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垂头丧气地对着老妇说道:“大娘,谢谢你的好意!人家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哪里看得上我这种糙汉啊?!”

“大牛啊。那姑娘都让你看过,抱过了……不嫁你她也嫁不成别人。”

“是啊!大牛,你还是赶紧去提亲吧。”

……

大牛一开始还很沮丧,但被周围的人说着说着,也不禁起了心。

要是能睡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成为了王爷的侄女婿,那他这一辈子真是值了!

其他人也越说越兴奋,都是争相告走--镇安王府的表姑娘在安澜宫落水,还被一个男子所救,肌肤相亲……

如此劲爆的话题很快就在安澜宫里传遍了,又渐渐越传越开……

而这个时候,萧奕一行人已经出了安澜宫里出来,难得外出一趟,也就不赶着回府,萧奕便带着她们去踏云酒楼用晚膳。

小二一见萧奕,便殷勤地迎了上来,透着一丝诚惶诚恐。一个多月前,方六少爷从二楼摔到池子里的事,小二还记忆犹新,今日见世子爷携美前来,自然是不敢怠慢,把贵客们引到了二楼最里面也是最好的一间雅座,心里暗暗祈祷:今日可别再有人这么不长眼,非要去招惹世子爷了!

萧奕直接令小二把酒楼的招牌菜都上了一样,又点了适合女子饮用的果酒。

这一桌菜摆得是琳琅满目,南宫玥、萧霏和韩绮霞根本吃不了多少,所幸有萧奕和傅云雁,桌上的菜肴还是吃了个七七八八,看得另外三人是瞠目结舌,简直怀疑他们吃进腹的食物到底是去了哪……

酒正酣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数人朝这边走来,跟着是小二谨慎的声音响起:“世子爷,有几位客……”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爽朗的男音急切地打断了他:“大哥,我在楼下看到你的乌云踏雪,才知道你和大嫂在此用膳,我们几个特意来给大哥大嫂问个安!”

不用萧奕示意,竹子就赶忙打开了雅座的门,迎几位年轻公子进来,正是于修凡,还有刘五公子,黄二公子等人。

五六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往雅座里这么一站,原本不算小的雅座便显得有些拥挤。

几位公子飞快地在雅座中看了半圈,一眼就锁定了坐在萧奕身旁的南宫玥--况且,四位姑娘只有南宫玥做妇人打扮,那么她必定就是大嫂了!

闻名不如见面,大嫂果然和大哥般配得很!

他们也不敢多看,一个个都是目不斜视。

于修凡抱拳笑道:“大嫂,你来南疆也好些日子了,我们几个也没机会去给大嫂你请个安、问个好,今日就想着趁此机会给大嫂敬个酒,也好认个人。”

他说话的同时,他身旁的黄二公子已经拿过几个空酒杯,帮着倒起酒来。

几个公子各持一杯酒,一个接着一个地自我介绍,然后好爽地对着南宫玥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这时,小二又敲响了雅座的门,跟着,便见他带着几个杂工抱了两个沉重的酒桶进来……

于修凡笑着又道:“大哥,大嫂,今日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大嫂,所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好临时在这酒楼里买了两桶葡萄酒,这可是刚从波斯运来的葡萄酒,我以前听波斯商人说过,葡萄酒对身体好,还请大哥大嫂别嫌弃。”

南宫玥落落大方地谢过对方,心里觉得这几个公子很有些意思。虽然这葡萄酒送得随性,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又透着心意,倒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见南宫玥笑吟吟地收下了,几个公子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果然是大嫂,不拘小节!

这时,黄二公子上前半步,抱拳又道:“我们就上来给大嫂敬个酒,送个礼,那就不打扰大哥、大嫂,还有几位姑娘了!”

说完之后,他们几人就来去如风地走了,对于雅座里的几位姑娘都没有多看一眼。

萧霏在一旁怔怔地看着那又被关上的房门,若有所思:大哥的这些朋友她以前也是听说过的,这些人在骆越城中的名声也只比当初的大哥好了那么一点点,都是些有名的纨绔,全城上下都知道这些人不着调,成天不干正事。

但现在看他们性情爽直,干脆利落,活泼热情但又不轻浮。

从前母亲总是说表哥方世磊是南疆难得的英年才俊,文武双全,品性端厚……可事实上,她看到的方世磊根本就是一个假模假样的伪君子。

比起他来,大哥无论是在南疆还是王都的朋友都不知道要上好多倍!

曾经的自己实在是一叶障目!

萧霏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一丝叹息。

她定了定神,不想让南宫玥担心,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起手中的果酒来。

这一日,西边天空燃起了一片火烧云,他们才离开酒楼。

把韩绮霞送了回去后,他们便回了王府。

而随后,萧奕去了镇南王的书房……

第441章-赌约

“父王。”

萧奕撩袍走进书房,向书案后的镇南王行了礼。

镇南王微微颌首,眯眼看着萧奕。这个儿子从小就和自己犯冲,很少会主动来找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想到这里,镇南王的眼神里不禁添上了些许的狐疑。

萧奕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说道:“父王,近日武垠族愈发嚣张,儿子以为得压制一下了,否则父王您的颜面何在?”

就你多事!镇南王不满地瞪了一眼萧奕,虽然有些嫌萧奕没事找事,但有一句话他倒是没有说错,武垠族这般张扬,摆明了就没有把他们镇南王府放在眼里。若是那些小部族一个个都有样学样,王府的威严何在?!

