑娘家就着女儿家的闺阁话题谈了一下午,直到傍晚,蒋逸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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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勾心

八月下旬,天气终于有渐渐降温的趋势,被罚闭门四月的黄氏终于被放了出来。

黄氏也算是能屈能伸,当着满屋子女眷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氏跟前。南宫琳身为黄氏的女儿,自然也是不敢站着,跪在了黄氏的身边。

“母亲,儿媳真的知错了!”黄氏身着素色云锦绉裙,面色憔悴,伏低作小的就是一连三个叩首。

“祖母,娘她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南宫琳在一旁帮着黄氏求情。

“黄氏,你是真的知道错了吗?”苏氏面沉如水,目光锐利地扫在黄氏身上。

“儿媳真的知错了!儿媳……儿媳实在对不起母亲的教导!”黄氏依旧跪着,掩面抽泣了起来。

南宫玥冷眼看着黄氏痛哭流涕的认错,心中轻嗤:黄氏若是真的知道错了倒也罢,若是胆敢怀恨在心,寻思报复,自己是绝不会手软,轻易放过她的!

苏氏面色一缓:“起来吧!知错了就好。”

这罚了也罚了……南宫玥早就知道苏氏不会再揪着黄氏不放,因此心里没什么波澜。

南宫琳一听,喜形于色,谄媚地说了一连串感谢、恭维的言语,跟着南宫琳扶黄氏起了身。然后母女俩坐在了惯常的座位上。

黄氏的丫鬟以灵忙着为自家主子奉上热茶,黄氏端起青瓷茶盅,借着动作掩饰自己看向林氏母女的眼神,那眼里的怨恨像是淬了毒一样。她却不知这一切都被老辣的苏氏以及防备着她的南宫玥看在眼里。

苏氏没有说话,这点小事,她还不放在眼里。

可南宫玥却好像被“吓”了一跳,她右手一抖,手上的茶杯就掉到了地上,地上铺了羊毛毯,因此茶杯没有碎裂,可是茶水却染污了羊毛毯。

苏氏不由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祥云纹镰羊毛毯是苏氏极喜欢的,因为这镰羊是产于西北荒野上的一种羊,角似镰,毛似云,数量极为稀少,可因毛质极好,受到王都中世家贵族的热烈追捧。这么大的一条能铺满一个房间的毛毯,在这南宫府里,也只有苏氏用的起。

苏氏蓦地放下茶杯,语气微冷:“玥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南宫玥满脸的惊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诚惶诚恐地说道:“请祖母恕罪,孙女适才受惊,一时没拿稳茶杯!”说到后来,她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苏氏自然知道南宫玥受了什么惊,但是自己刚刚既然已经放话饶过黄氏,实在不想再为了这种小事起波折,正欲拿话岔开,却见南宫玥身形微颤地站起来身来。

“三婶婶,你不要怪我娘亲!”南宫玥一脸惊惧地望着黄氏,眼圈都红了,泫然欲泣,“上次的事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事会和三婶婶扯上关系,都是我年纪小,思虑不周才惹怒了三婶婶。祖母罚三婶婶禁足,也是因我而起,三婶婶千万不要怪我娘亲!”

南宫玥年纪小,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只显得甚是可怜,又甚为孝顺。

“你,你……”黄氏被南宫玥说得气极,指尖发颤,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难受。

“好了!”苏氏寒声道。适才南宫玥不说,苏氏还没想到这一层,禁足之罚是她提出来的,而现在黄氏却心怀不满,是否黄氏对她这个婆母也有不满呢?

“老三媳妇,你若是不服气,就再回房思几天过吧!”苏氏的话在这南宫府里,未必比圣旨的效力小多少。

黄氏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响,面露惶恐,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颤声道:“儿媳不敢!”就算心里真的有不满,她也再不敢此时表现出来。

南宫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母亲好不容易才放出来了,怎么可以再回去禁足呢?这段日子,她没有黄氏帮着撑腰、周旋,日子过得像油煎似的,难熬得很。

苏氏见黄氏彻底服帖了,便也不再追究了,淡淡地说道:“好了,起身吧。”跟着,跳过这个不提,说起别的话题来。众人见状,也纷纷装作忘了刚才的事,顺着苏氏的话闲聊起来。

黄氏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却觉得羞愤难堪至极。刚才在座的女眷们看着自己被训时那种看热闹似的眼光,戳得她浑身发疼。她一向好面子,被人看着自己被训斥,心里就跟被针扎了似的。

南宫琳慢慢捧起茶盅,袅袅而起的白色水气氤氲着她的眉眼,将那一闪而过的怨恨掩藏于后。

南宫玥,都是因为你,才让我的娘亲在这府里颜面尽失!

