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离去,形势不明,宫宴自然无法继续下去,皇后随意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众臣都散了。

众人便匆匆出了皇宫,心里都想着等陈尚书、安逸侯他们从御书房里出来了,一定要打听一下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近几年来,大裕干戈不断,先是西戎,后来又是北狄,南疆……好不容易,战事这才平息下来,边疆百姓也开始修生养息,难道这才安分了一年,又要重燃战火吗?

宫外,众臣都是心情沉重。

第368章-问谋

御书房中的气氛压抑得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不只是服侍的宫人內侍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被皇帝宣到御书房的几位臣子也是面色凝重,被刚才那道三千里加急的公文中的内容炸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百越王驾崩,四皇子努哈尔登基,更重要的是,百越居然再次向大裕宣战了!

这蛮夷小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才刚被大裕所败,才不过一年,居然要卷土重来?!

而直到这时,除了皇帝的一些心腹外,众臣才知道原来百越国内,四皇子努哈尔已经登基,而原本的“储君”大皇子奎琅俨然成了百越的弃子。

兵部尚书陈元洲沉吟一下,作揖道:“皇上,我大裕才和百越大皇子奎琅、使臣阿答赤达成和谈,如今新王努哈尔在这个时候对大裕下了战书,分明就不会认下这纸和谈书!”

“陈尚书说的是,”祝大将军粗着嗓子附和道,“既然如此,我们再留奎琅又有何用?”

“祝大将军此言差矣。”威扬侯立刻反驳道,“皇上,努哈尔在这个时候对我大裕下战书,分明就是与大皇子奎琅不和,说不定努哈尔就等着皇上一怒之下杀了奎琅,正好除了他的心腹大患……”

皇帝微微眯眼,食指在御案上点了几下,道:“威扬侯所言甚是。这奎琅暂时还是得留着……”

“皇上,”这时,建安伯上前了一步,恭声道,“依臣看,此事甚为蹊跷啊!百越王才刚驾崩,这四皇子努哈尔初登大宝,按理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大裕宣战才是……”

是啊,努哈尔屁股下的王位还没坐稳呢,怎么就敢对大裕宣战了呢?!

其他几个大臣不由得互相看了看,也觉得建安伯的分析有些道理。

陈尚书若有所思地说道:“皇上,建安伯说得有理。努哈尔王位未稳,哪来的仰仗,敢如此行事?依百越现在国力和军力,根本不足以对大裕开战。”

不是他们小瞧努哈尔,以南蛮现有的国力军力对大裕开战,无疑是以卵击石!

皇帝面沉如水,道:“他既然敢对大裕宣战,自然是有了几分倚仗,”顿了顿后,他缓缓道,“比如说,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同南凉结了盟!”

百越同南凉结了盟?!又是一个惊人的信息炸得御书房内的陈元洲等人耳朵轰轰作响。

如果说,百越有了同盟的话,那努哈尔那不合理的举止就有了解释。

御书房里顿时一片静默。

皇帝虽然早已从宣平伯的密函中得知了百越与南凉两国结盟之事,可是没有想到,区区百越居然敢胆如此肆无忌惮地就向大裕开战!

这也太快了吧?

“安逸侯。”皇帝的声音打破了这份让人窒息的静默,“你觉得我大裕应当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官语白的身上。

毫无疑问,在此战中,大裕将处于绝对的劣势,也不知这个以智谋冠天下的安逸侯会有何应对之道。

“皇上。”官语白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和,“此战的关键在于镇南王。”

皇帝眉头一皱,随后微微颌首。

大裕南面的屏障是镇南王府,只要镇南王守得住,那大裕将没有后顾之忧,可是……

想到那个糊涂至极的镇南王,皇帝反而更愁了。

上一次那种好端端的局面,都能够因为镇南王的糊涂行事,而弄得南疆连失几城,百姓流连失所,差点就连南疆都保不住。现在百越和南凉结了盟,兵力更是要胜了一倍有余,镇南王……他能守得住吗?

皇帝实在没有什么信心,他不禁看了一眼萧奕,想了想,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一直到酉时,众臣才一一从御书房退了出来,他们的脸色都不好,显得有些疲惫,可想而知,今日的商议并没有什么结果。有人主战,更有人主和,甚至还有人提出把奎琅交还给百越新王以议和,但立刻就遭到了皇帝的严厉反对。

奎琅的臣服正让皇帝志得意满,岂能反过来再向百越低头?

出了御书房,萧奕与官语白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立刻回了府。

一踏进抚风院,就见南宫玥闻讯匆匆地迎了出来,满脸焦色。

她已经坐立不安的等了很久了。

虽然在宫中分别的时候,萧奕曾经以眼神告知南宫玥稍安勿躁,但是南宫玥看到皇帝当场那失态的表现,再想到此事又事关到南疆,她如何能不着急!

此刻见萧奕终于回来了,南宫玥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巨石。

萧奕如何看不出南宫玥释然的表情,揽住她纤瘦单薄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事的!

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直到两人走入内室中,南宫玥不禁开口问道:“阿奕,那封三千里加急到底说的是什么?”

