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卉一声吩咐后,酒宴继续进行,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上齐,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女宾们说话的说话,吃菜的吃菜……也渐渐地把三公主和乔大夫人的事抛诸脑后。

酒过三巡,一个身穿褐色褙子的嬷嬷满头大汗地跑来了,气喘吁吁地禀道:“世子妃,皇上的圣旨到了!天使让世子妃带着世孙去前院接旨!”

皇帝的圣旨到了!

众女宾都是面露喜色,这倒是巧了,今日是世孙的双满月酒宴,正好皇帝的圣旨就来了。既然天使让世孙一起去接旨,想必是王爷去请封世孙的折子有回应了,算算日子,这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

南宫玥亦是抿嘴淡淡地笑了,起身抚了抚衣裙。

圣旨终于来了!

想着,她的眼神却是微微变冷,但是在看向身旁睡得正酣的小婴儿时,目光又变得温和起来。

“还请众位继续享用酒宴,容我先失陪一会儿。”南宫玥礼貌地对着众女宾微微颔首。

田老夫人也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世子妃请自便。”

南宫玥从百合手中接过了襁褓,在满室的女宾们的恭送中,不疾不徐地离开了花厅,随行的当然还有百卉、百合几人。

在那个来传讯的婆子引领下,南宫玥往前院的行素楼而去。

行素楼里还是一片热闹喧哗,男宾们都是交头接耳,喜气洋洋,心里只觉得皇帝封世孙的圣旨来得太是时候了,正好可以喜上加喜,尤其是镇南王,简直是面露红光,神采焕发。

“世子妃来了!”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镇南王、众男宾以及来传旨的几位天使都把目光转向了厅堂的入口,南宫玥抱着大红襁褓出现在厅外。

“阿玥!”萧奕立刻迎了上去,大步走到南宫玥跟前,熟练地接过了她怀中的襁褓,同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脸,仿佛在说,没事的,有他在一切都没事的。

南宫玥也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神中没有一点彷徨,没有一点恐惧。

她当然相信他,有她的阿奕在,她和宝宝都不会有事的。

厅堂里的众将一看世子爷那熟练的架势,就知道他平日里没少抱孩子,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难免露出些许惊讶。

不过在场的基本是武将,大都是不拘小节,也就是短暂地惊诧了一瞬,倒是镇南王皱了皱眉头,上前几步,面露不愉之色。

众将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以为这父子俩为着“抱子不抱孙”什么的又要吵起来了,谁想镇南王却是道:“逆……阿奕,你抱孩子的姿势不对!”

一瞬间,厅堂内静了一静,宾客中甚至有人踉跄了一下,傻眼了,心道:王爷和世子爷是真的和好了?

镇南王根本没注意到众将士诡异的视线,径自对着萧奕训斥着:“你这样搁着他的脖子了,应该竖起来抱……”

一旁的南宫玥眼角抽动了一下,小宝宝才两个月,怎么能竖着抱,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纠正镇南王,可是萧奕却没有这番顾忌,直接道:“父王,你懂什么?!我可是让林家外祖父亲自指导过的……”

父子俩围着孩子旁若无人地说起话来,似乎把接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见状,几位天使的脸色变了又变,其中为首的中年男子眼中阴沉似一潭深井,心里几乎要怀疑镇南王父子这一唱一搭的是故意在无视自己……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圣旨的内容,又或是故意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中年男子眯了眯眼,反正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不重要,他没好气地提醒道:“王爷,世子爷,世子妃,现在可以领旨了吧。”

萧奕仿佛这才想了起来,朝那中年男子看去,只见此人身穿一件青色锦袍,身材高大英武,人中和下颚留着短须,五官还算端正。

萧奕曾在王都为质多年,当然也认得此人。

此人正是千卫营的指挥使陈仁泰,也是恭郡王韩凌赋的新岳父,这一次皇帝派来传旨的天使。

不错,他来的时间还真是“刚刚好”!

萧奕满意地勾唇,他怀里抱着襁褓,也就没抱拳,随口对陈仁泰道:“劳烦陈大人久等了。”

语调中却听不出一丝歉意,陈仁泰微微蹙眉,压下心头的不悦。

反正等自己念了圣旨,有的萧奕哭的时候!

接下来,该跪的跪下后,满室寂然,陈仁泰就“刷”地打开了圣旨,朗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明黄色的圣旨正好挡住了陈仁泰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意,下面的众人皆是垂眸恭听。

这道圣旨中,皇帝先是诚意恭贺镇南王喜得嫡长孙,并正式册封其为镇南王世孙,接着又说世子和世子妃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做长辈的对世孙也很是关怀……

皇帝可是深谙“先扬后抑”之道,紧接着就是语锋一转,才道出这道圣旨中最重要的一条旨意。

“……特宣镇南王世子妃携世孙不日前往王都!”陈仁泰飞快地瞥了跪在地上的萧奕和南宫玥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说出最后两个字,“钦此!”

