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淮君便可称为大丈夫!

这韩淮君齐王庶长子的身份有些尴尬,往日里,他们这些世家嫡子嫡女都不会与其往来,一来,怕得罪齐王妃;二来,这世家的圈子,嫡庶有别,如同一个高高的屏障,无法跨越!

如今经此一遭,众人多多少少对韩淮君存了几分好感,觉得此人实在是可以结交之辈。

蒋逸希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南宫玥大致猜出了蒋逸希的想法,心中一动:也许这对韩淮君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让他可以真正地走近这些世家子弟,为自己开辟出一条全新的人生!

南宫玥微微一笑,转了话题:“希姐姐,你这是要去哪?世子夫人怎么愿意放你出门了?”

“唉,别提了!”蒋逸希一说到此事,就是愁上心头,眉头深锁,“我这是去云城长公主府探望流霜县主的。当日,她的脸受了伤,也多亏你处理得当,才没让伤势恶化。她回府后,长公主立刻就为她请了太医,可是看了十来个太医,都说伤口痊愈后一定会留下明显的疤痕!最近流霜县主一直闷闷不乐,我和她自小相熟,这个时候自然得多去看看她!”

“原来如此!”南宫玥若有所思地说道。

流霜县主的伤她当时也看过,确实有些棘手,也难怪那些太医束手无策。

“希姐姐,我本来也打算去云城长公主府里为流霜县主治疗伤势,可是我命人往公主府递了三回帖子,却杳无音信。”南宫玥无奈道,“我原以为是宫中的太医已经有了治疗的方法……没想到情形竟是这样。”

蒋逸希知道南宫玥医术高明,本来也曾想过请南宫玥出手替流霜县主治疗脸伤,却也不想冒然替南宫玥揽事上身。

此刻听南宫玥一说,倒像是……

想到云城长公主的性子,蒋逸希的眸光闪了一闪。

哎,只可怜了怡姐儿……

蒋逸希沉吟一下,正色道:“玥姐儿,你可否随我去一趟云城长公主府?”

蒋逸希提出这个要求,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她心里清楚以云城长公主的性子,既然三次无视了南宫玥递去的帖子,恐怕这次就算南宫玥特意过去,也不一定讨得好,可是另一方面,她实在是不忍心原玉怡因为云城长公主的任性而一生尽毁!

无论如何,她也想试一试。

但就怕委屈了南宫玥……

看出蒋逸希眼中的为难,南宫玥笑意盈盈地拍了拍她的手,“希姐姐,何必与我如此客气!流霜县主与我们好歹也是患难一场,我去探望她也是应该的。”

既然决定了,南宫玥当下就吩咐了意梅几句,意梅立刻挑帘下了马车,一方面令马夫改道去云城长公主府,另一方面通知恩公国府的马车跟在后面。

“玥姐儿!”蒋逸希感动地看着南宫玥,心里清楚南宫玥有部分原因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

待意梅回到车厢后,马车又开始“哒哒”地往前走。

南宫玥与蒋逸希亲热地聊起闲话来,你一眼我一语,话是怎么也说不够,没有一点冷场的时候……可是突然,马车在车夫“吁”的一声中,放缓了车速,跟着车夫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

南宫玥和蒋逸希对视了一眼,就算没看外面,她们也知道云城长公主府肯定还没到。

“意梅姑娘,前面过不去,我们得改道走。”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意梅忙挑帘探出头去,与车夫说了几句话,这才进来向南宫玥和蒋逸希禀告道:“三姑娘,蒋姑娘,刚刚是有户人家在出殡,希望我们能改道走。”

人家办丧事,确实应该行个方便。南宫玥并没有在意,点头同意了改道。

意梅向车夫吩咐了一声后,马车缓缓地调转方向。

这时,蒋逸希的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失态地挑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那飞扬的白幡几乎刺痛了她的眼。

等蒋逸希放下窗帘时,南宫玥立刻注意到她的双眼微红,眸中竟是百感交集。

“希姐姐,莫不是那出殡的人家是你认识的?”南宫玥小心翼翼地问道,唯恐触及蒋逸希的伤心事。

“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蒋逸希的眼底浮现一层水光,几乎就要溢出眼眶。她拿出一块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这才又道,“那是户部周侍郎家的。”

“也不知是周侍郎家里的哪一位过世……”

蒋逸希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南宫玥,叹了口气道:“玥姐儿,看来你还不知道周侍郎家里发生的事……”

“周侍郎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宫玥疑惑地问。

蒋逸希眉宇深锁,缓缓地说道:“我们遇上流匪那日,周侍郎的夫人也带着女儿去城外的云天寺里祈福,他们运气也很不好,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另一伙流匪,偏偏身边带的的护卫又不多。”说到这里,蒋逸希的语气越发低落,“周二姑娘竟然被流匪掳走了……”

南宫玥瞳孔一缩,肃然问道:“难道说今日出殡的就是……”南宫玥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想起那一日他们遇到的那群流匪之凶残,周二姑娘的下场已经是可想而知……

蒋逸希沉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一丝悲愤,“虽然事后没多久,周二姑娘就被路过的陈尚书派人救了回来,可是第二天她就投缳自尽了。她的婚期……婚期本来定在明年的!本来她明年就可以出嫁……如果,我们当时也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说着,蒋逸希的声音越来越低,声音中透出了几分凄凉。

若是往日里,蒋逸希听到这样的事情,也许会觉得悲伤,也许会唏嘘不已,却不至于有这样感同身受的复杂情绪!这几日,她没睡过一日好觉,常常睡到半夜,突然被噩梦惊醒……

“希姐姐,别想这么多!”南宫玥握住蒋逸希的双手,发现触手一片冰冷,显然,蒋逸希是被这周姑娘的事情骇得不轻,“我们虽然遇到了流匪,但我们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蒋逸希喃喃地重复着南宫玥的话,心中再次叹息: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车厢里的气氛开始回温,两个姑娘又聊起了别的话题,只不过再没有之前言笑晏晏的感觉,到底周二姑娘的事还是影响了她们的心情。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云城长公主府上,一听是蒋逸希来了,马车便被迎到了垂花门前。南宫玥和蒋逸希下了马车后,由公主府的侍女引到了花厅里候着。

侍女刚奉上茶水点心,身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云城长公主就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昂首挺胸,眉眼间掩不住傲气。

云城长公主的目光在南宫玥身上停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厌弃。来花厅以前,她已经从侍女口中知道随蒋逸希一起来访的还有摇光县主南宫玥,心里只觉得这南宫府的姑娘还真是惯会钻营,明明自己已经不理会她的帖子,这丫头居然还懂得借着希姐儿跑来公主府!

