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不愿,而是……”

“这倒是不错。”萧奕似笑非笑,眸光冰冷地说道,“那我们沙场上见。”

糟糕!

阿答赤心道不妙,他就想呢,怎么萧奕竟提出如此蛮横的条件,原来打着的是这样的主意的。萧奕定是还在记恨百越,妄图想破坏和谈,再领兵杀入百越。

阿答赤脸色一白,这事关百越生死存亡,可不能掉以轻心。

“萧世子所言差亦。”阿答赤干笑着说道,“我百越并非不同意,只不过,和谈之事兹事体大,总得给我们时间,好生思量一番。”

萧奕冷冷的看着他,直看到他心惊胆战,这才站了起来,甩袖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考虑吧。……不过,本世子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着,萧奕头也不回的出了理藩院。

阿答赤和百越的其他使臣,乃至理藩院的官员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心里都有同一种想法:哪有这样和谈的?

从进入理藩院到离开,萧奕统共才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和谈和谈,不是要谈的吗?

百越使臣团连夜商议,摆衣更是又恳请韩凌赋让自己去了大牢见了一次奎琅。

大裕在和谈中的强势逼近,也因着人多口杂,难免泄了些口风出去,尤其是那些国子监的学生,探听消息的门路那是多的去。

这不,国子监附近的一家茶楼中,几个国子监学生约了在二楼的雅座喝喝茶、论论国事。

一个青衣公子姗姗来迟,一进门就见一个红脸公子拍着桌子,兴奋地对一旁的同窗说道:“痛快,真是痛快啊!和谈本就该是如此,我大裕是战胜国,凭什么要谦让那小小百越?”

相当初,大裕不敌西戎,因此对西戎使臣一忍再忍,那也是无可奈何。

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可是大裕扬眉吐气的机会。

那青衣公子立刻接话道:“刘兄说的可是镇南王世子和百越使臣和谈的事?我也听家中父兄提了些,确实大快人心啊!”

另一个褐衣公子也是附和:“就是。我看理藩院就是对百越太客气了,惯得他们还以为自己真的是座上宾呢!”

“王兄,你此言差矣!”一个瘦削公子不以为然地出声道,“我大裕泱泱大国,乃是堂堂礼仪之邦,即便是对待番邦使臣,也不该丢了自身的气度才是。照我看,镇南王世子的言行太过蛮横,由他负责和谈,简直就是坏我大裕的脸面……说不定还让那蛮夷以为我大裕都是如此粗俗蛮横呢!”

其他几位公子面面相觑,早知道这位同窗为人有些古板乖僻,没想到怪到这个地步。

这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以后还是要远着点才是……

那瘦削公子还以为同窗被他说服,滔滔不绝地继续道:“圣人有语,不学礼,无以立。圣人又说,礼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兄,则弟悦;敬其君,则臣悦;敬一人,而千万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众,此之谓要道也。我大裕泱泱大国就该以礼服人,感化四方蛮夷……”

他完全没注意到同窗们都用一种“你读书读傻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而此时,皇帝的圣旨也终于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

第309章-反目

“世子妃,朱管家把账册送过来了。”

南宫玥刚刚歇了午觉起来,百合就抱着一大摞账册进了屋。

虽说一般只有到了年底才会查账,但去年底的账目实在混乱不堪,这半年来,南宫玥也花费了一些心力整顿过一番,便寻思着在年中也应该再看一下账册。

而且,萧奕养兵需要大笔的银子,她也得看看哪里可以挪出些银子来。

“拿到我书房去吧。”

南宫玥随口吩咐了一声,让百卉给自己挽了一个家常的发髻,只随意戴了几朵珠花,便去了小书房。

南宫玥看着书案上的账册,随口问道:“只有这些吗?”

百合回道:“朱管家说,还有一些没送到,新派的管事刚去,没来得及把旧账理清楚,待过些日子再送过来。”

南宫玥点了点头,让她给自己准备茶水和点心,便细细地看起来。

原先的那些账册,南宫玥作主全都焚了,所有的账目都重新开始记录,所以这账册每一本都只有薄薄几页,虽然少,但比原本的胡乱所记清楚了很多。

只不过……

“还是没钱啊。”南宫玥有些郁闷地感慨着。

好不容易收回来的这些产业,光整顿就花了不少银子,至少要等到明年才能稍稍看到些赢利,这一年府里的花销恐怕就都得靠着江南的船厂和那个钱庄了。若单是养着府里上下,这些银子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要养一支军队,那就远远不够了。

而且上次萧奕还提起,南疆的府中和开连两座城市都已经被他从镇南王的手上强行占下。这两城在南蛮侵略时都遭到了极大的破坏,萧奕做主免了两年的赋税。然而,城市重建需要银子,以镇南王的性情恐怕是不会为萧奕的城市提供一丁点银子。

南宫玥有些头痛,这几个月,陆陆续续送去南疆的银子已经有七万两了,撑上几个月应该没问题,但……

“不行……不给你看……”

外面忽然传来轻脆的笑语声,在书房里伺候的百卉不禁皱了一下眉,正要出去提醒一下,南宫玥却干脆放下账册,扬声道:“你们进来。”

书房的门开了,百合和鹊儿有些讪讪地走了进来。

百卉瞪着百合,只是在南宫玥面前不太方便训斥,倒是南宫玥忽然注意到百合的脸颊微微泛红。

百合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居然会脸红?

南宫玥眉梢一挑,顿觉有趣地说道:“百合,拿出来我瞧瞧。”

百合的面色一僵,转头去瞪鹊儿,然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南宫玥面前,摊开了右手。只见她的掌心躺着一根木制的簪子。这簪子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倒看起来有些粗糙,像是制这个簪子的手艺人还是一个新手。

再看看百合微红的俏脸,南宫玥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故意说道:“这簪子做工一般,实在戴不出去,我送你一根更好的,这个就不要了吧。”

百合赶紧收回手,忙不迭地摇头道:“世子妃,我、我喜欢这个。”

“是谁送的?”南宫玥突然其来的一句话,让百合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下子脱口而出道,“是阿蓝。”她话音刚落,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用手捂着唇,眼巴巴地看着南宫玥。

脾气直的人就是容易套话!不过,倒是没想到,百合居然会和阿蓝……明明他们俩的初识就弄得很不愉快,到后面百合更是哪哪都看阿蓝不顺眼,现在看来竟然是一对欢喜冤家。

百卉也傻了眼,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表妹,心想:这小丫头,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自己?!

