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爷也太实在了。”周掌柜笑的亲热又恭敬,“咱们先到后面包点心,上头爷们的规矩严,小的侍候过,懂规矩,桐爷得亲眼看着,这边请……”

周掌柜和得月楼管事一左一右陪着,包了几大包桂花糕,梧桐的银子没给出去,反倒被周掌柜塞了一块四五两的银锞子在袖袋里。

回到得月楼,过了小半个时辰,梧桐才恍回神。

往杭城来的路上,五爷说的那些话,他没敢全信,可这会儿……梧桐摸了摸袖袋里的六两多银子,一眨眼就是六两多银子,六两!

还有这份尊贵……关键是这份尊贵!

梧桐的心滚烫一团,热的不能再热了。

李文山到万松书院上了不到十天课,就急匆匆赶回了横山县家里,说是实在太想家了。

李县令板起脸刚训了两三句,看着李文山明显有些憔悴的脸,就训不下去了,孩子想家都想成这样了……

算了算了,山哥儿还小,又是头一回离开家,也是人之常情,以后就好了……

吃了晚饭,李文山说是带着功课回来的,回他的书房做功课去了,李县令和徐太太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又是感慨。

李夏瞄着机会,一溜烟进了李文山的书房。

李文山看到她进来,扔了书跳起来,一步冲到门口,探头左右看了看,咣的关了门。

李夏气的叉腰瞪着他,“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要紧的话!不得了……”李文山脸上全是急怒,混着恐惧和一丝丝茫然。

李夏看他脸色和平时大不一样,神情也有些凝重,“咱们去钟楼。”

县衙的钟楼四下不靠,墙厚无窗,一扇小门只容一个人进出,楼梯更是狭小的胖点的人都上不去,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李文山和李夏两个一前一后溜出来,李夏人小,腿脚却快,一头扎进钟楼,李文山进来时,她已经上楼看过一遍,正飞快下来。

“出什么大事了?”李夏将门关上,又拿了只她悄悄备下的粗陶罐子放到门内。

门栓被她滴了油,开关悄无声息,自己进来别人听不到,别人进来她一样不容易听到,得放个东西警醒。

“好几件……别的都不要紧,就是梧桐……”李文山看起来难过极了,哽了好一会儿。

“阿夏,我一夜没睡着,梧桐跟我说,说钟嬷嬷让他把我带坏,让他带我去嫖,说咱们……贱货生的,没福没运,就该……现在就到顶了。梧桐还说……钟嬷嬷有一回喝醉了,跟他说,要不是她当年拦住阿爹,说是阿爹要是考中了进士,阿爹那样的贱命人,肯定活不了……”

李夏一屁股跌坐在李文山怀里。

阿爹考中秀才第二年,就中了举,之后突然放弃大好前程,求了教谕之职,远走太原,这件事她一直想不通,这太不合情理了。

她当时以为,必定是侯府的逼压,是侯府不容阿爹有前程,不许他再考……

“阿夏,你也吓着了是吧?你说,钟嬷嬷怎么能这样?她……”李文山难过的不能自抑,他还无法想象竟有如此黑暗的人心。

“梧桐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李夏心里堵的难受,立刻转入正事,转移情绪。

难过和懊恼比眼泪更加无用。

“前天晚上,我昨天一早就想赶回来,可是怕梧桐疑心,撑了一天半……撑不下去了,就赶回来了。”李文山耷拉着肩膀,十分颓唐。

“前天有什么事?”李夏追问道。

“前天?哪有什么事儿?前天王爷和小古他们几个替我接风,晚上在得月楼吃的饭,我还让人买了……就是让梧桐去买的。”

李夏松了口气,五哥的话先乱了梧桐的心,前天秦王接风……去老杭家买点心,那是古家的产业……一定受了不少奉承,说不定还拿到手不少银子……古家做生意,向来八面玲珑的厉害。

“五哥,你走这几天,我眼看着一切无能为力,这样不行,阿娘得立起来,现在这件事,是最好的机会,你去找阿娘,把这事告诉她,五哥,要是这样的事,还不能让阿娘不顾一切,刚强起来,那咱们就得把阿娘放到一边,另想办法了。”李夏全神贯注在眼下。

“好!我去找阿娘!”李文山深吸了口气,“背着阿爹?”