可这事是萧奕提出来的,镇南王又不免多想了一些:萧奕这个逆子莫不是想趁这个机会拢络民心?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干咳了两声后,打量着他说道:“本王以为,一个区区小族,不必过于费心。过几日,本王自会派兵前去镇压。”

“父王说得是。”萧奕没有对这件事纠缠不放,笑吟吟地说道,“那儿子就指望父王了。只是还有一事,儿子觉着是不是该派人去安抚一下西南那边的百姓,告诉他们镇南王府会护着他们的。”见镇南王正皱着眉,萧奕又补充了一句,“总有流民跑来骆越城也不是一回事,咏阳祖母可还在南疆做客呢。”

镇南王神色一肃,他差点忘了,咏阳大长公主正在镇南王府。

若是她回王都后向皇帝禀了说南疆流民四起,镇南王府压不住,恐怕皇帝就更有借口夺了自己这个藩王了!

这件事不可不防。

镇南王故作沉思地想了想,说道:“阿奕你近来确实有些世子的样子了,本王其实也正有此打算。”

萧奕含笑着问道:“父王打算派命谁去?”

镇南王不禁眉头一跳,又听萧奕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差事倒还不错,西南也不算远,又有当地官府协助,想必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事情办妥了,这也是军功一件……”顿了一下,他提议道,“儿子想让田得韬去一趟,父王觉得如何?”

田得韬是田禾的长孙,萧奕这是想要趁机收买人心?镇南王不禁忧心忡忡,他知道田禾和萧奕这逆子交好,若是田得韬这次得了功劳,有了晋升的机会,岂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军中老将们,只要投靠萧奕,就会福泽子孙?

“不可。”镇南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本王以为……”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萧奕轻笑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着说道:“父王该不会想让方世磊那个废物去吧?”

镇南王不满的瞪着他。上次萧奕拒绝把方世磊安排在麾下,他被儿子扫了脸面,也很久没有理会过方世磊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给他安排好差事。

这么说来,安抚流民倒是件不错的差事,磊哥儿得了军功,再把他安排到军中,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本王确是觉得磊哥儿不错。”镇南王断然道,“这一趟就让他去吧。”

“父王您确定?”萧奕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道,“方世磊那个只懂虚张声势的家伙,他敢去抚民?他啊,只会丢了您的脸。”

“阿奕。”镇南王的语气不悦地说道,“磊哥儿好歹是你的表弟,岂能这般说他。”

萧奕脸上的笑容又盛了一分,像只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说道:“父王,您若不信的话,不如和儿子打个赌吧……”

……

半个时辰后,萧奕走出了镇南王的书房,而与此同时,镇南王的一纸军令也送到了骆越城的方府。

命方世磊为宣抚副使前往西南边境抚民。

这一任命在方府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知道现在西南大乱,武垠族就好像凶残的野狼,侵犯了一个又一个村子,让方世磊去西南抚民?这不是去送死吗?

来传军令的王府长随走了,而方世磊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他是想让姑父给他安排一个优差,让他轻轻松松地挣点军功,可是姑父怎么会让他去什么西南边境呢!

方世磊心脏猛地一缩,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赶紧跑去向他的母亲方三夫人求救。

于是,就在次日,小方氏的屋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姑奶奶,你可一定要救救磊哥儿啊!”一个着官绿色妆花褙子的妇人红着眼睛对着小方氏哀求道,她手里拿着一方帕子不时抹着眼角的泪水,正是方三夫人。

坐在榻上的小方氏眉头一皱,急忙问:“三嫂,磊哥儿到底怎么了?”

“姑奶奶,磊哥儿要被派去西南边……”方三夫人说来就是泪如雨下,啜泣道,“王爷……王爷他让磊哥儿任宣抚副使去西南,安抚那些被武垠族抢掠的百姓!”

“什么?!”连小方氏都吓了一跳。

虽然小方氏最近都在屋子里“养病”,可是西南边境那边的事闹得这么大,就算是她也听闻了!

方世磊可是她哥哥唯一的嫡子,怎么能去这么个危险的地方,这若是有个万一……

小方氏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见小方氏不语,方三夫人抽噎着又道:“姑奶奶,军令上还只许磊哥儿带士兵五十名,这五十名士兵能使上什么劲?这不是让磊哥儿去,去……”方三夫人没敢把“送死”两字说出口,目露哀求地看着小方氏,“姑奶奶,你救救磊哥儿吧!现在也只有你能救他了!”说着,方三夫人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小方氏微微皱眉,想不明白镇南王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这时,一旁的齐嬷嬷想到了什么,迟疑道:“王妃,奴婢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小方氏瞥了方三夫人一眼,道:“三嫂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齐嬷嬷这才道:“奴婢听说,昨日世子爷去外书房找过王爷,之后王爷就派人去了舅爷家里……”

闻言,方三夫人差点没跳起来,心中暗恨道:原来是萧奕在背后捣鬼啊啊!难怪镇南王好好的,居然给了她的磊哥儿这个鬼差事!

小方氏蹙起了眉头,沉声安抚道:“三嫂,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把王爷请来……”

说着,小方氏给了齐嬷嬷一个眼色,齐嬷嬷急忙领命而去。

一炷香后,镇南王信步进来了。

方三夫人对着镇南王行了礼,待镇南王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后,小方氏就一脸哀愁地提起了方世磊去西南的事……

“王爷,妾身听说,昨日阿奕去找了您,可是阿奕提出让磊哥儿去西南的?”小方氏继续说道。

镇南王眉头一挑,不懂小方氏何以有此问。

小方氏谨慎地打量着镇南王的神色,见他皱眉没有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叹道:“王爷,阿奕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再怎么说,磊哥儿也是他的表哥,怎么能送磊哥儿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小方氏声音透着浓浓的悲伤与忧虑,“王爷,我知道阿奕现在对我有误会,可是就算是他再怨我,再恨我,也不应该把气撒在磊哥儿身上啊!阿奕让磊哥儿去西南边境,岂不是让磊哥儿去送死!王爷……”

“够了!”镇南王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不悦地拔高嗓门道,“让磊哥儿去西南,是本王提出来的,是本王的意思,难不成你也认为是本王要磊哥儿去送死?!”想起自己和萧奕的那个赌约,镇南王的眼神冰冷,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怎么会?!小方氏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怎么会这样?莫非这不是萧奕想要报复自己和方三夫人才故意对磊哥儿下手的?

