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说,萧霏还在这片火海中,南宫玥顿时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霏姐儿,她不会有事吧?

南宫玥心口一种抽痛,忍不住想道:如果霏姐儿有个万一,那都是自己的错!若非自己硬要把霏姐儿留在王都,霏姐儿现在已经回南疆了,那么也不会遭遇今日这一劫……

她还在胡思乱想,她身旁的萧奕突然沉声道:“阿玥,你在这里等我……”

“阿奕……”

南宫玥直觉地抬眼去看萧奕,却见萧奕大步流星地朝寺中冲了过去:“我去找萧霏!”

南宫玥下意识地要去追,立刻被身旁的傅云雁一把拉住了:“阿玥!”

南宫玥冷静了下来,是啊,她这个时候跟过去,不是给阿奕添乱吗!

她现在能做的是等待,还有--

她看着那提着一桶桶水进进出出的僧人,还有那无数个从附近拎着水桶跑来救火的男男女女。

南宫玥定了定神,吩咐百卉道:“百卉,我和咏阳祖母在一起不会有事的,你和护卫们赶紧帮忙救火吧。……自己要小心。”

“是,世子妃。”百卉立刻领命而去。

众人都忧心忡忡地望着三台寺的方向,而这时,可怜的萧霏正手足无措地被困在偏殿之中。她是被人流挤进这个偏殿的,据说,本来只要穿过这个偏殿,就可以从一旁的侧门逃出寺去。

可是当时人太多了,不知道是谁打翻了佛前的烛火,偏殿内迅速地着起火来,当时的火势其实是可以被扑灭的,可是极度的恐慌让人群失去了理智,以致他们任由大火蔓延扩散,只顾着逃跑,到后来整个偏殿几乎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萧霏眼睁睁地看着几人冲出偏殿后,衣袍瞬间灼烧起来,虽然那几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以后,火总算灭了,但也把他们烧得狼狈不堪。

她一个迟疑,便失去了机会,一段燃烧的房梁“轰”地掉下来,在门口形成一道火墙,挡住了去路,也把她和一个中年妇人困在了这偏殿中。

她们俩当下就想原路返回,却不想来时的路也已经被大火包围,热气扑面而来,她们俩几乎寸步难行。

“姑娘,怎么办?这下我们死定了!”中年妇人惶恐地说道,嘴唇发颤。

时值寒冬,可是她们却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火炉之中,浑身大汗不止。

怎么办?萧霏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冷静下来,说:“我记得我曾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着火的时候最好把被单弄湿披在身上,然后再冲出去……”

“可是这里哪里有被单啊……”说着,中年妇人看了看萧霏和自己身上的斗篷,脸上露出庆幸之色,还好因为天冷,穿了斗篷。

萧霏向四周又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供桌上的花瓶上,忙小跑了过去,却听后方的中年妇人发出一声惊呼:“姑娘,小心!”

萧霏怔了怔,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咔擦”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跟着零星的火花纷纷扬扬地掉了下来。

就算萧霏再迟钝,也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了,赶忙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只见偏殿的屋顶上,一段熊熊燃烧的房梁“轰”地坠落下来,越来越快,汹涌的热气扑面而来,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给点燃。

萧霏知道自己该躲,可是这个时候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一点也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同一把火剑似的房梁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死的,可是自己还有好多书没看呢?早知道她……

一个接着一个念头一瞬间在萧霏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前,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傻站着干嘛?”

赤红的烈火中,一道银色的剑光显得极为醒目,利落地劈在了那房梁上,将它一分二,然后只听“砰砰”两声巨响,两段房梁重重地摔落在地,无数火花随之四溅开来。

“大哥……”

萧霏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在火光中俊美得不可思议的脸庞,对她而言,这张带着嫌弃和不耐烦的俊脸是那么的熟悉,却又同时那么的陌生!

刚才若是大哥来晚一点点,她现在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吧?

想到这里,萧霏突然有些后怕,纤瘦的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连带萧奕嫌弃的眼神好像都觉得亲切了一些。

第363章-骄傲

“还不跟我走!”萧奕没好气地瞪了萧霏一眼,心想:妹妹什么的,还真是麻烦的东西!

他不耐烦地左手一把拉起了萧霏的胳膊,扯着她往前跑去,又对着一旁那个傻愣愣的中年妇人喊了一句:“还有你!”

中年妇人傻傻地应了一声,赶忙提着裙子追了过去。

萧奕在前方开路,三人一鼓作气地冲出偏殿后,就见外面院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四面都是灼热的火焰。

不止是僧人们在提水灭火,连附近的居民也都过来帮忙,他们怕大火蔓延到自己的宅子,都热心地往这边抬水,哗啦啦,哗啦啦……水一桶桶地倒下,却如同泥牛入河般,火势根本没有减弱分毫……

萧奕手中的银剑时不时地挥动着,银光时隐时现,将阻碍在前方的障碍一一清除……

当兄妹俩冲出三台寺的那一刻,萧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松开了手,跟在后方的那位妇人忙不迭地致谢:“多谢这位公子!”到现在,她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刚才实在是太险了,再晚一些,自己和那位姑娘估计都要葬身火海了!

“霏姐儿(阿霏),你没事吧?”

南宫玥和傅云雁担忧地朝萧霏围了上来,跟在她们身旁的还有一盏茶前才从寺里出来的百合,她的模样也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裙被零星的火花烧掉了好几块。

南宫玥抓着萧霏的一只胳膊,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想确认她真的是安然无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咏阳也在一旁感慨地说道。

她身旁的文毓忙附和道:“外祖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萧姑娘是吉人自有天相。”

而这些话此刻的萧霏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傻愣愣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南宫玥和傅云雁,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突然,她整个人的气都散掉了,只觉得脚下一软,若非是傅云雁及时出手扶住了她的腰,她恐怕已经失态地跌坐在地上。

她气喘吁吁,眼眶中更是浮现一层淡淡的雾气,浑身上下再不见平日里那种略显清冷的气质,看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

霏姐儿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南宫玥轻柔地拍着萧霏的背,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这一幕看得萧奕刺眼极了,心中不满地嘀咕着:哼!这些待遇不是应该属于他的吗?