萧奕毫不保留地把那封公文中提及的百越向大裕宣战的事告诉了她。

南宫玥先是一惊,心不禁“砰砰”直跳,但转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事情应该不至于会到脱离萧奕和官语白掌控的地步……

见南宫玥脸色平静,萧奕便知她已经猜到了,心里不禁美滋滋地想着:他的臭丫头果然聪明绝顶。

萧奕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不用担心。”

南宫玥彻底放下心来,随后就听他把所有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原来萧奕当初在离开百越的时候,曾经让努哈尔做一件事,那便是向大裕宣战。

当然仅仅只是宣战,说到底,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一开始,萧奕没有告诉南宫玥,只是因为还存在着颇多的变数,他与官语白另有第二套计划可用,所以不想让南宫玥为之担心,但现在,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

南宫玥久久说不出话来,不可不说,这一招还真是绝了!

“臭丫头!”萧奕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得春光灿烂,那张本来就俊美的容颜越发艳光四射了!

南宫玥看得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觉得有些晃眼了。

能回南疆了吗……

萧奕很快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去了!

南宫玥虽然不舍,但既然早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心中更多还是喜悦。

她看着萧奕,笑脸盈盈地说道:“那我得赶紧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才行!”她说着,从梳妆台上拿过了一张单子,递给了萧奕,“我列了张单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不急,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萧奕一边说,一边随意扫了一眼,只见那衣行住食的各项用品一应俱全,有些东西萧奕根本想也没想过,比如几本南下的游记什么的。平日里萧奕自己出行都是简单再简单,反正缺什么,路上买就是了,他哪里耐烦这些。

萧奕看得有些头大了,忙不迭又把那张单子还给了南宫玥,一本正经地说道:“臭丫头,这些事交给你,我放心。”

南宫玥如何不知道萧奕讨厌这些琐事,笑着把单子收了起来。

内宅之事,本就不应该让他操心的,她会把一切都料理的妥妥当当。

“世子爷,世子妃。”这时,百卉禀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公子来了!”

“我知道了。”萧奕应道,“你让朱兴先带小白去我书房,我立刻就过去。”

不一会儿,萧奕便疾步出了抚风院,前往外书房。

南宫玥则着人为他们准备宵夜。

因着百越的一封战书,王都陷入一阵纷纷扰扰,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此时也不太平……

镇南王为了那封百越的宣战书也已经头疼了好些日子,本以为俘虏了百越大皇子奎琅以后,至少可以换来南疆十几年的太平,没想到百越国内竟然会出了如此的政变!

是战,还是和?

镇南王当然不想战,前年的那一场场仗已经打得他现在想来还心惊肉跳,可是也不能和吧?明明大裕是战胜国,凭什么要他们求和?

这几日,镇南王已经数次与众将领和谋士商议,却是各执一词,无法达成一致。

一大早,镇南王的书房里就多了一人。

“王爷,可是还在为百越的事烦恼?”一个青衣的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茶盅,含笑地对镇南王道。他面容儒雅,下颚留着三寸髯须,看来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镇南王眉宇深锁,揉了揉眉心道:“何先生,此事事关南疆安危,大裕社稷,本王如何能不忧虑呢。”

中年文士捋了捋胡须,云淡风轻道:“王爷何须烦扰,依属下之见,这不仅不是个麻烦,还是一个机会。”

机会?镇南王眉头微扬,这些天他听了不少意见,倒是第一个人说这是机会。

“先生此话怎讲?”镇南王眉峰不由微微一动,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慎重。

这中年文士名叫何昊,本是应州人士,一年多前偶然游学至南疆,一次何昊到骆越城的庆丰酒楼用膳,却因钱财被盗而囊中羞涩。为筹膳资,何昊就在庆丰酒楼摆起了棋局,他以一敌三,力挫群雄,引得整个酒楼的酒客哗然,恰好镇南王当日就在庆丰酒楼,便对何昊起了惜才之心,将他招至麾下。

这何昊也确实是个有才的,到了镇南王身边之后,为其出谋划策,解决了不少棘手的事,很快就深得镇南王的信任。

何昊微微一笑道:“王爷,上次与百越之战,世子爷在南疆威望大涨,甚至有压过王爷的势头。王爷,这一次可是您重夺民心的大好机会。”

一听到萧奕这个逆子,镇南王便是面露不悦。

何昊自然看在了眼里,引导地问道:“王爷,您觉得南疆的百姓愿意再打仗吗?”

镇南王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答案当然是不愿意了,这平民百姓哪里有愿意打仗的,他们都想着过安稳日子。

何昊又问道:“王爷再想,皇上可愿意再起战事?”

镇南王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是答案已经浮现在了他心中,皇帝自然也是不愿意打仗的,试问自今上登基以来,又有哪次战役是由他主动发起的?今上与先帝不同,先帝此人颇有唯我独尊的霸气,才能建下大裕江山,相比下,今上的性子更适宜守成。

何昊见镇南王被自己说动,便滔滔不绝起来:“王爷,无论是南疆百姓,还是皇上肯定都不想再打仗了,这一打起仗来,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而对皇上而言,打仗便是烧钱,只会耗损国库,再者,请恕属下直言,皇上说不定还会担心我们镇南王府趁机扩张势力。”

镇南王心中一凛,只觉得豁然开朗,心中郁结一下子烟消云散,抚掌道:“何先生说得有理!”