……

从苏氏那里出来后,众妯娌都回了各自的院子,几个姑娘按着惯常去了惊蛰居。

今日里,闺学教的是琴。

不大的屋子里,墙角处的陶莲花香炉袅袅的升腾着模糊的烟雾,四五个琴桌上摆着造型典雅,桐木制的连珠琴。这是苏氏前不久吩咐下来新添置的,最近几位姑娘在课上习琴,用的都是这里的琴,免去了她们来回带琴的麻烦。

琴房内气氛幽静而肃穆,南宫玥几人进来之后,便不敢再大声说话。

授琴的方如先生说过,习琴是件修身养性的事,弹琴时,需心平气和,心静不静,会从琴音里反应出来。静心,需要安静的氛围。

久而久之,几人也习惯了学琴时一言不发,静默无声。

如同往常,南宫玥走到自己惯用的那架琴边,正准备试试音,却感觉不远处好像有一道视线像毒蛇似的盯着自己不放。她装作不经意的抬头,就看到南宫琳慌慌忙忙地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低下头……

这不像是南宫琳的个性!以她的个性,就算不来找自己吵一架,也会毫不避讳地传达她的愤恨。

南宫玥疑心大起。

她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距离琴弦不到一寸的双手,细细一看……果不其然,她在琴上发现了一根极细的针,这针还是木制的,木针的颜色和琴身的颜色很是接近,若非细看,一时之间很难发现。

如不是刚才南宫琳的举动引起她的警觉,她怕是会在试音的时候被扎到。

适才,给苏氏请完安后,南宫琳急急忙忙赶到了众人最前面,最先来到琴房……当时,南宫玥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南宫琳琴艺不好,也不喜欢这门课,这么匆忙积极地去上琴课,还是头一回。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捻起那根木针放到袖子里,南宫玥走到和南宫琳相邻的南宫琤身旁,与她探讨上节课的疑问。南宫琤瞥了她一眼,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耐心的给她讲解。

一旁的南宫琳身体僵硬如雕塑,死死盯着她俩,神色颇不自然……直到南宫玥回到自己的位置,才放下心来。

南宫玥笑吟吟地望着南宫琳:“四妹妹好像很紧张?我只是问大姐姐几个问题罢了!”

南宫琳冷哼了一声:“这都不懂,不知道你上节课听了些什么?”说完,不屑地转过头去,一副准备专心学习的样子。

南宫玥并不在意她的话,摸着空空如也的袖子,嘴角含笑。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不一会儿,先生方如准时来了,她还是如一贯,神色淡淡的,道:“几位姑娘,今天把你们这些日子所学的,选自认弹得最好的一曲给我弹奏一遍。”

姑娘们齐声应了。

最先的是南宫琤,她自信地挺直着背脊,把那日在恩国公府弹奏的《出水莲》又奏了一遍。

她弹得更好了!南宫玥不在意地想着,若是没有自己,很快在同龄的姑娘中便是翘楚……

“不错!”方如眼里含笑看向她的得意弟子,道,“琴技这方面,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就是情感方面有些欠缺,略显浮躁,还需多加磨炼。”

南宫琤知道,这就是她能从方如这个琴道大师得到的最高评价了,因此一向高傲的她心里也没有不满。她俯首应道:“谢先生指导,弟子受教。”

第二个是南宫琰,虽然弹得曲调简单,但好歹顺利地弹完了,也算很有长进,得了方如不咸不淡的夸奖。

接下来便是南宫玥了,她拂了一曲《清泉吟》,一曲毕后,泉水叮咚之声缭绕耳畔久久不散。

方如赞许地点头:“余音缭绕,这一曲弹得极好。”她还算满意地心想:这南宫玥在琴技上确实是有过人的天分。明明年纪小小,照道理阅历不够,便影响意境,而她却仿佛天生适合弹琴,总是恰到好处……

最后便是南宫琳了,有南宫琤和南宫玥珠玉在前,再加上她心中有鬼,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在南宫玥的琴上做了手脚,怎么南宫玥一点异样的表现也没有?

