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继续道:“儿臣命人继续追查,之后就查到有一伙恶名昭著的盗匪曾在贵乐县附近出没过……经过拷问,那伙盗匪承认在二公主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曾掳走并玷污过一个姑娘,依照他们的描述,那姑娘便是二公主无疑……”

“该死!”太后气得重重地拍了下案几。不知是在气二公主不争气,还是在气这伙盗匪胆大妄为,“那伙盗匪现在何处?哀家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云城连忙回道:“已经被押到京兆府了。母后您就放心吧,那伙盗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按照我朝律例,那是要处以极刑的。”说着,她压低声音道,“儿臣派去的人懂得分寸,那些盗匪绝对不知道那是二公主……”

太后面上余怒未消,用力喘了口气后,这才横眉冷目道:“云城,这件事你留一分心,决不能让他们多嘴!”这皇室的至高尊严,可不能因为一个区区的二公主而被亵渎!

“母后,儿臣明白。”云城自然连连应是,跟着压低声音,欲言又止地道,“……母后,二公主既然失了清白,您说,她的死因会不会另有蹊跷?”云城说着也是心惊肉跳,从她知道二公主被人侮辱后,心中就有了一种浓浓的不祥预感。

太后自然明白云城的暗示,同样也是烦躁不已,面沉如墨,冷声对黄嬷嬷道:“你亲自去太医院一趟,把当时去皇陵为二公主诊治的周太医和王太医给哀家叫来!”

“是,太后娘娘。”黄嬷嬷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去请人了。

一炷香后,周太医和王太医就满头大汗地赶到了长乐宫,在行过礼后,太后却没有叫起来,任由他们跪着。于是,这两位太医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见太后一脸不虞,顿时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太后冷冷地看着周太医和王太医,开门见山道:“周太医,王太医,哀家问你们,二公主是因何而暴毙?”

周太医和王太医不由一惊,额头汗如雨下。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太后的声音像结了冰似的,又冷又硬。眼看着这两个太医的反应,太后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回禀太后,”周太医慌忙答道,“二公主殿下是因水土不服而殁……”

太后冰冷的目光转向了王太医,又问道:“王太医,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王太医战战兢兢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是,太后娘娘,二公主殿下乃是水土不服引起了肠胃不适,最后突发高烧,救治不及时所以才会……”

他们俩都回答的即快且流利,就好像早早背熟了一样。

“一派胡言!”太后的声音猛然拔高,“哀家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老老实实地告诉哀家,二公主究竟是怎么死的?”

周太医和王太医飞快地互看了一眼,还是顶着压力,坚持原来的说法。

“好,好!”太后满脸怒容,伸手指着他们道,“居然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哀家看二公主分明就是被你们给害了,还敢在这里意图欺瞒哀家!好,你们既然不愿说实话,那二公主一定就是你们害的,谋害皇室公主,哀家要治你们的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周太医和王太医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磕头道:“太后娘娘,饶命啊,臣等并无谋害二公主殿下啊,就算臣等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害二公主殿下啊,还请太后明察……”他们的头磕得“咚咚”作响,额头瞬间青紫一片。

这时,云城在一旁叹息着道:“两位太医,二公主的事太后已经知道了,招你们前来,只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罢了,你们又何苦再替二公主隐瞒,老实招了吧。不然的话,这谋害当朝公主的罪名可就真要落到你们的头上了,就算你们自己不怕死,也要替家中的父母妻儿兄弟亲人想想吧?为了这事,害了自家九族,于心何忍!”

二公主的事太后已经知道了?两位太医都是心中一沉,不由得又互相看了看,眼中又惊又惧。

这么说来,这事是真的瞒不住了?

云城见两位太医面露松动,又道:“说实话吧,说了,太后就饶你们一命。”如今王都里关于二公主的流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是杀了王太医和周太医也于事无补,倒不如施个恩,让他们早点开口的好。

“怎么?还不说,难不成真想死?”太后神情冰冷地说道。

都到了这个份上,两位太医哪里还敢隐瞒,连忙齐声道:“说,臣等这就说实话。”

云城急切地道:“还不快说!你们两个到了皇陵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周太医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微臣和王太医奉命到了皇陵后,就先为二公主殿下把了脉,当时的脉象的确是水土不服……”

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太后面色一沉,步步紧逼:“接着说。”

王太医擦了擦汗,继续道:“臣和周太医就根据二公主殿下的脉象给开了方子……可谁知三天后,宫女却来报说二公主殿下不好了。”

王太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一鼓作气地说道,“臣等过去之后,才知道原来二公主殿下是血崩了!”说完后,他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似的瘫在了地上。

从那一日起,王太医和周太医就觉得他们像是走在一条钢丝上,一步不慎随时就会落入无底深渊!

血崩!?太后和云城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从知道二公主清白被毁的那一刻起,心中就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可是此刻亲耳听到太医口中的答案,两人还是震慑不已。

堂堂的皇家公主先是因为私逃出宫,因此路遇盗匪被玷污了清白,跟着又死于血崩,那传出去,皇室的尊严尽毁啊!

云城定了定神,疾言厉色地逼问道:“你们不是说二公主的脉象是水土不服吗?怎么就血崩了?”

“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周太医慌忙地解释道,“臣等当时也不知道,直到二公主殿下殁后,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吓得六神无主,这才吐露了实情,原来那几日隔着帘子让臣等探脉的人并非是二公主殿下,而是这个宫女,而二公主殿下之所以会出现血崩之症,是……是因为殿下她私自服了堕胎药所致!”

太后和云城皆是沉默,过了一会儿,太后才眯眼看着二人,神色凌厉地质问道:“你们俩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把这事就这样给瞒下了!”