说什么南宫府是儒林世家!

照自己看,这南宫府出来的,不论是什么表姑娘,还是嫡姑娘,都是些厚颜无耻之辈!

见长公主到来,南宫玥和蒋逸希赶忙起身,齐齐向云城长公主行礼:

“摇光见过长公主殿下!”

“臣女参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坐吧。”云城长公主优雅地落座,虽然外表举止还是如往昔般雍容华贵,但眉宇间却是难掩焦虑和疲惫。

她看也不看南宫玥,只是对蒋逸希道:“希姐儿,你来了!”语气亲切熟稔,显然对蒋逸希很是亲厚。

“长公主殿下,臣女过来看看流霜县主。”蒋逸希忙欠了欠身道。虽然长公主才说了几句话,但是蒋逸希已经敏锐地感觉到长公主对南宫玥的不喜,长公主分明是在故意无视南宫玥。

蒋逸希心中既是无奈,又有些内疚,故意把话题转到了南宫玥身上:“长公主殿下,臣女在路上正好偶遇摇光县主,摇光县主听说流霜县主的情况,特意随臣女过来探望。”

蒋逸希的本意是解释南宫玥的好意,可是听在对南宫玥心怀偏见的云城长公主耳里,就觉得南宫玥的心思实在是太重了,竟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

这个丫头就这么想讨好自己这个长公主吗?云城长公主轻蔑地打量着南宫玥,随口地应了一声,还是没理会南宫玥。

南宫玥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云城长公主的不屑,若她真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恐怕要羞愤到无颜抬头了。

只可惜,这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皮相下,隐藏的是一个历经两世的灵魂!曾经登上那最荣耀的皇后之位,也曾经坠落如地狱般的深渊,已经罕少有事能让南宫玥放在心上。

南宫玥起身,又向云城长公主福了一礼,淡定自若地说道:“长公主殿下,摇光与流霜县主那日共同历险,也算是患难之交,今日摇光与蒋姑娘一起登门拜访,一来是想探望流霜县主,二来也是想看看流霜县主的伤势,或许摇光可以医治县主的脸伤。”南宫玥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距离流霜县主受伤已经过了好几日,如今她也不知道流霜县主现在的伤势到底如何。

蒋逸希也站起身来,帮着南宫玥说话:“长公主殿下,摇光县主医术高明,曾治愈了臣女的祖母久治不愈的头疾,就连太医院的吴太医也对她的医术极为赞赏,请殿下让她一试!”

云城长公主一贯喜欢先入为主,生性又刚愎自用,听她们说得越多,就越是生厌,本来几乎是想下逐客令了,但是当她听到“吴太医”三个字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据闻,年初宫宴的时候,五皇子曾经命垂一线,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让皇后准备后事,可是没想到南宫玥一个小姑娘竟然出手治好了五皇子……难不成这个姓南宫的小丫头还真有几分本事?

哎,怡姐儿的情况已经是别无他法,或者真的该让这位摇光县主试上一试?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云城长公主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审视的目光在南宫玥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神犀利,不怒自威。

可是南宫玥仍旧一派从容淡定,任云城长公主上下打量。

一时间,这宽敞的花厅之中,寂静无声,那些公主府的侍女心里已经开始同情南宫玥了,以长公主殿下的性格,怕是……

果然--

沉默良久,云城长公主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摇光县主,本宫可以让你一试!若是你能治好流霜县主,本宫绝对不会薄待你。但是……”

说着,云城长公主面色一凛,皇家威严在一瞬间骤然释放出来,目光如锐剑般刺在南宫玥身上,“如果你存心来诓本宫,本宫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云城长公主的意思岂不是说若是玥姐儿治不好流霜县主,她就要为难玥姐儿?蒋逸希心中一惊,一瞬间,有些后悔了!这位长公主殿下简直是无理取闹,就算是扁鹊再世,也哪有包治百病的道理!也许自己真的不该邀请玥姐儿一起来……

想到这里,蒋逸希的心情非常沉重,觉得都是自己把南宫玥拖到这进退两难的泥潭之中!

她内疚地朝南宫玥看去,却不想,南宫玥依旧镇定自若,面色平静,一点都没有被云城长公主给吓住。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长公主殿下,摇光今日冒昧登门,乃出于一番好意,那日在齐王别院中,摇光曾亲口向流霜县主许诺要为她医治脸伤。摇光虽是女流之辈,却也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因而连送了三封拜帖到府上,今日更是登门拜访,摇光自问已是问心无愧!”

事已至此,南宫玥也懒得理会是否会得罪这位长公主殿下,干脆就把话给挑明了。

她毫不躲避地直视云城长公主,继续道:“摇光虽然略通医术,却不是指此谋生的医女,更不贪图长公主殿下的封赏。摇光姓南宫,乃世家嫡女,更有朝廷的封号,是陛下谕旨亲封的摇光县主,虽然品阶不如长公主殿下,但摇光也不至于为了谋生而卑躬屈膝。请恕摇光失礼,摇光就先告退了!”说罢,南宫玥再度俯身对云城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意梅自然是全程紧跟在自家姑娘身边。

一旁几个公主府的侍女看得是目瞪口呆,她们还没见过谁敢对长公主殿下如此无礼过!这真正是……

她们俱是低下头,完全不敢看云城长公主的脸色,噤若寒蝉。

“放肆!真是放肆!”云城长公主被南宫玥一席话说得几乎恼羞成怒,骤地拍案而起,一口气差点就没接上。她是这大裕朝第一位嫡公主,先皇对她宠爱有佳,后来胞弟登基为帝,她的地位更是贵不可言,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样说过话!

可是南宫玥又不是这位长公主的下人,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云城长公主气得满脸通红,用手指着南宫玥离去的方向愤愤道:“一个小小的县主竟然敢对本宫如此无礼!可恶,真是可恶!”

