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用。”孟蕴兰还是低着眼,摇了摇头。

傅钊道:“那你怎么还不开心?”

孟蕴兰脸腾地红了,她抬头不高兴道:“对着殿下,我就非要开心么?”

傅钊个子生的高,孟蕴兰才到他的胸口。她一抬头,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眼睛乌溜溜的,蕴着薄怒。姑娘家白净的双颊覆着浅浅的红色,像是天边的朝霞。傅钊还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一个姑娘呢!他吓得连忙挪开眼,解释道:“本皇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殿下是什么意思,我开不开心、高不高兴都不用您操心费神。”

孟蕴兰说完这话,再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去。

傅钊立在后头悄悄抬眼看了看,不禁暗自懊恼,他怎么又说错话了?

他一直想再找机会赔礼道歉的,但直到秋狩结束,傅钊都没见到此人。他夜里还去围场后面转过几次,可孟蕴兰也不再去那边练骑马了。

傅钊知道这人定是更加生气了。想到那张干净的脸,他愣了愣,有些不大自在。

这一年秋天,太子被废幽居长宁宫,皇后被禁足,延昌帝更是出手整治了太子一党。整个朝堂动荡,闹得人心惶惶,如履薄冰。没想到临近岁末,朝中又发生“赵王镇魇废太子”一案。

太子被废之后一直疯疯癫癫,举止失常,日日夜夜更是高喊自己有冤,还说什么有鬼之类的胡话。延昌帝起初不大相信。直到太监来禀报说太子得了失心疯,更是一心求死,不得不用绳索捆缚住,而皇后也是在坤宁宫磕了一天一夜的头,他才勉强去看了一眼。

见到废太子时,延昌帝不禁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人披头散发,形容消瘦,神神叨叨,哪儿还是原来的模样?延昌帝本来就最喜欢亦最疼这个儿子,如今见他变成如此,心下难以不舍,便传召太医过去医治。

熟料太医治来治去,一直没有好转,延昌帝心焦,直到前几日,才有人向延昌帝揭发赵王镇魇废太子一事。延昌帝震怒,急急派人去查此事,才知赵王私下与一个会巫术的人有来往,更是想方设法用巫术镇魇,试图谋害废太子。人赃并获,延昌帝怒极,迅速革了赵王的爵位,将其幽闭王府。

傅铮那时候刚从辽东回京。他还未换上干净衣裳,傅钊便急吼吼来找他:“七哥!七哥!你料得不错。”

太子疯癫一事愈演愈烈的时候,傅铮便给他写过信,让他别搀和其中,更是仔细自己和燕王府里,省的被人利用了,钻了空子。

万万没想到这次是赵王倒霉,傅钊压低声道:“七哥,太子怕是要翻身了。”

自巫术之人被杀之后,太子便慢慢清醒过来,延昌帝更是命人将他从长宁宫移出来,安置在离乾清宫近的地方,以便皇帝时时过去看望。

傅铮面容冷漠,并不觉得意外。延昌帝那么喜欢太子,连当初淫.乱后宫的事都能忍下来,如今能废自然就能再立。他淡淡安慰傅钊道:“此事从长计议,万不可着急。”

反正太子那么蠢,总有其他的机会。

只是,傅铮难得心里静不下来,他去莲香寺。

那两盏长明灯依旧幽幽燃着。傅铮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他静静看着,心里忽然有一点难受。傅铮五岁丧母。他的母亲是一个番邦进贡的女人,一夜被临幸,诞下皇子,却没有多得皇帝青睐,正如同他,也没有多得皇帝一眼。他替母亲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这些年他的心越磨越冷,面前这两盏灯,还有梅茹与十一弟,大概就是他所有的温情。

傅铮有点想梅茹了。

他独自回府。行走其中,傅铮觉得整个府里空落落的,没有丁点生气。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是这样过的。傅铮原本不觉得冷清,可现在没有她在,这个府里真的是太冷清了。