何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继续道:“所以,依属下之见,王爷最好能赶快同百越议和以免再起战事,王爷您若是化解了此次战役,南疆百姓定会称颂您的功德,更会博得皇上的欢心,对您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镇南王深以为然,赞同地点头道:“何先生说得有理。本王这就着手安排同百越和谈之事。”此事宜早不宜迟,要是等皇帝下了旨意,哪还有他镇南王什么功劳!

“王爷英明!”何昊站起来身来,恭敬地对着镇南王作揖,掩住了他嘴角那抹笑意……

镇南王当机立断地命人笔墨伺候,当日就对百越下了和书……

却不知第二日这个消息就悄悄地传了出去,短短时间,整个南疆竟已是人尽皆知。

一家茶楼中,一个年轻的书生愤愤地说起了镇南王对南蛮百越下和书的事,听得四周喝茶的人都是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迟疑地说道:“不会吧?王爷怎么可能向南蛮子低头呢!?”

“这还有假!议和书都送到南蛮去了!”那年轻书生面红耳赤地怒吼,额头青筋直跳。

另一个黑脸大汉握着拳头愤愤地站了起来,怒道:“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南蛮子毁我们家园,害得我们南疆多少百姓妻离子散!这才过去一年,王爷怎么能忘了南蛮子的种种恶行,反而想着同南蛮子修好呢?”

“说的是,南蛮自不量力再次向我大裕宣战,战便是,王爷怎么能这么窝囊,未战先降!”那年轻书生紧紧地握着拳头附和道。

周围的茶客们也是深有同感,一个个都热血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见:

“是啊,王爷此举倒显得我们堂堂大裕皇朝怕了那南蛮百越似的。怎么能向南蛮低头呢?”

“这不是助长了南蛮的气焰吗?”

“……”

“王爷这是老糊涂了吧?”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由得脱口而出,使得四周静了一静。

那老者四下看了看,提醒道:“小兄弟,请慎言。”少年这话确实有些过头,这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就……

那年轻书生却是冷笑道:“我倒觉得这小兄弟所言不差,比起世子爷,王爷确实是老了……”

他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感慨地说道:“世子爷确实是晓勇善战,有老王爷的风采啊!”相较下,王爷就少了乃父之风!

“没错。当初南蛮子打过来的时候,王爷根本束手无策,若不是世子爷……南疆说不定早就落在了南蛮子手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他们又岂能像现在这样在这里谈天说地!

“哎,只可惜世子爷被王爷留在王都做了质子……”

“……”

不只是这个茶楼,骆越城的不少地方也都在讨论此事,甚至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到了附近的几个城镇……不知不觉,整个南疆就像是一个被放在火炉上的水壶一样,水渐渐地热了,沸腾了……

二月十二,百越正式向大裕宣战,皇帝的圣旨以三千里加急的速度发往镇南王府,命镇南王必要守住南疆,宁战也不可向百越低头。

二月十五,皇帝在早朝上正式宣称,百越的努哈尔是弑父篡位的伪王,大裕已得了百越新王奎琅臣服和恳请,将襄助他扶正纲常,而奎琅也代表百越向大裕宣誓臣服,将永为大裕属国。

二月十六,为了表示大裕与百越永为两姓之好,皇帝允了三皇子的侧妃摆衣进宫向皇后请安,但对三皇子的圈禁并没有解除,朝野上下纷纷猜测,三皇子是否又将再复圣宠。

二月二十六,一封密报呈到了皇帝御前。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御书房里,皇帝紧紧捏着手中的密报,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这个镇南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与百越议和,甚至都不问自己这个皇帝一句!

与百越一战,明明是大裕得胜,可他却擅自向百越低头!世人可不会知道这是镇南王擅作主张,只以为自己这个皇帝胆小懦弱,向蛮夷屈膝。

皇帝越想越气,面色阴沉得如同乌云遮日。

御书房内气氛冷凝压抑,里面服侍的内侍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怒了龙颜。

皇帝只觉心中烦乱至极,不由的想起了一个人……

从一开始,他的所有建议就没有任何差错,怪只怪自己想得太多,以至于错失良机、

“怀仁。”皇帝沉声道,“命人去把安逸侯请来。”

“是,皇上。”刘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又安静了下来,皇帝一直面沉如水,以致内侍们都绷着心弦,做起事来都是悄无声息,干脆利落。

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有小內侍前来通报,安逸侯来了。內侍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身天蓝色衣袍的官语白在內侍的引领下走入御书房,他的嘴角始终含着清浅的笑意,目光温润,端的是气质高华,风姿无限,仿佛有他在的地方,整个气氛都不同了,让人不由得心平气和下来。

官语白行礼后,皇帝很快就赐了座,然后便令刘公公把那道密报转交给了官语白。

官语白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道密报,眉头微动,似乎意有所动。

皇帝不喜不怒地问道:“安逸侯,你怎么看?”

官语白收起密报,显是有些无奈地说道:“皇上,镇南王此人向来行事糊涂,这已非一日两日之事。”

“确是如此。”皇帝感动身受道,“老镇南王如此精明,骁勇善战的一个人,怎会有这样的儿子!”

“镇南王府镇守南疆数十年,镇南王行事难免独断专行。臣以为若是长此下去,恐非大裕之福!”

皇帝眉峰微微一动,又问:“安逸侯,那依你之见呢?”