“太后娘娘,臣等也实在是怕啊,这才商量着把这件事给瞒了下来。”王太医惶恐地伏在地上。

他和周太医都打算好了,等过些日子风声淡了就辞官回乡,把这事带进棺材里去的。如此骇人听闻又损及皇家声誉之事,若是直接报给皇上,说不定他俩当场就要丢了性命,所以才会无奈地编造了二公主死亡那日的脉案,但这前面的脉案却是改不了了的。

太后和云城互相看了看,脸色都难看极了,但是该做的事还是必须做,云城一脸肃然地对太后道:“母后,此事实在事关重大,依儿臣之见,还是赶紧告之皇弟吧。”

太后点了点头,又赶忙吩咐道:“黄嬷嬷,你去把皇上请来……皇上若是问起,就说哀家身体不适。”

黄嬷嬷领命而去,连忙出了长乐宫。

不一会儿,皇帝就脚步匆匆地到了长乐宫,一踏进东暖阁的门就面露焦急地说道:“母后,听说您身子不适?”看到云城也在,皇帝怔了怔。

云城连忙起身道:“皇弟,你别急,母后她没事,只是有要事要同你说。”

一听太后没事,皇帝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大殿内还跪着两名太医,心里不免有些奇怪。

待皇帝落座后,太后就吩咐太医把二公主的死因原原本本地再说了一遍。

皇帝的脸色随着太医的话语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心中怒气翻涌,目光冰冷地看着周太医和王太医,问:“你们俩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些太医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如此大事,居然敢隐瞒不报,还随意篡改脉案!

“臣等罪该万死。”王太医和周太医两股颤颤,连连磕头。

皇帝眼中阴云密布,二公主是因私自堕胎致大出血而死,那么,二公主的身孕又是如何而来的?

二公主身处深宫,根本不可能……不对!几月前,二公主才私逃出宫,时间算起来,倒也吻合……

“母后。”皇帝脱口而出的正要问,想起太医还在这里,便强行忍耐着沉声说道:“既然太后说了饶你们一命,那朕就看在太后的面上,不要你们的命了,可是……”顿了顿后,他硬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给朕重打三十大板,逐出太医院,永不复用。”

“谢皇上开恩,谢太后娘娘……”两个太医又是一阵磕头。这一次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祖先保佑了!

“来人,带下去行刑……”皇帝一声令下,马上就有内侍上前利索地把两位太医拖了下去。

太后挥手让伺候在一旁的黄嬷嬷也退了下去,这才面容严肃地把王都中关于二公主的流言和二公主私逃出宫后所遭遇之事对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面上怒意更甚,气得来回走动着。

果然!果然是那次私逃惹的祸!

二公主啊二公主,他怎么就有了这个一个讨债鬼!这是皇家之辱啊!

皇帝怒气冲冲,耳边则听太后继续说道:“……皇上,张家在药王庙为二公主做法事的时候,药王庙的大殿就曾经着了大火。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这些日子钦天监夜观星象又发现紫薇星比平时黯淡了几分。依哀家之见,这种种异象一定是因为二公主。二公主身为天家凤女,却未婚失贞,所以才会在做法事的时候触怒了佛祖,这才倒了烛火。所以才会在葬入皇陵后,以不洁之身玷污了皇室,触怒了葬于皇陵的先帝及祖先,这才令得天象示警,紫薇星黯淡……”

太后面容严肃地继续说道,“皇上,必须即刻把二公主迁出皇陵才是,否则恐怕还会有大祸!”

皇帝沉默了片刻,果断地点头应道:“就依母后所言。”

此时此刻,皇帝的心里着实对二公主既膈应又恼怒。好好的一个公主,若是她乖乖呆在宫里,哪里会惹来这样的事!现在还闹得满城风雨,未婚先孕,堕胎而亡,真是丢尽了皇家颜面!

更不知廉耻的是,她明明已非清白之身,回宫后居然隐瞒不报不说,还妄想求自己这个父皇赐婚好嫁给萧奕,与南宫玥并嫡。当日若自己一时心软,真的让二公主得了逞,那奕哥儿从此必然对自己心怀芥蒂,说不定还以为是自己故意在折辱镇南王府!

太后一听皇帝应了,则连忙唤道:“来人……”

宫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飞快,太后这边才下令,景阳宫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娘娘,娘娘……”一个内侍神色急切地进了大殿,一边行礼,一边禀告道,“不好了,太后刚刚下了懿旨,要把二公主殿下的棺椁迁出皇陵……”

“什么?!”张嫔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跳了起来。

三皇儿明明昨日还说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皇上已经相信紫微星之象与二公主有关了,只需要在朝堂上继续谋划便能达成所愿,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后为何会下这样的懿旨?!

堂堂一个公主,死后却被迁出皇陵,受不到供奉,难道真要成了孤魂野鬼不成?

“好好的,太后怎会下旨把二公主迁出皇陵了……不,不,本宫要去找皇上作主……”张嫔脸色苍白的就向外冲去。

张嫔这边才出了殿门,就立刻被两个内侍拦住了。

张嫔身旁的大宫女厉声道:“大胆!何人竟然阻拦娘娘?!”

其中一个内侍怪声怪气地说道:“张嫔娘娘,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暂封景阳宫,景阳宫上上下下不得外出一步,还请娘娘不要让奴才难做!”

“娘娘……”

大宫女询问地看向张嫔,张嫔有些懵了。

“这怎么可能?皇后她……”张嫔也并非傻子,先是太后下令把二公主的棺椁迁出皇陵,紧接着皇后就下懿旨封了她的景阳宫,一定是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发生了,要不然皇后决不敢随意下这样的命令。

张嫔心中寒意顿生,一时无所适从,被两个内侍逼得步步倒退。

“母妃……”正在这时,三皇子韩凌赋急急地朝这边赶来,那两个內侍倒没有阻拦,由着三皇子随张嫔进了景阳宫。

“皇儿,你听说了吗?你皇姐被迁出皇陵了。”一回到殿内,张嫔整个人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一把抓住韩凌赋的手腕,“帮帮你皇姐吧,她、她……”

“母妃,皇姐之事已成定局,你就不要再想了。”韩凌赋无奈地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妃失控得尖叫起来。

“母妃,孩儿刚刚得到消息,皇姐根本不是水土不服而暴毙,她、她是私下堕胎,服了堕胎药大出血死的!”韩凌赋几乎一字一顿咬着牙道。

张嫔惊呆了,不敢相信地说道:“你皇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到底是谁故意向你皇姐身上泼脏水?!……难怪你皇姐会被迁出皇陵,原来是有人在造谣生事!”张嫔以为自己真相了,一定因为有人胡说八道,导致皇帝和太后都被蒙蔽了。

“当日去猎宫为皇姐诊治的张太医和王太医都已经承认了!”韩凌赋疲惫地说道,“就连玷污了皇姐的匪徒也已经被拿到京兆府衙门了。……这是孩儿安插在永乐宫的一个小太监偷偷打听到的,否则母嫔以为太后怎会让皇姐迁出皇陵。”

张嫔浑身发冷,无力地坐在了罗汉床上,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呢?”她想起之前二公主私自出宫之事,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糟了这般大罪。

张嫔一时间也不知该心疼,还是该恼怒她居然瞒了自己。

“母嫔,当日皇姐回来后,您难道就没看出一丝异样来?”