小方氏和方三夫人面面相觑。

小方氏下意识地还想要试探一二,“王爷……”

镇南王霍地起了身,甩了甩袖,冷声道:“妇人之见,真真是妇人之仁!好好的大好男儿,正应该出去闯荡的时候,一味的把他拘在身边算是怎么回事?!”

这儿好的差事,不用上战场,不用带兵打仗,就可以让方世磊积累人脉与军功,若非方世磊是自己的侄子,自己又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差事从田得韬那里抢过来给他!没想到,小方氏他们不感谢自己,还说自己把方世磊派去送死!

镇南王越想越是不悦,前年也是,自己给了萧栾这么好的机会让他带援兵去府中城支援萧奕,可是结果呢?!萧栾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还口口声声说再也不要上战场!

他冷眼瞥了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一眼,嫌弃地给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说着,他大步向屋外走去,待走到门帘前,他突然脚步一顿,又回过头来,语调强硬地对方三夫人说:“本王看五侄女的年纪也不小了,三舅嫂,你还是早点把她的亲事定下才好,免得连累了王府姑娘的名声!”说到这里,他的面色阴沉极了,语气中简直是要掉出冰渣子来。

镇南王今日一大早就得了禀报,说是城里传出了王府的姑娘落水被一个男子所救的流言,而且还传得沸沸扬扬。镇南王赶紧让人去查了,这才知道,原来是方家五姑娘在安澜宫落水了……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就变成王府的姑娘落水了。

镇南王当下就气得头顶冒烟,方紫茉败坏了名声,闹得满城风云,却连累了他的女儿,这算什么回事啊!

镇南王没明说是怎么回事,方三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去问,但她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那方紫茉那个小贱人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镇南王!

方三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觉得方紫茉简直就是害人精!没准镇南王就是因为此事迁怒了磊哥儿!

镇南王冰冷的目光在小方氏和方三夫人一扫而过,冷哼了一声,就毫不留恋地挑帘出屋。

一瞬间,方三夫人像是没了精神气,软软地瘫倒在梨花木交椅上,眼眶中再次盈满了泪水,嚎啕大哭。

这下可全完了!

她的藤姐儿沦落为妾,她的磊哥儿又要去送死……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别哭了。”小方氏面沉如水地说道,“王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岂能让女儿的名声受累!

冰冷的声音让方三夫人吓了一跳,磊哥儿的事还指着小方氏呢,现在可千万不能再得罪了她。方三夫人连忙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说道:“姑奶奶,我这就回去问问茉姐儿,怎么也要给姑奶奶一个交代的!”

见她表情不似作假,小方氏的脸色稍缓,借口疲累就打发了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匆匆地回了府,一进院子,就立刻吩咐一个蜡黄脸的嬷嬷把方紫茉叫过来。

那嬷嬷一听方三夫人的语气就猜到方紫茉要倒霉,忙恭声应了。

不一会儿,方紫茉就款款的来了,只见她挽了一个松松的纂儿,头戴一朵石榴珠花,着一身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娇艳中透着一丝柔弱。

“见过母亲。”她恭敬地给方三夫人行礼。

方三夫人许久没有叫起,方紫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嫡母,见她脸色一片黑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昨天的事,她回来后没敢跟任何人说,就连她的姨娘都没说!反正,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方家的姑娘,等过些日子,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平息了。可是看嫡母的样子,莫不是已经知道了?

方三夫人冷眼看着这个娇艳的庶女,本来想着这个庶女容貌出众,必然能对方家有些益处,因此平日里她有些个什么小心思,自己也装聋作哑,没想到倒是把她的心给养大了,也不知道背着自己做了什么,竟然惹怒了镇南王!

“啪--”

方三夫人重重地拍案,讽刺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你昨天做了什么好事?!把我们方家的脸都快丢光了!”

方紫茉脚下一软,立刻跪了下去,俏脸微微发白,讷讷道:“母亲,我也是为了方家啊……”她嗫嚅地把昨日在安澜宫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遍。

方三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看,听到方紫茉被一个大男人肌肤相亲地自水中救上时,气了个倒仰。好大的胆子!这个小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日南宫玥没有收下她,方三夫人本还想着可以另寻机会。方紫茉长得出色,方三夫人相信南宫玥不肯收肯定也是防着她夺宠,一旦萧奕那臭小子见了人后必然会动心。可没想到,还没等到她来谋划,这小贱人竟然就敢自作主张,闹出这样的祸事来!

方三夫人越是不吭声,方紫茉心中越是害怕,支吾着为自己辩解道:“母亲,女儿也是想为母亲分忧,这才……没想到会这样啊。”顿了一下后,她急忙又补充了一句,“母亲,您放心,没人知道我是方家的姑娘。”

为自己分忧?!方三夫人气得直接把手上的茶盅丢了过去,明明是这小贱人心大了,想自己去攀上萧奕!

茶盅落在了方紫茉的肩头上,滚烫的茶水洒在娇嫩的肌肤上,方紫茉痛得轻呼了一声,却是连擦都不敢擦。

方三夫人冷笑了一声,怒道:“不知道你是方家姑娘?现在这件事满城都传遍了,连王爷都知道了!你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什么?!方紫茉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方紫茉娇弱的身躯就好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方三夫人厌恶地看着她,不容反驳地说道:“你回去备嫁吧!我会让人叫你那个救命恩人上门提亲的,……三天后就发嫁!”

方紫茉吓得差点没瘫倒,狼狈地膝行了过去,哀求道:“母亲,求求您了,女儿怎么不能嫁这种粗……”

方三夫人冷哼一声,又道:“你不想嫁也得嫁!就算去求你父亲也没用,这是王爷的意思!”就算是方三老爷对这个庶女还算宠爱,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镇南王!