蒋逸希微微低头,在一旁一声不吭,心里却不奈地想着:小小的县主?就算是流霜县主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主罢了!

哎!这云城长公主其实说不上什么坏人,就是高傲的毛病委实不招人喜欢。

蒋逸希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和流霜县主来往,就向来不喜欢云城长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好像自己是什么来陪流霜县主解闷的小玩意,怎么说,自己也是恩国公府的嫡长女,皇后的侄女,又哪里需要卑躬屈膝地去讨好一个公主的女儿!……后来时日久了,云城长公主的态度才逐渐变得和善了些。

不过自己虽然对云城长公主略有不满,也不敢如此当面提出。

想到这里,蒋逸希不知道该惊南宫玥之胆大,还是该赞叹南宫玥的风骨……但另一方面,她也有些忧心。

仿佛是验证蒋逸希心里的想法,云城长公主怒不可遏地对着身旁的一名侍女道:“娥眉,给本宫记下,以后这位摇光县主若是还敢上门,就跟本宫拿扫把赶出去!”

蒋逸希心中一惊,忙抬眼朝云城长公主看去,只见她已经气得仪态尽失,跺了跺脚后,又改口道:“不对,不止是那个摇光县主,以后姓南宫的,都别想来本宫的公主府!”

她这句话等于是永远地把南宫家驱逐在芳筵会的名单中,不止是如此,这其他的世家若是听闻长公主这话,恐怕是不敢在邀请了云城长公主之后,再下帖给南宫府!这尊贵的嫡长公主与一个还不知前途如何的小小世家,孰轻孰重,已经是一目了然。

蒋逸希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既后悔又内疚,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她害了玥姐儿!她该如何向玥姐儿赔礼道歉呢?

蒋逸希感觉心口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却不知南宫玥完全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哒哒哒……”

南宫府的马车从长公主府出来后,意梅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为自己姑娘鸣不平:“三姑娘,这长公主殿下也太……”太欺人太甚了!

意梅毕竟是谨慎的性子,最终还是把后半段话给吞了下去,只是始终有些意难平。

三姑娘明明是一片好意想为流霜县主治伤,可以云城长公主却把三姑娘的好意当做了驴肝肺!

这真正是……

意梅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谁知南宫玥却是满不在乎,云淡风轻地说道:“时候不早,我们得赶紧去铺子才行。”

意梅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姑娘居然还有心情去铺子……百卉在一旁笑了笑,倒是比意梅看得通透些,一针见血道:“我们姑娘又无所求,又何必在意长公主的喜怒。姑娘也只是但求问心无愧罢了!”三姑娘又不是菩萨,难不成给人打了左脸,还非要把右脸也凑上去再挨一巴掌!

意梅想也想,也笑了。是啊,这云城长公主如此怠慢三姑娘,最后吃亏的是她的女儿,她们又何须在意这些不知好歹的人!

南宫玥有些意外地打量着百卉,这小丫头确实是聪慧,自己还真是赚到了。

三人很快就说笑起来,把云城长公主抛诸脑后,凭这位长公主,还别想在南宫玥心中留下一丝涟漪。

南宫玥去胭脂铺子办完事后,这才赶回了南宫府。

没想到一进墨竹院,就见鹊儿略显急切地迎了上来,道:“三姑娘,二夫人在屋里等……”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林氏带着燕娘快步迎了上来,没等南宫玥说话,就见林氏抓住她的双臂,紧张地上下打量着,见她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玥姐儿,你不是去铺子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林氏柔声问道,挽着女儿进了屋。

南宫玥愣了一下,想想自己足足出去了半天,母亲担心也是理所当然,忙解释道:“娘亲,是我的不是,让您担心了!我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希姐姐,希姐姐邀请我一起去云城长公主府看看流霜县主。”

林氏立刻想到了流霜县主脸受伤的事,不由目露同情。若是玥姐儿这样,自己恐怕是要担心死了。

“玥姐儿,幸好你安然无恙。”林氏越想越是后怕,拉着女儿的手庆幸地叹道,“我刚刚听你大伯母说,除了齐王别院,还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别院也在翠微山脚,不过他们没有你们幸运,都被流匪闯入,烧杀抢掠,什么恶事都干尽了。据说,那些别院就没留下几个活口,实在是造孽呀!”林氏一听说此事,就后悔放南宫玥出门,急急地赶了过来,见南宫玥久久未归,担心得坐立不安。

“哎,若是为着吃不上饭,抢些财物便也罢了,为何要伤人命呢?”林氏越说越是心里沉甸甸的,眉头蹙起。

南宫玥不由想起了周姑娘的事,感慨地说道:“这些人已经是入了魔障了……”

“玥姐儿,”林氏柔声叮嘱南宫玥,“这几日,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别再出门了。”

“娘亲,我听您的。”南宫玥不想林氏担心,连连点头,心里还想着流匪的事。

那些流匪本来是多是无辜的百姓,一步错,步步错,竟沦落至匪!

说到底,是因为他们自己受难,心里就怨天尤人,把不幸迁怒到别人身上,以致犯下一桩桩罪行……

南宫玥若有所思地微微低首,掩住眼中复杂的光芒。

也是这是上天的启示,告诫她这个道理--虽然她想要报仇,但是她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仇恨把不相干的人也牵连进来,否则,自己又和韩凌赋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南宫玥万分庆幸自己救了五皇子,没有让他成为她复仇的牺牲品,没有让她越堕越深……从此无法回头!

“玥姐儿,玥姐儿!”

林氏的呼唤让南宫玥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娘,你刚刚说什么?”