正呆滞着的张嫔忽闻此言,不禁双目一瞠,微微拔高嗓音:“皇儿,你这是在怪本宫?”

张嫔略显尖锐的声音听在韩凌赋耳中有些刺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母嫔,孩儿并非这个意思。请恕儿臣失言。”他沉吟一下,又道:“母嫔,皇姐此事一出,我们算是彻底的败了。不管怎样,绝不能让舅舅再折进去。”

一说到娘家,张嫔也冷静了下来,“皇儿,你的意思是……”

韩凌赋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考虑妥当,有所取舍,说道:“只是,恐怕要稍稍委屈舅舅一下了……让舅舅先上请罪折子,只要一口咬定是外祖母心疼皇姐早夭才,父皇应该不会过于追究。”

韩凌赋的心里很是烦躁,只觉得这些日子事事不顺,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日他还约了白慕筱,只希望白慕筱温言细语能够宽慰他一番,想到这里,韩凌赋一刻也不想在景阳宫里多待,只说了一句“孩儿要给舅舅送信,母嫔先好生在景阳宫里待着”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韩凌赋离开的背影,张嫔的心中顿时兴起了一阵寒意。

她第一次觉得,这景阳宫竟是这般的大,这般的冷……

韩凌赋出了宫后,便直接去了太白酒楼,他一早就让人包下了三楼的雅座,只待能够见上白慕筱一面。

然而,一见到白慕筱,韩凌赋等来的并不是他所要的温言细语和软玉在怀,而是带着质问的话语,“三皇子。我今日听小丫鬟提到,王都有流言纷纷,都说二公主未婚失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韩凌赋本因为见到了白慕筱而轻松了些许的心情立刻又沉了下来,但随之,他突然一怔,脱口而出道:“你刚刚说什么?王都怎会有这样的流言……”

白慕筱的语气略微有些责怪之意,“我还想问殿下呢,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明明他们当日都说好的,二公主是因为思恋萧奕,芳魂留恋人间。她的种种计划也是按着这个方向在炒作的,可是,为何为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

她深居白家后宅,若非收买了一个采买丫鬟,恐怕到现在都还瞒在鼓里呢!

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音。

白慕筱目光一凛,忽然问道:“殿下,您老实告诉我,二公主她到底……”

韩凌赋并未开府,久居深宫,也没有人敢擅自拿这等市井流言在他面前般弄,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在王都所散布的传言竟全然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二公主!

韩凌赋的拳头握得紧紧地,恨恨地想着:他的姐姐都已经去了,那些市井刁民竟然还拿着她的清白来碎嘴!简直岂有此理!

“殿下!”

白慕筱的语调又提高了一分,韩凌赋心中本就烦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后道:“够了,你别再提这件事了。”

白慕筱咬了咬下唇,虽然韩凌赋没有明确的回答,但从他的表情、神态,白慕筱却是看出来了,这王都中的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二公主确实失了贞。

所以,这样事会弄到如此糟糕的局面,根本就与她的计划无关。全都坏在了二公主身上!这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二公主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就算自己想要帮她一把都不成。

白慕筱叹了一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您无需向我发火,我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您若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哪里出了问题你会看不出来?!”韩凌赋愈发不耐烦了,脱口而出道,“说到底,若不是你,皇姐的事也不会成为井市笑谈,让皇姐死不安息!”

白慕筱如遭雷击,小脸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韩凌赋。她知道韩凌赋心情不好,可是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对她说这种话啊!

难道他不知道她也是会心痛难过的吗?

而且,这主意虽是她出的,但他也没有反对不是?现在出了问题就怪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他原来是这样的人!

白慕筱一刻也不愿意再在这儿呆下去了,霍地站起身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筱儿,筱儿……”韩凌赋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了白慕筱,柔声认错,“筱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情急。”

“有时候人一时情急之下所说的话,这才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反应。”白慕筱冷声道,“三皇子殿下,您身份高贵,我一个小小民女见识浅薄,是我不该乱出主意。”

“筱儿,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口不择言了……”韩凌赋赶紧又是小意劝慰,“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事情出了岔子,我心里烦躁……”他一边软言安慰着白慕筱,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快在心头涌起。

他身为堂堂皇子,从来都没如此低三下四过。他都已经向她道歉认错了,她为何还是这样不依不饶呢?他一直以为她识大体,不像普通的女子般矫揉造作……

就在韩凌赋耐着性子,小意讨好和劝慰白慕筱的同时,身处镇南王府内的南宫玥正在听着百合的禀报,就听她声音明快地说道:“……二公主的灵柩已经被命迁出皇陵了,就连张嫔也被禁在自己的景阳宫里,不许外出。”说到这里,她更加兴奋,补充道,“都是他们活该!”

一旁的百卉倒是比她想得更加长远,“不过,张家还没有处置。”

宫里的消息自然是朱兴递过来的,南宫玥一边喂着小灰吃生肉,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三皇子素来拿得起放得下。此事既然已经不可为,那他定会勒令张家罢手,以让皇上息怒。”

百合愤愤不平地说道:“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张家不成?”

南宫玥用肉丝逗着小灰,并说道,“可惜的是,张家就算想罢手,恐怕也来不及了。”

“世子妃。”百合的眼睛顿时亮了,“……您一定有主意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奴婢这次服了您了,您就是那个什么,神机妙算!”