怎么会这样?!方紫茉面如死灰,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好像都被抽空了,瘫倒在地上,眼神空荡荡的。她真是想不明白以自己的绝色姿容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带下去。”

方三夫人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立刻就有两个婆子上来一左一右地把她架起,拖了下去。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方三夫人反而更加烦躁了。

王爷不肯收回成命,她的磊哥儿可怎么办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方三夫人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愁得眉宇深锁,喃喃地说着:“不行,我怎么也不能让磊哥儿去送死……”

“夫人,”她身旁的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方三夫人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切地朝那嬷嬷看去。

嬷嬷眯了眯浑浊的老眼,对着方三夫人附耳低语。

方三夫人眼中又燃起了火花,频频点头……

于是,镇南王府隔日就得了方家的禀报,说是方六公子方世磊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

当王府回事处的管事如实的把事情禀告给的镇南王后,就敏锐地感受到自家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消息有哪里不对劲吗?管事不安地心想着,噤若寒蝉。

相比下,坐在窗边喝茶的萧奕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似的,脸上笑吟吟的,与镇南王的面色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镇南王不耐地挥了挥手,把人打发了下去。管事如释重负,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书房外。

萧奕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似笑非笑地看着镇南王,道:“愿赌服输,父王可要认输?”

听萧奕语气中透着挑衅,镇南王的面色更难看了,却不想这个逆子如此得意,强撑着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只是意外罢了!”

萧奕挑了挑眉,他早知道镇南王可能会如此托辞狡辩,便又道:“父王说得是,这也不无可能。不如这样?父王,我们再多赌一次?”他乌黑的眼眸绽放出狡黠的光芒。

“怎么说?”镇南王斜眼朝萧奕看去。

萧奕却是答非所问:“大姑母家的宇表兄前日来过军营,想问儿子讨个差事,但儿子没允。”

镇南王眉头微皱,当日的事他自然记得,阿宇不过是想进玄甲军领个校尉罢了,也是自己同意了的,居然被这逆子拒绝了,拒绝不算,萧奕还用了同样的说辞,说他的麾下不要废物。

萧奕笑眯眯地说道:“父王不是觉得宇表兄不错吗?”

镇南王立刻了悟,心道:阿宇一向是个好的,对自己更是恭敬有加,不像这个逆子!而大姐也不似方三夫人这个眼皮浅的泼妇……定会体谅自己的一番心意。

镇南王果断地点头道:“赌就赌!”他就不信了!

第442章-成全

“一言为定。”萧奕笑眯眯地说道,“不过这一次,父王要是再输了,可不能再说是‘意外'了!”他故意在“意外”二字上加重音,语气中掩不住的嘲讽。

镇南王如何听不出来,只觉得一阵气闷,咬牙道:“阿宇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的。”不似这个逆子!

“来人!”镇南王扬声把长随唤了进来,语调有些僵硬地吩咐道,“你去一趟乔宅,就说本王有命,命乔大公子去西南边境抚民!”

长随立刻领命而去,而萧奕又慢腾腾地拿起了茶盅,嘴角微勾,眼睛往窗外看去,却对上了一双金色的鹰眼,小灰也不知道何时停在了窗外的一棵大树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它灰色的羽毛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那一片片光泽极好的灰羽像是会发光似的,看来威武霸气。

小灰早已经长成了一头成年的雄鹰,只是这么站在树枝上,就散发出一种凶悍的气势,锐利的鹰眼盯着人的样子看起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若是普通人,怕是要被盯得浑身发毛,感觉自己好似被锁定的猎物一般。

可是看在萧奕眼里,却化成了一句询问:你要陪我玩吗?

萧奕用空闲的手摆了摆手,意思是,你自己玩去吧!

小灰的回应是高傲地扬了扬脑袋,然后俯首用鹰喙啄了啄自己羽翼,仿佛在说,真是没趣!

跟着,它展开长长的羽翼,发出一阵清脆的鹰啼,然后猛地直上长空,羽翼擦过树枝、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惊得四周的麻雀之类的禽鸟四散乱飞,一时间,颇有鸡飞狗跳的气势。

可是小灰更得意了,显摆地发出更为嘹亮的啼叫,振翅如利箭般直射长空,锐气十足。

萧奕失笑地看着小灰越来越小的身影,嘴角翘得高高的,心中一片明媚闲适。

今日的天气似乎是不错,好一幅鹰击长空!

萧奕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半个时辰后,长随面色僵硬地回来了,他心知镇南王恐怕不会喜欢这样的答案,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禀告道:“王爷,大姑奶奶让小的回来禀告王爷,说王爷一片好意,但是乔大公子恐怕只能辜负了……实在是不巧得很,乔大公子昨日在外面酒楼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到现在还虚弱地躺在榻上,怕是一时下不了地。大姑奶奶只能代子推拒了这个难得的优差了。”

乔大夫人的话说得再好听,那也掩不住一个事实--乔大公子也不愿意去西南边境抚民!

长随说完后,书房里一片静默,安静得长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萧奕当着镇南王的面毫不留情地发出嗤笑声,在这个安静的书房里显得尤为突出。

他抚掌笑道:“吃坏肚子,还真是巧啊。”最后一个“啊”字,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

镇南王的面色早就黑如锅底,眼角更是一抽一抽的。

萧奕却是一点都不顾忌镇南王的面子,不客气地直言道:“父王,您又输了!”

先是是方世磊,现在又是阿宇……镇南王被连下了两次面子,更拉不下脸了。他深吸一口气,硬声道:“这是巧合,阿宇正巧病了。”

“也是,这人有旦夕祸福!”萧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挑衅地看着镇南王,又道,“是不是意外或巧合,父王,我们不如去验证一番再做定论如何?也免得父王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镇南王不甘心就此认输,一口应了。

于是,父子俩即刻命下人备马,毫无预警地地造访了方宅。

方宅的门房如何不认识镇南王和世子爷,连忙大开府门,诚惶诚恐地把两位贵客迎进了正门,然后,下人跪了一地。

“给王爷请安!”

