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懒得废话,冰冷的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下令道:“既然如此,留你们有何用。拖下去,杖毙!”

杖毙?!田嬷嬷和婆子们差点没瘫倒,急忙磕头求饶:“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她们心里都是凉飕飕的,被绝望所笼罩,这王府上下谁人不知世子爷一向是说一不二的!

萧奕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皮笑肉不笑地上前几步,嘴里说着“得罪了”……

“且慢!”

这时,一个苍老而平和的男音突然出声道,众人都下意识地循声看去。

林净尘沉声道:“阿奕,我想问她们几个问题。”

田嬷嬷顿时两眼发亮,王府中能劝动世子爷的唯有世子妃,偏偏世子妃重病不起,这个时候,能救她们的也唯有林老太爷了。

“老太爷饶命啊!”她们又是对着林净尘一阵讨饶,想着医者父母心,若是林老太爷肯帮着劝劝世子爷,那她们就有救了!

见状,萧奕眉头一皱,不耐地瞥了她们一眼。

既然这环香有毒,那要么是采买出了问题,要么是在小佛堂里被人偷偷替换过,总逃不过这两个原因。这几个刁奴肯定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只不过是怕被罚、被牵连而刻意瞒着罢了。

他可不想和几个奴才周旋,浪费时间。

想说就说,不想说杖毙就是。

不过,林老太爷愿意再给她们一次机会,萧奕也不阻拦,恭敬地作揖道:“外祖父您请便!”

林净尘转头看向那几个婆子问道:“最近二十几天,有哪些人去过小佛堂?”

婆子们互相看了看,“杖毙”一词仿佛萦绕在耳边,她们都知道,今日若世子爷审不出个所以然,她们的小命肯定不保。

想到这里,其中胆子最大的褐衣婆子立刻老老实实地回道:“回老太爷,除了世子妃每隔几日都会去佛堂上香,每逢初一、十五,卫侧妃、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几位姑娘、公子也常去佛堂上香,对了,本月初五,王爷收到世子爷派人传来的捷报后,也去过一趟……”

褐衣婆子一边说,一边心想着:难道说林老太爷是怀疑有人趁着去佛堂上香的时候,悄悄把环香给换了?

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

平日里,主子们上完香后,她们也就是粗粗地扫一眼,看看有没有落下东西,或者碰翻了香烛什么的……一眼扫去见佛堂里没什么异状,她们也就把佛堂的门给关上了。

难道说,真的是王府中的某个主子所为?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们一个个全都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现如今,还考虑这么多干嘛,能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关键。

林净尘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思索着:玥儿中这毒应该已经半个多月了,而镇南王只在初五时去过小佛堂一次,时间上对不上,所以肯定不是镇南王。

至于其他人……

林净尘想了想后问道:“你们可有登记名字和日期?”

婆子们再次面面相觑,这佛堂里来来往往的,又不是从库房里拿东西,又怎么会特意登记造册呢!

她们挤尽脑汁地回忆了一会儿,一个青衣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回老太爷的话,奴婢虽然不曾记录过,但最近这大半月来,哪些日子来过哪些人奴婢还是记得的。奴婢只识几个字,不如由奴婢口述,请哪位姑娘帮着记下来可好?”

萧奕对百卉使了一个手势,百卉就带着那青衣婆子去了隔壁的西稍间,剩下的人都暗自松了半口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要是能逃过这一劫,那可真该去庙里好好拜拜了!

接下来的事与田嬷嬷无关,因此她暂时被带出去看管着,其他两个婆子则跪在原处待命。

她们提心吊胆地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后,就见百卉和那青衣婆子一前一后地从西稍间里出来了,百卉恭敬地把单子呈给了林净尘,萧奕也凑过去与林净尘一起看那张单子。

林净尘快速地将单子扫视了一遍后,问道:“这环香是哪一日换上的?”

“本月初一!”青衣婆子急忙答道,“当时还是奴婢和胡婆子一起换的。”

另一个蓝衣婆子忙不迭点头应和。

林净尘执起笔,“刷刷刷”地就先用笔划掉了好几个人名,比如萧栾、萧澈、丘氏、辛氏等等在本月初一前以及本月初五以后去佛堂的人都被先排除了,剩下的就是二少爷萧栾和几位姑娘家的名字。

萧奕和林净尘将单子扫视了一遍后,目光就落在萧霓的名字上,其他人这半月来都只去了佛堂一次,可是萧霓却去了两次……

萧奕微微眯眼,臭丫头与他几乎无话不提,即使是他不在骆越城中的时候,南宫玥也会在信中与他细细地道些家常琐事,印象中,萧霓并未与臭丫头交恶,臭丫头甚至还曾提过萧霓一个姑娘家不容易,打算带在身边好好教教……会是她吗?