南宫玥笑了,没有回答。

南宫玥心知,她哪是什么神机妙算,这一步步,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二公主若非因为贪恋有妇之夫私逃出宫,也不会遭人污辱,失了清白。在回宫后,若没有继续追穷不舍,依然想要嫁入镇南王府与自己并嫡,也不会被送至皇陵。她在皇陵发现怀了身孕,没有私下服药堕胎,更不至于会血崩而亡。

若是韩凌赋母子和张家,没有借着二公主之名,一而再再而三的私下谋算,二公主也不会落得死后不得安宁。

种种的一切,让南宫玥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逝者已逝,南宫玥哪怕明知二公主是死于堕胎血崩,也并不想利用它来做任何事,直到她发现张府正借着二公主的名义在偷偷计划着什么。

南宫玥一贯信奉防范于未然,这才布下了这个局。

事已至此,她就不信张家还有机会再翻盘!

-题外话-

我怎么就这么想看到母子、真爱反目呢……

第266章-守陵

御书房外,张勉之恭敬的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封请罪的折子。

昨日晚间,在收到了韩凌赋的信后,他便知道事情已经不可行了,与身处宫中的韩凌赋不同,张勉之这些日子就已经听到了不少流言,当时便知不妙,他也曾找人试图扭转这一切,可是流言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怎么也控制不住……

事情怎么落到如此地步?他先是折了一个女儿,现在就连前程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话虽如此,但张勉之也不得不承认,在皇帝降罪之前先请罪才是目前最好的对策。

于是,他连夜写了请罪折子,早早的就候在了这里。

张勉之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据在御书房外伺候的小太监说,在他来之前咏阳大长公主就已经到了,与皇帝闭门在御书房里说话,不见任何人。于是,张勉之就一直等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咏阳大长公主终于从里面出来了,张勉之连忙退开一步,躬身行礼道:“见过大长公主。”

咏阳向他看了一眼,那冷冷的目光让张勉之不由的心生不安。

“张大人。”这时,一个内侍上前说道,“皇上让您进去呢。”

“多谢公公。”

张勉之道了一声谢,整了整官服,走进了御书房。

“参见皇上!”

张勉之行了叩拜大礼,而许久,他都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

张勉之不敢抬头,继续跪伏在那里,心中则是一片杂乱。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张勉之站了起来,定了定心神,从袖中拿出了折子,双手捧奉至头顶,朗声道:“皇上,这是微臣的请罪折子,微臣是特意来给家母请罪的!”

皇帝使了一个眼色,刘公公走过去接过折子,送上御案。

见皇帝打开了折子,张勉之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觉得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语调诚恳地认错道:“皇上,家母确实有错,可是家母真的是出于一片慈爱之心,心疼二公主早夭,这才做下了糊涂事。太后娘娘已经罚了家母,家母以后再不敢任意妄为了!请皇上赎罪。”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皇帝始终没有说话。

张勉之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一眼,却正好对上皇帝阴沉的双眼。张勉之心里“咯噔”一下,又低下头去。

皇帝面带寒霜,缓缓地冷声道:“那她放火烧了药王庙的大殿也是因为一时糊涂,怜惜二公主吗?”

皇帝怎么会知道是他们故意烧了药王庙的大殿?张勉之差点失态,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浑身颤抖不已,直觉地喊道:“皇上,臣冤枉啊!”

“冤枉?!”皇帝不屑地冷哼一声,横眉怒目,随手就把手中的折子已经朝张勉之甩了过去……

张勉之躲也不敢躲,任由那折子扔在自己的额头上,“啪”地砸出一个红印。

皇帝继续道:“药王庙的一个僧人亲眼看到是你们张府的人用烛火点燃了佛前的帷幔,要不要朕宣那个僧人来与令堂对质?!”

张勉之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煞白。

“这烧庙可是亵渎佛祖的大罪!你们一个个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帝越想越心寒不已。

就在刚刚,咏阳来见他,与他说了药王庙着火的真相。

皇帝这才知道,原来药王庙着火那一日,咏阳也正好在那里,并亲眼目睹了着火的经过,因着当时觉得可疑便命人去查了一下,并发现,药王庙之火并非如张老夫人所说是因为烛火自己倒下了,而是张府的人暗中放火。此事不慎被药王庙的一个僧人看到了,僧人惧于张府之势,没敢吭声……直到咏阳的人查到了他。

若非咏阳告知,皇帝恐怕真的会相信张勉之所言,是张老夫人这个愚妇异想天开,才想出让二公主的灵位嫁给萧奕如此荒唐的主意!

这一切看似一出闹剧,可是这一点点地细细推敲下去,就会发现竟然是精心策划好的阴谋!

从二公主托梦,张府施粥,做法事,一直到恩国公府赏花宴上众目睽睽下的那一出闹剧,甚至后来张老夫人和张嫔一起去长乐宫拜见太后……每一步分明都是仔细推敲、算计过的,想借着鬼神之说为他们自己谋利呢!

张府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这绝不是张老夫人一人犯糊涂,背后必然有张府和张嫔的步步为营,甚至连三皇子或许也牵涉其中!

张勉之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嘴巴张张合合,完全说不出话来。

皇帝冷声道:“张勉之,你可还有话说!”

弹指间,张勉之心中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无力地伏跪在地,艰难地说道,“臣认罪。”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原本皇帝对于太后的鬼神之说将信将疑,若说是因为二公主以不洁之身葬于皇陵就使得紫微星黯淡示警,着实有些牵强,但现在,事情显然说的通了。

紫微星黯淡分明就是因为张家以二公主的名义火烧寺庙,而二公主偏生又是凤女,所以佛祖才会将这件事怪罪到他的头上,让紫微星显出异象!

这张家害他不浅,简直太可恶了!

想到这里,皇帝的表情更冷,他乃当世明君,却被张家连累的天示昏君之像!

皇帝越想越气,强硬地说道:“好!你们张家放火烧庙,亵渎佛祖,今日朕就降你张勉之为白身。”他的语气中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既然你们张家如此思念二公主,那就一家都去给二公主守陵!”