林氏以为南宫玥是吓到了,也没在意,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你可有治好流霜县主脸上的伤?”林氏笑眯眯地看着南宫玥,在她心里,若是女儿自认医术第二,那第一位便是父亲林净尘。她根本没想过女儿会治不好流霜县主。

谁想--

南宫玥竟摇了摇头,林氏见女儿似乎不想提的样子,便也没再多问……

……

既然不能出门,南宫玥就乖乖地上上闺学,看看书,弹弹琴……闲暇之时,再跟着绣娘们学学女红,日子也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九月初八,苏卿萍出嫁的日子。

因着苏卿萍娘家太远,婚期又急,苏卿萍自然是在南宫府出阁的。

这天还没亮,苏氏就派了一堆丫鬟、媳妇子、婆子过来……苏卿萍不仅完全没有新嫁娘的喜悦,而且还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死人脸,一声不吭地由着众人摆弄。

全福太太给苏卿萍开了脸后,又梳了头,插上珠钗。但见这新嫁娘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不耐烦,实在觉得晦气的很。

六容和如意上前,向苏卿萍福了福说道:“姑娘,该换衣裳了。”

望着床榻上那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色喜服,苏卿萍面无表情,她并不愿意嫁给那宣平侯世子吕珩,哪怕她失身给了他,她仍然不愿意嫁……可是,这事已经由不得她做主了,在南宫府和苏府的双重压力下,她只能妥协!

苏卿萍好像木头人似的由着六容和如意给她换上。如意不着痕迹地挤兑着六容,口中说着吉祥话,一会儿夸苏卿萍的肌肤白,一会儿夸她戴这个玉镯好看……

这如意确实是一个人精,那一日,被苏晴萍带回来后,苏卿萍自然是不客气地质问了她一番,可是如意立刻哭天喊地地喊起冤来,表示倘若自己出卖了苏卿萍,如今又怎么会被送到这边来。她坚持自己那一晚一切都是按照苏卿萍的计划行事,却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竟被林氏抓了个正着……她也因此被林氏嫌弃,说她既然向着苏卿萍,就干脆到苏卿萍这里来好了!

如意说得合情合理,苏卿萍一细想,也觉得如意若是和林氏合谋,如今也该讨了林氏的欢心,不至于被踢出浅云院。

苏卿萍心里虽然还是恨如意无用,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身边只有六容,去了宣平侯府后恐怕是人单力薄,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便给了如意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才短短几日,如意已经是苏卿萍身边的第一人,隐隐有超越六容的趋势。

看着如意殷勤地在苏卿萍身侧服侍,南宫玥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心道:就让她们去宣平侯府狗咬狗吧。

今日,南宫府所有的姑娘,还有苏卿蓉,都穿上了喜庆的红衣裙,过来和苏卿萍作伴,可是她们都心不甘情不愿,心里大多对苏卿萍充满了不屑,因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闺房里虽然张灯结彩,装饰得极为喜庆,但气氛却诡异得很,连那些小丫鬟都感觉到了,不敢随意嬉笑,小心翼翼地尽着自己的本分。

唯有苏卿蓉心情还不错,东摸摸西碰碰,觉得这大姐房里都是好东西,心想着等大姐嫁到了宣平侯府后,自己这个小姨子若是偶尔去住上一段时间,那也不过分吧?

南宫琳一会看看苏卿萍,一会儿看看南宫琤和南宫玥,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没话找话地故作亲热:“萍表姑,我真舍不得你啊!我原来还以为表姑你能在府里再留一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

“是啊……”苏卿蓉笑嘻嘻地接口道,“我这才来王都多久啊,咱们姐妹还没聚上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不过一想到姐姐嫁得贵婿,妹妹就替姐姐感到高兴。”

苏卿萍听者有心,手指甲恨恨地扣进自己的手心,一声不吭。她心里认定南宫琳和苏卿蓉肯定也知道那一晚发生在惊蛰居的事,这会儿来说嘴,纯粹是想让她丢脸罢了!可恶!这笔账她记下了!

南宫琳见苏卿萍不搭理自己,心中也把苏卿萍怪上了,只觉得对方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她恨恨地鼓起了腮帮,也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苏卿蓉则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大姐姐还没做世子夫人,就摆起世子夫人的谱了。

这边,新娘的闺房中气氛诡异;那边,新郞终于来到了南宫府外。

“新郎官来啦!”

穿着新衣裳的小丫鬟在南宫府的大门外守了半日,远远地就看到穿着大红新郎袍的宣平侯世子吕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吹吹打打地朝这边而来。

这宣平侯世子虽然品行不怎么好,但外表却是英俊潇洒,还是能唬住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的,更何况,今日他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看得不少小丫鬟都心里羡慕苏表姑娘的运气,真恨不得也加入陪嫁丫鬟的行列。

门内很快走出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婆子,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恭喜吕世子,贺喜吕世子!世子爷请随奴婢来!”她一路带着吕珩一行人马来到二门外。

按照大裕的习俗,新郎娶亲,新娘的父兄要在二门内为难新郎,一来测试新郎的才华人品,二是让他明白娶亲不易,以后能好好珍惜自家姑娘。

苏卿萍自然是没有亲父兄在王都的,故而南宫秦、南宫穆等人虽然心里不甘愿,却还是只能在这里等着拦新郎。

不远处传来唢呐和铜锣的喧闹声,南宫家的男人们不由正色起来,知道这场婚礼的主角来了。

没多时,吕珩就站在了二门外,略带不耐烦地看着紧闭的二门,大声地喊道:“快开门,误了吉时,我可不管。”

二门内,三老爷南宫秩乐呵呵地说道:“新郎官,只要答对我们每人一个题目就放你进来。”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后,就传来了不耐的男声:“要出题快点,不然老子就走人了。”

这新郎官哪有如此说话的!南宫秦听了直皱眉,但还是只能出题。考虑到吕珩不学无术,南宫秦也不想为难他,只想顺顺利利地把婚礼流程走完,就出了简单的字谜。

?“喜上眉头?”二门外,吕珩想也不想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厮,“这是什么玩意儿?”

小厮满头大汗地轻声在他耳边说:“世子爷,这个字谜,答案是‘声'字。”

这小厮是宣平侯夫人特意派来帮着迎亲的,她对自己儿子的水平知道得一清二楚,故而特意找了一个读过些许年书、人还挺机灵的小厮,以免儿子在迎亲的时候丢脸。

“答案是,声!”吕珩不耐烦地照本宣科,“快点出下一题,早点结束,我也可以早点回去!”

南宫秦在二门内气得话都说不出话来,吕珩自以为他和那小厮说话的声音很小,却不想这里虽然隔着一道门,但距离其实不到一丈,门内的众人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均是怒上眉梢。这个吕衍,找人代答也就算了,气势还如此嚣张,真当他南宫府没有人吗?