萧奕暗暗地瞪了萧霏一眼,一脸的嫌弃。

眼看着南宫玥一脸关切的柔声安慰脸色惨白的萧霏,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心想:要不是她是他妹妹,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呀。”

这时,南宫玥正回头要和他说话,突然注意到萧奕的右小臂上有些不对……

“阿奕,你受伤了?”

南宫玥急急地抓着萧奕的手腕去看,只见他的袖子上被烧破了一大片,露出胳膊上被烧得又红又肿的一道伤疤,烧得最严重的地方,甚至有些焦黑……

萧奕这才觉得这里有些疼,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还真没注意到自己伤到了。

正想说自己没事,萧奕忽然心念一动,一脸委屈地看着南宫玥,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一副等安慰的样子。

南宫玥心疼极了,只恨自己没带伤药出来,还是得赶紧回府才行。

萧霏面色复杂地看着萧奕胳膊上的烫伤,刚才的一幕幕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萧奕挥剑劈断房梁的那一瞬,火花四溅……大哥应该是在那时受伤的吧?

若非是为了救自己,大哥也不至于冲进火场,更不会受伤!

“所幸大家都没事。”咏阳走了过来,担心地看了一眼萧奕手臂上的伤,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我已经命人通知了京兆府尹,很快就会有官兵过来帮忙一起灭火。”

“咏阳祖母说得是。”

众人都朝火势不减的三台寺看了一眼,互相行礼告别后,便各自回府。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虽然有人受了点伤,却没有人有生命之忧,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炷香后,京兆府尹的官兵就到了,在官民的齐心合力下,熊熊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但是三台寺却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废墟静静地躺在夜空下,令人唏嘘不已……

元宵夜三台寺着火的事很快就传入了宫中,尤其当时咏阳大长公主府、镇南王府的人也都在场,让皇帝不由龙颜震怒,当夜,皇帝就召了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和京兆府尹入宫,着令调查起火的原因,若是有人胆敢蓄意放火,定严惩不贷。

而这些事,南宫玥一行人却是不知,这时,他们终于带着一身狼狈回到了镇南王府,一时间,原本沉睡的王府一下子苏醒了过来,全府上下都行动起来。

虽然萧霏没受什么伤,但是南宫玥还是吩咐厨房给她做了碗安神汤,又叮嘱她今晚回去好好休息。

至于萧奕,已经被南宫玥勒令坐在屋里的美人榻,小心地给他处理伤口。

南宫玥每一个动作都又轻又缓,很快就把他的伤口料理妥当,又上了特制的药粉,最后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起来……

一个看似不算太严重的烧伤,处理起来却花了近半个时辰。

萧奕笑眯眯地看着她为了自己忙活个不停,心情好极了。

这样的伤对萧奕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在战场之上,比之重几倍的伤也时有发生。然而见南宫玥那副专注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不禁美滋滋地想道:臭丫头果然最最在意他了!

他傻乎乎地笑了,一霎不霎地看着南宫玥,小小的内室中,淡淡的温馨在其中流转着。

仔细地打好结后,南宫玥总算帮萧奕包扎好了伤口,谆谆叮嘱了一堆的禁忌:“接下来伤口不许碰水,不许喝酒、吃辛辣冷寒的食物,不许……”

萧奕坐在罗汉床上,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简直是最听话的伤患。

看着他乖顺得好像那只小黄猫一般,南宫玥的心情也渐渐地从之前的喧嚣中平复了下来。

南宫玥凝重的表情放松了不少,声音中亦有了一丝笑意,道:“以上的都是医嘱。”

萧奕听出她言下之意,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故意把俊脸凑过去了些,笑嘻嘻地问:“臭丫头,那你作为世子妃,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南宫玥扬了扬眉,一本正经地说道:“作为世子妃。我要你在王府里好好歇上几日,这些日子早上都不许练武了!连马也不许骑!”

“臭丫头,都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萧奕没有原则地一口应下,笑得很是殷勤。其实,五城兵马司什么的,他本来就懒得过去,现在能理直气壮地在王府中陪着臭丫头,那真是再好不过!

再者,他现在算是萧霏的救命恩人了吧?这下萧霏总不好意思再跟自己抢臭丫头了吧?

萧奕越想越乐,乐滋滋地把俊脸往南宫玥凑了凑,正想说,他这么听话,世子妃是不是该奖励他一番……却见百合挑帘进来了:“世子爷,世子妃,厨房备了宵夜,您二位可要用一点?”

这都快三更了,萧奕必然是饿了。想着,南宫玥忙道:“快端进来吧。”

萧奕的眼角抽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百合一眼,心想:这丫头不是快出嫁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没眼色!

百合狐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萧奕了,转身下去传宵夜了。

两碗热腾腾的燕窝粥很快送了上来,萧奕正要去拿碗,却被南宫玥阻止了:“阿奕,我来喂你吧。”

萧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暗暗地对百合说了一声抱歉。

南宫玥捧起那碗燕窝粥,舀起一勺后,仔细地吹了吹后,才送到了萧奕的唇边,一口接着一口……

萧奕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雀跃不已。

他不过是受了这么点皮毛伤,臭丫头就对他这么好,这么体贴,这点小伤也受得太值得了吧?!

这一夜,伤患萧奕的心情恐怕是这个王府中最好的了,一觉睡到天亮,可是萧霏却是心情波澜起伏。

一回到夏缘院,桃夭和柏舟就服侍萧霏沐浴更衣,确定她看似狼狈,但身上的一身冰肌玉骨并无任何损伤后,两个贴身丫鬟总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姑娘乃是千金之躯,若是真的有一些损伤,等她们回了南疆,王妃,不,夫人一定不会绕过她们的!