“给世子爷请安!”

镇南王随口吩咐道:“带本王去你们六少爷的院子!”

这若是其他人到别人家的宅子里说出如此一番话那是极为无礼的,可是谁又敢质疑镇南王,谁又敢违抗镇南王。

一个青衣小厮唯唯应诺,慌忙在前边带路,领着镇南王父子去了方世磊的院子。

院子里的奴婢一见镇南王驾临就要行礼,更有人紧张地看向屋子,暗道不妙。

“王爷!”一个嬷嬷迎了上来,想替自家少爷拖延些时间。

可是镇南王如何会理会一个奴才,冷声道:“谁也不准去禀告,本王要见你们少爷!”

镇南王身旁的长随不客气地推开了那嬷嬷,院子里其他的奴婢也是战战兢兢。

镇南王继续往前走去,这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轻浮的调笑声,有男有女,淫声浪语……听得镇南王的脸色黑得都要滴出墨汁来。

“爷,不要……”一个女声娇媚如水地欲拒还迎。

“贴着这么紧,还说不要……来,让爷亲一口……”跟着是熟悉的男声响起,镇南王一听,就认出是方世磊的声音。

镇南王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般,心凉无比。方世磊不是摔断了腿吗?!摔断了腿,还有如此好的兴致!

“爷,不如让秀儿喂你酒喝?”另一道软糯的女音紧接着传来。

“好好好,秀儿喂得酒少爷我喝了赛似神仙……”方世磊陶醉地连声附和。

“爷,莺儿胸口疼……”

“是吗,那爷我替莺儿揉揉!”

接着,就传来了女子媚骨的娇喘声……

镇南王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开了房门。

此时,方世磊正坐在罗汉床上埋首于右手边的女子雪白细腻的颈窝里,而他左手边的翠衣女子正妩媚地倚在他的臂弯里,一只素手在他的大腿上摸索着,好不香艳!

方世磊一听门外有动静,顿时面露不悦地大声斥道:“谁?!敢打扰少爷我的雅兴,不想活命……”

等方世磊扭头看到是镇南王和萧奕走进屋来时,顿时白了脸,嘴唇颤了颤。

“姑……姑父……”方世磊说话都不利索了,却是下意识地推开了怀里的两个美貌女子。

方世磊怎么也没有想到镇南王和萧奕会突然过来,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而那两个娇妾虽然不认识镇南王,但一听方世磊叫对方姑父,且对方又威仪不凡,不怒自威,吓得浑身发颤,急忙也跟着跪了下去。方世磊假装摔断腿,以躲避去西南抚民的差事,她们俩都是知道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镇南王逮了个正着!这下,不说方世磊,恐怕连她们两个都不免要被方三夫人记恨上!

想到这里,两个娇媚的女子都是俏脸发白。

镇南王看也懒得看那两女子,他冰冷的目光在方世磊腿脚上停顿了一瞬,刚刚那跪下来的样子,哪里像是断了腿的。他沉声道:“磊哥儿,本王听说你摔断了腿,特意过来看看你……怎么?!你的腿这么快就好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表情中更是带着压抑的怒意。

方世磊心中更为惶恐,忙将身子匍匐在冷硬的青石板地上,求饶道:“姑父,是侄儿错了!请姑父饶恕侄儿,侄儿……侄儿就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方三夫人带着一干奴婢浩浩荡荡地闻讯而来。

一进屋,方三夫人便飞快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视线在两个娇妾的身上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恼怒:都是这些个狐媚子把自己的儿子给教坏了!

她明明吩咐过儿子这几天安分一点,乖乖躲在自己屋子里装病,可偏偏这些狐媚子非要贴上来!

可是现在却不是与她们计较的时候,方三夫人瞪了她俩一眼,然后使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还不给我滚!

两个娇妾吓得身子剧烈地一抖,也顾不得整理衣裙,惶恐地跑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镇南王父子和方三夫人母子,其他下人都退到了屋外。

方三夫人赶忙对着镇南王福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帮着方世磊求情:“王爷,磊哥儿有错,可实在是因为他年纪小,又从来不曾出过远门,更别说西南那种边荒之地,此行又凶险至极……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是不忍心啊!王爷,还请王爷体谅我和老爷的一片慈爱之心。”说着,方三夫人一咬牙,也跪在了地上。

“是啊,姑父。”方世磊忙不迭接口道,“西南边境流匪横行,又有武垠族为患,侄儿……侄儿实在是……”他明明是怕了,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这个字眼。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母子俩,镇南王面沉如水,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不堪大用!实在是不堪大用!……还害得自己在这个逆子跟前丢脸!

想着,镇南王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更为气恼。不用看,他就知道他身旁的逆子想必是得意死了。这一次,自己不止是输了赌约,还输了面子,输了为父的尊严!

萧奕在一旁笑眯眯地冷眼旁观了许久,突然上前了一大步,含笑地俯视着方世磊,问道:“磊表弟,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去西南边境抚民?”

“我……我……”方世磊支吾了许久,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姑父会把他派到那里地方,姑母明明答应过,会让姑父给自己一个美差的!

这哪是什么美差,分明就是个送命的差事!

骆越城如此繁华,他在这里好好的,为何要去那随时可能丢性命的地方?他又不是那等子泥地里爬出来的,还需要用性命去博一个前程?他可是方家嫡子,镇南王府的表少爷!