傅铮走到立雪堂。书房里还有梅茹未译完的典籍。他随手翻了翻,看到那些字,就像看到她的人一样,他心里满满的,全是柔软。

这日夜里,傅铮歇在梅茹房里。

黑暗中两个枕头并排搁着,他躺在那儿,偏头看了看。身旁没有人,空的。那种空,让他难过。傅铮想梅茹了,万分想念。他在辽东就盼着赶紧将那边的事通通处理完,他的手段铁血,毫不留情,就是想早点回来。可回到府,没有见到人,他又难受。

对着她睡的地方,傅铮忽然好奇,梅茹在外面到底有没有想起他过啊。

翌日,傅铮接到石冬的密报,说梅茹一行已经进了陕西,还有十数天就回京。傅铮再也坐不住,他让人安排了马,当日离京。王府管事儿的特别着急,这眼看着快过年了,王爷好不容易回来,没想到又匆匆离开,府里连个做主的都没有。

思念将他变得不像他了。

傅铮的心原本又冷又硬,却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梅茹撬开了一个口子,她悄悄的将她自己放了进去,放进他的心里。她一直就在那儿,傅铮永远都不想忘掉,更不愿与她分开。

、第 128 章

梅茹畏热也怕冷,到了冬天,手脚特别的凉,跟冰块一样。驿馆里头更是冷,她搓了搓手,又搁在暖炉上捂着。静琴将火烛挑亮一些,意婵从外头进来道:“姑娘,那小丫头吓懵了,还是不肯吃东西呢。”

意婵口中的小丫头是梅茹今天在路上捡到的小孩。他们一路从西羌过来,遇到好几次胡人南下烧杀抢掠。今天最为严重,路过的整个村子都被烧光了。梅茹在一团焦黑草垛底下发现了这个小丫头。小孩约莫两三岁,眼睛黑黑的,躲在最最底下,瑟瑟发抖。若是不管她,只怕就要死了。

除了玥姐儿和小长生,梅茹并不喜亲近小孩,却敌不过心软。她让意婵将这丫头随身带着,准备送去前面的衙门。

听闻小丫头不吃东西,梅茹叹了一声,道:“随便她吧。”

翌日用朝食时,梅茹又见到那小孩。个子小小的,还没有椅子高,安安静静的被意婵牵在手里。这孩子昨天捡到时脏兮兮的,今天已经洗干净了,露出的小脸上有点皴,模样乖巧又战战兢兢的害怕。梅茹让意婵拿面脂替她抹了抹脸,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头昨天被吓住了,只知道傻傻摇头。梅茹随手拈了个包子给她,又问:“你几岁了?”

她看了看梅茹,面色缓和许多,接过包子慢慢吃起来,却还是不会说话。梅茹也不再问,只转头吩咐意婵将孩子交给石冬,送去本地的衙门。小丫头听懂了,急急忙忙跑过来拽住梅茹衣摆。小手有点油,她连忙松开,在自己身上胡乱擦了擦,复又揪住。梅茹低头看过去。那张小脸委委屈屈,轻轻唤了声“娘”。

意婵吓坏了,忙跑过来板着脸教训道:“可不许这么乱喊。”

梅茹滞了一瞬,摸摸她的小脑瓜,道:“我不是你娘亲呢。”

那小丫头还是拽着她的衣摆,不肯撒手。梅茹叹道:“让石冬去衙门里打听一下,看看她还有什么亲戚。”这天梅茹一行在此耽搁了半日。石冬中午回来说,衙门里派人去查过,这丫头的亲人都没了,就她一个。望着面前只会掰着手指头玩儿的小孩子,梅茹道:“那先带回京吧。”

他们一行从陕西进入山西境内,又走了两天,这天傍晚赶到平阳府。

刚入城门,马车便停下来。梅茹只觉得奇怪。他们是出使西羌的使团,极少被拦下盘问。梅茹颦眉,正要询问外面发生何事,车帘突然就被掀开了!