想着,两个贴身丫鬟都有种捡回了一条命的感觉。

洗漱完毕后,萧霏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丫鬟帮她绞干头发。

柏舟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把剪子,帮她剪去那些被大火烧得卷曲、焦臭的发丝,心疼不已地说道:“大姑娘,您的头发被烧坏了好多。”萧霏的一头青丝浓密乌黑,就像世上最名贵的丝绸,在烛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美得不可思议。

萧霏却是不以为意,心不在焉地道:“没关系,头发很快会长回来的……”命却只有一条。

桃夭感慨地说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世子爷了。”以前她还以为世子爷不喜欢大姑娘,没想到倒是她以小人之君度世子爷君子之腹,在关键时刻,世子爷竟然如此可靠。

“可是世子爷也太粗暴了。”柏舟却是有一丝不满,刚才服侍萧霏沐浴的时候,萧霏身上没什么别的伤痕,可是手腕却是被萧奕捏出了一圈淤青。

“大姑娘,您这些天最好别拿笔了!”柏舟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萧霏不禁朝自己的右腕看去,到现在,她的手腕还有些生疼,但她反而庆幸那种疼,疼,就代表这不是一场梦,她还活着!

萧霏的脑海中不由地又浮现起火海中的那一幕,浮现起大哥那张近乎陌生的脸庞……

她所以为的大哥萧奕纨绔无用,即便是当初刚听说大哥率军打了几场胜仗后,她的第一个感觉也是大哥一定是抢了属下的功劳吧?

来到王都后,因为大嫂,她渐渐地对大哥改观,却始终没有一种真实的感觉,在她的心目中,那个嬉笑怒骂、那个轻佻纨绔、那个忤逆不孝的大哥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直到今日!

她才真正地看到了另一个大哥,那个她以前所不知道的大哥:他身手高超,他勇敢果决,他无惧危险……他就是像是一个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人!

萧霏心中突然浮现一丝骄傲,能有这样的大哥,她为之骄傲!

看着萧霏显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两个丫鬟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认为自己姑娘今晚肯定是被吓到了。

桃夭和柏舟悄悄地给萧霏点了一支安神香,可是即便是这样,心情激荡不已的萧霏仍旧是彻夜难眠。

过去与最近的一幕幕时不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让她根本就平静不下来……

漫长的一夜就在她的辗转反侧中缓缓地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萧霏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去了抚风院。

昨天她吓坏了,竟忘了跟大哥道谢,得快点去道谢才行!

萧霏到抚风院的时候,南宫玥刚替萧奕换好药。

萧奕本来正高兴着,今天一大早,就是南宫玥亲自服侍他又着衣又洗漱的,他的日子还从来过得没这么舒服惬意过。

待会儿,臭丫头一定会喂他喝粥的吧?

萧奕乐滋滋地想着,谁知道,这时就听丫鬟来禀说,大姑娘来了。

萧霏!怎么又是萧霏?!老是阴魂不散地来打扰和自己和臭丫头的独处时间!

萧奕几乎整张脸都黑了,于是萧霏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萧奕那张比墨汁还要黑的脸庞以及好像看到隔夜菜一样的嫌弃眼神,一瞬间,萧霏原本心中的忐忑一下子烟消云散!

但是--

萧霏还是硬着头皮走入屋子里,先是对着大哥大嫂行了礼,跟着目光落在萧奕身上,蹙眉问道:“大嫂,大哥的伤势如何?”想着萧奕右臂的烫伤都是为了救自己,萧霏又有些内疚。

南宫玥给了萧霏一个安抚的浅笑:“霏姐儿,你别太担心。只要休养半月就好了。”

萧霏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身子朝萧奕侧了侧,深吸一口气,僵硬地再次福身道:“大哥,昨夜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萧奕随口应了一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虽然说没说出来,但是萧霏感觉自己已经懂了他的意思:若是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吧?

南宫玥暗暗地捏了萧奕一下,然后柔声缓和气氛:“霏姐儿,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用早膳吧。”

萧氏兄妹俩嫌弃地对视了一眼,但是谁也不想便宜了对方,便都默默地与南宫玥一起去了堂屋用早膳。

这一顿早膳就见南宫玥一直忙前忙后,一会儿帮萧奕夹菜,一会儿喂他喝粥,一会儿又帮他倒茶……

萧霏在一旁蹙眉看着,只觉得大哥真是太过分了,不过受了一点小伤,就装模作样地使唤起大嫂来了。

用完早膳后,南宫玥笑吟吟地对萧霏道:“霏姐儿,我刚才和你大哥说好了来摆一摆我最近翻到的一本残局,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看看如何破局?”

残局?!萧霏顿时眼前一亮,可是眼角一瞟到一旁的萧奕,眼神就黯淡了几分。若是大哥不在家,那该多好,她和大嫂就可以一起谈棋论局,弹琴咏诗,挥毫泼墨,谈古说今……时光流逝,岁月静好,那才是度过一天的正确方式!

偏偏……

萧霏眯眼瞪了萧奕好一会儿,好像只要这么看着萧奕就会乖乖出门一样。

大哥真是讨厌!

多了他,大嫂就围着他转,不和自己玩了!