当陈仁泰收起明黄色的圣旨后,只见整个厅堂内一片寂静,跟着是满堂哗然,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的圣旨分明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封世孙是假,想让世子妃和世孙去王都为质才是真!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地窃窃私语,其中傅云鹤的表情有些复杂。

而跪在最前方的镇南王已经完全傻住了。

他给皇帝上的那道请封世孙的折子是出于对孙儿的一片慈爱之心,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地让皇帝惦记上了自己的宝贝金孙!

想着,镇南王心里也不知道是悔,还是怒。

陈仁泰以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了众人一圈,下巴微抬,然后略显不耐烦地催促道:“镇南王世子妃,还不接旨?!”

这一趟的任务由他来,其实有点大材小用,可是女婿韩凌赋说了镇南王府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如果他办妥这次的差事,就能立下大功,在皇帝面前替女婿挣了脸面。

一阵嘲讽的嗤笑声忽然在厅堂中响起,这声音对厅中众人而言,是如此耳熟。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是循声看去,表情有些微妙,知萧奕如于修凡、常怀熙、阎习峻等,心里几乎是有些同情起陈仁泰了。

萧奕把襁褓给了一旁的百合,然后一边亲自扶起了南宫玥,一边柔声问道:“阿玥,跪得脚麻了吧?”

“我没事。”南宫玥含笑道,也就顺势起身了。

看他们夫妻俩的做派,很显然,完全就没有接旨的意思。

陈仁泰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瞪着正前方几丈外的萧奕和南宫玥。

久闻萧世子为人桀骜不逊,但是抗旨不遵,他们镇南王府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陈仁泰拔高嗓门,怒道:“镇南王府还敢抗旨不成?!”

他也是武将,动怒的那一刻,浑身就释放出一种强悍的威慑力。

唐青鸿等几个中年将领暗暗地交换着眼神,他们当然不惧区区陈仁泰,他们顾忌的是陈仁泰身后代表的大裕皇帝,抗旨那可是重罪啊!

而几个小将的目光却是集中在萧奕身上,目露崇敬,打算看世子爷的意思见机行事。世子爷敢抗旨,他们就敢跟随!

紧跟着,镇南王也站起身来,面色阴晴不定。

他当然不愿意宝贝金孙去王都做质子,却也担心这一向横冲直撞、不知道“委婉”这两个字怎么写的逆子一发起疯来,会胡言乱语以致惹恼皇帝!

“陈大人……”镇南王赔笑着对着陈仁泰抱拳道,他心里同样不满,却只能暂时忍气吞声,想着反正皇帝的圣旨里写的是“不日”,此事应该还能拖上几日,就打算先含混一二,过了今天这关再说。

可是他的话被萧奕不客气地打断了:“来人,还不替本世子送客!”

萧奕站在原处,毫不避讳地与陈仁泰直视,笑吟吟地下令,仿佛他不是在抗旨,不过是嬉笑日常罢了。

镇南王眉头一蹙,“逆子”两个字差点又要脱口而出,却见于修凡和常怀熙几个小将已经站了出来,齐声抱拳领命道:“是,世子爷!”

他们的世子爷果然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杀得敌军屁股尿流的世子爷!

区区一道圣旨就想带走他们南疆的继承人去王都为质,皇帝也太轻看世子爷和他们南疆军了!

话落之后,那几个小将已经一起朝陈仁泰逼近,他们性格各异,但是此刻每个人的眸中都闪烁着同样嗜血的冷芒。

陈仁泰一点也不敢小觑这几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心里起伏不定,衡量着利弊……还没等他理清混乱的思绪,常怀熙、阎习峻等已经强势地出手,近乎是胁迫地将人给送出了行素楼。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几乎是弹指间,陈仁泰和几位天使就被强行带出去了。

其他宾客这才回过神,眼神复杂地面面相觑。

而镇南王则是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奕,他还是那么从容,笑容满面,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对着众宾客招呼道:“大家都快坐下,继续喝酒!”

众将领再一次互相看了看,神色各异。

谁都知道如今军中有大半权利在世子爷的手里,尤其跟随萧奕打过仗的将士,知道得更多,知道关于南凉,还有百越……这些将士对这位有老镇南王风范的世子爷是又敬又畏。

对他们而言,南疆与王都千里之遥,大裕如何,皇帝如何,其实并无切身利害。

他们只要南疆安稳、强盛就好!

他们只要跟随世子爷就好!

几个小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说笑着坐下。

“真是扫兴,大家继续喝酒划拳!”于修凡皱了皱鼻子道,“咦?我的酒杯怎么空了?!谁偷喝了我的酒?”

“还不是你刚才自己喝的!”立刻有人取笑道,“年纪轻轻记性就这么差!”

“我看小凡子不是记性差,是酒量差!”

紧跟着就是一阵哄笑声,于修凡不服气地跟某人拼起酒来……

仿佛“抗旨”一事从未发生过。

混在人群后方的平阳侯表情很是微妙,他知道镇南王府在南疆军中积威甚重,可是直到今日,方才知晓原来镇南王府早已经是子强父弱,世子爷萧奕在南疆和南疆军中的声势在短短数年中就已经是根深蒂固了……或者,这其中还有安逸侯官语白的功劳?!