南宫琳那见不得人的心思直接体现在了她的琴上,一首不难的小调弹得坑坑巴巴,到高潮处,琴音嘎然而止。

“啊!”南宫琳痛呼了一声,右手猛地缩回,只听“铮”的一声响,琴弦崩断了……

南宫琳看着自己渗出了一滴血的指尖,面色难看至极。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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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皇后

“是你,是你对不对?”南宫琳跳起来,一脸愤怒地指着南宫玥,“你把这根针放在我的琴里,就是想要看我出丑对不对!”那根扎伤她的木针,实在是再眼熟不过了。

难怪南宫玥好好的没有中招,一定是她发现了以后又故意来整自己,实在是太狡猾了!

南宫玥面露诧异,神情无辜地看着南宫琳,道:“四妹妹,你在说什么呢?”

“你撒谎!”南宫琳的心中燃起一把火,那把火烧得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正身处何处,“这根针,明明是……”

南宫琳一下子闭上了嘴,难不成她能说出这根针是她带进来准备扎南宫玥的?暗算人不成反而还被人反暗算了……这事说出去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南宫琳想说又说不出来,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大吵大闹,不成体统!”方如脸色漆黑,起初她没有阻止南宫琳说下去,是因为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可之后说到关键之处,南宫琳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不是心里有鬼又是什么?!

“琴技不好也就罢了!南宫琳,你学琴的时候心都静不下来!看你也不像是想接着学下去的样子,这堂课,你不上也罢!”方如指着门外,示意让南宫琳出去。

南宫琳想要辩解,却知道这样只会让方如更加厌烦,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南宫玥,眼圈红着跑出了惊蛰居。杏雨紧随其后。

南宫琳一路上红着眼跑回自己的房间,终于忍不住扑倒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本想为自己的娘亲黄氏出口气,却没想到倒把自己给赔了进去。不仅被针扎了手,还被方如给训了一顿。

这一切,都和南宫玥有关!

“南、宫、玥!”她一字一顿的念着这个名字,发疯一般把床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我和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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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琴音回响在琴房里,方如神色肃穆,双手优雅地抚动琴弦,眼神专注得仿佛只容得下指下的那把琴……屋角的香逐渐燃尽,琴音也逐渐变弱,只剩下袅袅的余音。

南宫琤和南宫玥的心神还沉浸在这美好的琴音里,久久无法回神。

刚才课业结束,南宫琤就请求方如弹奏一曲。到底她是有点傲气的,她想看看自己的琴技究竟距离大师还差多远。

方如没有拒绝,她郑重地净手焚香,抚琴而奏,她的琴音悠然而高远,让人沉醉其中,忽略了她到底用了什么指法,琴技到底有多么高超!

“先生,我离您还差得远呀!”南宫琤心悦臣服地感叹,她的技巧固然不错,但在情感与意境方面,确实有些薄弱。

方如笑了笑,眼中没有自得,淡定地说道:“技巧到了一定程度,所有人都一样。唯有情感意境,才是真正决定一个人琴音好坏的要素。这个道理,我当初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

“弟子受教!”南宫琤、南宫琰和南宫玥异口同声地说道。

“当然,以你们现在的阅历,情感与意境也确实无法强求。”方如中肯地道,“不过依现在大姑娘和三姑娘的水平,去参加下一届的锦心会还是足够了!”方如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平静不下来。

锦心会是王都中三年举办一次的只能由女子参加的才艺比试,是数百年前一位极富才气的女子创办的,那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曾在她举办的集会上,力挫天下才女,成为那个年代少有的一位能与男性文人并肩留名青史的才女,世人皆赞她锦口绣心,因此后世便把她举办的集会称为锦心会。参加锦心会的女子将在几日内进行各种才艺比赛,胜者不仅可以名气大增,还会为自己的婚事添加筹码!