……

三台寺的走水,在严查了几日以意外结案,据说有一盏放飞的孔明灯不慎落到了偏殿的屋檐上,引燃了火星,又因为人多拥挤没有被及时发现,直到火势蔓延,便控制不住了。

所幸没有引来太大的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奕假借受了“重伤”,请了十日假,顺理成章的赖在了府里,拉着南宫玥谈天说地,好不愉快。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才过了三日,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封殊玄就上门了,在书房里与萧奕说了一阵话后,萧奕便与他一同出去了。

这一日,萧奕直到酉时才回来,然后告诉南宫玥,龚遇海完了。

元宵节的走水一开始被定为了意外,但萧奕却觉得事情有些巧合,年年三台寺都有孔明灯,自然也曾有过放飞的孔明灯不慎掉落的事,偶尔也曾带起过火星,却从来都没有引起如此大的变故。

自然不能排除真得只是意外,但是萧奕却想起自己当日曾见到的那个有些眼熟的背影,便命封殊玄盯着点。

封殊玄得了吩咐后,暗中让人守住了龚遇海在王都暂住的府邸以及几家青楼楚馆,酒馆客栈,又加大了巡逻的人手,终于在一家青楼外有了发现,并立刻过来禀报萧奕。

于是,萧奕亲自带人围剿,抓获了伪王慕容桦的次子慕容辉。

皇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悦,立刻着萧奕把人押进宫来,亲自审问。这一审问,就问出了三台寺着火的真相。

“……这龚遇海还真是个蠢货。”萧奕轻笑一声说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想着要两面逢源。”

南宫玥小心地替他的伤口换着药,口中则略带好奇地问道:“难道,三台寺的走水是龚遇海干的?”

“倒也不是,只不过与他脱不了关系。”萧奕神色轻松地解释道,“龚遇海在徐州的时候对慕容氏的伪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是觉得万一大裕不长久,他也能挣个从龙之功。只可惜事不从人愿,大裕这几年倒是越发稳固了,他心里应该是想要和慕容氏脱离关系的,不过一时间也有些摇摆不定,再者,慕容氏的手里也握着他的把柄。慕容辉这次是悄悄潜来王都的,约了龚遇海在三台寺见面,他们估计是想着元宵佳节,三台寺人多,有利于隐匿。哼,还真是多此一举。”

南宫玥正把白纱布一圈又一圈的缠在他的胳膊上,动作又轻又柔,丝毫没有弄痛他的伤口。

萧奕漫不经心地说道:“三台寺年年有孔明灯放飞,自有僧人小心警惕,那盏孔明灯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就有僧人发现了,当时就想喊人来灭火,没想到却让龚遇海他们误以为自己的行踪曝露,便杀人灭了口。而他们却根本没有发现火星之事,近日又干燥,如此一耽搁,火势自然而然就起来了。”

南宫玥微微叹了口气。

显然,后来哪怕龚遇海他们发现了起火,也不会通知其他人,而是自己悄悄跑了,以至于火势越来越大,最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皇上原本还想瞧瞧朝中有谁与龚遇海有所瓜葛,三台寺的事一出,再加上慕容辉也落了网,我猜皇上是懒得再放长线吊大鱼了。龚遇海的罪,这两日应该就会定下,轻则流放,重则恐怕满门都保不住。”

南宫玥心领神会地说道:“想必王都又该热闹一阵子了……尤其是那些收了龚家义女的府邸。”

龚遇海之事牵涉前朝,往大了说,就是谋反之罪。

历朝历代,任何帝王都不会饶过这样的罪名,而一旦被牵扯到这样的大案里,别说荣华富贵,恐怕身家性命,家族荣辱都保不住了。

次日早朝,皇帝以雷霆之势定下了龚遇海谋逆,罪及三族。全族8岁以上男丁皆斩,8岁以下男丁及女眷则流放岭南充军。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

年前吕首辅通敌卖国一案的余韵才刚落,又是一员朝廷重臣被叛谋逆,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皇帝的这把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而那些收了龚遇海义女的人家更是坐立难安……

无名无份的还好办,直接打发去庙里,一了百了,但那些敬过茶开过脸的就麻烦多了,许多府邸都因此乱作了一团。

齐王府也不例外。

蒋逸希亲自在院子门口相迎,对着匆匆前来的齐王和齐王妃恭敬地行礼。

蒋逸希明知道齐王夫妇俩是为何而来,却是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举止得体地迎着齐王夫妇进了堂屋。

齐王忍了又忍,待热茶上了后,终于忍不住暗暗给了齐王妃一个威胁的眼神。

齐王妃身子一颤,只能迎着头皮问道:“蒋氏,龚姑娘呢?”

齐王妃心里简直快把蒋逸希给恨死了,因着她做主收下龚姑娘的事,齐王本来就在生她的气,偏偏蒋逸希还要火上浇油。自己刚刚已经派了管嬷嬷来要领走龚姑娘了,这蒋逸希却给脸不要脸,把管嬷嬷给回了,话说得那个冠冕堂皇!

管嬷嬷来给她回话的时候,齐王也在,当场就把自己给骂得狗血喷头,还说什么如果今日不能把龚姑娘给退回去,他就把她这个齐王妃给退了!

然后齐王就亲自过来了。

蒋逸希低眉顺目地回道:“回母妃,母妃上次说会亲自作主给龚姑娘开脸,儿媳哪敢怠慢,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齐王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生好气地说道:“……蒋氏,这次是母妃没选对人,下次母妃必会再给你们挑一个好的。”

“母妃说笑了。”蒋逸希神色平静地说道,“这人是母妃送来的,那便我房里的人了,是去是留自由儿媳来做主,母妃岂可随随便便的就要把人要走呢?咱们齐王府也是有规矩的人家,若总是这样凭喜好做事,让儿媳今后如何当家理事。”

她看似恭顺,但那一句句都在提醒齐王和齐王妃,人是齐王妃给的,既然要讨回去,就得给她一个说法。

齐王妃脸色一黑,再也控制不住怒火,霍地起身,道:“蒋氏,你以为你不交,本王妃就拿你没辙吗?”说着,她对着一旁的两个丫鬟道,“还不给本王妃把龚姑娘给……”

“住口!”齐王终于听不下去了,斥道:“这一切还不都是你没事找事搞出来的,你有空就管好你自己院子里的事,管好世子的事,不许你再插手淮君房里的任何事!若是再让本王发现,你胡乱给淮君塞人,你以后就去庙里好生待着吧!本王说到做到!”