平阳侯越想越是心惊,可如今也只得跟随其他的宾客一起又坐了下来,只是接下来的酒宴,他早已经食不知味。

那些将士们接着喝酒划拳,气氛又变得热闹喧哗,至于萧奕则是亲自把南宫玥和小宝宝送出了行素楼。

萧奕心里恨不得直接抛下内外院的宾客和妻儿一起回碧霄堂去,却也心知阿玥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俯首看了看自己怀中始终睡得安详的小婴儿,叹息道:“阿玥,这臭小子真是个心大的,刚才那么吵闹了一番,居然还睡得跟死猪似的。”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别人惦记着拐去了王都!

有当爹的会说自己的儿子是死猪吗?南宫玥无语地眉头抽动了一下,不过,被他刚才那一声“臭小子”的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某件事来,瞪了萧奕一眼。都怪他!

萧奕有些莫名其妙,无辜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从他手里接过了襁褓,看了看小家伙可爱的睡颜,心里一片柔软甜蜜,抬眼看向萧奕道:“阿奕,我们一起给小宝宝取个名字吧!”

她的笑容甜美灿烂,让他也不由跟着笑了,颔首道:“好!”他们俩一起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字!

萧奕依依不舍地把南宫玥一直送到了仪门处,然后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南宫玥压抑着回头的冲动,带着小家伙又回了花厅的席宴。

虽说南宫玥离开前让她们用膳,可正主不在,谁又会真得用呢,全都放下筷子等着呢,直到她回来。

众人起身恭迎,待南宫玥在主位坐下后,酒宴随着一阵悠扬的乐声又照常地继续进行,气氛欢快热烈,直到襁褓里那个睡醒的小家伙嚎啕大哭起来,众人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百合几个很快就判断小家伙是“弄脏”了自己的尿布,利落地抱着孩子暂时退下了……

厅内静了一静后,不少女宾便有心戚戚焉地说笑开了,各种“孩子经”朗朗上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了自家养孩子的各种趣事和要领,南宫玥立刻被挑起了兴趣,洗耳恭听,不时附和。

那些夫人见世子妃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也就不吝赐教地努力多说一些……酒宴更加和乐融融,一直到未时左右,这个双满月酒宴才算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等送走了宾客后,已经是未时过半,萧奕虽然迫不及待地想回碧霄堂,却被镇南王派人叫到了外书房。

萧奕当然知道镇南王来叫他是为了什么,心里有些不耐,但还是去了。

一进书房,一个小小的青瓷杯子就直接朝萧奕当头砸了过来……

自己这位父王一生气就知道丢东西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萧奕一边心里幽幽叹息,一边灵活地一个闪身,便轻松地躲开了那个杯子。

下一瞬,杯子就砸在了后面的青石板地面上,“啪”的一声,无数碎瓷片随着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萧奕早就到了一两丈外,无论是袍子还是靴子都没沾湿一点。

外书房里,镇南王早就把一干伺候的下人给遣开了,屋子里只有父子二人。

虽然早知道这个逆子不会乖乖站在那里任自己打骂,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镇南王还是觉得心头好似被浇了一桶油似的,心火烧得更旺了。

“逆子!”镇南王霍地站起身来,愤怒的大步从书案后走了出来,瞪着萧奕骂道,“你是不是想给王府惹祸?!”

陈仁泰怎么说也是皇帝派来传圣旨的人,这逆子如此对待天使,一旦陈仁泰写道折子送去给皇帝上奏镇南王府抗旨不遵,藐视皇上,那么镇南王府的滔天大祸可就要降临了!

镇南王的态度咄咄逼人,可是萧奕却还是漫不经心,走到了窗边径自坐下,然后抬眼看着镇南王,不答反问道:“那父王的意思是父王打算接旨?”

萧奕的眼神笑吟吟地,却透着一丝讽刺,镇南王若是想接下这道圣旨,就让他自己去王都为质好了。

想把自家的臭小子送出去,那可没门!

镇南王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瞪着萧奕。

这逆子说得什么话?自己怎么能接旨!

他可舍不得他的宝贝孙子送出去当质子……真要送质子,还不如让这个逆子去,免得留在南疆总来气自己,迟早把自己气得短命几年!

镇南王没好气地想着,心里劝自己:正事要紧,别傻得被这逆子给绕进去了!

镇南王深吸一口气,还算冷静地说道:“圣旨里既然没提日期,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谁想,这逆子完全不配合,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说道:

“父王既然不打算‘接旨’,就不用理会陈仁泰,此事自有儿子解决。”萧奕甩了甩手。

“你到底又想做什么?!”镇南王逼问道,又被气得额头一阵青筋浮动,不是他脾气不好,是这逆子实在是太气人。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长子也好,次子也罢,一个个全是来讨债的!

☆、738名字

“我想做什么?!”

萧奕一边笑吟吟地反问,一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他朝镇南王看去,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地意味深长地说道:“父王,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不是七年前了!”