林净尘捋了捋胡须,又问道:“我看萧三姑娘经常去佛堂,她平常也是这样吗?”

几个婆子愣了愣,心想:难道说林老太爷怀疑是三姑娘?

“回老太爷,”仍旧是那个青衣婆子恭敬地答道,“三姑娘孝顺,平日里也经常去佛堂给老王爷和二老爷上香,一个月至少两三次。”

“是啊。”那褐衣婆子点点头,附和道,“三姑娘是个孝顺的,对奴婢们也很和善,上次还让桑柔姑娘分了些点心给奴婢几个。”王府几个姑娘中,萧霏清高不爱理人,萧容莹娇蛮,萧霓算是性子好的,对下人们也很是和气。

萧奕眉头一皱,问道:“三姑娘分你们点心了?她是用什么装的点心?”

青衣婆子没来得及细想,直觉地脱口道:“食盒啊。”

其他两个婆子却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难看,难道说……

萧奕的声音又冷了几分,眸中闪过一抹利芒:“她每次去佛堂都会带食盒?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可有提篮子或者食盒什么的?”这个下毒之人如果是借着去佛堂上香的机会替换了佛堂里的环香,那么他就不可能空手去佛堂。

三个婆子又是互相看了看,交头接耳了一番,跟着褐衣婆子回道:“回世子爷,三姑娘每次去佛堂都会带些供品过去。除了三姑娘,也就是世子妃、大姑娘,还有二夫人有时候也会带个篮子、食盒之类的。”

说到后来,褐衣婆子已经是战战兢兢,听世子爷这么问,难道害世子妃的真是那个一向和善的三姑娘?

婆子们咽了咽口水,心又瞬间提了起来,垂眸跪在那里。

萧霓!萧奕面沉如水,他的臭丫头性子好,把这王府上下都当作家人一般对待,没想到却是凭白养出了一头白眼狼!

“来人……”

他正要命人把萧霓带来,一个身穿青蓝色褙子的小丫鬟小跑着朝堂屋走来,跨过门槛后,上前禀道:“世子爷,老太爷,二夫人带着三姑娘来求见世子爷,现在三姑娘正跪在了院子外头……”

小丫鬟的表情有些微妙,二夫人在这个时候带三姑娘来碧霄堂,而且一来,三姑娘就跪在了院子口,让人不得不多想。

这小丫鬟心里还不太确定,但是堂屋里跪着的那三个婆子却是心如明镜——还真的是三姑娘!

萧奕的脸色难看极了,阴沉冰冷,浑身再次释放出凌厉的杀气。

一时间,堂屋里的那些婆子丫鬟都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以她们这世子爷在战场上的作风那也没差多少了!

萧奕缓缓道:“让她进来!”他面寒如霜,每一个字都冷得像冰渣子似的。

来禀报的小丫鬟光是听着就胆颤心惊,应了一声后,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而堂屋中的几个婆子则都被拖了下去,她们管着小佛堂,却连环香让人换了都不知道,这有毒的环香与原来用的多少都会有些差异,就连烧的程度都不同,要是她们谨慎些不可能发现不了。

以萧奕的性子一个杖毙不为过,但让林净尘以为南宫玥积福为名劝阻住了,只拖下去打了五十板子,并撤了差事。几个婆子当然是唯唯应诺,她们虽然要挨顿板子,却是险之又险地捡回了一条命,心里只有庆幸。

不一会儿,那小丫鬟就带着丘氏和萧霓来了,母女俩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尤其是萧霓,整个人看来就像是风雨中摇曳不已的残花,几乎就要凋零了……

萧霓的神态、表情都是一种答案。

百卉的心沉了下去,世子妃对二姑娘还颇为赞赏,说她性子温婉又不失烈性,二姑娘她怎么会做出如此阴毒狠辣的事?!

在这种诡异沉重而微妙的气氛中,丘氏母女并肩走到了堂中,萧霓根本就不敢看萧奕,“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冷硬的地面上。

丘氏站在一旁,迎上萧奕冰冷的眼眸。

说起来,丘氏还是第一次来碧霄堂,第一次来南宫玥的院子,却是在如此的情形下。

自萧二老爷过世后,丘氏在王府中一直是谨言慎行,只希望养大一双儿女,将来九泉之下也好对萧二老爷有个交代。儿女自小懂事,她也一直甚为安慰,却不想女儿竟有此一劫!