此言一出,张勉之差点没瘫倒下去,面如土色,他还以为皇帝最多只是降降官职,几年翻不了身而已,没想到皇帝的心竟然这么狠,一点也不给张嫔和三皇子留一点脸面!

最重要的是,他的长子张逸雨马上可是要参加会试的啊,被赶去守陵,功课怎么办?

皇帝正在气头上,张勉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僵硬地应道:“臣认罚!”只要有三皇子在,他们张家虽然一时落魄,但也总有再起复的一天!

皇帝当着张勉之的面,直接向一旁的刘公公吩咐道:“传朕口谕,即日起,景阳宫闭宫,张嫔非传召不得出!”

“是,皇上。”

张勉之满头大汗,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

他只想早些回府,找来三皇子,速速与他商议。

而御书房内,皇帝依旧面沉如水,虽然这件事表面上是张家在肆意妄为,可是,真的只是张家自己的主意吗?张家是三皇子的舅家,三皇子显然与之脱不了干系!

如果说这一切背后都是三皇子策划的,他的目的显然是想把镇南王府收为己用,真是好大的野心啊!

偏偏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三皇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让他也抓不到一点错处……

这么想着,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霾……

几日后,三皇子的母家张家离开王都,据说是张老夫人夜夜梦见二公主,心有不舍,便带着全家一起去为二公主守陵。

王都中人人闻言皆露出了一丝冷嘲:外祖母为孙女守陵?还带着全家老小?这种荒唐事简直闻所未闻!

肯定是为着什么事触怒了皇上所致。

三皇子的母家已被皇上厌弃,张嫔又屡遭降位不再得宠,而三皇子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些还没有站队的臣子们皆都暗暗考虑了起来。

而关于二公主的种种传言也在京兆府强硬的手段下被压了下去。

南宫玥在得知张家被遣去守陵时,只是微微一笑。

在发现张家以二公主之名在偷偷预谋的时候,出于心中的那丝戒心,南宫玥便命朱兴着人悄悄留意张家的动静,在得知张家会去药王庙为二公主做法事后,她便顺势邀了咏阳和傅大夫人一同走了一趟。当时她只是觉得这场法事不会太过单纯,所以才想让咏阳去做个见证,没想到,张家居然会放火。

咏阳性情果决,她只要有所怀疑,必然会查得一清二楚。

在药王庙后,南宫玥提议施粥只是为了寻一个借口,关键还是她在永乐宫里与太后说的那席话。若是张家没想要陷害她倒也罢了,只要张家对她心怀不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是自己在捅自己刀子。

自那一刻起,其实就已注定了这个结局。

接下来,她所做的,只是顺势而为。

王都之中,暗流涌动,而时间也在这纷纷扰扰中,走到了十二月初七。

明日就是腊八了,过了腊八,也就临近过年了,虽然萧奕不在,但这年还是要过的,南宫玥身为当家主母,要管的琐事还真不少。

于是,十二月初七晚上,镇南王府就忙碌了起来,丫鬟婆子们都兴致勃勃地聚集在厨房外围观,今夜该提前熬制腊八粥了。

厨房里做事的一个个都忙得团团转,将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枣子等等材料备好,跟着洗米、泡果、拨皮、去核、精拣……

渐渐地,丫鬟婆子们散了,但是厨房却一直灯火通明,忙到了深夜。

腊八粥要在半夜时分开始煮,再用微火炖,一直要炖到次日也就是腊八那日的清晨,这腊八粥才算熬好了,浓浓的甜香味几乎传遍了整个王府,香得人垂涎欲滴。

往日的腊八,镇南王府自然也是要熬腊八粥的,但是世子爷不在意这些礼节,每一年都是由着厨房胡乱地煮两桶,只在府里随便分一分粥,哪有这一回这么隆重喜庆。

王府里有了新的女主人,果然是不同了!

府里熬的腊八粥要在辰时前送至众亲友的府中,因此才卯时过半,安娘就拿着厨房摆好的粥盒来给南宫玥过目。

虽然天色还早,但南宫玥早已起身,今日宫里一定会赐粥下来,她必须着世子妃的大妆谢恩,因此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安娘递了一张单子给南宫玥,道:“世子妃,奶娘拟了张单子,您要不要看看有没有遗漏?”

南宫府、咏阳大长公主府、云城长公主府、恩国公府……南宫玥随意瞟了一眼单子,颔首应了。

“世子妃,您再看看这粥盒摆得可好?”跟着,安娘又打开了粥盒,一股香甜的气味扑面而来,厨房特意在粥盒里铺上果脯、荔枝肉、桂元肉、桃仁、松子、染红的瓜子等,摆出吉祥图案。

南宫玥看着也是食指大动,笑道:“奶娘,给我也盛一碗。”

安娘自然是笑吟吟地应了。

百合也在一旁打量着粥盒,喜气洋洋地说道:“世子妃,这熬了半宿的腊八粥果真是香极了,奴婢一闻,就知道肯定是又糯又甜又香,想必柳合庄的那些老兵必定是会感恩世子妃您的一片心意。”

百卉听着露出几分满意,表妹总算是长大了,说话也有几分样子了。

百合殷勤地又问南宫玥,“世子妃,马车已经备好了,不知道您打算何时出发?奴婢也好算着时间让厨房把粥给装起来。”

今日是腊八,南宫玥便准备给柳合庄的老兵们出送些腊八粥的,近来正好无事,她便想着自己亲自去一趟。

南宫玥沉吟一下,说道:“至少要辰时过半吧,我估计宫里送来的腊八粥应该会在辰初到……”领粥谢恩,然后再送走宫人,辰时过半应该差不多了。

“是,世子妃。”百合福了福后,就欢快地出屋去了。一想到今天又可以出门,百合就像是放出笼子的鸟一样,步履轻快地好像要飞起来了。

百卉失笑地摇头,总归她还能看顾着几分……

到了辰时,与南宫玥相熟的几府也陆续送来了腊八粥,急切的百合见宫里一直没来人,干脆跑去了二门迎客,她盼啊盼,没盼来宫里送粥的宫人,倒是把傅云雁给引了过来。

“阿玥,我来给你送腊八粥了!”傅云雁笑吟吟地进了武寿堂。送腊八粥什么的,一听就知道她只是找个明目出门罢了。

“六娘。”南宫玥正襟危坐,冲着傅云雁颔首算是打招呼。她这世子妃的大妆浑身上下加上来好几斤重,行动不太方便,也就没特意起身迎傅云雁。

傅云雁在下首的圈椅上坐下,笑嘻嘻地说道:“阿玥,我刚听说你们今天要出去玩,不如我也跟你们去吧。”

虽然她没说是听谁说的,但是众人的目光都了然地看向了百合,百卉警告地看了百合一眼,看得百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心想:她也不是觉得这事无关紧要,所以才和傅六姑娘一提嘛!在要紧事上,她可是从来不糊涂的!