七年前……七年前,正是他把这逆子留在王都的那一年。想着,镇南王瞳孔微缩,难道说着逆子还在记恨自己不成?!

萧奕自然明白镇南王在想什么,却没有说破。父王永远也不会懂是自己选择了留在王都,这些年来,有阿玥,有小白,还有小鹤子他们,所以他无怨无悔。

没有王都的这几年,就没有今日的自己!

萧奕唇畔的笑意更深,一眨不眨地看着镇南王神情复杂的眼眸,接着道:“父王,您要记住,我们南疆可由不得皇上作主!”

他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嚣张,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南疆是我的地盘!”

最后七个字说得那么骄傲跋扈,那么理所当然,就仿佛他是一个占地为王的山匪一般。

话落的同时,萧奕朝镇南王逼近了一步。

当两父子面对面,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尺时,镇南王骤然意识到当年被他留在王都的那个少年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需要仰视这个长子了!

一瞬间,镇南王被萧奕的气势镇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色却不太好看。

想到这逆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南疆是他的地盘,镇南王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逆子,你……你是不是又背着本王做了什么?!”

镇南王手指微颤地指着萧奕,又惊又疑又怒,也不知道是哪种情绪多一点。

以这逆子的脾气,任性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自从萧奕回南疆以后,所言所行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镇南王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镇南王的心沉了下去……

可是萧奕却不打算再回答,“好声”劝道:“父王,您之前不是把平阳侯应付得很好吗?好生保持就好了!别的事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太多,容易睡不着,何必呢?!”

自己会睡不着?!这逆子这几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到底在暗示什么?!镇南王的眉头纠结在一起,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萧奕根本就没有看镇南王,从容地掸了掸衣袍,道:“父王,您孙子应该在想我了,我再不回去哄他睡觉,他又要哭了。”

萧奕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着:他得赶紧回碧霄堂去。他要是回去晚了,阿玥的心魂肯定又要被那个臭小子勾走了!

而镇南王根本就没听到萧奕后面的话,他惊得瞳孔猛缩,嘴巴张张合合,看着萧奕。不可能吧。这逆子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吧!难道说他真的要谋……

镇南王几乎不敢想下去。

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萧奕拍拍屁股,没打一声招呼就直接走人了,只留下镇南王焦躁的在外书房里打转,感觉头发都要愁白了。

萧奕回到碧霄堂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南宫玥和小家伙待在内室里。

南宫玥正坐在床榻边,俯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小家伙,表情温柔恬静。

“臭小子睡着了?”萧奕随口问道,快步走到南宫玥身旁。

小家伙果然是睡着了,两眼闭得紧紧的,只是嘴巴还在砸吧砸吧地动着,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梦。

南宫玥应了一声,不想吵醒小家伙,干脆就牵着萧奕的手往窗边走去。

萧奕如何不明白南宫玥的心思,酸溜溜地撇了撇嘴:有了臭小子以后,自己在阿玥心里的第一顺位越来越岌岌可危……

“阿奕,父王那边怎么样?”南宫玥望着萧奕问道。鹊儿已经禀告了她,萧奕刚才被镇南王叫去的事。

南宫玥不惧皇帝,她怕的是他们父子俩会因为这道圣旨产生分歧,最后导致王府内乱,一旦走到这一步,就意味着萧奕需要用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巩固南疆的军政……她真不想他那么辛苦。

萧奕冷不防就被灌了一嘴巴的蜜糖,心里甜滋滋的。

他凑上去,在南宫玥的唇畔亲了一记,然后还是不满足,又在她柔嫩如花瓣的唇瓣上吮了吮,对她露出灿烂的笑靥,道:“由我出马,你还用担心吗?放心吧,我都搞定了!”

说着,他还得意地给南宫玥抛了一个媚眼,逗得她忍俊不禁,终于展颜。

小夫妻俩相视而笑,内室中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

其实早在近一个月前,萧奕就收到了从王都送来骆越城的飞鸽传书,信中说得正是皇帝发来南疆的这道圣旨,萧奕原本并不在意这道圣旨何时来,可恰逢镇南王非要给那臭小子办双满月宴,于是他和官语白商议后,决定利用这个时机。

萧奕安排了人手在路上“拖延”陈仁泰两天,让这道圣旨“恰好”在今天才到骆越城。

他如此煞费苦心,一来是为了向镇南王摊牌;二来是要让南疆上下作为见证,让他们亲眼目睹今日的一切;至于三来嘛……

萧奕嘴角微勾,露出一个神秘狡黠的笑容。

每一次看到他这么笑,南宫玥都会忍不住替他的敌人感到担忧,可心里还是被他逗得轻快了不少。

她一把握住了萧奕的手,看向了窗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我现在也就是担心哥哥……”

南宫一家已经举家避去了江南,王都只有南宫昕和傅云雁,孤立无援,哪怕萧奕告诉她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但是南宫玥又怎么能放心,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梦里面的她才不到九岁,她迟了一步,仆妇从水里捞起来的已经是南宫昕冷冰冰的尸体……每一次都是如此……

萧奕是她的枕边人,如何不知道她曾经在梦中数次叫着哥哥然后猛然惊醒,只能把这笔账暂且记在皇帝的身上。

他反握住南宫玥的手,在她掌心搔了一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笑着道:“阿玥,你不是说要给臭小子取名字吗?”