“亲家老太爷,世子爷。”丘氏福了福身见礼,然后涩声道,“霓姐儿有话要说……”

直到此刻,丘氏还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刚才女儿在自己的逼问下,如实说出了关于那位顾姑娘的事……

丘氏越听越是心惊,到后来,整个人仿佛是被浸泡在冰水似的!

女儿分明是落入了对方的陷阱,对方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计划好的,让女儿如同饮鸩止渴般深陷其中……

丘氏的心头压了一座大山,心乱如麻,她心疼女儿,却也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女儿对那顾姑娘的药好像是上了瘾一样,恐怕日后需求会越来越强烈,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女儿做下这等错事,世子爷若是有心要查,恐怕是瞒不过的。

想着,丘氏的喉底泛起一阵苦涩,说来说去,终归是自己是疏忽了,竟然忽视了女儿这段时日的异状,也怪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管教好女儿,让女儿对后宅中的阴私一无所知,才会沦落至今天这个地步。

逃避无用,她们总要给世子爷、给世子妃一个交代!

所以,丘氏带萧霓来了。

哪怕这一关不好过,她做母亲的,总要陪着女儿熬过去!

只希望世子爷看在她们主动来招供的份上,给女儿、给二房留一条活路。

丘氏俯首看向跪在地上的萧霓,迎上她无措的眸子,对着她微微颔首。

萧霓仿佛从中得到了力量一般,鼓起勇气看向了萧奕,道:“大哥,对不起,佛堂里的环香是我替换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还是咬牙把话说话:“是一位顾姑娘逼我这么做的。”

在浣溪阁中与顾姑娘的第一次相逢,是对方别有用心地“接近”她,而大年三十那一夜,却是自己傻得主动去服用了陌生人给的药……以致于一步错,步步错,后来深陷于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而已……

以致犯下这等弥天大错。

萧奕狠狠地盯着萧霓,那眼神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孤狼一般,仿佛随时都要撕咬过去,那凶煞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顾姑娘?!百卉有些惊讶地挑起眉,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在得了萧奕的允许后,百卉问道:“莫不是浣溪阁的那位顾姑娘?”

萧霓轻轻地点了点头。

百卉连忙把当初在浣溪阁的事向萧奕禀了一遍,她只知道是顾姑娘“救了”哮喘发作的萧霓,可至于后来顾姑娘是如何与萧霓搭上关系,又是如何让萧霓做下这样的事,百卉就不知道了。

萧奕又一次看向了萧霓,虽然他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可是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问她。

萧奕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了一些,问道:“萧霓,这环香是那顾姑娘给你的?”

他直接指名道姓,显然已经不把萧霓视作妹妹了。

萧霓咬了咬发白的下唇,点了点头:“……顾姑娘给了我环香后,就吩咐我放到小佛堂里去……她发誓说,这环香是不会危及大嫂的性命的。所以我才……”

她也知道自己的说辞是如此的虚弱,可是她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当她的“病”发作起来时,真的是生不如死,让她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割下一刀又一刀……

那一刻,她脑子里想的只有药!

她一次次地想要试图熬过去,却一次次地证明了她的软弱,为了“药”,她如同一只粘在蛛网上的虫子般,垂死挣扎,却只是被粘得越来越紧……

想到“病”发时的艰难,萧霓的脸色更难看了,心跳“砰砰”地漏了一拍。

萧霓深吸一口气后,低着头,喃喃着说道:“……大哥,我后悔了,我真得后悔了。所以我在初七那天又去了佛堂,本来是想把环香换回来,没想到三婶婶正好来了……”她怕被萧三夫人发现端倪,没敢替换环香,之后,她想再去佛堂,可又怕去得太勤,惹人疑窦,便想着过几日再去,可没想到这才几天,大嫂就病了,病得命垂一线……

这全是她的错!

萧霓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感觉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感自心头冉冉升起……

她惨白的嘴唇微颤,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状,只以为她是因为害怕,因为惶恐……

萧奕沉吟片刻,冷声又问道:“萧霓,那位顾姑娘在哪里?”