南宫玥没有在意,眼珠一转,故意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六娘,你得陪我坐马车才行!”

傅云雁努了努嘴,也故作为难的样子,“好吧。”她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自从她和阿昕定了亲后,娘管她反而管得更厉害,没事不可以出门,还逼着她一会儿学女红,一会儿学管家,一会儿学看账……总之说出来就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今日还是她好说歹说,娘才勉强同意她来给阿玥送粥的,幸好,她来了。

傅云雁打发和她一起来送粥的婆子回公主府给傅大夫人捎口信,自己则留在武寿堂中和南宫玥说笑闲聊……

到了辰时正,鹊儿便匆匆来报说,宫里赏赐的腊八粥终于到了。

南宫玥亲自到二门相迎,领粥谢恩。

宫里送来的腊八粥是煮好后装在木桶里送出来的,从出锅到送至王府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粥早就凉了,不过怎么说也是皇帝赐的粥,代表的是皇帝的恩宠,不是想有就有的,怎么说也吃一口沾沾喜气。而剩下的大部分则是分一分,供奉到佛堂,庭树、和井灶。

朱兴悄悄给送粥的内侍们都塞了红封,亲自送走了他们。

宫人一走,南宫玥便回了抚风院,换上了一身常服,跟着百合好像掐着时间一样进屋禀告道:“世子妃,马车和粥桶也都已经备好了。”她闪亮的眼眸仿佛在无声地问着:可以出发了吗?

南宫玥不由失笑,大臂一挥,帅气利落地向前走去,“出发!”

这一次出门,除了傅云雁以外,南宫玥带上了百卉、百合和画眉,再加上朱兴、周大成和两个护卫,马车两辆,一辆坐人,另一辆则装着十来个粥桶。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柳合庄……

多了傅云雁,马车里便一下子热闹多了。

在南宫玥的默许下,百合说起了此行的目的地柳合庄的事,说到那牛管事是如何可恶,佃户们如何被压榨多年,也说到那些可怜的残疾老兵……

百合说得口沫横飞,简直比说书先生还生动,而傅云雁也听得入了神,一时激愤,一时感慨,最后咬牙切齿地对着南宫玥道:“阿玥,像牛管事那种无耻之徒,你可一定要抓住他,杀一儆百!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和祖母帮忙的,你可别跟我客气!祖母她老人家最嫉恶如仇了!”

咏阳是什么性子,南宫玥自然是知道的,笑着点头道:“六娘,你放心。我不会与你客气的。”

傅云雁感慨地又道:“没想到阿奕这么有心,还知道赡养那些老兵……难怪祖母感慨说,阿奕长大了,我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她不由若有所思,虽然她讨厌母亲逼她学的那些东西,但是所谓技多不压身,等她学会了,做不做还不是由着她自己说了算?

马车在姑娘们的说笑中继续前进……

上一次南宫玥去柳合庄是微服出行,因而到了那里也是无人相迎,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现在柳合庄新上任的冯管事是南宫玥的陪房,冯管事早就得了南宫玥要来的消息,因此早早地就派人在留意了。

南宫玥的马车一到,冯管事就已经在庄子口候着了,亲自来迎南宫玥等人进庄。

到了大厅后,南宫玥在上首坐下,道:“冯管事,我这次来带了几桶腊八粥过来,你派人送去厨房先热一热,分一分,送些给庄子里的那些老兵。”

“小的替他们先谢过世子妃了。”冯管事笑容满面地作揖道。

傅云雁迫不及待地主动请缨道:“阿玥,你忙你的,我去帮你分粥吧,顺便也看看那些老兵。”她从小就佩服祖母率军纵横沙场,对这些老兵们自然也是心怀敬意的。

傅云雁随着画眉她们分粥去了,而冯管事则留在厅堂中,向南宫玥细细地汇报了最近庄子的状况,比如田里的收成,比如庄子里的房子已经整修的七七八八了,比如过年的准备事宜……

冯管事知道南宫玥关心那些老兵,还特意汇报了老兵们的近况。

他们正说着话,庄子里的一个老嬷嬷进了大厅禀告道:“世子妃,楚大卫父子特意过来向您谢恩。”老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世子妃赐粥那是多大的荣耀啊,照道理,那些老兵自然是该过来谢恩的,可谁知过来的竟只有楚大卫父子。

老嬷嬷心里嘀咕着,觉得这些老兵真是不识抬举,世子妃如此仁心,为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却这么小心眼,成天疑心这疑心那的。

南宫玥笑道:“让他们进来吧。”

而百合却是眉头一皱,楚大卫父子,不就是那个什么蓝和他爹?

想着,百合不由看向自己的左腕,觉得那里好像现在还隐隐生疼。

没一会儿,厅外传来了“哒哒”的声响越来越近……楚大卫和阿蓝很快在一个青衣丫鬟的带领下走进了厅堂,那哒哒的声音正是楚大卫的拐杖和木腿发出的声音。

父子俩穿着干净整洁的布衣,看来都精神多了,尤其是阿蓝,上次见面时,脸上青肿的一片,惨不忍睹,而如今他脸上和腿上的伤都已经好了,看来五官俊朗,身形颀长,只是他空荡荡的右袖让人忍不住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百合仰首瞪着阿蓝,心里酸溜溜的:长得高了不起啊!