梅茹愠怒,不悦地望过去——

只见外面天色已暗,迷蒙而晦涩的夜里,一道颀长身影立在那儿。梅茹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可她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男人那双漂亮的眸子漆黑而亮,宛如遥远的星子,又像一簇火。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她,目光直直的,毫不掩饰。

在他的视线里,梅茹呼吸滞了一滞,她低下头。

静琴从马车里退下来,坐到后面去。

一切好安静。梅茹跪坐在那儿,她低着头,视线落在面前的几案上。她手里还握着笔,可写不下一个字。梅茹双颊微微发热,下一刻,傅铮坐在了她的旁边。

依旧没有人说话,他只是将她手中的笔抽出来,然后不发一言的握住她的手。

梅茹的脸还是烫。她低着头问:“殿下,你怎会在此?”这人不是应该在辽东么?他应该开春才能回京的呀。梅茹好奇。

傅铮淡淡回道:“这儿有些军务,我过来看看。听说你们一行快到,便在平阳府略等了一天。”

梅茹“嗯”了一声,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

他的热意一点点渗过来,梅茹悄悄抬眼觑了觑他,傅铮亦望着她。四目相对,他的眸子还是好亮啊。傅铮俯身过来,梅茹避了避,尴尬道:“殿下,在外面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耳根子烫的不得了,整个人又像是要被煮熟了。

傅铮搂住她的肩,将她拥进自己怀里,吻了吻女人柔软的乌发。

这日夜里歇在平阳府驿馆,傅铮扶着梅茹下车,二人并肩往里面走,忽的,身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娘——”

傅铮顿住身形,蹙眉回过头。

这人视线总是冷的,意婵又被吓到了,她连忙唬道:“别乱喊!”

拂了眼意婵牵着的小丫头,傅铮依旧拧眉。梅茹解释道:“在路上遇到的,爹娘都没了。”傅铮沉声问:“打算带回府里?”梅茹道:“路上都乱着呢,没地方送,先带回京,到时候给她找户人家吧。”

傅铮收回视线,问梅茹:“叫什么?”

梅茹说:“衙门只说姓陈,也没个名字,今年两岁。”

傅铮沉默地点点头。那小丫头瞟了瞟他,然后怯怯低下眼。她明显怕傅铮,跟玥姐儿一样。

梅茹这次从西羌请了几位大家回来,这会儿一一引荐给傅铮。梅茹想过的,傅铮以后要成大业,她也帮不了他什么,替他结识些这样的人物倒是可以,也许将来有点帮助。

这天傅铮与那几位聊到很晚才回院子。他到的时候,那捡来的小丫头正立在梅茹跟前,依旧怯生生的。

就见梅茹递了块点心给她。她捧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吃,小脸鼓鼓的,吃得极慢,还冲梅茹笑。梅茹也笑了,眉眼柔和。

看着这一幕,傅铮稍稍有点恍惚,他忽然特别想知道,自己与梅茹的骨肉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其实前世梅茹有孕之后,傅铮有想过乳名的,只可惜从来没有用上。

这日夜里,他拥着梅茹睡下,手臂的力道有些紧。

这人虽然答应过不勉强她的,但梅茹还是有些怕他。悄悄往外动了动,梅茹脸红提醒道:“殿下,今日在驿馆。”驿馆人多不便,再想到被此人揉来捏去来回折腾的经历,梅茹腿儿就打颤,腰肢也酸。

傅铮暖着她的手,道:“我知道。”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怀里,一直就这么暖着,不舍得松开。

二人从平阳府回京。路上到处天寒地冻,雪飘如絮,冷极了。车里点着碳,却还是冷。傅铮将梅茹拥到自己怀里,裹在大氅里,慢慢暖和着她,然后低头慢慢亲吻。马车行在官道上,外头有人说话,还有马蹄达达响,车轱辘碾在雪上,更会吱嘎吱嘎。可他就是这么肆无忌惮的喜欢着她。在外人面前冷得可怕,在她跟前就是无耻至极。梅茹缩在他的怀里,脸红极了。

因为下大雪,岁除这天他们没赶得及回京,二人在外头守了夜。又走了几日,一行人方抵达京城。

梅茹要先去延昌帝跟前复命。她这个从五品少卿年后就得正式走马上任。有傅铮在身边,梅茹应付的从容。从延昌帝那儿出来,二人又去李皇后处。自从“镇魇废太子”一案后,废太子从长宁宫搬了出来,而皇后的坤宁宫亦解了封令,如今还是李皇后执掌六宫。

见到这二人,再想到秋狩时的过节,李皇后心里自然不痛快,面上却依旧含笑。她问梅茹:“听说你这次从外头捡回来个孩子?”