“原来是阿蓝啊。”南宫玥故作沉思地点点头,就见百合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她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过几日,让阿蓝来提亲吧。”

百合立刻眉开眼笑,欢喜地点头应了,丝毫不见扭捏,但是有几分江湖儿女的爽朗。

虽说跟着女主人的大丫鬟,一般都会留到十八以后才配人,甚至还有到20几岁,但对于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南宫玥自然也是盼着她们好的,若是有了称心的人,早早的嫁了也没什么不好。

只可惜了意梅……想到意梅,南宫玥的神色微微一暗,不过很快就打起了精神,调侃起了百合。

说笑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后萧奕推门走了进来,就南宫玥心情甚好的样子,便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喜事不成?”

南宫玥起身相迎,百合到底是个姑娘家,听到“喜事”二字,不由脸上一红,忙行了一礼,拉着自己的表姐和鹊儿匆匆避了出去。

萧奕一头雾水,南宫玥笑着说道:“你没说错,我们家马上要办喜事了。”接着便把百合和阿蓝的事说了。

萧奕听得一脸欢喜,说道:“阿蓝那小子的确不错,百合嫁给他也算相配。”

南宫玥应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蓝的性情与人品她是看在眼里的,也算是良配,这才答应了下来。

萧奕拉着她一同坐到了美人榻上,经过书案上,注意到了摆放在上面的一摞账册,随口问道:“……这些是新送来的账册?”

南宫玥点点头,掰着手指说道:“我大致算了一下,暂时还能再挪一万两银子出来。不过,单靠我们东挪西凑总不是办法。我想过了,还是得从小方氏的手里把银子弄出来才是,也不知道她把银子都弄到哪儿去了……过犹不及,只怕在这一次不能再靠皇上了。”

萧奕一直在笑眯眯地听着,这时,他的眼中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芒,说道:“说起来,上次父王让我把一半产业分给萧栾,我们分了就是。”

“你是说……”南宫玥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这样好!”

老王爷一共留下了多少产业,自然是萧奕说得算,小方氏即然敢说,这么些年来,萧奕的产业一共只赚了六千两银子,那么他们也可以说,老王爷仅仅就留下两个铺子。

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小方氏想要给萧栾多一些产业,必然不会善罢干休,只要她敢闹,到时候,自有萧家宗族来出面。

小方氏到底占了一个“母”的名份,世人皆看重孝道,对南宫玥而言,为了不让萧奕名声有碍,哪怕多费些功夫也是值得的。

“算算时间,圣旨也该到南疆了吧……”南宫玥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到南疆,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骆越城大营里,营中士兵们还在操练中。

只听那演武场的方向不时传来士兵们的踏步声、呼喝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军营门口,两个高壮的士兵正守在入口两边,其中一个四方脸的见四周无人,便悄悄喊了一声“三树。”把同伴招了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什么?!王妃她抢占了世子爷的产业?!钱大壮,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另一个黑脸汉子不敢置信地惊呼道,吓得钱大壮忙四下看了看,瞪了同伴一眼,示意他小声点。

钱大壮继续道:“那还有假!昨儿我家婆娘来营里看我,告诉我现在外面早就传开了。你以为王妃怎么会被遣到明清寺里,还不是因为被皇上给罚了!”

王妃到底因何去明清寺“祈福”,他们自然是不知的,但现在既然都在这么传,那肯定是真的!

陈三树听得几乎是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啧啧”叹道:“王妃的胆子也太大了,喂,你说会不会其实是……”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挤眉弄眼,用手指在半空中写了一个快速的“王”字。

钱大壮立刻领会,小声道:“听我婆娘说现在好多人都是这么说的,说什么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世子爷真是可怜啊……”

陈三树的突然面色一变,硬声道:“老钱,你既然受了风寒,还是跟百夫长去说一声吧……”

钱大壮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眼看着同伴一直对他使眼色,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不对,僵硬地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穿盔甲的中年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目光凌厉。

两个士兵忙单膝下跪行了军礼:“见过宋将军!”糟糕!刚才他们说的也不知道宋将军听到了多少。

宋孝杰大步走到两个士兵跟前,冷冷地丢下了一句:“好好办差,不许闲聊!”然后便大步出了大营。

两个士兵吓得两腿战战,本以为这次免不了三十军棍的责罚,却没想到宋将军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他们。两人互看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宋孝杰出了大营后,立刻跃上一匹黑马,然后一路向着骆越城疾驰而去。

他双眸微沉,心事重重,刚刚那两个士兵所言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如今军中将领以及南疆百姓对于镇南王的看法,那才是最让他忧心的!

再这样下去,必然会军心、民心不稳。

看来还是要提点一下王爷才是……宋孝杰心里暗道。

来到位于骆越城的镇南王府后,宋孝杰先向镇南王禀报了军情。处理完正事后,他才欲言又止地说道:“王爷,末将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提?”

镇南王面色一正,沉声道:“孝杰,你我之间又有何不能说的?”

宋孝杰理了理思绪,开口道:“王爷,您可知道最近城中最红火的一出新戏?”

镇南王怔了怔,一头雾水。

昔日王妃小方氏喜欢看戏,府里时不时会响起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可自打小方氏去了清明寺,府里就安静多了,怎么宋孝杰又突然提起唱戏来,莫不是想给小方氏说情?