官语白沉吟一下,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回皇上,依臣之见,皇上可派人前往南疆,牵制镇南王,让他有所忌惮。”

皇帝思忖片刻,“何人为妙?”

官语白不答反问道:“臣斗胆敢问皇上,何人可领南疆?”

第369章-小人

皇帝陷入了沉思。

镇南王府在南疆经营数十年,虽说仍属大裕,但皇帝相信,自己若是随便派一个人过去,绝对控制不了南疆的军权,甚至还会惹来镇南王的忌惮,镇南王若是一旦有了反心,并与百越勾结在一起的话,大裕危也。

而能够名正言顺代替镇南王执掌南疆的只有一个人--世子萧奕。

皇帝缓缓出声,“萧奕吗?”

官语白平静地说道:“皇上所言甚是。”

皇帝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地用食指点了点御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可是,朕有些担心……”

官语白淡淡笑了,说道:“那皇上,您可也担心镇南王?……臣知您的疑虑,然而,镇南王与萧世子父子不和已久,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唯有相互牵制才能够保南疆稳固。而如今,萧世子身在王都,镇南王在南疆一人独大,皇上您鞭长莫及,这对大裕而言才是最不利的。”

“语白说得有理。”皇帝沉思着点了点头,“也许是时候让阿奕回南疆了……”

皇帝把萧奕留在王都为质,也许一开始是为了让镇南王有所忌惮,可时间久了他也发现了镇南王对这个儿子并不在意,如此一来为质的意义其实不大了。相比较而言,让萧奕亲近他,亲近大裕,以待将来继承镇南王府后,不会与大裕生分才是更重要的。

这个目的其实已经达到。

也许是该让萧奕回去了……

皇帝犹豫不决地说道:“只是他的世子妃……”

是该让南宫玥留在王都,还是让她也跟着回南疆呢?

“皇上。萧世子此番一旦回南疆,那恐怕就非上次一般一年半载就能回来的。萧世子与世子妃鹣鲽情深,若是两地分离,恐怕他在南疆也待不长久,这岂非违了您的心意?”

皇帝若有所思。

“世子妃出生南宫世家,其父母亲人皆在王都,于萧世子与世子妃而言这本就是一种牵挂。”官语白淡淡地说道,“退一步来说,若是世子妃真留在王都,待萧世子回了南疆后,镇南王以他身边无人伺候而给他纳个侧妃开枝散叶什么的,恐怕皇上您也没有理由阻止。如此一来,独留世子妃在王都恐怕也没有意义了。”

是啊。皇帝点了点头,

不但如此,皇帝还想得更多,若是萧奕回去后真就直接纳了侧妃,有了孩子,日子一长久,再深的夫妻感情也会淡忘,自己倒是白白做了恶人。

而现在,南宫家举族都在王都,哪怕南宫玥随萧奕回去,这份亲缘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割舍得掉的,相反,有了南宫玥在,南宫家也会成为萧奕的牵挂,这本身就是一种牵制……

言多反而有失,官语白束手而立,没有再多说什么。

皇帝久久不语,挥了挥手就让官语白退下了。

御书房中又安静了下来,皇帝一个人在里面待了许久许久……

侍立在一旁的刘公公有些担心,欲言又止了几次后,皇帝终于站了起来,说道:“陪朕出去走走。”

刘公公陪着皇帝走出了御书房,其实皇帝只是纯粹的想散散心,理理有些烦乱的思绪,他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到了上书房。

三皇子被圈在府中,五皇子另有博学之士单独教导,因而上书房里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一些宗室子弟。两位皇子年纪已长,只需每三日来一趟上书房即可。

皇帝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走了进去。

众人纷纷行礼请安,皇帝随意说了几句话就把两位皇子叫了过来。

大皇子韩凌启和二皇子韩凌观恭敬上前,俯首而立。

“老大,老二,近日百越之事,你们可有何看法?”皇帝看着两个皇子,沉声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韩凌观心知皇帝这是在考校他们,这是他的机会。

韩凌观飞快地瞟了兄长一眼,只见他满头大汗地支吾着,根本回不上话。

大皇子不过是个蠢材,根本就不足为惧!

韩凌观理了理思绪,上前半步,作揖回道:“回父皇,依儿臣之见,大裕应该扶持奎琅与那新王努哈尔抗衡。”见皇帝露出满意之色,韩凌观继续道,“儿臣以为可以和亲奎琅以示大裕对其的亲近,还可以让百越国内那些游移不定的势力明白我大裕心之所向。”

皇帝确实是在考校他们。

他心中已然属意了五皇子为储君,可储君日后也是需要有贤王扶持的,皇帝便一时兴起,想借着百越一事考校一下他们。

韩凌观所言,前者正合了皇帝心中所想,也与官语白的建议一致,这让皇帝对这个儿子还算满意。

只是和亲……倒是皇帝没有想到的。

“父皇。”韩凌观察颜观色,继续说道,“我大裕即然扶持了奎琅,那日后奎琅便是百越王,儿臣以为,应该确保下一任的百越王有我大裕的血脉,如此,我大裕才算是真正掌下了百越。”

皇帝沉思着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老二,那你觉得谁才是最佳的和亲人选?”