毕竟,才情也是王都中众位夫人相看儿媳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锦心会!”南宫琤轻呼一声,她眼里满是志在必得的雄心。

“锦心会……”南宫玥低声念道,眸光闪烁了一下。锦心会她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前世,府中的几个姑娘中只有南宫琤去参加了锦心会。那一次南宫琤没有辜负家族对她的期望,力夺三项魁首,不仅是她一时风头无人能及,还让南宫府长尽了面子。彼时赵氏以女为荣,以为女儿从此婚事顺遂,却不想南宫琤偏偏……

想到这里,南宫玥的眼里流露出一缕复杂的神色。

“三姑娘,你不必紧张!”方如以为南宫玥是年纪小所以胆怯,不敢去参加锦心会,安抚道,“时间还长着。况且你只需参加乐艺比赛就行了,就算得不到魁首,以琴会友也是一大乐事。”

南宫玥自然不可能对方如说自己不是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多谢先生,弟子知道了!”

南宫琰微微垂眸,掩住眸中的艳羡。但她很快恢复常态,微笑着恭喜南宫琤和南宫玥。

散学后,南宫玥算算日子差不多,熟练地写好了拜帖,派人给恩国公府送了过去。

第二天,南宫玥就得到了蒋逸希的回帖,说是非常欢迎她前去恩国公府做客。南宫玥这才去荣安堂向苏氏禀报了此事。

能与恩国公府的大姑娘交好,苏氏自然不会反对。

又过了两日,南宫玥精心打理了一番,带着意梅坐上了府里准备的马车。

马车抵达恩国公府后,便由恩国公夫人身边侍候的丫鬟前来迎接,领着南宫玥先去了恩国公夫人的院子。

正堂之中,恩国公夫人坐于上座,世子夫人坐在一旁。这正堂极为宽敞,里面的摆设均是不凡,单单她们坐着的紫檀座椅,就是极为珍贵的小叶紫檀,对这方面不了解的人,就很难发现。

南宫玥含笑对她们请了安,刚起身,恩国公夫人便和气地说道:“南宫三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坐下。”

恩国公夫人今日穿着一身浅色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面色红润,精神明显的好了许多。一旁的世子夫人穿着紫绡翠纹裙,温婉而大气。

“多亏了你的方子。”恩国公夫人笑得分外慈蔼,柔声道,“如今我的头疾已经很久都没犯了。你年纪虽小,没想到医术却如此精湛!”

南宫玥含笑接下她的赞扬,荣辱不惊。

恩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想到南宫玥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气度,不愧是南宫一族精心教养的嫡女。

其实南宫玥忽然拜访恩国公府表面看着是来回访蒋逸希,实际上,是因为蒋逸希上次来访时曾故作不经意地说她家的茶花十八学士终于开了,约她今日来此赏花。南宫玥隐隐猜出蒋逸希的意图,因而给蒋家下了拜帖。

果不其然,来到恩国公府后,来迎她的不是蒋逸希,而恩国公夫人的人。

恩国公夫人迟疑了一瞬,挥手让下人全部退下。

南宫玥对她的举动毫不意外,并示意意梅也退下。她面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厅中静默了好久,恩国公夫人才终于开了口:“南宫三姑娘,不知你外祖父可有音信?”

南宫玥彬彬有礼地回复道:“回夫人,外祖父那边还不曾有音信。”

说话间,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大厅恩国公夫人身后的屏风,却意外看见一双十分精美的绣鞋,其他皆可不谈,唯独那绣鞋上的绣样让她十分熟悉,因为她前世,也穿过这样的鞋子,那鞋上,绣着一对展翅翱翔的凤凰!

终于来了!南宫玥心想。

屏风后面想必是皇后,南宫玥心下了然,五皇子是皇后唯一的亲生子,如今五皇子的身体这般差,而外祖父那边又迟迟没有音讯,以致于皇后终于决定把赌注投到了自己身上……

恩国公夫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跟着又问:“南宫三姑娘,上次你说你有把握可以医治五皇子的病?”