到底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要是宋孝杰真是来说情的话,自己干脆也顺着台阶下了吧……

镇南王正想着,就听宋孝杰继续道:“几日前,城中的戏班子新上了一出戏,名叫《施姑娘教夫》。这出戏说的是前朝某位姓施的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家中交给续娶的继室王氏打点,王氏对待原配留下的长女视如己出,爱若珍宝,只可惜那施姑娘却是娇纵任性,对继母大为不敬。日积月累下来,施大将军对长女很是不喜,相反,对继室所出的子女疼爱有加。等施姑娘年纪到了,施大将军就匆匆为她选了门亲事嫁了。施姑娘恶名在外,所嫁男方的名声自然也不大好听,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施姑娘以恶制恶,居然把纨绔夫君调教成器,夫君在几年后考上了进士。之后,城里渐渐有了传言,说是继母不慈,施姑娘为了自保才自污名声,而那王氏其心险恶,不止故意捧杀施姑娘,还夺了原配留下的嫁妆……”

“荒唐!实在是荒唐!”听到这里,镇南王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慨,打断了他。

什么施大将军?什么王氏?

这出戏分明是在影射自己这个镇南王和王妃小方氏!

这些刁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镇南王面色一团漆黑,怒道:“是哪个戏班子敢如此大胆?”居然敢如此非议王府!

宋孝杰心里为镇南王的关注点而叹气,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画面,现在南疆诸城、军中都已经传开了,大概也唯有王爷这个局中人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咬了咬牙,干脆把话挑明了:“王爷,不止是那些戏班子,现在南疆的百姓都在传王妃霸占世子的产业不还……”

镇南王面色更为难看,差点没拍案而起,“这事怎么传出去的?!”

怎么会这样呢?

上次圣旨到了后,他就已经勒令小方氏归还产业和银子,还封了下人的嘴。这事本该悄无声息地揭过去,怎么会传出去了呢?还传得整个南疆都知道了?

虽然有错的是小方氏,但他这个镇南王也逃不了治家不严的名声!

宋孝杰心里叹道:这总归是王爷的家事,如何传出去的,自己又怎会知道?

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垂首恭敬地回道:“王爷,如今城中的茶楼酒楼里,那些个书生都在议论纷纷,口诛笔伐,有人说王爷糊涂,被一个妇人所左右,视亲子为仇敌,所以当初才会迟迟不派军队增援,甚至世子打下了府中、开连两城,王爷还硬要抢夺世子之功。甚至,还有人怀疑王妃此举乃是王爷背后指使的……”

总而言之,就是说镇南王被王妃哄得团团转,糊涂透顶,见不得自己儿子有出息;叹世子可怜,为了自保,从小就做出纨绔的样子才得以平安长大;赞世子如此忍辱负重,出淤泥而不染。

随着宋孝杰的一句句陈诉,镇南王急怒攻心,道:“一派胡言!本王难道还会贪图那逆子这么点银子!”

“王爷自然是不会。”宋孝杰急忙道,“问题是外人不明究理!”

宋孝杰心中暗暗叹气。

其实不怪有人这样说王爷,自从世子爷去年重返南疆,他的英勇出色有目共睹,在一次次的战争中身先士卒,率部勇猛冲杀,最后大败南蛮,这血汗立下的功劳自然被军中上下看在眼里,而王爷一次次令众将士失望,以致慢慢失了军心、民心。

相比下,如今世子爷在南疆的威望如日中天,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暗羡慕府中和开连两城,能够由世子亲掌。而两城百姓更是以世子爷马首是瞻,斗志高,士气旺,两城的重建有条不紊,百姓隐隐有了“只知有世子爷,而不知有王爷”的势头!偏偏这些自己又不能跟王爷说。

说了王爷也不会听的,想到王爷为了跟世子爷赌气,驳了府中和开连重建所要的银子,宋孝杰就不由暗暗叹息,这岂不是故意给人留话柄吗?

难怪这两城上下现在对世子爷是忠心耿耿。

宋孝杰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含蓄地说道:“王爷,如今流言越演越烈,为了王爷以及王府的名声,还请王爷好好‘劝劝'王妃有所表示才是……”只有让小方氏出来认错,才能让稳定南疆上下的民心。

可是宋孝杰后来说了些什么,镇南王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嘴里喃喃说着:“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心里只觉得如今整个南疆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嘲笑他脑子糊涂,嘲笑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嘲笑他被一个妇人牵着鼻子走……

镇南王越想越气,突然觉得一口气梗住了,抬手捂住了胸口,脸色惨白,甚至隐隐发青,嘴里喘着粗气,连眼珠都有些翻白……

宋孝杰感觉镇南王有些不对,惊呼道:“王爷!”

话音未落,镇南王已经朝地上载倒了下去,宋孝杰赶忙快不上去,扶住了镇南王,并扬声大叫道:“快请大夫来!王爷晕倒了……”

镇南王晕倒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王府上上下下,下人们有的去请大夫,有的进书房帮着把镇南王挪到了正院房间的床榻上,还有的赶忙去通知主事的卫侧妃和几位公子、姑娘。

没一会儿,王府里的府医王大夫就满头大汗地拎着药箱来了,紧接着,侧妃卫氏、萧栾和萧霏得到消息也急忙赶了过来。

趁着王大夫给镇南王扎针的时候,卫氏转头看向了宋孝杰道:“宋将军,听说王爷在书房晕倒之时,将军正好在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卫氏的声音轻柔有礼,眼里透出浓浓的担忧,却无一丝质问之意。

宋孝杰神情恭敬地回禀道:“回侧妃,此事还是等王爷醒来了再说吧。”

卫氏轻蹙眉心,半垂眼眸,没有再追问什么。

一旁的萧栾却是不满地说道:“宋将军,我父王现在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们说的,还非要等我父王醒了?万一……”

萧栾正要斥责,就听一个丫鬟惊喜地喊道:“王爷……王爷,醒了!”

萧栾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转头看去,只见床榻上的镇南王果然醒了,面色仍是有些发白,双眼无神,哪里还像平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镇南王。

“王爷,您总算是醒了,可担心死妾身了。”侧妃卫氏正殷勤地坐在床沿,对着镇南王嘘寒问暖,“妾身知道王爷一向公务繁忙,可是王爷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见镇南王醒了,卫氏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镇南王若是真的病重,她不怕别的,就怕给了王妃小方氏一个借口回王府。

虽说王妃早晚会回来,但卫氏还是希望等到自己拢络住王府上下以后再说。

镇南王轻轻拍了拍卫氏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环视一圈后,虚弱地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本王还有事要对宋将军说。”

卫氏柔声叮嘱了两句,就和萧栾、萧霏兄妹退了出去,心想着:还是要找人问问到底王爷和宋将军到底说了些什么……

等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宋孝杰,镇南王这才板着脸,神色凌厉地对宋孝杰道:“孝杰,传本王令,整束南疆,若是还有人胆敢妄议王府是非,杖责二十大板;若是再犯,处以极刑!”