萧霓急急地摇了摇头,颤声道:“我不知道,每一次,都是顾姑娘主动来找我……”

萧奕眯了眯眼,眸光更冷,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替我把人引出来!”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根本就不给萧霓一丝一毫质疑的意思。

萧霓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立刻应下了。

她身旁的丘氏掩不住的忧虑,双手紧紧地捏着帕子:这顾姑娘也不知是何来历,她既然敢对世子妃出手,说不定还有同党在侧。女儿贸然前去做诱饵,必然惊险万分,可是事到如今,也唯有用这个法子才能让女儿将功赎罪,让世子爷消气了……

就在这时,萧奕忽然朝门帘的方向看去,下一瞬,便见一阵挑帘声响起,跟着就有一道青色的身影快步从内室出来了,朝萧奕和林净尘走来。

“外祖父,阿奕,玥儿醒了!”韩绮霞的小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花,声音飞扬地说道。

萧奕双目一瞠,再也顾不上这一屋子的人,立刻大步流星地离去,挑帘冲进了内室。林净尘紧跟着也进了内室。

大嫂是不是没事了?!萧霓心中一松,仿佛失去了支撑般,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了下去,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粗重起来,额头汗如雨下,身子蜷成了虾米般……

“三姑娘!”桑柔失声叫了出来,小脸惨白如纸。

第633章 诱饵

“霓姐儿!”

丘氏失声尖叫起来,尽管方才已经听萧霓提过她的病症,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病”发的样子。

瘫软在地上的萧霓整个人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儿一样大汗淋漓,痛苦地喘息不止,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

萧霓心凉如冰,自己发病的频率又缩短了……再这么下去,她是不是要每日都服用那药?!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韩绮霞本来已经走到了门帘前,正打算跟在林净尘后头进内室,却被丘氏和桑柔的呼喊声留住了脚步。

韩绮霞转身,一见此情形,快步走到萧霓跟前,她第一个直觉是萧霓的哮喘又犯了,但是在她看清萧霓的那一瞬,就立刻感到了不对劲……

韩绮霞微蹙眉头,问道:“桑柔,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一句简单的问话瞬间击溃了桑柔的心防,她眨了眨泛红的眼眶,泪如雨下,哽咽道:“韩姑娘,我家姑娘是不得已的,她真的不是存心要害世子妃,都是因为顾姑娘的药,那药太可怕了……”简直比毒药还要恐怖!

桑柔一直陪在萧霓身旁,那个药的恐怖,除了萧霓自己外,最有体会的就是桑柔了。

韩绮霞不解地问道:“药?”

桑柔忙不迭地点头,泣道:“顾姑娘一开始说是这是可以治姑娘哮喘的药,也确实管用,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姑娘就离不开这药了。……姑娘试过让奴婢把她绑起来,也试过自残,但是没用,每一次‘病’发,姑娘都生不如死,为了得到那药,姑娘才会不得已听了顾姑娘的指示……”

在桑柔的抽噎声中,萧霓颤抖得更厉害了,呼吸越来越粗重……

以萧奕的耳力自然也听到了萧霓的痛苦挣扎,可是萧霓生死与他何干?

萧奕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快步冲到南宫玥的榻边,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以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南宫玥的额头,然后释然地笑了,长舒一口气,道:“没有再烧起来!”太好了!臭丫头的烧褪下来就好!

“阿奕……我好多了!”看着眼前猛然放大的俊颜,南宫玥的心跳不由加快了两拍,耳垂微微发烫,心想:外祖父还在呢……

南宫玥的视线越过萧奕朝后方看去,对着林净尘腼腆道:“外祖父,多谢您了……”说着,她嗔怪地看了萧奕一眼,她不过是发烧而已,怎么就惊动了外祖父呢!

南宫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浑身虚软,立刻被萧奕按了回去。

一看她的表情,萧奕就知道韩绮霞应该还没来得及来事情告诉她,眸色微沉。

萧奕缓缓道:“阿玥,你是中毒了。”

短短的六个字,对于萧奕而言,却如此艰难。

他的心又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似的,痛彻心扉。他要记住这次教训,铭刻于心。上天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优待他!

中毒?!闻言,南宫玥难掩神色中的震惊,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是何时何地中的毒?!

萧奕语调艰涩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南宫玥越听越是心惊,怎么也没想到下毒的人竟然会是萧霓,那个还颇有气性和铮骨的萧霓!……可是为什么?

这时,一阵挑帘声响起,众人下意识地循声看去,进来的是韩绮霞。

韩绮霞的眉头蹙在一起,仿佛遇到了什么很为难的事,她先向南宫玥笑了笑后,又冲林净尘说道:“外祖父,萧三姑娘好像是犯病了,我替她诊过了脉,但看不出脉象有何不对。”

韩绮霞的医术还只是刚刚入门,虽对诊脉已有些许的心得,可若脉象过于复杂或隐晦,她就诊不出来了。

唯一知道的是,萧霓的情况非常糟糕,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向林净尘求助。

韩绮霞又补充道:“方才,萧三姑娘的丫鬟说,是顾姑娘用药威胁了萧三姑娘,她才会如此行事……”并把桑柔的那番话一一说了。

到底是什么药,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胁迫一个人?