方世磊咬了咬牙,飞快地说道:“表哥,我不想去。”

六个字落下的同时,周围的温度仿佛陡然下降,从炎炎初夏变成了凉凉深秋,镇南王气得差点没一耳光甩过去。

萧奕笑得更为灿烂,闲适地又走近了一步:“磊表弟,要是你真不想去的话,其实也是有一个办法的……”

方世磊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了希冀的光芒,急切地说道:“奕表哥,真的吗……”

“为了不去西南,表弟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呢?”萧奕依旧笑得春光灿烂。

若是南宫玥在此,定是能一眼看出萧奕不怀好意,而方世磊还傻得以为自己遇上了救世主,猛点头道:“当然,那是当然!”不管做什么,那都比去西南那种狗不拉屎的地方好!

“好,那本世子就帮帮你。”萧奕笑眯眯地突然出腿如电踩向了方世磊跪在地上的一条小腿,“你不是说自己腿断了吗?腿断了,自然就不用去了!”

“啊--”

方世磊嘴里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几乎将屋顶都掀了起来,他再也顾不上镇南王也在这里,抱着左小腿哀嚎打滚。

“我的儿啊!”方三夫人尖叫着扑向了方世磊,一边心疼地去抱儿子,一边大喊道,“大夫!还不赶紧去叫大夫!”。

院子里的下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久闻镇南王世子是个纨绔妄为的,本以为在王都六年已经脱胎换骨,现在看来还是本性难改!

直听到方三夫人哭喊着叫大夫,几个下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个婆子手忙脚乱地跑出去请大夫去了。

“世子,你的心也太狠了吧!”方三夫人心疼不已,泪眼朦胧地对着萧奕斥道。

镇南王本来还觉得方世磊可恨,可是现在看他痛得满地打滚的样子,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他不由得瞥了萧奕一眼,觉得这逆子还真是下手狠,怎么说方世磊也是他的表弟啊!

萧奕无辜地眨了眨那对潋滟的桃花眼道:“三舅母,我这也是为了磊表弟好。让磊表弟去西南是父王的意思,军令不可违……我刚才那一脚磊表弟虽然受了点苦,却因此堵了悠悠众口,省得丢了父王的颜面!”

听萧奕这么一说,镇南王觉得不无道理,也是,若是什么人都能装病违抗自己的命令,那以后自己的威严何在?!如此也好,总算是对外有个说法,也算挽回了自己的颜面。

就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下,镇南王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萧奕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满地打滚的方世磊,也跟信步离去。

留下的是一阵人仰马翻。

镇南王父子离开方宅后,再次策马而去……镇南王气得不轻,一路是快马加鞭,直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才渐渐缓下了马速。

萧奕控制马速,与镇南王并行,笑吟吟地问道:“父王,我们要不要再去一趟大姑母家,探望一下宇表哥?”

镇南王目露迟疑,这是他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但也有可能是自取其辱,让他自己更为丢脸……

他还在犹豫,就见萧奕仰首朝左前方远眺,微挑眉头道:“咦?父王,真是巧呢,看来我们可以少跑一趟了。”他指了指斜对面的酒楼,二楼的几扇窗户敞开着,其中一扇窗户后,可以到一道熟悉的侧颜正对着他对面的几个男子高谈阔论……

“这是宇表哥吧?”萧奕故意道,“父王,我们要一起上去跟表哥打声招呼吗?”

以镇南王和萧奕的距离和角度,当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对于镇南王而言,也不需要知道。

很显然,乔家大公子哪里有腹泻卧床不起,他好着呢!

还有空出来和些狐朋狗友出来饮酒作乐!

镇南王越想越是火冒三丈,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随便你!”说着,他一夹马腹,纵马远去。

萧奕看着镇南王远去的背影,并没有急着追上去,嘴角翘得高高。

他的表哥表弟还真是没辜负自己对他们的一片“期待”!

萧奕悠哉地调转了马头,对着身后的竹子道:“我们去大营!”

马蹄再次扬起,两匹高头大马又改道一路往南城门的方向奔驰而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萧奕便抵达了骆越城大营,并令人召来了田禾和他的长孙田得韬。

萧奕的营帐中,田禾祖孙同时抱拳对着萧奕行礼,那田得韬约莫十七八岁,身材颀长,皮肤黝黑,相貌还算俊朗,是那种典型的将门子弟,只是这么挺直腰板站在那里,就显得器宇轩昂、英姿飒爽。

“免礼!”萧奕含笑道,令他们祖孙坐下。竹子赶忙上了热茶。

萧奕一边拿起茶盅,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田得韬,田禾这个长孙,萧奕以前也是见过数次的,印象一直不错。

很显然,田禾对这个长孙寄予了不少希望,因此平日里一直是悉心培养、严格要求。

“世子爷,”田禾坐在一把交椅上抱拳道,“不知道世子爷叫末将和阿韬过来可是有何吩咐?”

萧奕不紧不慢地说道:“西南边境一带如今有武垠族为患,已经屠杀了不少村落,导致不少百姓四散,无加可归,更有流民变成了流匪,在西南一带横行。我和父王商议过了,想派一人去西南边境协助当地官府安抚流民,将流民之患平息于微时。”

听到这里,田禾已经是了然,此事说不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由自己这将军出马,那就是杀鸡焉用牛刀,世子爷既然把自己的孙儿也叫了过来,言下之意已经是不言而喻。

田禾下意识地朝右手边的孙儿看去,没待他出声,田得韬已经利落地站起身来,然后走到了正中,慎重地单膝跪下,对着萧奕抱拳行军礼:“世子爷,属下愿请命往西南边境抚民!还请世子爷恩准!”

对上田得韬清亮坚定的眼眸,萧奕脸上的笑容更盛,微微拔高嗓门,朗声道:“好,本世子就命你为宣抚副使,带五十兵士,即刻前往西南边境华令城,助当地官府安抚百姓,安置流民!”