宋孝杰大惊道:“王爷,这……”

他心里觉得镇南王这是急糊涂了吧?这条命令若是下达了,岂非更加证实了传言不假?恐怕还会有更多人怀疑一切都是镇南王幕后指使的……

“就按本王说的办。”镇南王厉声道。

宋孝杰心里谓叹一声,“是。”

宋孝杰退了下去,他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只能依着镇南王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在一番严加惩戒之后,明面上果然再无人敢谈及此事,可是,正如宋孝杰所顾虑的,百姓们的所有猜测都因为镇南王这个不合时宜的命令而仿佛得到证实。于是,镇南王纵容王妃苛待亲子一事在背地里以比原来更快的速度传播了开来。

才不过短短两日,就连镇南王府的大姑娘萧霏就得到了消息,她眉头微微皱起,求见了还在病榻上的镇南王,说是想去明清寺探望母妃。

镇南王在病榻上休息的这几日,日日都让小厮外出打探,果然那些戏班子,说书的还有那些书生们都安份了下来,再无人胆敢讨论王府的私隐,他觉得自己的决策实在正确极了,对付这帮刁民就应该让他们知晓尊卑。

镇南王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了,就连病也好像快要痊愈了,于是萧霏的请求一提,他就爽快的应下了。

萧霏福了福身就退了下去,镇南王正打算让小厮拿本闲书来看看,一个凌乱的脚步声突然在外面响起,紧接着是略显焦急的声音:“王爷,天使来了,是来传圣旨的!”

镇南王顿时眉头一蹙,怎么又有圣旨了!?

他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自那逆子上次回来后,皇帝的圣旨几乎络绎不绝,加起来的数量比以前十年都多,而且没有一件好事。

可即便是心中再不悦,镇南王也只能让人服侍他换了一身衣袍,便去了前厅迎接天使。

让镇南王意外的是,圣旨原来是给王妃小方氏的!

但是根据皇帝的旨意,镇南王需一同听旨。

虽然还不知道圣旨里所为何事,可镇南王已经是心里一沉,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

镇南王吩咐下人打点了一番后,便坐上一辆红顶马车,亲自陪同传旨的几个宫人前往明清寺。

三个时辰后,镇南王和小方氏就一起跪在了明清寺的院子里听旨。

小内侍用尖细的声音拖长音地念着圣旨,可是小方氏只听了一句,便觉得耳中轰轰作响。

怎么可能呢!?

她这是在做梦吧?

她可是堂堂镇南王妃啊!皇帝怎么可能夺她的王妃诰命呢?

在大裕史上,那还是有史以来第一遭!

小方氏整个人都僵住了,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去打那内侍一个嘴巴子,想要撕掉那张圣旨,想要把这一切当做一场噩梦……

万般心思一闪而过,她还是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她的诰命被夺,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南疆不同于王都,在南疆,镇南王就是土皇帝,只要镇南王愿意护着她,哪怕是没了王妃诰命,她也不怕!又有谁敢对她不敬!

待镇南王命人将内侍送出去后,小方氏眨了眨眼,眼眶中立刻浮现一层薄雾,泪眼朦胧地看向了他,抽噎道:“王爷,妾身冤枉啊……”

她委屈得用袖口拭着眼角的泪花,跪倒在地,呜咽地哭泣着,看来柔弱可人,可是当她的目光对上镇南王冷冰冰的眼眸时,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窑。

仿佛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镇南王冷冷地看着她,厉声道:“小方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旨里只提小方氏为母不慈,苛待继子萧弈,不堪为王妃的尊荣,但镇南王怎么都不相信仅仅只是这样,皇帝会夺了小方氏的诰命。

“王爷……”小方氏眼泪流了下来,娇美的脸上满是哀伤,“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上次您让妾身把替阿奕保管的银子和产业还给他,妾身也已经还了。可为什么……王爷,妾身真得冤枉啊。”

小方氏一边哭一边留意着镇南王的神色,小心地说道:“莫不是阿奕还在生妾身的气?妾身待他一直就如亲生儿子一样,王爷您是知道的,妾身并不私心……”

十几年的夫妻,镇南王对小方氏岂会完全没有感情,可是,一想到,这些日子里南疆上下的流言蜚语,一想到自己竟也被冠了谋害亲子的恶名,镇南王的心里就禁升起了一股怨气,看向小方氏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够了!”镇南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小方氏,本王懒得管你到底还做了什么蠢事,总之,本王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王爷……”

小方氏上前想要抓住镇南王的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

镇南王府好好的名声就毁在了这个妇人的手里!镇南王一脸厌弃,他他深吸一口气,冷冰冰地甩袖道:“皇上旨意已下,本王看这寺里还挺清净的,你干脆就在此好好修身养性吧!”

他转身就要走,小方氏又惊又怕,膝行过去,慌忙地拉住他的衣袍道:“王爷,妾身……”

往日里小方氏的声音仿若是莺声燕语,可是此刻听来却像是麻雀般聒噪,镇南王狠狠地右脚一踢……也不管小方氏到底怎么样,就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了。

小方氏没提防,被他猛地一踢,整个人“咚”地一声摔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鲜红色的血液从白皙的额头滑了下来。

丫鬟紧张地看着她问:“王妃,您没事吧?”

小方氏心里瓦凉瓦凉的,一时没了主意。若是镇南王真的厌弃了她,让她从此留在明清寺青灯古佛,那她该怎么办?

从额头流下的血液衬着她的脸庞更显煞白。

小方氏身子如筛糠般颤抖不止,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眼中写满了绝望……

她不甘心!不甘心!