齐王此言即出,蒋逸希也见好就收,微微屈膝,恭敬地说道:“多谢父王做主。”

第364章-不善

齐王府发生的这些事,南宫玥很快就听闻了,不禁抿唇一笑。

齐王妃有着嫡母的名份,按规矩是能够插手庶子房里事的,至少赐个通房侍妾什么的,蒋逸希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

而如今,借着“龚姑娘”一事,算是得了齐王的允诺,日后,蒋逸希与韩淮君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加顺遂。

南宫玥很是为他们欢喜。

龚遇海和慕容氏一事闹得王都沸沸扬扬,一时间,萧奕的那件流言也很快就被压过去了。

镇南王府内,一片安宁。

自元宵节后,南宫玥就开始整理起了行装,这一路必然是轻车简行,而为了让皇帝安心,很多东西都不能带走,就好比南宫玥的嫁妆,但从王都到南疆至少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一些必需品还是要准备妥当的。

南宫玥命朱兴着人改造了马车,又吩咐针线房做起了春裳,就连正在待嫁的百合也被她叫了回来帮忙。

跟着南宫玥自己也忙碌了起来,每天有一半时间都窝在药房里制起药丸。

百卉也被叫来打下手,跟着南宫玥这么多年,百卉的医术已经赶得上一个普通的大夫,从南宫玥的方子就看得出各种成药的功效,治疗风寒的、跌打损伤的、防晕车的、治中暑的……这一看便是要出行,而且还是要往南边热的地方去。

难道说……

百卉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有问,但是等南宫玥吩咐她把小书房里的一些孤本、药书都收拾起来的时候,百卉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他们这是要离开王都了吗?好像既让人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俗话说:龙困浅滩遭虾戏。可是又有多少人关注过,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龙康复后在飞天之前,喷出一团火做了一道“糊椒烤虾”。

龙毕竟是龙,终归是要长啸九天的!

待一切准备妥当,时间也在纷纷扰扰中走到了二月。

萧奕在“重伤”请假了半个月后,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他叫去御书房里训了一顿。

于是,萧奕委屈地销了假。

萧奕不在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萧霏,终于又可以和大嫂谈天说地,没有人来打扰了!

萧霏高高兴兴地拿起新绣好的荷包就要去找南宫玥,这荷包的绣功虽然一般,但上面的花样却是她亲手画的,和王都里流行的款式都不同,大嫂一定会喜欢的。

萧霏正带着柏舟准备出门,桃夭却突然气喘吁吁地进了屋,福了福身,禀告道,“大姑娘,三公主殿下来了!”

萧霏微微一怔,疑惑地问道:“来找我的?”

“是啊,姑娘。”桃夭回道,“三公主殿下说是来找您的,不是来找世子妃的,您可要一见?”

镇南王府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哪怕是公主,也一样被拦在府外,不过命人来通传一声罢了。

萧霏这些日子以来跟着南宫玥学管家,已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不谙世事,三公主这次来得这般突然,绝不像是正儿八经来做客的,而是来者不善。

她好歹也是镇南王府的嫡出姑娘,哪怕比不得公主尊贵,也不是谁都能欺到头上来的。

看来今日得见招拆招了。

萧霏沉吟一下,吩咐道:“桃夭,去请三公主殿下进来吧。”

“是,大姑娘。”桃夭忙不迭去了。

“柏舟,伺候我换衣裳。”

萧霏换了件见客的衣裳,披上一件斗篷,就出了屋子去迎接三公主。

她时间算得刚刚好,一出院门,就看到身披貂毛斗蓬的三公主正从鹅卵石小路的另一头不疾不徐地走来,看来高贵优雅。

萧霏低眉顺目,待三公主走到跟前时,便福身行礼:“见过三公主殿下。”

三公主嘴角勾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缓缓地抬了抬手,“免礼,萧大姑娘。”

“三公主殿下,外面天寒地冻,还请随臣女到里边小坐。”萧霏得体地应对,领着三公主去了东次间。

东次间里正烧着两盆银丝炭,虽然炭火还没完全烧热,但比起外面,屋子里还是温暖了许多。

随行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服侍三公主解下斗篷后,三公主便自行朝罗汉床上走去,可才走了几步,却突然驻足,目光被窗边的一张红木案几吸引,只见上面放了一个棋盘,棋盘上似乎摆了一个残局。

一瞬间,三公主脸上那温婉的笑意僵在了嘴角,整张脸显得有些扭曲。

她狠狠地盯着那张棋盘,不由得想起了萧霏在暖炉会上对自己的不敬与羞辱。萧霏故意把棋盘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萧霏在暗示暖炉会那天的事以嘲讽自己?

想着方才在太后宫里,傅大夫人正巧也在,无意中就听她提起前不久的元宵灯会的事,还说咏阳姑祖母回来后对萧家大姑娘大加赞赏,三公主心中的怒意如沸水一般翻腾不已,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久闻姑祖母和镇南王世子萧奕一向亲近,想要亲上加亲,那也未必不可能!

三公主越想越乱,不敢再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客套地说道:“萧大姑娘,还真是爱棋之人,姑祖母的暖炉会上你的那一手盲棋赢得着实漂亮,令本宫亦是大开眼界!”

萧霏有一说一地应道:“三公主殿下过誉了,臣女的盲棋只能算是堪堪入门而已,那一日陈姑娘投子认负其实言之过早……”

萧霏说得认真,可是听在三公主耳里,却是每一句都极具讽刺意味。

“萧大姑娘!”三公主淡淡地出声打断了萧霏,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本宫一向以为‘人贵有自知之明',姑娘以为如何?”

人贵有自知之明?萧霏眨了眨眼,以为三公主是在说那位陈姑娘,便道:“三公主殿下说得是。陈姑娘恐怕是对盲棋没有把握,有机会臣女还是希望与她静下心来下一局才是。”

谁跟你说棋啊!三公主的眼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萧霏是真的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故意曲解。

她微微眯眼,干脆不与萧霏绕圈子:“本宫听说你元宵节那日和姑祖母、毓表哥他们一起去灯会赏灯了?”她倒要看看萧霏还要怎么与自己兜圈子!