“正是。”南宫玥也不谦虚,坚定地点了点头,并投下一颗炸弹,“玥儿已经仔细研究了外祖父的行医笔记和医书,确信五皇子殿下之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中了毒,而且不是普通的毒,是皇后娘娘当年怀有身孕时中的胎毒!只是此毒甚为隐密,太医也难以发现,臣女也是从外祖父的行医笔记中找出了端倪,才能如此肯定。”

中毒?

那就意味着五皇子身体不佳并不是因为当年早产之故,而是一场阴谋?!

想到这里,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南宫玥也清楚地听到了屏风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显然皇后也深受震慑。

恩国公夫人强自按捺下波动的内心,问道:“那么南宫三姑娘可否说说该如何医治?”

南宫玥自信地答道:“需药草与针灸相结合。所谓对症下药,这用药的轻重,还得我为五皇子殿下诊脉了之后,才能确认。”

“这毒……毒性如何?可否彻底根治吗?会影响到我皇儿的寿命吗?”屏风后的皇后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云金累丝月锦裙,温婉却不失威仪。只不过此时,她的声音虽平静,却透露出满满的焦虑,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她的亲信李嬷嬷。

第104章-驱毒

“皇后娘娘!”南宫玥装作一副完全不知道皇后会在这里的样子,惊讶地脱口而出,她连忙起身行礼,但腰还未弯下,就被皇后扶了起来。

“玥丫头,你无须多礼!”皇后勉力做出安抚的神情,“在这里,本宫也只是一个心忧孩子的病的母亲罢了!玥丫头,你快告诉我,皇儿、皇儿……”忧心之下,她几乎连话都说不全。

南宫玥露出为难之色,道:“没有为五皇子殿下诊过脉,臣女也无法判断这些!如果娘娘相信臣女,可否让臣女为您诊脉。既然是胎毒,从娘娘的脉象,应该也能看出些什么!”

皇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同意道:“好。”

两个人隔着一张小桌坐下,皇后伸出洁白的素手。

“臣女得罪了!”南宫玥伸出右手在皇后的皓腕上轻轻一搭,细细为皇后诊脉,渐渐的,她的秀眉轻轻蹙了起来。

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在一旁看得忧心如焚,这短短的诊脉时间在她们而言好像有一辈子这么久。

片刻后,南宫玥收手长吐了一口气,凝重地道:“臣女的推断没有错,五皇子殿下果真中了胎毒!现在娘娘的体内,还残存着那毒的余毒!在娘娘妊娠期间,毒素大部分都转移到了五皇子身上,但还有少量毒素残存在娘娘体内!”

一语激起千层浪,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后面色冷凝,眸中仿佛染上了火焰,指尖开始微微发颤。

“娘娘是否当年生下五皇子后就时常心悸,手足冰凉,月事混乱,容易发怒?”南宫玥面色凝重地细细询问道。

皇后还未回答,南宫玥已经从她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就知道了自己说的全中。

“不仅如此,娘娘自五皇子后就再无身孕,这也是这余毒在作祟!”南宫玥接着说道。

“玥丫头你可有治疗的办法?”怒到极致,皇后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来,自己想方设法求子,终究不得。因为唯一的嫡皇子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连皇帝都甚为失望,对她也逐渐没了好脸色。本以为这些都是命,却忽然知道了这不过是因为有人给自己下了毒!

“娘娘身上的只是余毒,比五皇子要轻多了,臣女是可以治疗的!”看着皇后平静的神色,南宫玥不禁有些佩服,这是个坚强的女人,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她还能临危不乱……只可惜前世,这位皇后也没落得什么好结局!

“那,就多谢你了,玥丫头!”皇后缓缓开口,她的身子不能垮,只有健健康康的,她才能查出究竟是谁下此毒手,然后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皇后的眸中闪过一丝狠绝。

“臣女愧不敢当。”南宫玥温婉地施了一礼,“还请皇后娘娘移驾,让臣女为娘娘施针。”

“娘娘,这……”李嬷嬷有点犹豫地微微皱眉。这施针可不是小事,皇后娘娘的凤体可不容有失!