南宫穆心里觉得苏卿萍与这个吕珩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只想快点把苏卿萍嫁给出去,跟着出了第二题:“这第二题是,欲话无言听流水,请新郎做答!”

“这题的答案又是什么?快点说!”吕珩催促着那个小厮。

幸而南宫穆出的这个谜语也不算难,这“话”无言即“舌”,加上“水”便是“活”。

那小厮想了一会儿,把嘴附在吕珩耳旁,低声说了一个“活”字。

吕珩被他温热的吐息弄得一阵心猿意马,又低头望了望他文弱清秀的面孔,心里想着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这个小厮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不过幸好,他发现得还不算太迟……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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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悔婚

吕珩这一分神,自然没有听到小厮说的是什么。他也不在意,语气柔和暧昧地说道:“小连子,本世子刚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小厮名叫连顺,往日里吕珩能记得他的名字都算是客气了,可是今日却……

他飞快地抬眼瞅了吕珩一眼,心里一颤,哪还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糟糕!本以为陪世子爷过来迎亲是美差,没想到……连顺的额头上不由渗出了冷汗。

逗弄了小厮一番,吕珩心情颇好,向二门内的众人转述了答案,语气洋洋得意。

南宫家的众人把他们的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又黑了一层。

南宫秩和南宫律俱都黑着脸把字谜给出了,而吕珩也在小厮连顺的帮助下又一一答了,之后,便嚣张地说道:“够了没,还不开门?婆婆妈妈地,真倒尽了胃口,是男人就爽快点!”

门内的众人听得都是怒焰高涨,这吕珩哪里是来迎亲的,分明就是上门来挑衅的。

门外,连顺想死的心都有了,小声地劝道:“世子爷,小声点!这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您的月例银子可能就没了。夫人可是说了,要您对亲家老爷们客气……”

吕珩怒瞪了连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了,用得着整天夫人夫人的,烦死了。”若不是他娘拿半年的月例做要胁,他才不要来这一趟呢!

苏卿萍那个残花败柳,他才不想娶回家呢!

虽然吕珩对自己的态度变得恶劣了,但连顺的心情却好了些,心里暗自庆幸,这世子爷越讨厌他,他就越安全。天知道刚刚世子爷那暧昧的态度,差点没把他的魂给吓没了!

二门内,南宫府众人虽然心里即愤怒又憋屈,却不得不忍耐,把目光看向了下一个出题人。

这一看之下,顿时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

下一个出题人是南宫晟。

南宫晟的性子和父亲南宫秦一样端方严正,这是一件让南宫秦既骄傲又发愁的事。

南宫秦虽然端方,可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见的事、遇的人多了,如今又在官场摸爬滚打一年多,更是学会了一点变通。

而南宫晟正是少年血气方刚的时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容的一点含糊。

果不其然,南宫晟黑着一张脸开口道:“新郎官,请作一首迎亲诗!”

“这……”门外的小厮连顺顿时傻眼了,他虽然略有点文采,但让他做迎亲诗,那可就把他给难倒了。

“这什么这!”吕珩脸色阴沉,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快给本世子作一首迎亲诗来!”

见连顺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作不出一首诗来,吕珩终于爆发了,他一脚把连顺踹出了三丈远,口中大喝:“蠢货,连首诗都作不出来。”

连顺疼得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一句话也不敢说,心里却想着:如果作不出诗的我是蠢货,那连个字谜都答不上来的你又是什么?但也只敢心里想想,他还要命呢。

踢完了连顺后,吕珩还不解气,又狠狠地踹了一脚面前紧闭的二门,放下狠话:“他妈的,这么麻烦,老子不伺候了!如果还想嫁,你们就自己把人送到宣平侯府来!”说完,他张狂地把胸前的大红花揪下来,猛地摔到地上,然后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二门内外一片寂静,众人皆目瞪口呆。

这算是什么神发展?!

哪家新郞迎亲不是这样过来的,这宣平侯世子竟然就这么甩手走人了?!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离谱的事!宣平侯世子好歹也曾娶过元配吧,那天难道是直接把人一抬就走的不成?!

这现在应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都把目光看向了南宫秦,希望身为一家之主的他能下个决断。

南宫秦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道:“都先回去吧。”

当苏氏在荣安堂听到二门处传来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时,气得一个倒仰,差点儿昏撅过去。

“这……这宣平侯府是……是在扇我们南宫家的脸啊!”她浑身颤抖地怒道。

赵氏、林氏几个妯娌坐在底下,此刻脸色都难看得很。

“那现在怎么办?像萍表妹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要嫁别人,她也嫁不了呀!”赵氏一脸为难地说道,“这宣平侯府若真的毁亲,那萍表妹可怎么办?”

“那又如何?”南宫秦不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难不成还真要我们南宫府把人亲自送上门去?”

“大哥说得不错!”南宫穆冷静地说道,“出了这种事情,嫁不如不嫁,我和大哥都宁愿把萍表妹送到庙里去当姑子,也不想遭受宣平侯府如此的侮辱!”

南宫秦微微颔首,表示南宫穆的话正是他的意思。

“就听大哥,二哥的吧。”老三南宫秩习惯性地附和道。

至于老四南宫程,心里就更是乐意了。虽然他已经娶亲,但他一直念念不忘曾经生死不渝的萍表妹。在他眼里,苏卿萍当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子,远好过嫁给他人,被岁月磋磨成了死鱼眼珠。况且,就算苏卿萍真成了姑子,多半也是在家庙里修行,这样的话,他未必没有机会再与苏卿萍一续前缘……

想到这里,南宫程暗暗地勾起嘴角。

“你们说的倒是轻巧!”苏卿萍的继母刘氏可不乐意了,第一次对南宫家的众人如此不客气,“家里面多了一个未嫁的姑子,对姑娘们的声誉有多大的影响,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你们乐意因为一时意气毁了萍姐儿的未来,我可不乐意!这件事遮掩遮掩好歹能过去,但如果她真的去当了姑子,却是一辈子也遮不过去的!那我的蓉姐儿将来还如何说人家!”