一定还有办法的……

第310章-侧妃

七月的王都,酷暑难耐。

南宫玥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懒洋洋的,就爱窝在冰盆的旁边,足不出府。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都热了许多,大部分的人家早在五月底的时候就用起了冰盆,到了七月里,囤的冰就显得有些不太够了,王都的冰价一日千里,几乎达到了几年来的顶峰。

萧奕知道南宫玥畏热,除了府里冰窖囤得那些外,早早就命人出去采买冰,眼看着府里的冰才刚用去一小半,就又有几车送到了。

南宫玥的心里暖洋洋的,欢喜地吩咐道:“放一半去冰窖,另一半送去南宫府吧。恒哥儿年纪小,上次娘亲还说他近来每日夜里都热得睡不好,府里正在四处买冰呢,这下正好。”

鹊儿笑着应了,匆匆着人去办。

不多时,两个婆子把新添的冰盆端了进来,放置好后,又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与正进来的百卉擦肩而过。

“世子妃。”百合拿着一份红帖进来,福了福身道,“给二皇子开府的礼单已经拟好了,您瞧瞧可还妥当。”

南宫玥接过,扫了一眼。

再过十日,二皇子就要离宫开府,而宗人府给三皇子定的时间则是在九月。

南宫玥唇角微勾,说道:“皇子开府,我和世子都不方便去。礼就送的稍微重些吧……我记得库房里有一个绿釉狻猊香炉,把它添上就差不多了。”

“是。”百合应声,但没有退下,而是又回禀道,“世子妃,方才白家着人送来帖子,说过几日是白表姑娘的生辰,想请世子妃去。”

“请我?”南宫玥失笑着说道,“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唔,这么说来,锦心会后,白家对我那表妹倒是重视了许多呢。”

南宫玥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邀请绝对不会是白慕筱本人的意愿,毕竟她们两人现在相看甚厌。恐怕是白家想借着自己这个世子妃表姐为白慕筱做脸,毕竟,待到三皇子开府后,白慕筱就要被抬进去了。

“去替我回了。”

百合应了,随后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白表姑娘不过是进皇子府为妾而已,还想让您去做脸。”

“这可不一定。”南宫玥笑了,摇了摇手指道,“白表妹这次也算是立了功,恐怕皇上多少会给她些脸面吧。”

百合惊讶道:“世子妃您是说……”

“我那白表妹这次恐怕将会以侧妃之位入皇子府了。”南宫玥毫不在意地说着,她心知,对于白慕筱而言,侧妃与妾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白慕筱想要的永远都只是正妻的位置。她顿了顿,饶有兴致地说道,“端看三皇子妃这次聪不聪明了。”

百合瞪大眼睛,乌溜溜的眼中满是好奇。

南宫玥干脆地满足了她的好奇心,说道:“若三皇子妃聪明些,顺势而为,主动去求了把白慕筱的位份抬为侧妃,三皇子恐怕还会念她一两分好,否则,哪怕她不同意也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

百合心有戚戚地说道:“奴婢突然觉得三皇子妃有些可怜。”明知道夫君的心在别的女人身上,却还要假装贤惠的去替他把人求回来,“那世子妃,您觉得三皇妃会不会真得去求?”

南宫玥随意地说道:“会吧,以她现在的处境,只有讨好了三皇子才能进而拢住他的心。就算她自己想不到这一点,恐怕她娘家也会来劝她。”

正如南宫玥所猜测的,三皇子妃崔燕燕送走娘家的母亲后,沉默地坐了许久。

林嬷嬷心疼地看着她,正要上前劝慰,崔燕燕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我去一趟凤鸾宫。”

“大姑娘……”

“嬷嬷,你上次劝我的那些话,我都记着呢。”崔燕燕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若白慕筱入府后的位份太低,恐怕和那摆衣圣女也斗不起来,两人总得势均力敌才是。”

崔燕燕挺直了腰背,一字一顿说道:“不管她们斗成什么样,我才是堂堂正正,圣旨册封的三皇子妃!”

“大姑娘您说得极是。”林嬷嬷安慰着说道,“三皇子殿下总有一日会想到你的好的。”

崔燕燕眼帘微垂,说道:“……我们走吧。”

……

于是,韩凌赋晚上一回到明华宫,就见到了正在书房前候着自己的崔燕燕。

韩凌赋正因为暑热而有些烦燥,一见崔燕燕就更烦了,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就进了书房。

崔燕燕连忙跟了进去,面对韩凌赋不耐烦的目光,她强行克制住了心中的酸涩和愤怒,放柔了声音,一派贤淑的说道:“殿下,妾身想着我们很快就要离宫开府了,今日便去见了皇后娘娘。”

“见皇后?”

“是啊。”崔燕燕上前几步,笑盈盈地说道,“妾身想着,开府后,白姑娘就要进府了……”

一听到“白姑娘”三个字,韩凌赋神色一凛,目光好像刀子一样刺在了崔燕燕的身上,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殿下您误会了。”崔燕燕连忙辩解道,“妾身是想着白姑娘以妾的身份入府着实有些低了,便去恳请皇后能够为白姑娘抬位份。”

听她这么一说,韩凌赋心中一喜,忙不迭地问道:“娘娘怎么说?”

“娘娘应了。”崔燕燕笑颜如花,就仿佛皇后所应的是一件对她而言多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待我们开府后,白姑娘将会以侧妃的位份进府。”

韩凌赋顿时欣喜若狂,他虽然知道他的筱儿这次立了大功,很有可能会摆脱了为妾的命运。他本就打算着找个机会与皇后娘娘提一提,没想到崔燕燕这次倒是如此知情识趣,由她这个三皇子妃开口,自然比自己来提更加妥当。

韩凌赋满意了,点头道:“这次辛苦你了。你的情本宫领了。”

崔燕燕掩去心中的苦涩,笑着说道:“殿下此言差矣,你我乃是夫妻,妾身也希望能够为您分劳解忧,白姑娘才华横溢,美貌可人,又是殿下的红颜知己,妾身对她也很是喜欢。”

“你知道就好。”韩凌赋颌首,说道,“你好好当你的三皇子妃,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崔燕燕屈膝道:“多谢殿下。”见韩凌赋面上满是喜意,心情甚佳的样子,便又小心地说道,“殿下,您可用了膳?今日宫中送来了几尾鲜活的鱼,妾身命小厨房做了,殿下……”

她今日刚为自己办成了一件大事,待来日筱儿进了府……虽然谅崔燕燕不敢亏待筱儿,可毕竟在内宅,若是能多照应一两分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韩凌赋觉得还是不能太扫了崔燕燕的脸面,说道:“我随你去用晚膳。”

崔燕燕大喜,自打她嫁进宫以来,这还是韩凌赋第一次与自己一同用膳,她正要吩咐人赶紧备膳,又听韩凌赋说道:“皇后娘娘可说了何时会下懿旨?”