韩凌观垂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恭敬地答道:“回父皇,镇南王府的大姑娘正在王都,儿臣以为以她和亲最佳。”

皇帝若有所思:“镇南王府的大姑娘……”

他沉吟许久后,说道:“此事朕还需要再斟酌一下。”说着,他看向了大皇子,“老大,你可有什么想法?”

韩凌启本来还暗自心喜父皇没有赞同二皇弟的主意,没想到,突然就问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也同意和亲,有二皇弟珠玉在前,自己根本显不出能耐,可若是反对……也不知道父皇的看法到底如何,万一答错了,会不会惹恼了父皇?

大皇子越是踌躇越是说不出话来,急得脸色涨得通红。

皇帝自然把他的这番纠结都看在了眼里,失望不已。大皇子连他自己的观点都说不出,又如何堪用!

倒是二皇儿,确是一个可塑之材,也许日后可以好生辅助小五。

皇帝挥手让他们退下,起身走出了上书房,脑海里不禁思索起“和亲”的可行性来。

大皇子见皇帝没有斥责他,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韩凌观,他相信皇帝定会同意和亲,但绝不会是以镇南王府来和亲。

在父皇的面前,必然要表现出色,可他正值韬光隐晦之际,过于出色反而不美。这种略带瑕疵的建议才刚刚好。

而且,和亲一事一旦宣扬出去,镇南王府的大姑娘必会迫切地想要定下亲事,以免和亲,如此一来……

韩凌观心里几乎是有些等不及了。

当天傍晚,镇南王府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傅云雁。

一见南宫玥,傅云雁就开门见山地压低声音道:“阿玥,我听到一个消息……是有关阿霏的。”

看傅云雁面色焦虑,南宫玥也不敢轻慢,赶忙让丫鬟们都退下,慎重地问道:“六娘,到底是什么事?”

傅云雁理了理思绪,蹙眉道:“阿玥,你听了可别慌。我也是今日刚听我毓表哥说的。你也知道毓表哥他在理藩院做事,今儿下午听那几个南蛮使臣在暗地里嘀咕说,镇南王府的大姑娘马上要和他们大皇子奎琅和亲了,他们还能在大裕讨杯喜酒喝什么的……”

南宫玥心中一凛,这无风不起浪,若是没有一个由头,那些百越使臣恐怕也不敢凭空捏造。

难道是皇帝真有此意?

“阿玥,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总之你和阿霏还是要小心点。”傅云雁忧心忡忡地道,毕竟大裕与蛮夷和亲也不是第一回了。有着当年曲葭月和亲西戎的前例,总是让人有些忐忑不安。

“六娘,我知道了,多谢你了。”南宫玥点了点头,心里一时还有些乱。

“那我先回去了。”傅云雁急急地站起身来,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我的及笄礼了,再不回去,我娘又要嘀咕我了。”

傅云雁又来去匆匆地告辞了,留下南宫玥一人在外书房里静静地思考着。

等到了掌灯时分,萧奕回了抚风院,南宫玥就立刻把傅云雁来过的事告诉了他。

“你说这件事是文毓告诉六娘的?”萧奕坐没坐相地翘着二郎腿,慵懒极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说道:“我下午想了很久,……文公子这是特意借着六娘的口来提醒我们的吧?”

文毓偶尔听闻了皇帝有意让萧霏和亲,他是外男不太方便登门,便假装无意提及借由六娘来提点他们,这可以说是出于好意。可是或许是文毓这些日子以来对萧霏有种过于刻意的讨好,让南宫玥有些先入为主,总觉得文毓这一次并不像是单纯的好意这么简单。

萧奕想了想,忽而问道:“若萧霏那丫头真要被送去和亲,你会如何?”

南宫玥毫不犹豫道:“阻止啊。”

“阻止不了呢?”

“那就只有赶紧定下一门可靠的亲事了,总比嫁给奎琅强吧……”南宫玥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难道文公子是因为这个?”

仔细想想,若是萧霏真有和亲之险,而他们又无力阻止的话,那在皇帝下旨之前,定下亲事无疑是最稳妥的法子。撇开南宫玥心中那丝小小的疑虑不提,咏阳大长公主府知根知底,可谓是亲事的最佳人选了。

难道文毓是因为这个?

南宫玥微微皱起眉头,她从前只是觉得文毓行事有些不太妥当的话,若这一次文毓真是报着这样的心思来提点他们,就是不是行事不妥了,而是在为人事处上过于算计了。

萧霏心思简单,南宫玥愈发肯定,文毓绝非良配!

“臭丫头,其实你不必担心。”萧奕态度随意地说道,“无论谁和亲,都轮不到萧霏那丫头。萧霏好歹是镇南王府的嫡长姑娘,以她来和亲,皇上恐怕会担心,我们镇南王府有朝一日因着姻亲关系和百越连成一线。这对皇上,对大裕而言绝非好事。”

在朝堂之事,萧奕显然比自己更有远见,南宫玥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只要萧霏不和亲就好!

“说起这文毓……臭丫头,你还记得你上次提起的那个易公子吗?”

南宫玥点点头。

萧奕摸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后来我命人去查了,他叫易江秀,是个举人,在郭二胡同那里租了个二进的院子读书。只不过,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去过了……”他都已经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我找小鹤子问过了……咏阳祖母在认亲之前,派人细细地查过,文毓的来历没有问题。”

南宫玥闻言点了点头,也是,如果不是查得清清楚楚,一个堂堂公主府,咏阳大长公主又是如此巾帼之人,岂会随随便便就认下外孙。

想到这里,南宫玥微叹了一声,说道:“……文公子或许只是过于急功进利了,也许得找机会跟咏阳祖母说说。……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吧。”

萧奕不开心了!