一说到取名的事,南宫玥果然因此分了心,之前的怨艾又涌上了心头,“狠狠”地瞪了萧奕一眼。

怀胎十月,她和萧奕其实没少取名字,可是他们取的名字都是女孩子的,一个男孩的名字也没有,甚至,孩子都两个月大了,她和萧奕好像是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一样。

可怜的宝宝!

南宫玥愧疚地朝床榻上酣睡的小家伙看了一眼,心道:她这做娘的实在是对不起他,以后要加倍对他好才行!

“百卉,百合……”南宫玥唤来了百卉、百合几人照顾小家伙,跟着就和萧奕一起去了小书房。

由南宫玥亲自磨墨,萧奕自己铺纸,取笔先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火”字,然后道:“阿玥,臭小子这一辈,名字中带‘火’……”

说话的同时,他又写了几个字:烁、炯、烑、炜、炐。

南宫玥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族里的几个小子吧?”

萧奕点了点头,既然有人已经取了,当然不能再给臭小子了。不过,这几个字也实在不怎么样,哪里配的上他的儿子!

萧奕一边挑剔地想着,一边又拿了一张宣纸,挥笔自如地一鼓作气写了二十几个字:炀、炻、炽、烨、煌、狄……

每一个字的偏旁都带了“火”。

跟着,南宫玥又接手,补充了七八个字。

有些字一看就配不上他们的儿子,小夫妻俩很有共识地先“刷刷刷”就划掉了十几个,之后就越来越难取舍了……

“‘炀’不好,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叫‘小羊’,将来上战场岂不是让人笑死?”

“‘烨’是光辉灿烂。”

“‘爦’字好像太难写了。”

“‘煜’字不错,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

小夫妻俩在小书房里足足商量了一个时辰,纸上还剩下了两个字,一个是“烨”,另一个是“煜”。

萧烨。

萧煜。

南宫玥慎重地落笔把两个名字分别写在了两张纸上,跟着搁下笔,抬眼对萧奕苦恼地说道:“萧烨,萧煜,这里两个名字念起来好听,写在纸上也工整,寓意更是极好的。阿奕,你说我们给宝宝选哪个字好?”

萧奕心里的酸水又涌了上来,不就是取个名字吗?阿玥何必如此费神?既然这两个字都好,那从中随便挑一个就是!

萧奕随口提议道:“那就让臭小子自己决定呗?”

南宫玥心念一动,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道:“阿奕,你的意思是说用‘抓周’?”

萧奕其实什么“意思”也没有,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话说到了这份上,也只能当他就是这个意思了。他若无其事地点头应了一声。

南宫玥又低头去看那两张纸,含笑地喃喃道:“这样也好,让宝宝从里面挑一个,然后另一个字就给他弟弟用,阿奕,你说可好?”

萧奕的面色僵了一瞬,心道:一个臭小子就够了,再来一个跟他抢阿玥?……他才不要呢!

“阿玥,其实啊……”

萧奕急切地揽住了南宫玥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跟她说起一个孩子的好处来,比如臭小子可以得到他俩更多的“关爱”;比如臭小子长大了,他们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比如就没有父母偏心的问题了,比如……

一时间,只听得世子爷的声音好似魔音穿耳般传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外头服侍的丫鬟们默默地往外避了避,她们不知道世子爷最终有没有说服世子妃,却知道这一日,他们的小世孙终于是有名字的人了。

萧煜。

他最后给自己选了这个名字。

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月落日升,第二日,骆越城的气氛变得愈来愈凝重,皇帝的那道圣旨和世子爷萧奕抗旨一事不仅是在各府之间传开了,连不少百姓也都听说了此事,消息仿佛长了翅膀般传开,一时间,骆越城的上方仿佛是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云一般。

乔大夫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吓到脸色发白,差点就没晕过去。

她喝了碗定神汤才缓过来,立刻就赶来镇南王府想要劝镇南王……因为下人都被姐弟俩遣出了外书房,没有人知道镇南王和乔大夫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只知道乔大夫人惶恐而来,却是愤怒而去,口口声声说再也不会管镇南王的事。

可是离开王府后,她立刻就冷静了不少,担忧又瞬间涌了上来。

沉吟片刻后,乔大夫人便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往驿站去了,她打算去找三公主说说项。

哎——

乔大夫人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觉得自己为王府真是操碎了心,偏偏无论是镇南王,还是王府的其他人,都不领她的情!

而此时,陈仁泰也在驿站里,准确地说,是在三公主的房间里。

除了陈仁泰,还有平阳侯,两个中年人在下首的两把圈椅上面对而坐,彼此四目对视,目光之间火花四射,绝对称不上友好。

“侯爷,”陈仁泰随意地对着平阳侯抱了抱拳,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举止,都没有一丝下级官员对上官的尊重,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质问,“这镇南王府在南疆占地为王,丝毫不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敢问侯爷为什么不如实禀报?!”