皇后抬手打断了李嬷嬷接下来的话:“无妨,本宫信得过玥丫头的医术。”说着,她盯着南宫玥柔声道,“相信玥丫头必有万全之策,不会让本宫的身子有丝毫损伤。”她语气轻柔,可是身为上位者的威仪却是铺天盖地地冲向了南宫玥。

南宫玥没有受任何影响,仍是从容淡定,欠欠身道:“臣女多谢娘娘的信任。”

皇后目光一凝,她倒没想到这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娃,居然镇定如厮,名门嫡女果然不凡!

她微微颔首:“本宫自是信你的。”

说罢,众人便来到了恩国公夫人的屋子里,在南宫玥的示意下,李嬷嬷和一个宫女服侍皇后上床,宽衣,只留下白色的中衣。

一切准备完毕,南宫玥便为皇后施针。

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是亲眼见识过南宫玥的医术,对她还算有几分信心。可是皇后娘娘毕竟身份尊贵,因而两人心里还是难免有几分忐忑。

相比较之下,李嬷嬷那是如临大敌,死死地盯着南宫玥的一举一动,深怕出个意外,让皇后娘娘的凤体有失。

可是看着看着,李嬷嬷的心倒是定了下来,没想到这南宫府的三姑娘,虽然小小年纪,医术倒还真的了得!那行针手法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其迟疑,怕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没有这等手段……再观皇后娘娘的面色,不见丝毫不适,反而面露轻松,李嬷嬷心喜的同时,心中也不由一阵稀罕,如此小小年纪就医术如此了得,这果真是家学渊源!

南宫玥自然不知道李嬷嬷心中所思所想,此时的她全神贯注地为皇后拔除体内的毒素。皇后体内的毒素盘踞多年,想要完全清除实非易事。但如今能遇皇后实属难得,若是能医治好皇后,才有机会为五皇子医治……一旦五皇子身体康健,那么今生“那人”想要再次荣登皇位是难上加难!

南宫玥一连为皇后连扎了几处大穴,又为皇后的指尖扎针放血,血液潺潺流出。众人见了却是悚然一惊,只见那血液并非鲜红,而是绿得发黑,让人见了心底直冒凉气。

直到皇后指尖流出的血恢复成了健康之色,南宫玥这才取回还插在她身上的银针,福了个身道:“臣女已施针完毕,娘娘可有何不适之处?”

皇后在李嬷嬷的服侍下起身,道:“并无不适。”然后她看着盆里那一滩毒血,问,“本宫体内的余毒可是全清除了?”

南宫玥神色恭敬地答道:“娘娘体内之毒,臣女虽已拔除了大半,但那毒毕竟在娘娘体内盘踞多年,想要彻底根除,却是还需要吃上一些日子的药,以清除体内剩下残留之毒素。”说罢,她提笔为皇后写药方了。

皇后盯着那绿得发黑的毒血,脸上没见喜意,却是悲痛不已,道:“本宫体内之毒本就已经大半传给了皇儿,如今这毒居然还不能完全根除,那皇儿他……”说到这里,皇后不免很是忧心。要知道五皇子的毒可比她严重了许多,身子骨也差了很多。

回想起皇儿生病时,那可怜的样子,就让皇后心如刀割一样痛。

恩国公夫人连忙走到皇后身边,安慰道:“娘娘千万放宽心,如今至少已有了法子,五皇子必定否极泰来。”

“母亲,你说得没错。”皇后表面恢复了常态,心中却是一时难以释怀。

这时,南宫玥已经写好了方子,承给了皇后身边的李嬷嬷。

皇后随意瞟了一眼药方,她对医药所知不多,但对书法之类的还是有些了解。看这方子,南宫玥的字娟秀却隐约有自己的风骨,在这个年纪,这笔字算得上极为少见了!