他的臭丫头怎么会是小人,要小人也该是文毓才对!

萧奕决定了,他要继续查,就算把文毓父家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也得证明他的臭丫头才是君子!

……

二月二十八,皇帝在朝上表示将为奎琅赐婚,并会择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册为公主,嫁奎琅为百越皇后。其后云城长公主蒙召进宫,又满脸怒容的匆匆回府。

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府邸人人自危。

这赐婚说得好听是“百越皇后”,可一来,奎琅在百越早有嫡妻嫡子,二来,现在百越新王乃是努哈尔,而奎琅自己则是大裕一个质子,嫁给他,又有何前程可言?

在朝议了数日后,平阳侯提议应当由镇南王府的大姑娘和亲百越,如此才名正言顺。此言一出,得到纷纷附议。当日,皇帝召见安逸侯商议此事,但始终都没有进一步消息传出来。

朝野上下不禁纷纷揣摩圣意。

整个二月就在一片纷纷扰扰中渡过,转眼就到了三月。

三月初五,是傅云雁的及笄礼。

早在二月,傅大夫人就亲自上门请她担任及笄礼的赞者。

通常来说,赞者一般都是及笄之人的姐妹,傅云雁既有亲姐妹,也有堂姐妹,在这种情况下,傅大夫人却请了南宫玥也足显两家关系之亲近了。

对此,南宫玥自然是欣然答应。

傅云雁及笄这么重要的日子,无论是咏阳大长公主还是傅大夫人,自然都不会怠慢。一大早,南宫玥的朱轮车抵达咏阳大长公主府前时,就发现好几辆华贵的朱轮车以及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鹊儿在窗口挑帘张望了一眼,道:“世子妃,看来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都提早来了。”

会来参加傅云雁的及笄礼的,基本上都是走得近的人家,会提早过来也是难怪,再加上宾客们都是携礼而来,只见那锦盒一件件地被捧进了公主府,以致让马车动得更慢了……

待南宫玥的朱轮车驶进公主府已经是一炷香以后了。

傅大少奶奶亲自在二门处迎客,南宫玥一下朱轮车,就看到傅大少奶奶正在和云城、原玉怡母女说话。

南宫玥忙上前见礼,今日公主府宾客盈门,傅大少奶奶忙碌得很,只能稍稍与她们寒暄了几句。很快,便由一个管事嬷嬷迎着南宫玥她们去了正厅。

正厅中,公主府的女眷和一部分过来观礼的夫人姑娘们已经坐在那里谈笑风生,咏阳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平日里一向衣着简练的她,今日穿得也甚为隆重,一身蜜合色遍地金褙子衬得她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岁。

及笄礼的笄者傅云雁正在与一位夫人说话,只见她穿了一身改良的火红胡服,合身的衣裙衬得她身形修长高挑。她是练武之人,只是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就透着一种与周围其他的姑娘不太一样的精神气,好似旭日般炫目。

一见南宫玥一行人进来,傅云雁热烈的目光立刻朝她们看来,过来行礼。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与云城见礼……好一会儿才总算寒暄完了。

傅云雁落落大方地看着云城、原玉怡和南宫玥笑道:“姑母,怡表姐,阿玥,今日就麻烦你们了,改日我请你们喝酒。”

她说着前面半句的时候,傅大夫人还微微颔首,觉得女儿懂事了,但那后半句又转瞬让傅大夫人的脸黑了一半。

除了南宫玥担当及笄礼的赞者外,今日的正宾是云城长公主,而有司则是原玉怡,她们三人可以说是这场及笄礼中除了傅云雁以外最重要的人了。也难怪傅云雁会这样说。

“六娘,”云城含笑地拉着傅云雁的手,调侃着取笑道,“本宫就等着你的那杯喜酒了!”

正厅内的众女眷都是忍俊不禁,本来有些拘谨的气氛变得热络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嬷嬷过来提醒吉时已到。

众人便是各自就位,由原玉怡托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铺着红丝绒的方巾,居中躺着一支镶嵌着红宝石和东珠的赤金凤步摇,然后由南宫玥协助云城亲自替傅云雁把那支步摇插到鬓发间。

如此,便是礼毕了。

傅云雁有些不习惯地歪了歪螓首,只见那步摇精致极了,赤眼金凤衔东珠,垂下丝丝珠链,凤尾灵动,栩栩如生,当傅云雁稍稍一动,那金色的珠链流苏就垂在她如玉的脸颊上,让她看来平添了一分女儿家的娇艳。

傅大夫人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泪光闪烁。有时候嫌女儿不懂事,但有时候却又嫌女儿大得太快……时光如梭,连六娘都要出嫁了!

接下来,众人便移步花厅的席面。

南宫玥、原玉怡和韩绮霞携手走在后面,两人眼中都是笑意盈盈,看着前方走在咏阳身旁的傅云雁,她整个人看来熠熠生辉,仿佛一朵绽放的海棠花。

南宫玥低叹道:“今日六娘真是光彩照人!”