平阳侯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对他而言,像陈仁泰这种人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而韩凌赋能称得上是“虎”吗?照他看,韩凌赋此人不过是个卑劣的“豺狼”罢了。

“陈大人还请慎言。”平阳侯毫不躲避地与陈仁泰直视,淡淡地说道,“一件事归一件事,本侯此行来南疆是为百越之事而来,镇南王父子奉旨讨伐百越,不知何错之有?!”

陈仁泰被噎了一口,一时无法反驳。他其实是想先发制人地压住平阳侯的气焰,趁机打探镇南王府和南疆如今的情况,却没想到被平阳侯这老狐狸轻而易举地四两拨千金给避过了。

陈仁泰咬了咬牙,又道:“侯爷此言差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上首的三公主起初还耐着性子听这二人说着,却见这两人来来去去不过是在打太极,于是她不耐烦地打断了陈仁泰,断然道:“无论如何,镇南王父子反心一目了然,若非他们见死不救,三驸马又怎么会死在南疆?!”

三公主越说越是生气,一想到父皇下了圣旨让南宫玥和世孙去王都,可是对自己堂堂公主却只字不提,她就觉得害怕,真怕自己会被父皇永远“遗忘”在骆越城里。

“一定是镇南王父子故意对父皇的旨意阳奉阴违,他们想要占地为王,想要谋反!”三公主说到后来几乎是咬牙切齿。

平阳侯垂眸不语,比起三公主和陈仁泰,他知道得太多了,而经过昨日酒宴上的这一闹,他又知道了更多。

镇南王府是要占地为王,但是幕后策划的人却不是镇南王,而是萧奕和……官语白!

不过这些话,恐怕就算自己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信吧?

平阳侯轻蔑地瞟了陈仁泰一眼,这陈仁泰既无识人之明,又如此短视,皇上这一次真是所托非人啊。

这时,陈仁泰正好朝平阳侯看来,被对方这轻蔑的一眼气得差点没跳了起来。他勉强压抑着怒火,冷声问道:“侯爷,敢问如今百越战事如何了?”既然平阳侯说他是为了百越而来,那自己就与他说说百越好了!

平阳侯慢悠悠地拿起茶盅,轻啜了一个口热茶,方才道:“陈大人是武将,自该明白军机要事怎可随意泄露?!此事本侯自然会直接回禀皇上。”

言下之意就是说陈仁泰逾越了。

他毫不掩饰嘴角的嘲讽,区区一个千卫营的指挥使也敢对他这二品君侯颐指气使起来,还真是不自量力!

还有三公主……

平阳侯飞快地瞥了三公主一眼,这位三公主骄纵任性,还不自量力,还真是一个麻烦!

想着,平阳侯微微眯眼,眸色晦暗不明地跳动着。

陈仁泰眸中闪过一抹恼怒,正欲再言,守在外面的一个宫女进来了,屈膝禀道:“三公主殿下,乔大夫人来求见殿下。”

陈仁泰并不认识乔大夫人,扬了扬眉,问道:“三公主殿下,不知道这位乔大夫人是……”

“她是镇南王的长姐。”三公主抿了抿嘴道,语气很是轻慢。这个乔大夫人说是镇南王的长姐,实际上在王府一点影响力也没有,只会任由世子妃南宫玥羞辱二人。……偏偏在南疆,自己实在没有说的上话的人。

而陈仁泰却是心中一喜,难道是镇南王派他的长姐来的?

陈仁泰无视三公主不太好看的脸色,急忙道:“还不赶紧请客人进来!”

不一会儿,身穿一件酱紫色遍地散绣金银暗花褙子的乔大夫人就快步来了,一见这房间里多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立刻就猜出了此人应该就是此次来送圣旨的天使。

乔大夫人赶忙给三人行了礼,然后就客气地对着陈仁泰致歉道:“陈大人,昨日酒宴上的事,妾身已经听说了,所以特意来给陈大人道个歉。”她又福了福道,“妾身那侄儿从小骄横无礼,做事无法无天,是个混世魔王。大人还请息怒,王爷一定会亲自押世子来向大人赔罪。”

闻言,陈仁泰心里长舒一口气,心道:果然,镇南王自己拉不下脸,所以才让这乔大夫人来替他说项。他就说,镇南王府怎么敢这么大胆子抗旨不遵!

陈仁泰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道:“乔大夫人,本官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只要王爷和世子爷及时悔悟,本官也会不计前嫌。”

平阳侯却是暗自冷笑,可惜啊,那萧世子却是一个蛮不讲理之人!

平阳侯可以确信乔大夫人绝对是背着萧奕偷偷来此的。以萧奕在南疆的势力,乔大夫人来驿站的事恐怕是瞒不过他……那么……

下一瞬,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急匆匆地来了,面色焦急惶恐。

陈仁泰一看就是面色一沉,这个士兵是他的亲兵,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绝非一惊一乍的人。

“陈大人,”那士兵满头大汗地禀道:“陈大人,不好了,驿站被南疆军的人包围了!”