楚大卫和阿蓝恭敬地对着南宫玥作揖行礼:“见过世子妃,多谢世子妃赐粥。”

“免礼,坐下吧。”南宫玥笑吟吟地挥了挥手。

父子俩互看了一眼,在一旁坐下了。他们显然是有些拘束,不过毕竟是当过兵的,坐有坐相,腰杆却是挺得笔直。

庄子里的丫鬟给他们俩上了茶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楚大叔,”南宫玥关切地问道,“楚大叔,你的身体现在如何?”虽然当时是阿蓝的伤势较为严重,可是阿蓝的伤基本都是皮肉伤,他的年纪也轻,就算是缺了条胳膊,底子和恢复力都是楚大卫这种年老体衰的人无法相比的。

“好了!世子妃,属下都好了!”楚大卫受宠若惊地答道,“大夫到现在还在给属下开补药,其实属下都好了,哪里需要浪费这上好的药材!”

南宫玥笑道:“楚大叔,既然大夫让你吃,你就吃着。这调理身子可不是一时能就,还需要慢慢调理。”

楚大卫忙抱拳谢过:“多谢世子妃。”他忽然面露迟疑之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楚大叔,你可是有什么话说?但说无妨!”南宫玥道。

楚大卫看向身旁的阿蓝,道:“世子妃,属下这义子阿蓝虽然缺了一条胳膊,却是个有力气的。他一个年轻人,也不好在这庄子里吃闲饭,属下斗胆还请世子妃给他安排一个差事。”

其实阿蓝伤愈后,也不是没在这庄子里找过差事,但是经牛管事一事后,无论是新来的冯管事,还是庄子里的佃户,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过了头,反而让阿蓝空有一把力气,却找不到事做。

一旁的冯管事面色僵了一瞬,忙解释道:“世子妃,阿南的武艺不错,在这庄子里却是有些委屈了。”

百合眼珠一转,笑得分外灿烂,提议道:“世子妃,要不要奴婢帮您试试他的武艺!”上次自己不方便对伤患出手,这一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报仇了!

百合这么一说,南宫玥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百合一眼,然后上下打量着阿蓝,淡淡地一笑,道:“不必试了。依我看,阿蓝的身手就是当王府的护卫也是绰绰有余。”

南宫玥此言一出,厅中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也包括楚大卫。

楚大卫贸然地跟南宫玥提出这个要求,也是一个试探。

这几十个安顿在柳合庄的残疾老兵隐隐是以一个独臂的老兵老闵马首是瞻,也包括原来的楚大卫。自从上次世子妃整顿了柳合庄后,楚大卫和阿蓝曾经几次试图向其他的老兵们解释他们对世子萧奕的误解,可是老闵似乎一直心怀疑虑,以致其他的老兵也是采取观望的态度。

有些事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楚大卫希望借着阿蓝的事拉近双方的距离,让大家知道世子和世子妃的为人。

阿蓝眼中闪过一抹异芒,干脆地站起身来,躬身道:“属下任子南多谢世子妃。”他还是第一次对着南宫玥自称属下,言下之意自然是表明他接受了他这个新的身份。

南宫玥怔了怔,表情有些古怪地问道:“你叫任子南?”原来楚大卫叫的不是“阿蓝”,是“阿南”?

任子南还没有说话,冯管事已经在一旁含笑地解释道:“世子妃,您别听楚大叔一直阿蓝阿蓝地叫他,其实是楚大叔口音重,‘南'与‘蓝'不分。小的起初也误解了。”

楚大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不就是阿‘蓝'吗?”

南宫玥倒没什么,只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笑过也就罢了。

而一旁的百合早已经偏过身子,闷笑了起来,笑得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太好笑了,原来不是“阿蓝”,是“阿南”啊!哈哈,哈哈哈……糟糕,肚子笑痛了!

气氛倒是引着因着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变得轻松起来,连楚大卫也变得放松了些,没那么拘束。

南宫玥想到了什么,对冯管事道:“冯管事,村子后山的荒地现在怎么处理了?”

冯管事下意识地看了楚大卫他们一眼,之前牛管事就是逼迫这批老兵去开垦那片荒地。他小心翼翼地答道:“世子妃,暂时搁着。”

南宫玥沉吟一下,道:“领我去看看吧。”

冯管事还没应声,楚大卫便提议道:“世子妃,让阿蓝陪您去吧。阿蓝对那一带还挺熟的。”

任子南当然没有意义,他现在已经是王府的护卫,照道理,跟随世子妃左右本来就是他的本分。

之后,南宫玥便在百卉、百合、任子南和冯管事的陪同下前往后山。

现在是冬季,外面本来就冷,到了后山,山风就更大了,百卉百合特意给南宫玥披了厚厚的兔毛斗篷。

穿过村子后,任子南指着前方道:“世子妃,前面就是后山的那片荒地了,之前大概已经开垦了十几亩……”

这时,一阵冷冷的山风迎面吹来,后方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簌簌!”

任子南的耳朵一动,若有所思地朝后方的几棵大树看去……

“嗖!”

一道利箭猝然自其中一棵大树上破空而来,迅如闪电。

百合的反应极快,抽出腰间的鞭子就将那支箭卷住往旁边一甩,“咚”的一声摔落在地面上。

“嗖!嗖!”

紧接着,便又有两支利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每一箭都带着冰冷的杀意。百合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上前相迎。

但这还只是开始而已,四个黑衣蒙面人从几棵大树上敏捷地纵身跃下,每一个手里的都拿着一柄寒光四射的银色长剑,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显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题外话-

换了封面,姑娘们可别找不到啊啊……(换的是潇湘的封面,腾讯书城的我不能换)

要是觉得不好看我过几天再换回来。哈哈哈。

今天没卡!这个剧情的篇幅正好两章。

第267章-遗物

“有刺客!”