“玥丫头,这次多谢你了!”皇后本打算立刻就让南宫玥随自己回宫,为五皇子治疗,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先看看自己的情况再说。要是自己能有好转,到时再把南宫玥宣进宫里也不迟。

于是,皇后笑容温婉地挥手便让一旁的宫女递过一个精致的小箱子,“这些小东西,就送给你把玩吧!”顿了一顿又道,“接下来,本宫和皇儿就有劳你了。”

南宫玥没有推辞,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接过小箱子,也没有打开。

光这箱子,就是用上等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上面还镶嵌着一圈不算大但颜色却极正的猫眼石,箱子里东西的价值,就更不用说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在皇后眼里不过是些小玩物!

“臣女谢皇后娘娘的赏赐。”

皇后微微颔首,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希姐儿应该也等急了。”

闻言,南宫玥行礼告退了。

等南宫玥走后,皇后的面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眸中寒气森森,恨恨道:“好,好,好,真是好手段。这么久了,本宫居然丝毫没有察觉,真是好手段,好心机。”一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和自己的皇儿所受的苦楚,皇后的恨意就如潮水般不可遏制地涌满全身。

“娘娘且将心放宽些!”恩国公夫人明显要理智冷静得多,劝道,“‘那人'定是以为自己做的事隐蔽无比,却想不到我们会遇上南宫三姑娘,还知晓了这个阴谋,虽然还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也算破了‘她'一半的算计。娘娘日后仔细调查,肯定能找出幕后黑手。”

“母亲说得是!”皇后总算略微平静了些,“既然本宫知道了,就定饶不过那幕后的黑手!”

世子夫人也出声安慰道:“娘娘吃这么多年苦,偏偏如今南宫三姑娘出现了,说不定这就是上天对您的补偿,这是苦尽甘来呀!”

“是啊!苦尽甘来……”皇后低低地重复着这句话,“本宫苦尽甘来了,‘她'的苦日子可就要到了。”她语气轻柔,却让听者背脊瑟瑟发凉,心里直发颤。

李嬷嬷一方面为主子感到高兴,另一方也不由在心中叹气:看来这后宫之中又将揪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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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昵称

蒋府的丫鬟领着南宫玥到了蒋逸希的院子。

蒋逸希早就翘首以盼,一听说南宫玥来了,便特意出屋相迎:“玥妹妹,你终于来了。”话语间,就南宫玥迎进了屋。

蒋逸希的闺房自然是精心布置过的,但见内室与外室之间悬着粉红撒花软帘,墙上壁画婉约,锦笼纱罩,室内金彩珠光,地砖穿凤凿花,趣致可表。

“是妹妹来迟了。”南宫玥坐下后,拿出一个白玉药瓶道,“为了表达我对姐姐的歉意,这就当作赔礼了。”她自然注意到蒋逸希脸上的痘疮已经消失,只留下了浅浅的印子,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个是……上次你给我的药膏!”蒋逸希打开一闻,一股熟悉的香味便扑鼻而来,不禁惊喜不已。

南宫玥笑着点头:“正是。”

女子素来爱美,连蒋逸希都不由露出喜意,道:“玥妹妹,你这药膏实在太好用了,我有几位闺中密友也有痘疮之扰,若是她们知道有这宝贝,怕是要欢喜死了。”

蒋逸希说者无心,南宫玥听了却是心中一动。这痘疮确是很多年轻姑娘的烦恼,自己若是能开个铺子,销售这药膏,必然会畅销王都吧……

南宫玥的目光落在窗子边的紫檀木桌上,其上放有纸笔,便开口道:“希姐姐,可否借纸笔一用?”

蒋逸希自然点头应了:“玥妹妹不必这么客气,请用。”

南宫玥起身走了过去,马上就有丫鬟知情识趣地为她墨墨。南宫玥取了支小毫,一鼓作气地挥笔写了一个方子,含笑着递给了蒋逸希。

“这是?”蒋逸希一脸的疑惑。

“这是那药膏的方子。”南宫玥柔声道,“有了这方子,希姐姐你以后可以自己找人配药膏了。”

“这方子……怕是很珍贵吧!”蒋逸希有些手足无措了。这样一个祛痘的药膏,在王都爱美的女孩眼中,简直比千金更贵重!她没想到南宫玥会这么大方地给了自己。

“这方子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也不过是小玩意而已。希姐姐不必太过介怀。”南宫玥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既然南宫玥都这样说了,蒋逸希也就不再客气了。她把白玉瓶和祛方子收好,跟着示意丫鬟拿来一匣子绢花,“玥妹妹,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做的,你看有没有喜欢的,挑几朵吧。”