崔燕燕心中顿时一凉,掩在袖内的双手紧紧握拢成拳,任由指甲深深地卡在肉中,脸上则笑的不露半点痕迹,说道:“娘娘说了,这两日就会下旨……”

韩凌赋喜形于色,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筱儿在得知这个好消息后欢喜的笑颜。

在韩凌赋的殷殷期盼下,皇后娘娘的懿旨终于送到了,白慕筱被立为三皇子侧妃的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整个白府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力,府中上下皆是面上有光,走路有风,感觉他们白府的前景是一片光明。

那可是三皇子侧妃啊!

侧妃不同于妾,那可是能上玉牒的,哪怕是四五品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想入三皇子府为侧妃都没那么容易!

自白慕筱从南宫府回到白府后,便一直居住在那个位于白府西北角的小院子里,一向冷冷清清,人迹罕至,那些下人是能避开则避开,可是如今却迥然不同了。那些善于钻营的丫鬟、婆子都时不时地来院子里跟白慕筱的丫鬟聊聊天,到白慕筱跟前混个脸熟,心里琢磨着没准就被大姑娘看上了,也能鸡犬升天地陪嫁到三皇子府去。

不止是下人,连老夫人周氏都对白慕筱关爱有加,每一日都是嘘寒问暖,仿佛白慕筱一直都是她最疼爱的孙女,仿佛过去几年中的龃龉与不快都从未发生过……

这不,一大早,白慕筱去周氏屋里给周氏请安,周氏立刻笑吟吟地把白慕筱招到了眼前,“筱姐儿,快过来!”

看着白慕筱一身月白的衣裙,周氏又道:“筱姐儿,你马上就要嫁入三皇子府了,怎么还穿得如此素净?”周氏慈爱地握着白慕筱的右手,态度亲昵极了。

既然周氏要扮演祖慈孙孝,白慕筱便也配合地说道:“多谢祖母关爱。筱儿在自己家中,自然是随意些。”她心里却是讽刺地想着,难不成要像俞氏和白慕妍见着有什么好东西就一股脑地往身上戴?她们自以为富贵,却不知道看在那些真正清贵的人家眼中,不过是粗俗的暴发户而已!

而且,不过是个侧妃罢了,侧妃与妾又有什么区别?自己要的永远都不是这些……可是却没有人能懂。

周氏笑得越发慈祥了,拍了拍白慕筱的手,道:“傻孩子,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你穿得好看,那也是三皇子殿下的面子。”说着,她对身旁的大丫鬟道,“绿珠,赶紧去取我的首饰盒。”

“是,老夫人。”绿珠忙领命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捧来了一大匣子的首饰。

周氏让绿珠打开了首饰盒,看了看后,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不舍,但很快在心里对自己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她一狠心,毅然取出了盒中的一个凤纹羊脂白玉镯,亲自套在了白慕筱的左腕上,笑眯眯地说道:“快看,这个镯子与我们筱姐儿真是相配极了。”

这个凤纹羊脂白玉镯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雕工精细,上面雕刻数只活灵活现的凤凰,错落有致,神韵十足。这个玉镯显然价值不菲。

白慕筱也不得不承认这玉镯确实是好看,福了福道:“孙女谢过祖母。”

周氏还是觉得心痛,面上却是含笑道:“筱姐儿,这个凤纹羊脂白玉镯可是贡品,乃是前朝时宫里赏下来的,过了这么多年,这玉质是越来越润。以前你二婶和你二妹妹来讨,我都没给。筱姐儿,你马上就要嫁入三皇子府,总得有几件像样的首饰撑撑场面。”

“谢祖母一片关爱之心。”白慕筱再次谢过了周氏,礼数周道,心中却是不屑地想着:周氏莫不是还真以为自己稀罕她这些东西?

见白慕筱即便是得了好东西,也是荣辱不惊、举止有度,周氏心里不由叹道:也难怪这孙女能有如此的福缘得了三皇子殿下的青眼。哪像白慕妍每天觊觎着自己的那点好东西,一会儿缠着要这个,一会儿缠着要那个,眼皮子实在是浅!也难怪会被人骗财骗色,还失了贞,丢尽了白家的脸……

想着,周氏眸中闪过一抹嫌恶,但很快便若无其事地与白慕筱叙起家常来。

周氏屋里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玉笙院的俞氏耳中。

不同于院子外的喜气洋洋,整个玉笙院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中。

“你说什么?”俞氏气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对着一个小丫鬟怒道,“老夫人把那只凤纹羊脂白玉镯给了大姑娘?”

小丫鬟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屋里服侍的容嬷嬷是这么说的。”

俞氏往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拳头在体侧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挥退了小丫鬟,然后挑开帘子,进了内室。

内室中,身着白色中衣的白慕妍憔悴地躺在床榻上,整个人瘦了一圈,脸颊甚至微微地凹了进去,一双眼睛木讷无神。

俞氏狠狠地咬了咬牙,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当初,周氏明明答应了把那只凤纹羊脂白玉镯送给白慕妍做嫁妆的,可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人。

俞氏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白慕妍的榻边坐下,心疼地看着她,柔声问道:“妍姐儿,你觉得如何?”

俞氏心痛不已,她的女儿,曾经意气风发,娇艳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花儿,可是现在却因为那个小贱人而提前枯萎,变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这些日子来,每每想到这点,俞氏就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床榻上的白慕妍失魂落魄地看着幔帐的顶部,仿若未闻。

俞氏心疼极了,虽然也怪女儿不懂事,轻易就让人给骗了,可那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妍姐儿现在生不如死的躺在这里,偏偏那害了她的白慕筱却极尽风光,成了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侧妃,世道实在太不公平了!