梅茹回道:“已经找了人家送去了。”——那小丫头有点依赖梅茹,傅铮并不想带回府。他早早便写信回京,让管事儿的去找户可靠稳妥的人家,然后早点送过去。小丫头走得时候,还扯着梅茹袖口要喊娘呢,一对上傅铮冷冷的眼,就憋着嘴不敢了。这是傅铮独有的占有欲,那是他和梅茹骨肉才能喊得,外面的人通通都不行,都要赶走。

李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倏地又叹气,提醒梅茹道:“你如今好容易才从外面回来,就少操心外面朝堂之事。与燕王成亲这么久,也该早日替燕王开枝散叶。”

梅茹最怕听到子嗣一事,这简直是她死穴,这会儿低着头,只含糊的“嗯”了一声。

“母后,”傅铮在旁边替她解围道,“这事儿不怪阿茹,倒是儿臣常年在外,亏欠她不少。既然阿茹喜欢,又能替父皇分忧,儿臣自然是高兴的…”

听到傅铮这样说,梅茹有些意外,她愣了一愣,望向身边的人。

那人身形沉峻,立在那儿,依旧是一座高高的山。他的胸膛结实,他的背脊笔挺,他会将所有麻烦通通都拦在自己跟前,不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面前这人待她是真的太好了,梅茹眨了眨眼。不受控的,那曾经在暗夜被浇灌的嫩芽又悄悄抽出一片新叶,拂在心尖,只觉得无比柔软和缱绻。

这日回府,马车里傅铮还是抱着她。梅茹定定望着他。迎着她的视线,傅铮问:“你看我什么?”

他的眼还是漆黑,像滴了墨一样。那里面就只有她一人,小小的一团身影被他宠着,就是他给她的世界。梅茹原先根本不敢想,可如今就在跟前,她的心轻轻跳了一跳。

傅铮还是亲了亲她的头发。

他的唇是软的,梅茹偏头望着他,傅铮就亲了下来。

这日夜里两人歇在立雪堂。因为之前都是在驿馆,傅铮忍了好几天,没想到梅茹这天夜里突然小日子来了,疼得又缩在那儿,疼的额头冒汗,脸色苍白。傅铮叹了一声,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替她暖肚子。

夜色静谧,傅铮跟她商量道:“正月府里要不要宴客?正好将你府里的人请过来,陪你说说话?”以前傅铮是从来不过问这些事的,现在多了个人,就不一样了。

梅茹确实想爹娘了,她欣喜抬头:“可以么?”

“自然。”傅铮笑了。好看的眉眼舒展开,容颜清隽动人。捉着她的手亲了亲,傅铮说:“你高兴就好。”

他说过的,只希望她过得高兴。

在他的怀里,抵着男人坚实的胸口,梅茹忽然觉得一丝安稳。

宴客这事儿准备的稍微匆忙了一些,燕王府定在正月十四。梅茹这日起得早,丫鬟们早早过来替她梳妆。

妆奁里有一个彩锦如意的小盒子。

梅茹沉默的看着。这是傅铮前年春天离京时给她的,贺她及笄之喜。如果梅茹没有记错,他送过她两回,其中一次还被梅茹退了回去。那天他更是说,她若是不要,就扔了吧。

怔楞良久,梅茹终于打开。

里面是一对珍珠耳坠。那两颗珍珠晶莹圆润,闪着柔和的光,像是男人无数次注视过来的眸子。他为她红过眼,为她受过伤,还为她支起一方自由自在的天地,替她遮风挡雨,只是盼她过得高兴…梅茹心紧了一紧。凝睇良久,她终亲手戴在耳边。