原玉怡点了点头,问道:“阿玥,六娘和你哥哥的婚事定在何时了?”

南宫玥怔了怔,想到哥哥的婚事,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说道:“八月二十二。”

说起婚事,一旁的韩绮霞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愁容。

南宫玥敏锐地发现了,不禁问道:“霞姐姐,你可有心事?”

据她所知,齐王妃只顾着儿子的亲事,完全忘了还有这个女儿也快要及笄,上次听蒋逸希提起的时候也有些唏嘘。

韩绮霞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勉强,状似无意的说道:“我只是在想,谁会嫁给百越大皇子。……我听说多半会在宗室里挑一个姑娘。”

南宫玥与原玉怡相互看了看,韩绮霞就是宗室女,难道她是怕自己被挑中吗?

第370章-如愿

“霞表妹。”

原玉怡笑了,故作轻松地安慰道,“你别担心了,你可是齐王府的嫡长女,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你的。宗室女里多得是庶女。”

话虽这么说,原玉怡自己其实也有些后怕。

前些日子,也不知道皇帝舅舅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宣了她娘进宫,问起了她的婚事,虽没有明说,但似乎是有种要把她许给奎琅的意思,还好她娘没答应,据说还狠狠说了皇帝舅舅一通,这才让皇帝舅舅打消了主意。

所幸,没走到那最坏的一步!

虽说总会有姑娘要嫁给奎琅,但对于原玉怡而言,那个人不是自己依然是值得庆幸的。

韩绮霞没有再说什么,唯有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忧愁。

原玉怡挽住了她,继续说道:“……上次朝中也说要让霏妹妹去和亲,现在不也是没有下文了?……也许到最后谁都不用和亲也说不定。”这样最好!

韩绮霞终于笑了,轻轻点点头。

这时,花厅到了,众人一一入席就坐,吃过饭,宾客们便陆陆续续地打道回府……

南宫玥和原玉怡她们特意留到了最后,傅云雁这才得着机会和她们说了会话,然后亲自送她们到二门离去。

与原玉怡道别上,南宫玥踏上了她的朱轮车,顿时就迎上了一张笑吟吟的面庞,萧奕殷勤地又是拿垫子,又是端茶送水。看现在这时辰,毫无疑问,他一定又是刚刚从五城兵马司里溜出来的。

百卉被打发去坐到了车辕上,朱轮车缓缓地开动了,萧奕体贴地把南宫玥伺候妥当后,告诉了她一个有趣的消息--

镇南王下了令开放开连城,与百越互通商贸。

南宫玥闻言不禁目瞪口呆,就见萧奕笑眯眯地冲她点了点头。

好歹是自己的公公,南宫玥也实在问不出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种话,可是……这堂堂镇南王做事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明明上一次就是因为镇南王擅自开放府中和开连两城,才会引狼入室,以至一场浩劫。这还不到两年,他竟然又重蹈覆辙?

虽然知道这一次定是有萧奕在暗中摆步,可镇南王能如此轻率行事,依然让南宫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萧奕的一双桃花眼流光潋滟,笑着说道:“我父王想与百越议和,我便让努哈尔提出条件开放开连城以通两国边贸,父王他倒是同意的相当爽快。”

哪怕是自己的父亲,萧奕也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镇守边关的藩王,如今的镇南王担不起这个责任。他太没有远见,又太软弱了。

当初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萧奕也曾考虑过,若是他的父王没有按他所期望的那样行事,可能他回南疆的路就不会太过顺利。然而事实却是,镇南王所行的每一步都如他们所料。

萧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讽刺,也有些无奈……

他轻轻一笑,说道:“我们等吧。接下来就是等皇上的决定了,想必也快了……”

不多时,朱轮车便进了镇南王府,朱兴正站在二门前,一见他们回来就匆匆迎了上来,“世子爷,刘公公来了,皇上宣您立刻进宫。”

萧奕向南宫玥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去就来。”说着,他下了朱轮车,与朱兴一同去前院。

刘公公在前院一脸焦色的等着他,顾不上多说什么,带着他一同进了宫。

“见过皇帝伯伯!”

萧奕走进御书房,笑吟吟地与皇帝行礼,态度很是随意,如子侄般。

“阿奕,起身吧!”皇帝俯视着萧奕,心头涌现各种思绪,复杂极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接到了来自南疆的密报,也知道了镇南王居然又做出了新的蠢事,这让他又气又急。

镇南王引狼入室,若是因此失了南疆,南凉和百越便可长驱直入,大裕岌岌可危!

皇帝不禁想到官语白的建议,匆匆地就把萧奕宣了过来。

他其实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而事已至此,他必须得做出决定了。

皇帝深深地看着萧奕,嘴唇微动,心里还是有一分迟疑。

萧奕似乎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纠结,他轻快地站起身来,毫不避讳地与皇帝直视,关心地问道:“皇帝伯伯,你看来精神不太好,可是这些日子没睡好?”

皇帝心中不禁一暖,他是皇帝,他的儿子们,像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一个个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心思。如今在他们的心目中,恐怕自己这个父皇更多的是君,其次才是父。他们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一句关爱,都很可能怀有其他的心思,而非是单纯的关心。

可是萧奕……

皇帝看着萧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脸,许是因为镇南王不慈,萧奕一向对自己十分亲近,视自己如君如父,甚至还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不顾他自身的安危救过自己的性命……即便是前年自己放他回了南疆,他也乖乖地又回到了王都,没有一丝异心。

是啊!这样的一个孩子,自己对他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呢!