俞氏的心如泣血一样疼痛不已,她抚了抚白慕妍冰冷的脸颊,正要再开口,门帘被挑开了,一个矮胖的嬷嬷快步走进内室来,乃是俞氏的心腹郭嬷嬷。

她恭敬地对着俞氏行礼,意味深长地禀告道:“二夫人,‘人'已经找好了。”

俞氏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抹狠意,似恶狼似毒蛇。

她轻轻拍了拍白慕妍的手,表情又变得慈母般温和,低喃道:“妍姐儿,娘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她一定要白慕筱那个小贱人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娘!”原本仿若木偶般的白慕妍一下子活了过来,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

就算白慕妍曾经傻得相信潘郎一定会娶她过门,那份痴傻也在一日日的等待中消磨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白慕筱的恨意,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娘,我要让她生不如死!”白慕妍死死地抓着俞氏的袖子恶狠狠道,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

俞氏咬牙切齿道:“妍姐儿,你放心。你受的苦,娘必要让她一分一毫的全部还回来!她想清清白白的嫁进三皇子府?哼,做梦!”

她柔声安抚了白慕妍一番,便带着郭嬷嬷离开了玉笙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暑意丝毫没有减退,反而又浓重了几分。

大户人家倒还好,也就是多添几盆冰盆,可那些为了生计而忙碌的平民百姓却半天也歇不得,一时间,王都里因为酷热而中暑的人多了许多。

南宫玥和外祖父林净尘商量着调配了一些药茶,放在林子然的医馆百草庐里供人免费饮用。

这药茶的效果极佳,口耳相传间,每日到百草庐讨药茶喝的人络绎不绝。

林子然便命人寻了一口大的锅子来,满满一锅药茶放在百草庐的门前煮着,往来的人都可以随便取用。

在这酷暑中,二皇子开了府,与大皇子一样,皇帝只是赏赐了一些寻常的东西,没有封爵。朝廷上下纷纷揣测着,是不是要等到立太子那日再行分封。

圣意莫测不可知。

不仅是皇子们不封爵的事,还有与百越和谈之事。

因着萧奕无可争议的强势态度,和谈一事不知不觉间搁置了下来,就连萧奕也因办差不利的名义在早朝时被弹劾了几次,不过皇帝倒是毫不在意,甚至一有弹劾,便会大张旗鼓的赏些水果点心去镇南王府。一来二去,再没有眼力劲的御使也看出了皇帝的心意。

萧奕的和谈之举是和了圣意的啊!

大裕不急,百越却愈发着急,但面对萧奕这油盐不进的态度一筹莫展。

很快就到了七月底,酷暑依然未消,镇南王府里,南宫玥懒懒的躺在美人榻上,由着萧奕殷勤的替自己打扇,手边则是一盆冰镇过的水果。

两人随意地说笑着,不知不觉间便提到了刚刚过去不久的锦心会。

傅云雁在锦心会上大展风采,咏阳却有些不太满意,尤其是听说她差点被摆衣偷袭的事情后,更是觉得她还学艺不精。以咏阳的话来说,要是换作自己,早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那个偷袭者断手断脚,哪还能让其好生生的继续蹦达。

于是,咏阳干脆把喜不胜收的傅云雁带去了城外的军营,说是要好好历练一番。

想起傅云雁跟自己学着用咏阳的口吻说的那席话,南宫玥就乐不可支,顺便还跟萧奕学了一遍。

萧奕只要看到她开心,自然就欢喜,两人嘻嘻哈哈了一阵,萧奕突然记起了一件事,说道:“臭丫头,上次说到你那个表妹的事,我让人去查过了……”

南宫玥先是一怔,随后想起,他说的应该是白慕筱在锦心会上所做的那首词,便问道:“可有结果。”

“查不到曾经有人写过。”萧奕说完,见南宫玥一脸失望,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去问了小白。小白说他确实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见过你那表妹曾经做过的诗词,但他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小白说,其实若想知道她是否确有真才实学倒也不难,只需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二,定能有结果。”

“试探?”南宫玥眉梢一挑,说道,“那如何才能试探?”

“小白说……”

“世子爷,世子妃。”

门外百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话,随后就听禀报道,“宫里来了一位刘公公,请世子妃立刻进宫一趟,说是……太后娘娘似乎不好了。”

南宫玥一惊,与萧奕交换了一下眼神,见他点头便道:“百合,替我准备药箱,我收拾一下就走。”

门外的百合匆匆应了,萧奕则说道:“臭丫头,你别担心,我随你一起进宫。”

南宫玥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随着刘公公很快就进了宫,南宫玥去了长乐宫,而萧奕不便进后宫,只能在外面等她。

刚到长乐宫的宫门前,就有一个大宫女焦急地迎了上来,说道:“世子妃,您可算来了,快随奴婢进去吧。”

匆匆进入长乐宫的主殿,主殿后面便太后的寝室,皇帝正守在外间,不安的来回踱着步,一见南宫玥还未等她行礼,便赶紧喊了一声免礼,并道:“玥丫头,你快进去瞧瞧。”

南宫玥把礼行完,快步进了内室。

内室里摆了好几盆冰,散发着阵阵凉意,一点儿也不似在酷暑之中。

南宫玥的到来引起了太医们的注意,与南宫玥比较熟悉的太医正吴太医赶忙上前,难掩焦急地说道:“世子妃,您可要先为太后诊脉?”