林净尘站了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吧。”

他挑帘走出了内室,去了外面的堂屋,韩绮霞也跟了上去。

此时,萧霓仍旧侧卧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淋漓的汗水已经将衣裙浸湿了不少,身体不住的抽搐着。

百卉用力制住了萧霓的双手,萧霓已经用指甲在自己的腕间抓出了一道血痕,一眼看去让人触目惊心。

平日里性子沉稳的丘氏早就慌得没有了主见,这时,她只是一个担忧女儿的母亲而已。

“亲家老太爷,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霓姐儿。”丘氏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淌了下来,她已经手足无措了。

“我先给她探个脉。”林净尘给了丘氏一个安抚的眼神,在百卉身旁蹲了下来,韩绮霞也过来帮忙固定萧霓的身体。

林净尘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搭上了萧霓的右腕,接下来,只听萧霓的呻吟声、喘气声回荡在堂屋中,林净尘凝神不语。

一息,两息,三息……

韩绮霞在心底默默地数着,今天的第二回了,外祖父探脉的时间又超过了三息。

须臾,林净尘终于收了手,问道:“小丫头,你家姑娘每次病发都是这般模样?”

桑柔擦了擦眼泪,抽泣着说道:“……姑娘最开始是哮喘发作时才用这药的,当时只需要小小一勺就能平复下来。可是后来,姑娘哮喘复发的频率越来越急,很快就变得每隔几日就要发作一回,发作时,就像现在这般,姑娘说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体内爬,每次需要的药也越来越多。再后来顾姑娘留下的药吃完了,姑娘她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去向顾姑娘求药的,然后……”

桑柔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她也知道姑娘这么做错了,可是她更知道自家姑娘有多苦……姑娘本性善良,却不想遇上了那顾姑娘如此、深沉又阴狠毒辣之人……

桑柔说话的同时,林净尘感觉心头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沉吟一下,道:“桑柔姑娘,你家姑娘的药可还有?”

“还有……”桑柔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上次顾姑娘把环香给姑娘的时候,还给了姑娘一小瓶药。”

林净尘直截了当道:“你去拿来。”

桑柔面露迟疑,她看了看痛不欲生的萧霓,又手足无措地去看丘氏。

看着女儿这副狼狈痛苦的样子,丘氏早就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又一次拭去眼角的泪花,对着桑柔点了点头。

桑柔提着裙裾,小跑着离开了,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她就像是身处于一片浓浓的迷雾中,看不到前路,那么茫然无助。

桑柔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更是红彤彤的。

此时,萧霓已经被挪到了西梢间,她的口中被塞了一块帕子,以防她咬住自己的舌头,双手和双脚更是被棉布缚着,蜷缩着侧躺在罗汉床上。她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发丝湿嗒嗒的粘在皮肤上,口唇早就一片惨白,看不到半点血色。

她不停地呜咽着什么,仔细听去,像是在说“药、药……”

桑柔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或者说,是她手中的那个小瓷瓶上。

“林老太爷,这就是那位顾姑娘给的药……”桑柔恭敬地把小瓷瓶呈给了林净尘。

林净尘一打开那小瓷瓶的瓶塞,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掩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

难怪他刚才一瞬间觉得萧霓的症状似乎有些熟悉,原来如此……

韩绮霞更是脱口而出道:“怎么会是它?!”

丘氏和桑柔一听韩绮霞的语气,又看林净尘的眼神,哪里不知道他们识得这种药。丘氏急忙道:“亲家老太爷,韩姑娘,你们知道这是何药?亲家老太爷,请您救救霓姐儿吧!”

“我虽然认识这种药,但是对它还是知之太少啊……”林净尘叹息着说。

这药膏根本就是五和膏!

他们得到五和膏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单单从这药味,林净尘就能肯定,这正是五和膏。

林净尘蹙眉看着狼狈如斯的萧霓,理了理思绪后,对桑柔道:“你且与我细细说说,你家姑娘是何时第一次服用这药,每一次又服用了多少的剂量……”

桑柔连声应和,仔细慎重地与林净尘一一说了起来,又弄了一个小勺子比划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