“遵命,世子爷!”田得韬答得铿锵有力。

田禾在一旁含笑地捋着胡须,心里一方面对长孙的表现很满意,另一方面也感激萧奕能给长孙这样的机会。长孙现在还不过十七岁半,与世子爷年纪相差不大,田禾并不指望长孙一蹴而就,毕竟军功是以命相搏,他宁可他一步步,稳扎稳打。

这一次西南之行看似深入险境,但是华令城有近千南疆军驻守,这些驻守士兵虽不擅攻,却精于防,是以华令城才能成为南疆西南边境的防线。世子爷这次派宣抚副使去西南边境一则也是希望安定民心,让西南边疆的百姓知道镇南王府在关注他们;二来也是为了监督华令城的官员,免得他们为了政绩,欺上瞒下或者侵吞王拨下去安置流民的银两,造成大患。

此行,其实危险性不大,却又能挣下实打实的军功!

世子爷实在是用心良苦!

田禾心中一片火热,想着等回了府,定要好好叮嘱长孙一番,让他好好办差!

这时,一个士兵进来,抱拳行礼道:“世子爷,乔申宇带到,正在帐外……”

萧奕勾起了唇角,若无其事地说道:“乔申宇违抗军令,责三十军棍。”

军棍可不是普通的板子,这三十军棍一下去,就算是硕壮的男人都会皮开肉绽,举步维艰。

大姑母可是口口声声说宇表兄病重下不了床的,这也算是成全他们母子了……

第443章-施压

“世子妃饶命!大姑娘饶命!”

惜鸿堂里,一个十二岁左右着丁香色素面褙子的小丫鬟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地上,向南宫玥和萧霏磕头求饶。

萧霏目光微沉地看着那小丫鬟,昨日回到月碧居后,她细细一想,总觉得萧容萱和方紫茉出现在安澜宫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她们俩是如何得知自己和大嫂她们的行踪呢?

萧霏思来想去,二妹不可能会打探到碧霄堂里的动静,问题多半还是出自己的月碧居。于是,她便细细地清查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结果发现一个名叫如织的小丫鬟的腕上多了一个细金镯子。

才不过逼问了两句,如织立刻害怕地说出是自己偶然听萧霏屋里的大丫鬟们说起,才把事情悄悄泄露给了萧容萱的丫鬟……

想到这里,萧霏面沉如水,不仅是气她院里的丫鬟居然敢泄露她的行踪,也气萧容萱竟然敢买通她的丫鬟打探她的行踪!

再联想昨日在安澜宫的事,萧霏心里越发觉得萧容萱真是行事不端,如此下去,迟早要给王府的姑娘脸上蒙羞!

正思忖间,外面就有丫鬟来报说,二姑娘来了。

萧霏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丫鬟引着穿着一件粉紫刻丝蝴蝶花褙子的萧容萱走入厅内。

萧容萱是得了南宫玥的传唤才来碧霄堂的,心里也在忐忑地揣测着大嫂和大姐找自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她一进偏厅,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情景,瞳孔微微一缩,心里起了一丝慌乱:看这架势,难道说大姐姐发现了?!

很快,她就稳住了心神,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堂中,向南宫玥和萧霏福身行礼:“见过大嫂,大姐姐。”

萧霏神色淡然,也不想与萧容萱兜圈子,单刀直入地斥道:“二妹妹,你收卖我院里的丫鬟,打听我的行踪是何意思!?”

萧容萱的面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怯怯然地看着萧霏道:“大,大姐姐……妹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自打姐姐从王都回来后,就很少陪妹妹一起玩了,妹妹这才想着让人留意姐姐会去哪里。”说着,她小脸低垂,可怜兮兮、娇柔委屈的样子,“是妹妹错了,可是大姐姐,妹妹真没有任何恶意。”

若是以前的萧霏没准就信了,可是如今的她却没那么容易被萧容萱三言两语给蒙混过去。

萧霏的眼神微凉,语气中透着一丝锐利:“你若无恶意,那昨日在安澜宫又是怎么回事?!”

萧容萱忍不住又看了萧霏一眼,被她清亮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慌。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羞愧地嗫嚅道:“大姐姐,这却是妹妹的不是。昨日茉表姐来找我玩,说要见大姐姐,我一时失口……”萧容萱叹了口气,“都是我的不是,我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样的事……早知道我,我就……”说着,她眼中已经是含满了晶莹的泪水,抬眼朝南宫玥看去,一丝不苟地认错道,“大嫂,大姐姐,这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我!”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萧霏,心里委屈极了。

大姐姐生来就是王府的嫡长女,有夫人照拂,现在又得大嫂欢心,日后大哥大嫂都会有所看顾,自不必愁将来的前程!

可是自己呢?

自己只是王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姨娘生的庶女,她也想和大嫂交好,可是大嫂世家出生,根本不知道她们这些庶女的苦楚,也根本瞧不上她。

萧容萱一双素手绞着帕子,咬了咬下唇。

茉表姐与她一样是庶女,她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儿,她才会想着要是茉表姐能嫁给大哥,那么有茉表姐在,自己就可以像大姐姐一样,和大哥套上近乎了。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完全没如自己预料中发展。

这都一夜过去了,萧容萱还是想不明白。

姨娘说过,男人都是喜新厌旧,贪好美色的。茉表姐有倾国倾城之姿,根本不逊于大嫂,甚至比大嫂更加娇美动人,大哥怎么会不喜欢茉表姐呢?!