南宫玥点点头,走近太后的榻前,只见那个往日里还算康健的老太太正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脸色煞白,没有一点儿血色,她的额头布满了汗液,大宫女琬心正在细心地替她擦拭。

琬心退开了一步,由着南宫玥替太后诊脉。

过了片刻,南宫玥放开手指,向着吴太医说道:“太后应当是暑热。”

“我们几个也是这样诊断的。”吴太医一脸忧愁的说道,“依着暑热开了方子,可一剂药下去,太后不见清醒,反而脉象更加虚弱了。”所以,吴太医也担心是不是诊断错了。

“应当没错。”南宫玥思忖着说道,“还烦请吴太医把方子给我瞧瞧。”

立刻就有人递上了方子,南宫玥仔细的看了,正要说话,一个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口中急切地喊道:“母后。”

“长公主殿下。”

内室的人纷纷行礼,来人正是云城长公主。

“玥丫头。”云城一见到南宫玥,立刻冲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说道,“母后怎么样了?”一边说一边看向躺在榻上的太后,眼泪已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南宫玥安抚地反握住了她的手说道:“玥儿正与太医商量太后的病情,还请殿下稍安。”

“云城。你别打扰玥丫头和太医了,随朕一起去外面等着。”皇帝也随着云城一同进来,好说歹说,才把她拉了出去。

南宫玥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太后当是暑热不会有错,只是照我看来,吴太医你们开得方子有些重了。”

第311章-中毒

“方子重了?”

吴太医不敢相信,太医院最擅长开得就是平安方,素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开得药方更是慎之又慎,若是南宫玥说用药轻了,吴太医可能还会觉得没错,可要说方子重了……

“我为太后娘娘诊过平安脉,娘娘体质偏寒,虽看起来还算康健,但底子却并不甚佳。”南宫玥看着药方说道,“像娘娘这样的,一旦中了暑热,绝不能用凉寒的药物,而是应当用温性之药,慢慢将暑热拔除。……这个方子用药确实不错,用到大多数人的身上必能药到病除,只是不太适合娘娘而已。”

吴太医也知道太后的体质偏寒,所以方子还比往日里用的要轻了两分。但却没考虑到暑热让太后的早年的病弱在同一时刻暴发了出来,病来如山倒,以至于连寻常一味解暑热的方子都经不住。

“婉心姑娘,还请把太后房里的冰盆挪出去几盆,只留下一盆即可。”

为了让室内的温度降低,太医们特意命人多放了几盆冰盆,并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大宫女琬心。此时,南宫玥的吩咐一下,婉心连忙出去唤了几个内侍进来,把冰盆搬了出去。

南宫玥向吴太医微微颌首,说道:“我先为娘娘行针。”

几个太医纷纷退开,南宫玥取出金针,小心翼翼地行针。因是在头顶取穴,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才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已经满头大汗,约莫一盏茶后,南宫玥轻呼了一口气,唤来婉心,替太后解开衣裳,继续行针。

屏风挡住了众位太医的目光,他们焦虑不安的等待着,总觉着这行针的时间似乎有点长了。

终于,南宫玥从屏风后面走出去,问琬心要来了笔墨,重新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吴太医说道:“吴太医烦劳你看看,这个方子可还妥当。”

吴太医接过了方子,扫了一眼,觉得这方子有些奇怪,又仔细看了一会儿,不由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南宫玥。

南宫玥向他微微颌首,说道:“还请吴太医着人按方子去抓药煎药。太后娘娘的病情就由我去向皇上禀报吧。”

吴太医拿着方子的手不由的微微用力,脸上则不动声色地应道:“是,世子妃。”他对南宫玥的医术深信不疑,也没把方子给别人,直接就让自己的小药僮按方抓药去了。

南宫玥一走出内室,候在外面的帝后和云城立刻焦急站了起来,云城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玥丫头,母后怎么样了?”

南宫玥笑了笑,一脸轻松地说道:“皇上,娘娘,殿下请放心。太后娘娘只是中了暑热,玥儿已经行过针,又开了方子,待用过药后,太后娘娘就会醒过来的。稍后再稍加调理便可。”

皇帝松了一口气,随后整个人仿佛脱了力一般坐回到椅子上,长呼了一口气说道:“母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皇后和云城也放下心来,随后就听皇后思索着说道:“皇上,臣妾瞧这暑热一时半会儿也降不下来,母后毕竟年事已高,可不能再有差池。”

“皇后说得极是。”皇帝心有余悸地说道,“朕立刻下旨,咱们一同去行宫避暑。……皇后,宫里你也安排一下,等母后身子稳妥些了我们就出发。”

皇后温婉地应了,云城则向南宫玥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去进瞧瞧母后了吗?”

南宫玥点头道:“当然可以。”

云城闻言,也顾不上向皇帝说一句,就匆匆进了内室,皇后也在皇帝的示意下跟了进去。

直到这时,南宫玥才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向着皇帝说道:“皇上,可否进一步说话。”

皇帝闻言不禁一惊,他心知南宫玥素来做事稳妥,现在一直等到云城和皇后都不在了才说这样的话,必然事关重大。

皇帝点了点头,带着南宫玥去了东暖阁,又把所有的人遣开,只留下了刘公公一人,这才问道:“玥丫头,你有话就直说吧。莫非母后的病……”说到这里,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后娘娘确实是暑热。”南宫玥顿了顿,说道,“只是……玥儿在替娘娘诊脉时,却发现她似是中了某种慢性的毒。”

“中毒?!”皇帝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玥丫头,你说母后……”

“皇上请放心,太后娘娘中毒的时日并不长,玥儿刚刚已为她行了针,现在并无性命之危。”南宫玥安慰了几句后又说道,“这次的暑热来势太汹,才会让毒性提前发作了出来。”

其实,太医院开的解暑热的方子并没有错,错只错在,太医们并没有诊出太后是中了毒,所以才会导致药不对症。而她的方子在解暑热的同时又加了几味压制毒性的药物,这才能让药效发挥得更加彻底。

皇帝的脸色一片铁青,半晌都没有说话。

南宫玥一直安静地候着,过了许久,才听皇帝开口道:“你可知是何种毒药?”

南宫玥实话实说道:“世上毒药万千,玥儿不知。玥儿现在的方子是针对太后的脉象所开,是否知道毒药的种类已经并不重要了。”

皇帝再三确认道:“太后真得无性命之忧吗?”

“目前是这样。”南宫玥说着又补充道,“但若是不能找到中毒的根源,日后再持续摄入这种毒药,恐怕……”

在宫里,太后所有入口的东西都是有专人试毒的,可就算这样,竟然也中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