仿佛是砸下了一颗炸弹般,屋子里一片死寂,四人瞬间皆是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四人却是心思各异。

“啪啦——”

陈仁泰霍地站起身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圈椅,难以置信地想道:镇南王他怎么敢?!

连乔大夫人也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弟弟是不是疯了,脸色刷白。

短暂的震惊后,大概也唯有平阳侯心里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

终于来了!萧奕他终于行动了!

☆、739拿下

“无法无天!镇南王府竟然敢造反?!”

陈仁泰拍案怒道,双目简直要喷出火来。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步履隆隆,其中混杂着盔甲碰撞的声音,跟着就有十几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气势汹汹地涌进了房间里。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将,一手搭在刀鞘上,大步地走在士兵们的最前方。

是姚良航率领玄甲军来了!

果然是萧奕背后所为。

乔大夫人的身子摇摇欲坠,愤然地辩解道:“陈大人,这一切都是我那个侄儿干的!不关镇南王府的事啊。”

看着这些面目森冷的士兵,平阳侯心底只觉得这一切既在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

看来萧奕并非是在虚张声势,就像他曾经告诉自己的那样——

他并不在乎朝廷!

平阳侯半垂眼帘,掩住眸中的复杂。

姚良航又上前几步,冰冷的目光准确地投诸在陈仁泰身上,直接冷声斥道:“陈仁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钦差假传圣旨,来人,给本将军拿下!”

一句话使得屋子里又静了一静,众人又是一惊。

陈仁泰气得额头青筋浮动,胸口更是一阵起伏。镇南王府抗旨不遵,如今还敢先下手为强地颠倒黑白起来!

这还真是要反了!

“放肆!”陈仁泰指着姚良航的鼻子怒道,“你……你们胆敢污蔑钦差!”

他看着气势惊人,其实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此行带了近千人马来南疆,现在大部分人都驻守在城外,只有百来人带进了城,可是现在驿站外面悄无声息,恐怕这百来人已经被玄甲军拿下了!

毕竟这里可是骆越城,是镇南王府的地盘,说不定就连城外的那九百来号人此刻也落入了南疆军的鹰爪之中。

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妙!

陈仁泰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相比下,姚良航却是那么从容,显然是有备而来。

“陈仁泰,你是不是钦差,那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姚良航朗声道。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玄甲军士兵急匆匆地进来,手里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呈送给了姚良航,道:“将军,圣旨搜到了!”

姚良航打开圣旨,随意地扫了一眼,就冷声道:“这圣旨果然是假的!陈仁泰,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圣旨当然是真的!”陈仁泰几乎是要跳脚了,“姚良航,你分明是在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陈仁泰,你还敢嘴硬!”姚良航冷笑了一声,说着,他的目光移向了平阳侯,其中似乎闪烁着一丝诡谲的光芒,看得平阳侯右眼皮跳动了两下,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正好侯爷在此,可以作证这圣旨到底是不是假的?!”

姚良航缓缓说道,字字铿锵有力。

陈仁泰、乔大夫人和三公主又被惊住了,感觉心脏在短时间内一会儿高起,一会儿又猛地低落。

事态的发展一次次地出乎他们的意料!

平阳侯也愣住了,心中一片冰凉,却又心如明镜。

直到此刻,他才算是明白了。

原来如此!

难怪之前萧奕一直不肯接受自己的示好,故意把自己晾着不理,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为了此时!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眉宇紧锁,心下既震惊又惶恐。

莫非萧奕很早就预料到皇帝会送来这样一封圣旨?!

当这个猜测浮现在平阳侯心头时,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

既然奎琅和三公主此行来南疆是萧奕和官语白幕后所推动,可见他二人,不,应该说官语白早已经洞悉了皇帝的心思……毕竟当年皇帝会留下萧奕在王都,如今就会想要世孙去王都……

知微而见著,推今日而知来者。

官语白,这个官语白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说,当初皇帝没有灭官家满门的话,那么大裕又会是如何一番局面?

有官家军和南疆军两雄并立,既可以震慑四方外族,又可以让两者彼此制衡,皇帝又如何会走到今日根本无将无军可以讨伐南疆的境地!

如今的萧奕已经不是那只幼虎了,他已经长出了獠牙和利爪,随时都有可能奋力一扑……

想着,平阳侯心中一颤,他此刻身在南疆,当然不敢得罪萧奕,可是,一旦他指认了陈仁泰,他乃至整个平阳侯府就等于上了萧奕这条贼船,再没有退路了。

平阳侯握了握拳,只是转瞬,早已经是心念百转,犹豫不决。

还是陈仁泰先反应了过来,探究的目光看向了平阳侯,心里不由揣测着:平阳侯不会和镇南王府勾结在一起了吧?所以平阳侯明知道镇南王府占地为王,还藏着掖着,没有禀告皇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头一跳,半是警告半是怀疑地说道:“侯爷,您可不要助纣为虐……”

闻言,平阳侯这才抬起头来,面沉如水,看也没看陈仁泰一眼,对着姚良航道:“姚小将军,本侯一时也看不出真假,这事关重大,孰真孰假……本侯亦不好断言……”

平阳侯实在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足以让陈仁泰心中一沉。很显然,平阳侯也许不会落井下石,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去得罪萧奕。

姚良航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平阳侯也想得太美了,他还想空手套白狼不成!