萧霏怔了怔,元宵节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三公主怎么现在突然提起?

而且,元宵节那日的记忆实在不怎么好……

疑惑归疑惑,萧霏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起她和大哥大嫂在灯会上偶遇咏阳等人,后来又与他们一起去三台寺去看信徒们放孔明灯……至于后来的走水,则被萧霏略过了。

三公主的整张脸都黑了,气得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忍不住去怀疑,萧霏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在对自己下马威?

好大的胆子!她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区区藩王之女还敢讽刺自己这个公主殿下!

三公主冷冷地勾唇,含笑却讽刺地说道:“萧大姑娘,本宫与毓表哥虽然认识不久,却是一见如故,对他甚为了解,毓表哥性子温文尔雅,对人一向和善,彬彬有礼,也难怪有些人会想太多,不自量力。”说到最后,她故意加重音量,目光一霎不霎地看着萧霏,充满了挑衅。

萧霏双目一瞠,三公主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她再不懂儿女情事,也知道三公主在数落自己什么了!

且不说自己跟文毓根本就是一清二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甚至根本没见过几面;即便是自己真的对文毓暗生了情愫,自己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举动,更没辱没镇南王府的名声,三公主凭什么趾高气昂地来王府斥责自己!

对方不仅是侮辱了自己,还侮辱了整个镇南王府!

萧霏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不疾不徐地说道:“三公主殿下,臣女曾经在前朝佛印禅师的一本手记上看到一个故事,有一日,有一位苏姓的公子去找佛印禅师讨教佛理,苏公子对佛印禅师说,他觉得自己最近学佛进益颇大,问禅师觉得他的坐姿如何?佛印禅师赞叹说:像一尊佛。苏公子听了心情大好。跟着佛印禅师也问他:觉得他看自己如何?那苏公子为了压倒佛印禅师,就答道:像一坨屎。佛印禅师听完只是笑了笑,也没与苏公子计较。苏公子觉得自己压了佛印禅师一筹,心里很是高兴,回去告诉了妹妹,谁知苏姑娘听了以后,却对苏公子说:输的人其实是苏公子。苏公子不解。苏姑娘解释道:佛印禅师因为心里有佛,所以他看谁都是佛。哥哥你心里有屎,所以看谁都是屎。”

起初,三公主根本不懂萧霏为何突然讲起故事来,甚至想出言打断,却被萧霏冷漠的眼神震住,可是等听到最后时,她已经气得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脸上铁青一片。

“大,大胆!”她指着萧霏,手指微微颤抖,对着宫女道,“给本宫掌嘴!”好你个萧霏,竟然敢以苏姓公子讽刺自己,说自己心里都是屎,所以看谁都是屎。

三公主越想越气,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

而那宫女怯懦地缩了缩身子,却是不敢乱动。三公主殿下怕是忘了,萧姑娘那可不是什么宫女,并非普通朝臣家的姑娘,萧霏那可是一方藩王之女,便是太后和皇后见了,也会给她几分脸面的。

见宫女不敢动,三公主更气了,只觉得连宫女都瞧不起自己。

轰--

三公主一瞬间脑中轰轰作响,气得几乎无法思考了,再也顾不得维持她一贯温婉的形象,恨恨地上前一步道:“你不敢,那本宫就自己来!”她高高地扬起了右臂,一巴掌就要甩下……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随着一阵挑帘声响起:“三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臣妇有失远迎!”

说话的同时,南宫玥飞快地给了百卉一个眼色,让她小心待命,不能任三公主在镇南王府肆意妄为。

南宫玥本来在午睡,得了三公主前来的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幸好来的还及时。

南宫玥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以无可挑剔的礼仪给三公主福身行礼。

三公主僵硬地说道:“免礼。”

南宫玥微微一笑,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若无其事地说道:“三公主殿下,霏姐儿年纪小,礼数恐怕有些不周,殿下请坐,臣妇这就命人上茶。”

这个时候,三公主若是够聪明,就该顺势而为,把这件事轻巧地揭过。

可是偏偏三公主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要一想到萧霏竟然敢用如此腌臜的字词羞辱自己,她就咽不下这口气。她堂堂皇家公主,本该是这大裕最尊贵的女子,这萧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待自己!

三公主微微眯眼,用温婉却又无比强势的语调说道:“世子妃,贵府的大姑娘对本宫出言不敬,本宫今日非教训她一番不可,世子妃可要阻止本宫?”

南宫玥没有傻得正面回答三公主的问题,轻描淡写道:“三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我家霏姐儿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殿下?不如殿下说与臣妇听听,臣妇虽非霏姐儿的长辈,不便责罚,但是长嫂如母,总是可以规劝几句的。”

南宫玥这几句也是带有提醒的意味,提醒三公主这里是镇南王府,萧霏的长辈是镇南王,三公主莫名其妙地冲到镇南王府来,还要对着镇南王府的嫡长女掌嘴,说到哪里去,也不着调!

三公主脸色一僵,她可不打算重复萧霏的那个故事让自己再受一次侮辱;再者,南宫玥有一句话说对了,这里是镇南王府,若是南宫玥非要阻拦,自己也没辙,只会更丢脸,而且这件事表面看来就像是南宫玥说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来镇南王府找茬……便是她想要治镇南王世子妃和萧霏一个不敬之罪,却也无法给太后和皇后解释她为什么要来镇南王府。

光是这一点,就对自己不利!

三公主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温婉和煦地一笑,道:“世子妃,只是一个误会罢了。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三公主警告地看了萧霏一眼,就如一阵风似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南宫玥向百卉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赶紧以送客为名跟了过去。

确定三公主走远,南宫玥忙问道:“霏姐儿,你没事吧?”

萧霏心中一暖,大嫂没有问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三公主,而是担心她受了委屈,果然大嫂对她最好了!