那对珍珠在耳畔轻轻的摇啊摇,衬着她的耳垂越发小巧白嫩。

定定望着镜中的自己,一道绯红慢慢爬出来,梅茹脸有些烫。

傅铮恰好从外头进来,梅茹起身迎过去。立到他的跟前,梅茹有些窘迫,她不自在的低下头。

女人乌发云鬓,让人看着便心软了。傅铮目光温柔的拂过她的眉,拂过她的眼,她的唇瓣儿,最后落在青丝间偶尔露出的珍珠上面。耳畔的珍珠轻摇,划出轻轻的会勾人的弧线。傅铮愣在那儿,怔怔看了好半晌,他笑了:“真好看。”

被他夸了,梅茹耳朵也跟着发烫。

捉住她的手,傅铮垂眸拂了拂梅茹雪白的手腕,他说:“我送你的镯子怎么不戴?”

梅茹窘迫的碰了碰耳坠,低头说:“你不喜欢?”

“不。”傅铮摩挲着她的耳垂,笑道,“阿茹,我喜欢极了,也高兴极了。只是——”他顿了顿,轻声央道:“下次也戴戴那个镯子吧。”

梅茹只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她不解地抬头。傅铮捧着她的脸,微微俯身便吻住她,又亲了亲她的耳垂。

温柔而缱绻的一个吻,梅茹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第 129 章

这日宴客,梅府来得最早。乔氏想女儿想得紧,她好几天前就开始跟梅寅念叨循循,今天更是早早就醒了,根本睡不着。一见到循循,乔氏才彻底踏实,心里又装了有好多话想跟女儿说。梅茹也高兴,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杜老太太领着乔氏、小吴氏诸人给梅茹请安,梅茹连忙免礼赐座,大家坐下说话。萍姐儿坐不住,没一会儿工夫就去别处玩。这两年萍姐儿长开了,她的模样与梅蒨有六七分相像,标致的很。只是她没有梅蒨身上惹人怜的病弱,反倒泼辣的很。如今萍姐儿也到了相看的年纪,趁她不在,梅茹询问起她的亲事,杜老太太回道:“范阳卢家有个九郎…”

老太太话刚起了个头,梅茹就打断道:“老祖宗还是再挑挑吧。”前世萍姐儿虽是泼辣又厉害的角色,但那位卢九郎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最后见国公府没落潦倒,便直接休妻,这种姻缘能要么?梅茹实在不喜此人。

老太太听明白梅茹的意思,心中有数地点点头。顾念着她们母女俩好久没说上体己的话了,老太太领着小吴氏几人去后面歇一歇,赏赏景致,再吃杯热茶。

这边厢乔氏拉着梅茹左看右看。见循循眉眼里卸去做姑娘家时的娇蛮,透着好几分稳重与历练,她心中宽慰。只是想到子嗣的事,乔氏不免着急:“听说你在外头捡回来一个不相干的孩子?”

这件事前些天李皇后就问过,梅茹颦眉:“不过一个小丫头,怎么闹得大家都知道?”

“多少人盯着燕王殿下呢?”傅铮在朝中越来越好,这燕王府自然就越来越热,恐怕有人愿意不计名分,进来当个姨娘侍妾什么的。乔氏捉急道:“循循你再不生一个,可仔细着些。”

一听到子嗣的事,梅茹就脑袋疼,她随便糊弄道:“知道知道。”

见梅茹这样应付自己,乔氏就来气:“蒨姐儿肚子里的都好几个月了,你这边迟迟没有动静,娘怎么不替你着急?”

对于娘亲的不依不闹,梅茹只能拿哥哥出来做挡箭牌了,“娘,哥哥现在如何?”她问。

这话果然戳中乔氏心头的火,哼了一声,乔氏不满道:“你哥哥也是个不省心的,各个都说好,其实各个都没看上,他根本就没有成亲的心思,全在糊弄我呢!”