“哎,”姚良航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侯爷是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既然连圣旨是真是假都无法判断,也不知道头脑还清不清楚,还记不记得与我们世子爷说过什么……”

平阳侯顿时浑身僵直,他怎么可能忘记萧奕和官语白对他说过什么,甚至于每一句话都能倒背如流!

姚良航是在威胁自己,是啊,自己已经知道得太多了,若是自己不愿意和萧奕合作,萧奕又怎么会放自己离开南疆?!

想着,平阳侯的面色一下子变了几变,眼中更是暗潮汹涌。

其实,早在他奉旨来到南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深陷在这个泥潭中,没有退路了。

要么死,要么……

好死不如赖活,他咬牙道:“姚小将军说得不错。这圣旨分明就是假的。”

一锤定音!

陈仁泰的双目瞠大极致,脱口骂道:“平阳侯,你也要造反不成?!”

而姚良航却是笑了,直接挥手道:“还不给本将军把这假冒钦差的贼人拿下!”

他身后的那些玄甲军士兵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姚良航一声令下,立刻蜂拥上去,把陈仁泰押走了,连乔大夫人也被姚良航半是请半是强地送了出去。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平阳侯和三公主,还能隐约听到陈仁泰不死心地叫骂着:“镇南王,平阳侯,你们胆敢谋害……唔……”

很快,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好一会儿,都是悄无声息。

直到吓傻的三公主终于回过神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平阳侯,俏脸惨白,质问道:“侯爷,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平阳侯竟然被镇南王父子给收买了,连来给父皇传旨的钦差都敢陷害,那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平阳侯幽幽叹了口气,道:“三公主殿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圣旨是真是假,根本就不重要……”

萧奕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

再说,现在圣旨已经落入萧奕的人手中,他随时都可以把那张真圣旨变成假圣旨,在上面随便改动几句或者加几句,然后栽赃到陈仁泰身上。

谁又能证明篡改圣旨的人是萧奕?!

后面的话哪怕平阳侯没说出口,三公主也能想到个七七八八,俏脸愈发难看了。

她颤声道:“侯爷,难道我们就拿镇南王府束手无策不成?!”

平阳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反问道:“南疆大军有二十万,据本侯所知,陈大人此行也不过带了千卫营中的千余人,蜉蝣如何撼大树?”

陈仁泰带来的这一千人在南疆恐怕是连一丝涟漪也泛不起来,如果萧奕号称陈仁泰从未到过南疆,皇上又能怎么办?

平阳侯越想越是沉重,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刚才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该担忧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顿了一下后,平阳侯缓缓地又问道:“三公主殿下以为如何?”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三公主,仿佛在问,殿下难道还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南疆二十万大军?

“……”三公主樱唇微颤,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答不出来。

她明白平阳侯的意思,形势比人强,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她如果想要活下去,如果不想像奎琅一样客死异乡,就不能和镇南王府作对……

她当然怕被父皇舍弃,她当然恨南宫玥轻辱自己,但是——

她更怕死!

若是死了,就会像二皇姐一样被人彻底地忘记,人生从此再无任何可能……恐怕连三皇兄都已经忘了自己还曾有过一个嫡亲妹妹了吧?

她咬了咬牙,对自己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时候,还是要先保住性命,方为上策!

“侯爷,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平阳侯,脑子里已经慌得一片空白。

平阳侯知道自己把三公主劝住了,心中一松,问道:“殿下可有看过那道圣旨?”

三公主摇了摇头。

平阳侯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如此,殿下只要记住陈仁泰是假传圣旨就够了!”

三公主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对自己说,是啊,陈仁泰的事她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旁观者,她什么内情也不知道,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

三公主用力地点了点头道:“侯爷说的是。本宫什么都听侯爷的。”

说着,她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幸好这次还有平阳侯在南疆,若是她一人,她恐怕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平阳侯又安抚了三公主几句,就从三公主的房间里出来。

外面的走廊似乎还是一切如常,但是在平阳侯眼里,已经一切都不同了。

他忍不住地去想萧奕的下一步又会怎么走?!

可是心里如一团乱麻般,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

而且,萧奕和官语白的每一步都是那么出人意料,令人完全琢磨不透!

平阳侯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本想推门进去,但还是改变了主意,匆匆下楼而去。

他决定去碧霄堂再见一见萧奕!

一炷香后,平阳侯就策马来到碧霄堂,可是,这一次,萧奕没有见他。

平阳侯只能无功而返,却不知道镇南王府里正一片混乱。

乔大夫人被姚良航赶出了驿站后,当然不肯就这么乖乖地回乔府,又一次气匆匆地来了王府,目的自然是为了找镇南王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