只是,三公主那些没羞没臊的话她好意思说,自己还不好意思复述呢。

一旁的桃夭再了解自家姑娘不过,干脆上前了一步,福身行礼后,就把三公主来之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南宫玥。

当听到萧霏以佛印禅师的故事巧妙地讽刺了三公主后,百合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默默地给萧大姑娘比了一个夸奖的手势。高!这实在是高啊!除了大姑娘文绉绉的有点让人受不了以外,自己怎么瞅着大姑娘越来越有我辈侠女的风范了!

南宫玥想得更多,那一日,在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上发生的一幕幕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原来如此,三公主对文毓有意,所以才在暖炉会上为难了萧霏,也就是说当时三公主就看出文毓对萧霏有几分与众不同?

那日元宵灯会,南宫玥就看出了文毓对萧霏有种不同寻常的殷勤,只是后来一阵忙乱倒让她淡忘了这件事。

如今……

南宫玥微微蹙眉,她对文毓并不了解,只是觉得文毓的态度有些稍显刻意,而且萧霏也才十二,姻缘之事大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只不过,这也要看萧霏的意愿……

南宫玥正想探探口风,就见萧霏摆了摆手,混不在意地道:“大嫂,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人了,我刚绣好一个荷包,您帮我看看吧!”说着,声音中还有些欢喜。

南宫玥一时错愕,随后不禁露出浅笑。看萧霏这个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她对文毓根本没有一点男女之情。这丫头,还不识情滋味呢!

不过,萧霏不以为意,南宫玥却不能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他们镇南王府可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南宫玥沉吟一下,道:“霏姐儿,我要进宫一趟。”

萧霏怔了怔,立刻猜到南宫玥此刻进宫必然是和三公主有关。虽说三公主没能把自己怎么样,但是萧霏也觉得三公主该受点教训,有大嫂给自己做主,真是太好了!

南宫玥匆匆地回抚风院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裙,便递牌子进宫。

平日里命妇想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至少要提前一天递牌子,但是以南宫玥和皇后亲厚的关系,当日皇后便在凤鸾宫召见了她。

赐座后,皇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玥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玥欠了欠身,回禀道:“回皇后娘娘,今日三公主殿下去了玥儿的府中……”

三公主……皇后眸光一凛,凝神听南宫玥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

南宫玥故意避过了佛印禅师的故事不提,只侧重于三公主对文毓的那一分私心上,最后道:“皇后娘娘,霏姐儿您也是见过的,还是一个孩子呢,每天只知道看书下棋,可是三公主殿下莫名其妙地跑去王府对着霏姐儿就是一通骂,当时若非是玥儿及时赶到,殿下她都要动手了……”

坐在罗汉床上的皇后脸几乎都黑了,一时间都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日里她一直觉得三公主虽然有些矫情,但总算比二公主好,性子还算温婉听话,原来都是装的啊!当初二公主不要脸,让皇家丢尽了颜面,现在连三公主居然也脑子发昏了,堂堂的皇家公主发起了花痴来!

皇后抓着茶盅的手微微使力,这件事她得谨慎处置,再不能让三公主也辱了皇家名声!

“玥儿,本宫知道了。”皇后温和地对南宫玥说道,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正好本宫的寿辰快到了,三公主也该尽尽孝,好好呆在她的丹阳宫给本宫绣一幅‘百寿屏'才是。”

这“百寿屏”上要绣一百个字体不同的“寿”字,没一个月起早贪黑的功夫,肯定是完不成的,再者,这皇室公主又能有几个善女红,皇后对此心知肚明,却提出如此的要求,这一次三公主是有的苦头吃了。

南宫玥站起身恭敬地谢了恩。

她在凤鸾宫里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告退的时候,就见皇后身边的雪琴匆匆进来,俯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南宫玥隐约只听到雪琴在说皇上正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

此刻的御书房里,一片冷寂,就连刘公公都大气不敢出的立在一旁,而其他人早就已经被打发了出去。

皇帝的手上紧捏着一封密函,这密函来自宣平伯,而让他大为震怒的正是这密函,密函所书--百越新王努哈尔与南凉的使臣会了面,并将其奉为上宾……

虽然密函上并没有提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仅仅只是这句话也足以印证了官语白的猜测:

正是南凉在背后扶持了努哈尔登上了百越国的王位!

甚至,努哈尔极有可能已是南凉王手中的傀儡了。

一旦没有了百越这道屏障,或者说,一旦南凉与百越联合,那大裕必然边疆不稳。

“可恶!”

皇帝恼怒地的密函扔到书案上,越想越是心烦。

他又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听信官语白的建议,若是他早一步把宣平伯派去百越,若是扶持努哈尔的是自己,现在哪还会有南凉什么事!

“皇上。”这时,门外有宫人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安逸侯到了。”

皇帝心中一喜,忙道:“宣!”

御书房的门开了,官语白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袭青衣,步态从容,阳光映在他的身上,气息更显淡雅。官语白似乎毫不在意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不疾不缓地越过了地上破碎的茶蛊和散落的奏折,走到了皇帝的书案前,行礼道:“参见皇上。”

皇帝忙不迭地抬手道:“免礼平身。……怀仁,赐坐。”

刘公公搬来了坐椅,官语白谢过恩后坐了下来,并道:“不知皇上命臣来可有何事?”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直言道:“朕方才收到了宣平伯的密函。”

官语白温和地接口道:“可是为了百越之事?”

皇帝又是一声叹息,这才说道,“让语白你说中了,南凉果然不安好心……语白,现在朕该如何是好?”

官语白思忖了片刻,说道:“事已至此,不如就依臣上次所言,开始与百越使臣们的和谈吧。”

皇帝皱拢眉头,“你是说阿答赤他们?”