“嗯,这会儿还不能让阿爹知道。还有,有两件事,你回去交待秦先生去办,第一,钟嬷嬷得有个让人放心的去处,第二,让他安排一两个外头人……和洪嬷嬷接上吧,钟嬷嬷常往外头跑,外头查出的那些事,你不在家,得有别的办法递进来,递到阿娘耳朵里。”

李文山连连点头。两人悄悄溜回去。

李文山鬼头鬼脑溜到上房门口,将帘子掀起条缝,他一眼瞄见徐太太,徐太太也看到他了,忙紧几步过来,冲他摆着手,“你阿爹没事,有我呢,你赶紧回去歇下,明天半夜就得起,快回去歇着,你阿爹就是多喝了几杯,没事。”

李文山听说阿娘这么说,犹豫了下,这会儿再说那些事好象有些不合时宜,胡乱应了一声,退回自己屋里,挠了半天头,算了,还是先睡吧,明天阿娘肯定起的比他早,明早再说吧。

第二天,李文山早起了半个时辰,匆匆洗漱进了上房,徐太太忙让琼花去催早饭。

第四十六章 从老太太到老瘟神

李文山看了一圈,“阿爹没事吧?还睡着呢?”

“已经去衙门了。”徐太太抱怨里带着笑,“你爹啊,自从当了这县令,官不大,忙却忙的脚不连地,那两个师爷真是……象是一夜没睡,本来你爹想送送你……”

李文山心里猛的一跳,忙成这样……是秦先生说的那件事发动了?先别想这个,得赶紧和阿娘说正事。

“阿娘,我有事跟您说。”李文山站起来去关门。

“怎么了?”徐太太看儿子一脸郑重,又关了门,心都提起来了。

“阿娘,我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跟您说这事。”李文山拉着徐太太坐到炕上,往前凑了凑,声音压的低低的。

“阿娘,这事,我觉得肯定是梧桐在胡说。梧桐跟我说,钟嬷嬷让他跟着我到万松书院,是为了让他把我往烟花柳巷里带,让我去嫖,让我学坏。梧桐还说,钟嬷嬷还让他到处说我不好,败坏我的名声,好让王爷他们不理我。”

徐太太目瞪口呆。

“肯定是梧桐胡说,阿娘您说是吧?”李文山瞄着阿娘的神情,心有些凉。阿娘怎么会相信钟嬷嬷要害了他、害了他们全家呢……

“梧桐还说,钟嬷嬷说咱们一家是贱货生的贱种,住到这横山县后衙就是过份了,还敢往上想,简直不知道死……”

李文山话没说完,徐太太喉咙咯咯了几声,刚哭出了半声,就急忙用帕子紧紧捂住嘴,直噎的脸都青了。

“阿娘!阿娘!”李文山吓坏了。

徐太太另一只手痉挛般抓着儿子,说不出话,只不停的摇头,也不知道是示意自己没事,还是不让他大声。

“我的儿!”好一会儿,徐太太猛的透过口气,一声我的儿喊出来,泪如雨下。“我……你……阿爹……果……”

“阿娘您先喘口气,先别说话。”李文山急的团团乱转。

屋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同样早起的李冬,在外面不停的敲门,“阿娘怎么了?五哥?五哥!”

徐太太指了指门,示意手忙脚乱的李文山开门。

李冬一头冲进来,李文山赶紧张开胳膊,拦住紧跟其后的苏叶,“没事没事,不用你,你去看看阿夏,快去,还有岚哥儿。”

李冬扑到徐太太面前,惊恐的看着阿娘青灰的脸,急忙给她倒了杯茶,又按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往下捋着顺气。

“我没事了,山哥儿,你坐过来。”徐太太说着没事,眼泪却淌个不停,“都怪阿娘……阿娘早就……当初……当初你阿爹中了举人,要考进士,就是她……就是她……”

徐太太想着当年,那时候她刚嫁过来,老爷刚刚中了举人,正意气风发,都说凭他的文章才情,这进士就算一次不中,考个二次三次,必定是要高中的……

他突然说不考了,要自力更生……自己气的大病一场,还在病中就启程往太原府了……

“现在,她又要祸害你!”徐太太气的浑身哆嗦。

李冬恐慌的看看阿娘,又看向兄长,“五哥?”