想着,皇帝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阿奕也好,玥丫头也好,两个都是再好不过的孩子!

直到这一刻,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朗声道:“阿奕,你看着朕!”

萧奕抬眼与皇帝四目相对,他表面看似镇定,可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在耳边砰砰地加快……

“阿奕,告诉朕,你可愿意回南疆,替大裕、替朕守卫南疆的领土?”皇帝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奕,一脸慎重地问道。

萧奕心跳加快了好几拍。

这一刻终于是来临了!

萧奕定了定神,一丝不苟地作揖,脸上露出罕见的凝重,道:“皇帝伯伯,侄儿虽然不懂事,却也知道南疆乃是我大裕最南边的防线,守卫南疆乃是我镇南王府自先祖父以来就代代相传的职责,有南疆,才有镇南王府!”

若无南疆,皇帝又要镇南王府何用!

说着,他又挑眉笑了起来,自信地拍拍胸脯道:“皇帝伯伯,您就放心吧。有侄儿在,任他百越长了三头六臂,也要对我大裕俯首称臣,让皇上伯父您高枕无忧!”

皇帝起初听着,还觉得萧奕长大了懂事了,但紧接着就见他又原形毕露地狂妄了起来,不由得失笑着摇头,心情倒是因为萧奕的三言两语变得轻快了一些。

皇帝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和玥丫头早点收拾起来。明日,朕就会在早朝上正式下旨。”

“是,皇帝伯伯。”

萧奕再次郑重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这宫中四处都是别人的眼线,萧奕只能继续压抑自己的情绪,一直到他在宫门处骑上了他的乌云踏雪,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策马狂奔。

“哒哒……”

马匹越跑越快,一开始,竹子的马还勉强能跟上,但是拐过两条街以后,两人的距离就越来越远……竹子无奈地在后方扯着嗓门大叫起来:“世子爷!等等我!……世子爷!”

只可惜,任他喊破了嗓子,都只能看着他家世子爷绝尘而去的背影……

萧奕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镇南王府,跳下马后,便径直往抚风院去了。

自萧奕被刘公公匆匆宣走后,南宫玥就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一听说萧奕回来了,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可是刚走到门帘前,就听到一阵清脆的挑帘声,一道颀长的身形仿佛急惊风一样冲了进来。

“臭丫头!”

他一把抱住了她,然后激动地转起圈圈来!

他的动作实在是快得猝不及防,南宫玥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用问,南宫玥也知道,萧奕会如此,想必是因为心想事成了。

皇帝准许他们回南疆了!

萧奕在王都为质已经近六年了,这漫长的六年把萧奕从一个十二岁的青涩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自信地微微笑着的昳丽青年。

对萧奕而言,这六年实在是太漫长,太不容易了。

上一世,萧奕是狼狈的逃出王都,有如丧家之犬一样,藏匿数年。

而这一世,他却是名正言顺的返回南疆!

想着,南宫玥的眼眶一酸,她知道他应该为她的阿奕感到高兴,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心疼他,除了自己,又有谁会去心疼阿奕呢!

这时,萧奕终于闹够了,停下来不再转圈。南宫玥无力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故意埋怨道:“阿奕,你把我的头都给转晕了。”

萧奕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讨好地说道:“臭丫头,我抱你到椅子上坐下可好?”

南宫玥依偎在他怀里,嘴角不由得翘起,“没关系,我站一会儿就好。”

萧奕轻柔地环抱着她的纤腰,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顶上,好一会儿,才道:“臭丫头,我们可以回去了!”虽然在王都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为了将来不至于受制于任何人,他必须得回去。

“嗯。”南宫玥轻轻地应了一声,聆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感受他浑身不自觉地散发出来的喜悦。

这一天萧奕都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几乎一宿没睡,对话到了天明。

天亮了,萧奕急忙进宫早朝。

南宫玥本来想补个回笼觉,但想到了萧霏,还是决定等萧霏过来再说。

一到辰时,萧霏就掐着点出现了。

“霏姐儿,”南宫玥拉着萧霏在身旁坐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皇上让我随你大哥马上返回南疆。”

萧霏怔了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了惊喜。

太好了!大嫂要跟她一起回南疆了!

萧霏早就担心自己恐怕在王都也呆不了多久,哪怕这一次打发了张嬷嬷,还会有下次……如果是父王坚持要她回南疆的话,她也只能从命。

没想到大嫂居然可以跟她一起回南疆。

萧霏越想越高兴,滔滔不绝地说道:“大嫂,太好了!等回了南疆后,我带你去逛骆越城,骆越城虽然没有王都繁荣,但也是南疆最大的城镇,还有著名的‘三宝'……”

听萧霏说得起劲,一旁服侍的鹊儿不由得摇了摇头,大姑娘只想着世子妃要去南疆,恐怕是把世子爷给忘得一干二净。

南宫玥有些心不在焉,一旦今日早朝皇上正式下了旨,恐怕爹娘还有哥哥也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和阿奕要回南疆的事了。

还有六娘、希姐姐、怡姐姐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