官语白点头道:“皇上,您大可当作不知百越国内出了乱子,只管与使臣团和谈。……他们恐怕会比您更急。”

皇帝若有所思。

官语白声音轻缓的说道:“百越使臣团和大皇子奎琅已是无路可走,届时只需要暗示大裕会做他们的靠山,他们必然会依附大裕。”

皇帝不确定地问道:“这样有用吗?”

官语白唇边含笑,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民间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奎琅在百越掌权这么多年,他的威望,他的人脉,他的一切,岂是一个傀儡新王能够轻易抹灭的?一旦奎琅依附了大裕,皇上大可以挑起百越内乱,大裕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皇帝再三细想,当机立断道:“就按语白你说得去做!朕就全权托附给你了……朕会让阿奕帮你的,有什么事你大可以去找他。阿奕虽然有时候挺混的,但在大事上还是能靠得住。”

官语白再次谢恩。

于是当日,他便去了镇南王府。

第365章-残局

“世子爷,世子妃,安逸侯来了!”

听说官语白来了,南宫玥倒是并不惊讶。

昨日萧奕回府后就接到了皇帝的口喻,命他全权协助官语白与百越的和谈。因而,虽然萧奕和官语白两人没有约好,但对于他会来拜访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

以萧奕和官语白的身份,过于热络只会引来皇帝的猜忌,因而平日里他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先前在应兰行宫奉旨共同负责和谈事宜这才走动得稍稍频繁了一些,而现在,不管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明态度,还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与萧奕往来,官语白必然会走这一趟。

一旁正休沐在家的萧奕笑吟吟地说道:“臭丫头,我们去迎一迎小白吧,说来他还没来过我们家呢。”

他说着,站起身来,与南宫玥一起打算去正门相迎。

才刚出屋子,萧奕的脚步突然缓了一缓,吩咐了鹊儿一句:“你去把大姑娘也叫到花厅吧。”

世子爷居然想到了大姑娘?鹊儿不由错愕。世子爷与大姑娘彼此不对付,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世子爷真是巴不得时刻把大姑娘撵得远远的,可是今日却……

鹊儿忍着往西边的天空看一眼的冲动,恭敬地应了下来。

其实不止是鹊儿心里奇怪,连南宫玥和百卉也觉得奇怪。南宫玥甚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表情古怪地看了萧奕发亮的眼眸一眼,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萧奕突然转头看向南宫玥,正好对上了她的双眼,知南宫玥如他,如何不懂她的眼神!

他委屈地挤眉弄眼,意思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南宫玥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奕再也装不下去,得意洋洋地笑开了,那狡黠的笑意看得一旁的南宫玥忍不住为萧霏祈祷起来。以她对萧奕的了解,他肯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等南宫玥和萧奕携手出了二门的时候,官语白的马车从角门而入,停在了不远处。

等三人随性地以拱手见礼后,便一起去了花厅,萧霏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他们了。

虽然萧霏平日里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安逸侯官语白在大裕实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萧霏,也是知道官语白和官家的那一桩惨案。因此在看到官语白时,清冷的面容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异色。

对于官语白而言,这种带着怜惜和心痛的表情与眼神早已经是见怪不怪,若无其事地与萧霏见了礼。

待四人坐下后,萧奕便笑道:“小白,你难得来我这里,我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拿什么招待你,就干脆备了一局残局,怎么样?”

小白?一听到这个称呼,萧霏就是眉头一蹙,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府里的猫小白,随即便想到此小白非彼小白,大哥喜欢胡乱给人取外号的性子还是没变!

官语白眉头微挑,嘴角露出一丝兴味,淡淡地笑道:“阿奕,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萧奕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弹了下手指。

跟着两个丫鬟就上前移开了放在花厅北面的屏风,原来屏风后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一个棋盘,棋盘上凌乱地摆了不少棋子。

四人便移步到棋盘边,南宫玥和萧霏只是看了一眼棋局,便认了出来。

什么残局!这一局分明就是萧霏和陈姑娘在暖炉会的那一局盲棋。

南宫玥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无语地看了萧奕一眼,心里大概猜到了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不过……

南宫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

官语白凝神看了棋盘片刻后,眼中露出一抹不解,跟着又变成了然,沉吟道:“这莫不是一局盲棋?”

“小白你果然聪明!”萧奕毫不吝啬地鼓掌道。

萧霏赞赏地颔首道:“久闻安逸侯智计无双,果真名不虚传。”说着,她忍不住看了萧奕一眼,也不知道她这个笨大哥是怎么跟官语白这个天下绝顶的聪明人交上朋友的?难道是因为他脸皮太厚,死缠烂打的?

萧奕现在可顾不找萧霏的眼神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局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官语白,明明他根本就在那日的暖炉会上,却绘声绘色地说得好像他才是参与者一样。

萧霏忍不住纠正道:“陈姑娘没有哭,还有下盲棋和每一手限十息是我提出来的。”

萧奕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这些小细节不要在意。”

萧霏眉头皱得更紧,实在是不敢苟同,她正要再开口,却听官语白单刀直入地说道:“阿奕,你是想让我执白子和令妹继续下完这局盲棋?”

“知我者小白也!”萧奕再次抚掌,心想:虽说现在白子处于劣势,但是以小白的棋力,萧霏输定了!

萧霏闻言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喜地脱口而出:“真的可以吗?”她总觉得白子尚有可为,虽然也与大嫂试着继续往下走,可是下盲棋和正常的下法总是有些不同。若是能以盲棋的形式走完这一局真是再好不过了!

兄妹俩都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官语白,虽然两人的意图不同,但这个时候眼神却是出奇的一致。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官语白已经对这对兄妹的关系有了七八分了解,有些无奈的笑了,然后微微点头。

萧家兄妹都如愿以偿了,丫鬟又把屏风摆了回去。

萧霏伸手做请状,下一个落子的应该是白子!

官语白早已经是胸有成竹,淡定地说道:“白,十五望,四,立!”

蜘蛛在无声无息间吐出了第一根丝,猎物还毫无所觉。

萧霏想了想后,便道:“黑,十五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