南宫玥笑着应了,随意挑了几朵绢花……之后,蒋逸希便把剩下的全交给了南宫玥,说是送给南宫府里的其她姑娘的礼物。

南宫玥没有拒绝,欣然笑纳。

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她们愉快地聊着闺中女儿的话题,最近王都流行什么样的衣服款式啊,绣样如何配色才更为新颖,要用何种针法才能让绣出来的花样子更具特色。

与南宫玥这么一聊,让蒋逸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比如明明是色调简的花样子,可是经过南宫玥的巧手搭配,就变的别具匠心。还有她一直绣得惨不忍睹的猫儿眼,经过南宫玥的点拨,立马变得灵动活泼起来。

蒋逸希看着南宫玥两眼发光,兴致勃勃地又缠着南宫玥帮着画了几个花样子。

南宫玥没有拒绝,一连画了好几个画样子,看得蒋逸希赞叹不已。

画完了画样子,两个又就这几个画样子讨论了好一会儿配色和针法,这才依依惜别。临别前,临别前,蒋逸希还答应了要用这画样子绣个荷包送给她。

**◆**

马蹄子“哒哒哒”地拍打着地面,驶离恩国公府。

南宫玥稍稍挑起窗帘向外望去,王都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繁华,小贩们的吆喝声,妇人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戏声交织在一起,热闹至极。

南宫玥心情愉快地看着,忽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了右前方的某处,只见一个调皮的男童拉了一下一个女童的小辫子后,便像偷了腥的猫儿似的飞快地跑走了。

女童摸了摸被拉得生疼的脑袋,气得满脸通红,叫嚷着就去追赶男童。

男童大笑着向前跑着,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惹得女童气极败坏,而他自己却是一头撞在迎面走来的一个锦衣少年身上。

男童失去平衡差点栽倒,少年随手一抓扶住了他,又不知道从怀里拿出了什么给男童。男童就又欢天喜地的跑向了女童,两个孩童转眼就和好,手拉着手走了。

南宫玥的视线在锦衣少年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动,正欲收回视线,却不想这时少年似有所觉猛地转过了头来。

猝不及防,南宫玥与他四目相对,果然是他!

下一瞬,她瞳孔猛地一缩,但见少年精致如玉的脸上居然有一条长长的鞭痕,血红得刺目,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南宫玥皱眉,几天不见,萧奕居然面上带了伤,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难道……

南宫玥不由想起了先前发生在庄子上那场刺杀,心不由重重跳了一下。

萧奕一见南宫玥,脸上露出了有些贼贼的笑容,小跑着过来。

这家伙可不是随意能打发的。南宫玥示意意梅吩咐车夫找个僻静的位置停下,跟着意梅又故意遣车夫去对面的点心铺排队买几种点心。对面这家合月斋可是王都有百年历史的点心店,每天都是客似云来,要排上一条长龙。

车夫走开没不一会儿,意梅就把萧奕引上了马车。

萧奕随意地盘腿坐下,与南宫玥四目相对。

南宫玥的视线不由再次落在他脸上的伤口上,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和人打架了?”语气中透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关切。

“我父王抽的!”萧奕耸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撇了撇嘴说,“如果是和别人打架,我怎么可能受伤?!”

“镇南王?”南宫玥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镇南王的这一鞭子,可真够狠的,那鞭伤堪堪从萧奕的右眼角划过,这若是一个不慎,右眼可就废了!没想到镇南王竟然如此狠心对自己的亲生子。

再回想前世,萧奕最终走上弑父杀弟之路,看来果然事出有因,也不知后来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才把他逼上了绝路?

“哼!”萧奕没好气地嘟了嘟嘴,这孩子气的模样由他来做居然还好看得很,“如果他不是我父王,哪里那么容易打得到我!他打仗虽然行,拳脚功夫却不过如此,跟我比那可差远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眼泪汪汪地看着南宫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玥儿,我现在脸痛得要死,你帮我吹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