刘氏的话让南宫秦和南宫穆都沉默了,没错,苏卿萍也许是自作自受,但因此连累了苏卿蓉却是让人于心不忍了。

苏氏则捂着胸口,想得还要深入一点:这萍姐儿毕竟是在南宫府说的亲事,将来传扬出去,被人加油添醋,以讹传讹,若是变成了南宫府的姑娘被退亲,那岂不是要影响琤姐儿、玥姐儿她们的名声?这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黄氏更是着急上火了,对丈夫南宫秩连施眼色,意思是,快跟着表个态啊,咱们还有一个女儿呢?

荣安堂里说得热火朝天,与此同时,这新郎官在二门甩袖而去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在房里待嫁的苏卿萍耳中。

她气得浑身打颤,猛地站起来扔掉了凤冠,发鬓散乱,神色疯狂:“我不嫁了,我不嫁了!嫁给这样一个人,我还不如去死。”说着,她狠狠地一头撞向衣柜那边。

幸亏房里的喜婆反应快,用身躯拦住了苏卿萍,几个丫鬟又忙上前拉住了她,心道:好险,这若是喜事变丧事,无论是南宫府,还是宣平侯府都丢不起这个人啊!

其实苏卿萍只是一时冲动,眼看着柜门离自己越来越近,早就心生悔意,幸好喜婆及时拦住了她,让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泪水弄花了脸上的妆,今日出嫁,她本就化着比平日更重的妆容,这一哭,看来非但没有梨花带雨的美感,还滑稽得很。她完全没有自觉,一边哭,一边可怜兮兮地重复着:“我不嫁……呜呜,我不嫁……”

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关头,又哪里容得得她做主呢?!

南宫琤为难地捏了捏拳头,与南宫玥对视了一眼。她虽然根本不想和苏卿萍这种人说话,可是现在这时候任由她哭,她们却一声不吭,就显得好像她们太过无情。

南宫琤上前几步,轻声安慰道:“萍表姑,你莫要难过了!这事祖母和爹爹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苏卿萍还是哭个不停,嘴里一直反复咕哝着不嫁。

现在无论苏卿萍是嫁还是不嫁,她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南宫玥在一旁冷眼旁观,颇为快意,但她心里也知道这桩婚事十之八九应该还是会成,这宣平侯世子不懂事,宣平侯和宣平侯夫人总不至于也跟着儿子一起犯蠢吧!

事态也正如南宫玥所料--

在得知了迎亲时的状况后,宣平侯气得拍案而起,指着吕珩的鼻子,气得手指都有些哆嗦,“你这个孽子,迎亲迎到一半自己回来了,还让南宫府自己把新娘送过来?这话你还好意思说!”

吕珩打了个寒颤,心里也有些后悔,但他自小受祖母、母亲溺爱,任性惯了,此刻也不肯服软,道:“那个苏卿萍本来就不知廉耻,让她进门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南宫府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对啊,爹!”吕珍也在一旁帮腔道,“那苏卿萍既没身份,又没地位,连品性也不佳,让哥哥娶她,也太委屈哥哥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宣平侯怒斥了一句,转而又对吕珩暴喝道,“你……你个逆子!快给我滚回去迎亲!”虽然南宫程婚礼上发生的那件丑事让两家都没脸,可是只要这亲事结成了,他们便与南宫府成了正经亲戚……再过个三五年,这丑事自然也就没人记得了!

而这逆子,居然在迎亲时做出这等傻事!这哪里叫结亲,结仇还差不多!

他也不想想,这场婚礼的请帖都已经发了出去,如今大堂里坐满宾客,要是没了新娘,那宣平侯府就成了今年王都最大的笑话!

宣平侯夫人眼看儿子被丈夫骂得狗血喷头,心疼不已,上前一步,把儿子护在怀里,道:“侯爷,衍儿还小,不懂事。做错了事,你与他好好说,他自然就明白了!”

气极之下,宣平侯骂来骂去还是那一句老话:“真是慈母多败儿!”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逆子,今日你如果迎不回新娘,别怪我打断了你的双腿!”也顾不上吉时已经过了,宣平侯一脚朝着儿子踹了过去,心里怒火万丈,只希望南宫府不要反悔。

“哎呦!”吕珩硬生生地受了宣平侯的一脚,惨叫一声,听得宣平侯夫人一阵心疼,连没进门的苏卿萍都迁怒上了。这个女人还没进她宣平侯府的门,就搅出这么多事来,恐怕是个搅事精。待进门后,自己定要好好敲打她一番!

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宣平侯夫人却好声好气地劝儿子道:“衍儿,还不快去,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

“是,父亲!我这就去!”吕珩灰溜溜地前去迎亲了。

他胸前的大红花被他之前扔在了南宫府,新郎袍上还留有宣平侯踹下的脚印,看来非但不像个新郎官,倒像个唱戏的。

而这迎亲队伍也被这一来一回折腾得够呛,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这一次他们早没了之前的精神劲。

带着这不伦不类的迎亲队伍,吕珩满脸不乐意地再次赶往南宫府……

南宫府的众人却尚不知,还在荣安堂里争吵着究竟要如何处理苏卿萍。

此时,苏氏已经不在正堂了,她被气得有些怒极攻心,就叫王嬷嬷扶她下去休息了,只留下南宫秦四兄弟,还有四位夫人以及刘氏。

“大,大老爷!”一个小丫鬟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福了福身,禀告道,“门房那边传来消息说,吕世子又带着迎亲队伍过来说要迎亲了!”

一时间,正堂中的众人有些傻眼了,面面相觑。

这吕世子走得时候不是挺硬气的吗?怎么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也不知道宣平侯府究竟在玩哪一出。

“他还敢回来!”南宫秦气得脸色发青,“他这把我们南宫府当做什么了?我们南宫府难道可以任由他随意戏耍?这亲绝对不能结!”

“老爷,话不能这么说!”赵氏开口劝道。赵氏的想法跟苏氏差不多,就担心苏卿萍婚事不成,可能会影响到南宫琤。她平生最自得的就是有一对这么出色的儿女,又怎么可能让苏卿萍这个不相干的人坏了南宫琤的前途呢?

赵氏定了定神,继续说:“萍表妹毕竟姓苏,再怎么说也不姓南宫,她嫁出去了还好,如果在府里出家当了姑子,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南宫府,怎么看我们南宫府的姑娘?”