萧容萱这么想着,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萧霏起身,向南宫玥福了福,说道:“大嫂,二妹妹虽然认了错,但总归是做错了事,还请大嫂责罚。”

教导庶女本是嫡母之责,可萧霏也知自己的母亲恐怕……

自己虽然身为长姐,可到底不能随意处罚妹妹,而大嫂却是“长嫂如母”。

南宫玥淡淡地瞥了萧容萱一眼,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眸中的不甘,一闪而逝。萧容萱自觉她自己的说辞天衣无缝,实际上却根本就苍白无力。

不过南宫玥也懒得与对方耍嘴皮子,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庶女,又被姨娘给养歪了,根本就不值得自己与她计较。

南宫玥沉吟一下,轻描淡写道:“……二妹妹会犯错,说到底就是《女诫》、《女训》没学好,那就好好在自己屋子里待上一个月,把《女诫》、《女训》抄上一百遍,自然也就懂规矩了。”

“大嫂说的是。”萧霏一本正经地颔首道,“多抄点书好,一来可以自省,二来也可以练练字,我以前就觉得二妹妹的字虽然字形好看,却笔力不足,写出来的字看来软弱无力,是该多练练,多写写。”说着,她看向了萧容萱,淡淡道,“二妹妹,等你写完就拿来与我看,我看看你的字有无长进。”

萧容萱顿时面色一僵,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再讨饶,只能低头讷讷应道:“是,大嫂,大姐姐。”

一百遍《女诫》加上一百遍《女训》,这要抄到什么时候去啊……

大姐还要看,连让丫鬟代抄都不行。

这一下,萧容萱眼眶中滚动的泪珠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画眉步履轻快地走进偏厅来,屈膝禀告道:“世子妃,大姑娘,傅六姑娘来了。”

南宫玥微微颔首,对着厅中的婆子吩咐道:“把带二姑娘回自己的院子领罚!”

婆子忙不迭地应了一声,领着萧容萱退下了,正好与傅云雁在偏厅门口交错而过。

傅云雁瞥了萧容萱布满泪痕的小脸一眼,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好好的王府姑娘,只要安分点,自然有她的前途,却非要在那里瞎蹦跶。

不过是一个庶女,傅去雁也没有多理会,径直走到了偏厅中央,与南宫玥、萧霏见了礼后,就开门见山道:“阿玥,祖母让我来找你!”

闻言,萧霏立刻识趣地告退,如织也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背主的下人左不过是打顿板子发卖而已。

南宫玥则和傅云雁一起去了咏阳祖孙暂住的客院。

“玥儿!”

咏阳一见南宫玥,就亲热地招呼她到自己身旁坐下,傅云雁故意嘟嘴玩笑道:“祖母,我真怀疑阿玥才是你的亲孙女!”说着,傅云雁已经笑吟吟地在咏阳的另一边坐下。

咏阳好笑地看了傅云雁一眼,也懒得跟她贫嘴,拉起了南宫玥的一只手,慈爱地说道:“玥儿,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笄礼了,可都安排好了?”

南宫玥忙正色答道:“咏阳祖母,我已经写好了帖子,打算到时候请几户相识的人家过来观礼。”观礼的人不需要多,只需请诚心祝福的人家便可。

南宫玥说的轻描淡写,咏阳却是眉头一蹙,替南宫玥心疼。

笄礼是女子的成年礼,也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礼仪之一。

倘若南宫玥还待字闺中,自有她母亲林氏帮她张罗一切;若是她婆母是个好的,也会尽心替她操持,哪需要她自己一个女儿家亲力亲为!

咏阳微微眯眼,拍了拍南宫玥的手,说道:“玥儿,你的及笄还是我来替你张罗吧,你只要到时候负责行礼即可。”

南宫玥微微一怔,脸上先是惊讶,随后一抹笑浮上了唇边,咏阳祖母对自己和阿奕真的是太好了,真是如亲祖母一般!

南宫玥的眼前浮现一层泪雾,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抱着咏阳的胳膊撒娇道:“咏阳祖母,那我就做甩手掌柜,和六娘还有霏姐儿玩去了。”

傅云雁眼睛一亮,忙不迭道:“阿玥,这可是你说的?明日我们去哪儿玩?”

两位姑娘又兴致勃勃地说起明日的计划来,听得咏阳眼中盈满了笑意,打发她们自个儿玩去,而她自己则去了王府的外书房去了。

长随毕恭毕敬地把咏阳迎进了书房中,镇南王更是起身相迎,两人在窗边的两把圈椅上坐下,丫鬟上了热茶后就退下了。

“殿下……”镇南王心中有几分忐忑,几分警觉,咏阳自抵达骆越城后,从来没主动来求见过自己,那么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流民!

最近也唯有流民的事可能惊动咏阳大长公主了吧!

谁想--

咏阳却问道:“王爷,再过几日便是世子妃的笄礼了,不知道王爷可有打算?”

世子妃的笄礼……镇南王怔了怔,没想到咏阳来找他不是为了流民的事,竟然是为了世子妃的笄礼?!他一时有些傻眼了,笄礼是女人的事,关他什么事,自然该由小方氏或者卫氏操持。

镇南王有些头疼,只能硬着头皮表示他会令卫侧妃给相熟的各府下帖,届时再准备几桌席面……

对镇南王而言,笄礼也不过是女儿家穿身新衣裳,请人过来王府中观礼,然后由正宾为其插笄而已。说来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观个礼,吃个酒席也就可以散了。

谁想他越说,咏阳眉头蹙得越紧。

南宫玥是世子妃,而卫氏不过是一个妾,由卫氏来为她的笄礼下帖本就不合规矩不说,镇南王还忘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咏阳不禁沉声道:“王爷,玥儿可是王府的世子妃,及笄当日,理应先到祠堂祭拜,不知王爷可有准备……”

咏阳问得含蓄,以南宫玥的身份,笄礼当日,萧家宗族的族长和族老们都应到场,她想问的是镇南王是否已告知了时日。

镇南王闻言面色一僵。

咏阳立刻察觉不对劲,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问题?”

镇南王犹豫了一下,想到此事根本瞒不过去,就算他现在不说,咏阳随便找个人问问也会知道,那他反而落了下乘,于是便回道:“世子妃还未入族谱,所以祠堂……”

闻言,咏阳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没有入族谱,也就是说萧家没有认可南宫玥这个儿媳!

咏阳冷声道:“王爷,玥儿嫁给阿奕也已经一年半多了,王爷不让玥儿入族谱可是对这桩亲事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