梅茹拧了拧眉,问道:“哥哥还去那儿么?”这话中的“那儿”指的是董氏那儿。因为中间多了一个死缠烂打的哥哥,梅茹自忖尴尬,她有一年多光景没见过董氏,还不知道瑶姐姐过得如何。

乔氏立马道:“他哪儿能惦记人家啊?那姓胡的去年正月就死里逃生回来了,现在留在京城大营,两口子日子过得好着呢,好像又怀上了。”说到最后,乔氏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边被休之后儿子都生了一个,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再看梅湘膝下才一个庶女,乔氏怎能不着急。

听闻胡三彪没死,梅茹大为惊讶:“真的?”

唬了她一眼,乔氏道:“为娘能骗你?那个留京的职位原本是你哥哥的…”这事儿梅茹有印象,那会儿傅铮还递信向她解释了,只是信中含糊其辞地说什么有其他的事。梅茹没想到居然是胡三彪回来了,梅茹更没想法傅铮居然替哥哥瞒着事…她还在暗自思量着,对面的乔氏话锋一转,板着脸道:“你别想糊弄娘亲,看看你的肚子,再看看蒨姐儿的肚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说话间孟老太太、梅蒨和孟蕴兰就到了。——小乔氏去了孟政那儿,并不在京城。

梅蒨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子,这日穿得银色滚边袄子,整个人富态不少,气色也红润许多,哪儿还有原来的病气?可把乔氏羡慕的。倒是孟蕴兰闷闷的、怏怏的,明显有些不高兴。这可不像平日的她,梅茹不由好奇:“兰儿身子不舒服?”

“哪儿啊?”孟老太太叹道,“这丫头今天原本不愿意来呢!”

梅茹更加疑惑了,望着孟蕴兰道:“到底怎么了?”

孟老太太道:“这丫头定是在跟我这个老太婆生气呢。”

孟蕴兰跺了跺脚,不说话,跑去后面找萍姐儿玩了。

孟老太太摇摇头,直接跟梅茹倒苦水:“王妃,您逮着空可说说那丫头吧。她一连几个月都这样,也不说究竟什么事儿,真能把我这个老太婆给急坏了,偏偏还说不得了。”

梅茹闻言不由暗忖,莫不是是因为傅钊?傅钊今日也是要来的,蕴兰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梅茹暗暗好奇。但这事儿她不好说,更不好问,梅茹思量着今天晚上跟傅铮提一句,让他去探探十一的口风。

傅钊今日确实早早就来了,这会儿在前面。

旁边傅铮跟孟安寒暄,傅铮恰好问了句孟蕴兰的亲事。孟安含糊笑道:“差不多了,过些天约莫能定下来。”

底下傅钊的手停了一停,他拈起一块果脯,悄悄看了看孟安,然后垂下眼,慢吞吞放入口中咀嚼起来。那果脯是甜的,可他吃的心尖上有一点酸,像是被什么东西不经意的拧了一下。傅钊不吃了,他坐不住,从前面厅堂退出来。但出来之后他又不知该去哪儿,只能像个闷头苍蝇随意走了走,又心不在焉地回去坐着。

淡淡瞥了他一眼,傅铮这日寻了个机会单独问他:“钊儿,你今日心神不宁的做什么?”

傅钊磨磨蹭蹭好半晌,脸红着没说话。

傅铮懒得再拐弯子,直接问:“可是因为孟府的二姑娘?”一听这话,傅钊的脸轰得一下子全红了。傅铮只觉得好笑,继续问道:“你想娶她?”

“没有。”傅钊连忙否认,顿了顿,又小声又难堪的说,“二姑娘亲事不是要定了么?”

“不是还没定么?”傅铮淡淡道。

傅钊更窘迫了,挠了挠头,他道:“七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娶她,也不知她是何意。”又道:“我要不要先问问她的意思?”

傅铮听了直叹气:“钊儿,你若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心思,就问你自己她嫁给旁人,你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就明白了。”对面的傅钊一滞,傅铮继续道:“若是你想娶,就直接娶了,做什么问人家姑娘家的意思?如果她不想嫁你,你就真不娶了么?”

傅钊滞了滞。他想娶孟蕴兰么,想到她嫁给旁人会难受么,傅钊讷讷的,好像那口果脯又开始有点酸了。

戏台上咿咿呀呀,梅茹点了一出戏,几位老太太也点了两出,热闹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