赵氏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还带上了同样有女儿的黄氏和林氏,不可谓不精明。

“再说了,”赵氏说着,语气又一转,和气地朝刘氏看去,“如今舅夫人在此,这萍表妹到底嫁不嫁哪里由得我们做主,应由舅夫人这个母亲做主才是!”

这继母亦是母!

赵氏还从未如此感激刘氏的到来,心里甚至想着,若是这次能顺利把苏卿萍这个瘟神送出门,等刘氏母女走的时候,自己一定随上大礼。

赵氏这么一说,刘氏忙不迭点头应道:“嫁!当然要嫁!”刘氏本来就恨不得亲自把苏卿萍给送到宣平侯府,如今,吕世子自己又回来了,她当然是二话不说就应下。

“大嫂说的是。”林氏、黄氏也俱是赞同。

南宫秦本就寡言,今日若不是气急了也不会说这么多话,如今见众人都是如此态度,尤其是刘氏的态度,那毕竟是苏卿萍的母亲,有权力来决定她的婚事……更何况,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让苏卿萍嫁出去,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一个选择。

南宫秦好一会儿没说话,最终一甩手:“这件事我不在过问,随你们处置!”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正堂。

既然南宫秦都甩袖不管了,其他人也再无意见。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让世子进来吧。”赵氏吩咐道。按照大裕的婚俗,本来在新郎官答题后,花轿才可进二门迎走新娘,可是如今,恐怕是没人有兴致再为难这位新郎官了。

赵氏又吩咐一个小丫鬟:“还不赶紧去通知四老爷背新娘!”这新娘出嫁前必须由兄弟背着进花轿,苏卿萍的弟弟也就是刘氏的长子远在千里之外,只好由南宫家这几位表兄弟顶替。南宫秦、南宫穆等人自然是不乐意,正好由年轻力壮的老四南宫程自动请缨,也算是让赵氏松了口气。

府里的众人迅速地行动了起来,由应嬷嬷亲自去给吕珩领路,力图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出任何意外,而另一边,吕世子又回来迎亲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到了苏卿萍的耳里,直到此时,如意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苏卿萍真的嫁不出去,那倒霉还是自己!

“什么,他又来了?”苏卿萍忍不住拔高嗓门,一瞬间,如坠冰窟,心神恍惚,只听房外一阵喧哗声越来越近……

她心中一片空白,只余下了绝望。

当一个小丫鬟带着南工程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苏卿萍还是忍不住了,绝望的泪水浮现在眼眶中……

眼看她的泪水就要落下,糊了好不容易才刚补好的妆容,六容忙拿出一张帕子,替苏卿萍擦去眼角的泪花,同时安慰道:“姑娘,您可不能哭啊,哭了这妆就又要重画了。”

而苏卿萍仿若未闻,愣愣地看着朝她走来的南宫程。

南宫程痴痴地看着苏卿萍,只觉得几日未见,表妹真是更美了,只见那两弯似蹙非蹙凝烟眉,一双泪光点点含情目,娇喘微微……

表妹一定是因为看到自己,才哭成了这样的吧?

南宫程在心里叹息不已:只可惜他们始终是有缘无分!

南宫玥在一旁看着两人,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勾起嘴角,心中冷笑着。

这时,应嬷嬷在院外喊道:“新郎官来迎新娘了!”

喜婆闻言,双眼一亮,急切地催促道:“新郎来了,赶紧给新娘盖上头盖,送新娘上花轿吧。”

如意早已迫不及待,赶忙把头盖给苏卿萍盖上……

自己始终还是逃不这场婚事!在头盖盖上的一瞬间,一行清泪终于自苏卿萍的眼角落下,也只能自暴自弃地任人摆布,由着南宫程一把背起她,送入大红花轿。

吕珩本来就不乐意再过来丢一次人,见新娘入轿,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快,起轿回府!”

只留下南宫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花轿远去,久久没有动弹……

既然接到了新娘,迎亲队伍很快就又从正门出了南宫府,吹吹打打地走了。

跟着,府里的下人立马就拿来两串鞭炮放在门前点着,噼里啪啦地响了一会儿,寒碜得连府内纳妾时都比不上。

当府内众人得知苏卿萍终于被接走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心里都这个煞星终于走了。从苏卿萍来南宫府后,她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迎亲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终于来到了宣平侯府。

苏卿萍蒙着盖头被牵到大堂里拜了天地后,就和新郎官一起被府里的丫鬟簇拥着送到新房去了。

跟着,新郎官便回去了府中的喜宴,只余下新娘和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在新房。

事已成定局,苏卿萍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喜床上等着她的夫君到来。

哎!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她也就认命了,相信凭借自己的容貌、心计,一定能在宣平侯府里站稳脚跟。虽然是继室,但元配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只要自己生下嫡子,将来妥妥的就是这宣平侯府的女主人。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苏卿萍坐了许久许久,坐得浑身僵硬也不见有人进来。这个时候,她也不敢乱动,只是把盖头微微掀开了一点,问道:“六容,什么时辰了?”

“姑娘,应该已经快三更了!”六容恭敬地答道,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时间喜宴应该散了吧?苏卿萍微微皱眉,朝案上看了一眼,这龙凤红烛已经烧了一半了。

苏卿萍迟疑了一下,又道:“六容,你去问问世子现在在哪?”

“是,姑娘。”六容应了一声,就跑到新房门前,“吱”的一声打开了门。

而如意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心里想着:这几日来,自己看着好像是讨了苏卿萍的欢心,实际上,真有什么事,苏卿萍心里想的还是这个六容。看来,自己真的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六容跨出门外,只见宣平侯府的两个丫鬟正守在新房外。

“两位姐姐,”六容客气地福了福身问,“这天色已晚,不知道前面的酒席可散了没?”

那两个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目露同情,左边的丫鬟答道:“酒宴早散了。”心里想着:可怜这位新夫人必是不知道世子的本性,否则就算这侯府看来再风光,也是不会想嫁进来的吧。

“那世子呢?”六容急忙又问。既然洒宴早散了,那世子怎么就还没进新房呢?