冯管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失声惊叫起来:“快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冯管事心里一片冰凉,他根本不懂武功。世子妃身边就带了两个丫鬟和任子南这个缺了条胳膊的,这一次恐怕是不妙……

四个蒙面人压低身子,猛地加速,如同一头头黑豹一般朝南宫玥逼近。

百合一边上前,一边道:“表姐,你保护世子妃。”说着又是一鞭子抽了出去,如同灵蛇出洞一般,卷住一个蒙面人,然后大臂一挥,顺势将对方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如幽灵般的萧暗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混局中,还没有挥剑,已经一脚踢翻了一个蒙面人。

为首的蒙面人瞳孔一缩,高举手里的长剑,扬声下令道:“都给我上!谁杀了世子妃重重有赏!”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南宫玥神色一凛,心想:这些人到底会是谁派来的?最近她得罪的人应该也就是那么几个……

“是,老大!”另外三个蒙面人齐声喝道。

其中两个蒙面人朝萧暗夹击而去,而另一个抓着空隙往南宫玥冲来,一把把银剑如吐信的毒蛇般。

“凭你?!”百合不屑地冷笑,又是一鞭挥出,准确地卷住了对方的脖子,她微微施力,猛地收紧。

“嗖!”一支冷箭突然从一棵树上疾射而来,快若流星,目标正是百合。

百卉一见,失声叫道:“百合,小心!”

百合赶忙要躲,但是她的对手突然死死地拽住了她的鞭子,让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交手之时,只需那短短的一瞬,便是决定胜负与性命的关键……

百卉吓得脸色一白,眼看着那支冷箭就要刺中,一道灰色的身影忽然大步上前抓住百合的胳膊一个扭身,只是这一寸的距离,那支冷箭便在百合的身旁险险地擦过,惊得百合都难免出了一头冷汗。

她自觉这次丢脸丢大了,恼羞成怒地一个手刃劈在了那个蒙面人的后颈上,把对方打晕了过去。

跟着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一个黑影从刚刚那颗大树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然后萧影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笑吟吟道:“百合,不用谢。”

百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想:谁要谢你啊!

与此同时,萧暗也解决了另外两个蒙面人,这里已经只剩下那个为首的蒙面人了。

原来世子妃的身边居然有暗卫!一旁忐忑不安的冯管事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眼看着几个手下都被制服,为首的蒙面人瞳孔猛缩,黑色蒙面巾下的面色惨白如纸,他直觉地转身就要逃跑,可是萧影哪会允许,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说,你是谁派来的?”萧影笑眯眯地看着他,看来亲切地就像是相熟的故交一样,可是看在那蒙面人眼里,他却仿佛一头瞄准了猎物的秃鹰一般。

蒙面人反射地后退了两步,却听到后方传来一阵不屑的冷哼声,萧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后方。

蒙面人又想往另一个方向躲,但是萧暗已经利落地劈出一掌将他打晕了。

萧影没好气地抱怨道:“萧暗,你怎么把他打晕了,他还没出招……”

他的话很快在萧暗冷冰冰的眼神中咽回了肚子,一起相处了十来年,就算萧暗不说,萧影也读懂了他的意思:暗卫的职责是保卫世子妃的安全,审问什么的,交给世子妃和朱兴他们便是。

萧影无奈地俯身一一撕掉了那些蒙面人脸上的面巾,指了指那一张张平凡得混到人群中就记不住的脸问道:“世子妃,这些人您可认得?”萧影也就是这随口一问,以防万一而已,事实上,就算是南宫玥认得幕后的主谋,也不太可能认识这些杀手。

南宫玥飞快地扫了一圈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跟着萧暗拱手请示道:“世子妃,这五个杀手死了三个,昏迷了两个,世子妃想要如何处理?”

南宫玥沉吟一下,便吩咐冯管事把那三具尸体带去京兆衙门,说清楚事情经过,然后指着两个昏迷不醒的黑衣人道:“这两个人先带回柳合庄。”

萧奕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私下处置这些人虽无伤大雅,但日后若有万一难免成为把柄,还是走了明路会比较好。

经过这个绝对称不上愉快的插曲,南宫玥自然是没心情去看后山那片荒地了,众人一起打道回府。

南宫玥的身份着实太过醒目,没一会儿,世子妃遭人刺杀的事就如同野火一般传遍了柳合庄。

南宫玥他们一回到柳合庄,朱兴和傅云雁就闻讯而来,傅云雁抢在朱兴前面飞快地冲到了南宫玥跟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阿玥,你没事吧?”她自责地说道,“我该跟你在一起的。”

朱兴见南宫玥安然无恙,总算也松了一口气,“世子妃,幸好您没事。”若是世子妃有个万一,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更无法向远在南疆的世子爷交代!

“我没事,倒是……”

南宫玥几个字说得众人心中一紧,只见她看向了任子南,道:“百卉,取些金疮药给阿蓝。”

金疮药?百合怔了怔,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任子南的左臂上有一条淡淡的血痕,双目微微一瞠。他受伤了?难道是那个时候……

她不由想起了刚才若非任子南及时拉开了她,她这一次恐怕伤得不轻。可是,她却连对方受伤了也没有发现。

百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好吧,这一次,算她欠他一次!以后有机会一定还。

百卉让人取来剪子,熟练地剪开任子南的袖子,替他上药包扎……就在这时,厅外远远地传来一片喧阗声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没一会儿,楚大卫以及一干老兵步履匆匆地走进大厅来,神色中都掩不住焦急,尤其是楚大卫。

直到看到任子南安然无恙地坐在圈椅上,楚大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阿蓝,我听说你受伤了?你没事吧?”楚大卫的表情中有一丝复杂,怎么也没想到任子南给南宫玥当护卫的第一天,南宫玥就遭到了刺杀……

“爹,我没事。”任子南摸了摸刚包扎好的伤口,不在乎地说道,“只是一点擦伤罢了。”

楚大卫释然的同时,不由朝身旁的老闵看了一眼。这次受伤让楚大卫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弄巧成拙了。也许自己不但没有缓和同伴对世子爷的忌惮,反而还……

果然,老闵的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楚大卫的心情不禁变得沉重了起来,欲言又止。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老闵的表情有些不对,老闵的目光看得是地上昏迷的其中一个黑衣人。

楚大卫试探地问道:“老闵,有什么不对吗?”

“我认得他……我认得他……”老闵喃喃地说着,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忽然,他灼热的目光猛地看向楚大卫,指着地上那个留着短须的黑衣人,“老楚,你难道忘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