“这……”那丫鬟为难地开口,不住地用眼神瞟着右边的丫鬟向她求助。

右边的丫鬟倒是个爽快人,想着,反正这新夫人已经进门了,这事也迟早会知道的,遮掩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回答道:“世子不在府里,他去袖云搂了。”

“袖云楼?”那是什么地方?六容有点茫然,只能再问,“这位姐姐,那世子什么时候过来?”

左边的丫鬟为难地看了六容一眼,“世子经常在袖云楼里过夜,他今晚很可能就不回来了……”

“还是叫世子夫人早点歇下吧。”右边的丫鬟又道,“那袖云楼就是南风馆……”

“南风馆?”六容听得越发迷茫了,南风馆又是什么玩意?这侯府果然是不简单,竟会有如此多的暗语!

见六容还是不明白,右边的丫鬟皱了皱眉,干脆挑明了说:“就是小倌馆。”

什么?!“小倌馆”三个字六容还是听懂了,她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差点没有晕过去,嘴巴合了又开,开了又合,简直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这宣平侯世子竟然去了小倌馆!那……那岂不是说,世子爷他……

后方的新房内发出一声异响,六容回过神来,连忙去看苏卿萍,却见她头上的盖头已经被她取下,一张俏脸上布满泪痕,眼中更是羞愤欲绝!

想到吕世子的去处,六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自己姑娘了。如意也是眸光闪烁,这宣平侯府的状况竟然比她预料得还要差。三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

苏卿萍浑身微微颤抖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新婚丈夫竟然有龙阳之好!更欺人太甚的是,新婚之夜,他居然抛下她去小倌楼寻欢作乐。

“他这……他这是把我看做什么了?”苏卿萍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悲从心起,不由失声痛哭。

这一夜,对苏卿萍来说,漫长得仿佛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新婚夜,她的夫君去了小倌楼醉生梦死,她一人独守空房,看红烛燃尽,蜡炬成灰……

这漫长的一夜,受尽煎熬的还不止是苏卿萍,还有云城长公主府。

流霜县主原玉怡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哪怕已是深夜,也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刚刚做了一场噩梦,又梦到了遇到流匪时的情形,梦到了自己的脸颊被流箭划过的瞬间,那一刻的恐惧让她猛地惊醒了过来,然后便一直枯坐到了现在。

自打她的脸伤被太医院判了死刑后,房间里的梳妆台、梳妆镜都不见了,任何可以照出人影的东西都从她的房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个人对待她都小心翼翼的,深怕她承受不了刺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却不知道正是她们的态度在不断地提醒她脸上的伤痕,几乎刻到她心底的伤痕。

原玉怡觉得度日如年,痛苦不堪。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躲在阴暗处的人人喊打的老鼠,未来是一片惨淡黑暗,再也没有光明。

即便如此,原玉怡的心里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一日,有一个人突然跑到她的面前对她说:“我能治好你的伤。”

但她失望了……

第一个太医说治不好她!

太医院的院判和其他太医也说治不好她!

王都中的各位名医还是说治不好她!

母亲已经请了一个又一个大夫,但每一次的答案都是让她更深一步地坠向深渊……

她的脸伤已经没救了吧?

原玉怡不由伸手摸了摸脸,伤口已经结痂,指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凸起感好像一把利剑由指尖直刺她的心脏。她觉得好痛,也好累!

这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原玉怡露出了一丝绝望的苦笑,她慢慢站了起来,用剪刀剪开了一条床单,踩上凳子,把它悬在了房梁上……

原玉怡自打受伤以后,就不要丫鬟们在屋里值夜了,可是丫鬟们毕竟不敢真的离开,于是便歇在了外间,直到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值夜的寒梅猛地警醒了过来,她唤了一声,“县主?”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寒梅轻声推开门往里看去,在窗外月光的映衬下,就看到一个身影正悬挂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

寒梅惊恐地大喊着:“县主--”

……

“啊--”

云城长公主从噩梦中惊醒,她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还有些惊魂不定。

驸马原文瀚与云城长公主青梅竹马长大,感情甚好,此时被她的动静吵醒,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着说道:“阿殊,你是魇着了?要不要找太医?”

“文瀚……”云城长公主摇摇头,后背布满了冷汗,口唇微动着说道,“没事,我……”

“公主!公主!”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原文瀚有些不悦地说道:“出了什么事了?!”

杏雨推门匆匆而入,恐慌地说道:“公主,县主她……她自缢了!”

“什么?!”云城长公主脸色煞白,她只觉心中一悸,捂住胸口。

原文瀚则焦急地问道:“怡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据回报说已经救了下来,可是……”

云城长公主哪里等得及她说什么,披上一件外衣就匆匆奔了出去,原文瀚也立刻跟上。

怡姐儿,她的怡姐儿……

云城长公主没跑出几步,脚下便是一软,差点就要摔倒,也亏得原文瀚就在身侧,忙扶住她,两人一同匆匆向着原玉怡的房间而去。

夫妻俩脚步凌乱地赶往女儿的房间,这一看,云城长公主差点又瘫软下去。

原玉怡已经被扶到了床榻上,只是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柔弱的身躯软绵绵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右脸上的肉色伤疤和脖子上青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挂在房梁上的一段布料还在半空中微微地摇晃着,地上还有散落着被剪开的床单,仿佛在提醒云城长公主刚刚发生了什么……

“怡姐儿!”

云城长公主尖声高呼,扑了过去。她颤抖着手,在原玉怡的鼻下试探了一下,最后,好像身体被抽空一样松了口气。

还有气!

云城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子剜出来似的,在原玉怡的床边又哭又叫:“怡姐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原文瀚站在一边,同样一副后怕的样子,但毕竟是男子,比云城长公主倒显得冷静些,向一旁侍候的丫鬟们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寒梅被吓得一身冷汗,福了福身道:“是。驸马,已经去请吴太医了。”

不多时,云城长公主的两个儿子和长媳孙氏也匆匆赶到,两个儿子不便进来,只能候在外间,孙氏担忧地守在一旁。

原玉怡一直未醒,云城长公主又是担心又是心烦,手不住地抚着女儿的脸颊,只希望她快醒点过来。

太医院的吴太医很快就赶来了,众人忙退到屏风外,只留下两个大丫鬟随侍在原玉怡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