“钟嬷嬷让梧桐把我往烟花柳巷带,让我学坏,败坏我的名声,说咱们一门贱种,不配过好日子,阿娘说,阿爹当年,也是被她拦着不让往上考,哄着阿爹跟侯府断绝关系。”李文山跟李冬的几句解释,说的更加直白。

李冬呆了呆,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大变化,“这话洪嬷嬷说过,在这县令后衙,她还能坐在老太太的位份上作威作福,要是阿爹再往上升升,或是五哥有了出息,就不可能再容她这样。她是要拽着咱们替她当孝子贤孙养老送终。”

李文山看着李冬,眼皮眨的都快发出声音了,他这个整天闷声不响的妹妹,也很不简单么……

徐太太抬一只手捂在了脸上。

李文山不眨眼了,看了眼李冬,一边说一边冲她挤眼,“阿娘,您别难过,我知道我这是不孝,她带大了阿爹,没有她就没有阿爹,没有阿爹就没有咱们一家,咱们家给她做牛做马那也是应该的,这是孝道,我就是跟您说说,要不,我今天就不去书院了,以后也不去了,就在家给老太太尽孝。”

“五哥愿意粉身碎骨,成全阿娘和阿爹的孝道和品行,我也是,阿夏和岚哥儿肯定也愿意,阿娘别哭了。”李冬这边鼓敲的还十分生涩。

徐太太手抖的从脸上直滑下来,直直的看着儿子和女儿,“你们……放心,阿娘拼个死……阿娘就算和她拼个同归于尽……阿娘……”

徐太太嘴唇哆嗦的说不下去了,儿子和女儿这几句话,如同万把尖刀齐齐扎入,将她刺成了一团血肉。

“阿娘您别急,吸口气!”李文山急忙上前,学着刚才李冬的样子给他阿娘顺气。

李冬拿着帕子在阿娘面前扇风,“阿娘您放心,您想让五哥好,五哥就好好儿的,您别急。”

“山哥儿。”徐太太深吸深吐了几口气,直起后背,“你放心,你是有娘的孩子,你先回去,好好念书,有阿娘,梧桐……他既然跟你说了这些话,你还带上他,先用一阵子,这家里……你放心,阿娘拼死,拼着……”

徐太太顿住话,一脸狠厉,这一回,要么那个老瘟神走,要么,她走,她带着孩子走,让他一个人给那个老瘟神当孝子贤孙!

“阿娘非把她赶走不可!”徐太太咬牙切齿,祸害老爷也就算了,还要祸害她的儿子,她跟她拼命!

李文山一口气进了杭州城,勒住马,原地转了一圈,最好先去找趟秦先生,进了书院,再想出来可不容易,阿夏说的两件事,前一件还好,后一件可是越快越好!

梧桐这会儿忠心的不能再忠心了,李文山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先生早就起来了,李文山昨天突然赶回横山县,他正准备去书院门外守着,要是早课前没赶回来,就得赶紧打发人去横山县看看出什么事了。

第四十七章 树阿娘

李文山三言两语说了回家的事,“……有两件事,得请先生帮忙,一是钟嬷嬷在外头的那些事,得让阿娘知道,您看,能不能让吉大去寻趟洪嬷嬷,有什么事,告诉洪嬷嬷,让洪嬷嬷想办法转告阿娘,洪嬷嬷是信得过的。”

秦先生连连点头,“你放心。”

“还一件,未雨绸缪,得给钟嬷嬷找个让人放心的地方,让她安稳养老,得好好安置……”李文山话没说完,就被秦先生打断:“到这儿就可以了。”

李文山怔了,秦先生神情严肃,“五郎前途无量,往后身边属官、幕僚、管事众多,该怎么吩咐属下,从现在起,五郎就要多学着些。”顿了顿,秦先生垂下眼皮,“五郎自小成长在外,没有长辈……恕在下直说,李家底蕴深厚,可五郎成长在外,受益不得。往后,这些御下之道,五郎要留心习学。”

李文山连连点头,却一肚皮纳闷,他要学什么?他让他给钟嬷嬷找个稳妥养老的地方,还能怎么说?使个眼色?

“五郎一定要正大光明,五郎本来就是个正大光明的人,别的,这会儿有我呢,以后,自然有别人,五郎放心。”

李文山连连点头,这回不光一肚皮纳闷,还顶上了满头雾水,这话,什么意思?

“还有件事,你昨天走得急,常平仓的事已经发动了,过几天你还要再辛苦一趟,找机会点一点你阿爹,这是后手。”

“好!”李文山这回是真听懂了,赶紧答应。

送走李文山,徐太太把洪嬷嬷叫进屋,关了门嘀咕了半天,洪嬷嬷出来,紧绷着脸,脚步却轻快的仿佛只用脚尖着地。

李夏坐在廊下小凳子上,瞄着洪嬷嬷带风的脚尖,再看了几眼跟在后面,沉着脸出来的阿娘,站起来,跟着洪嬷嬷往后院去。

阿娘要动手了,她不能闲着,帮不上忙,也得看着。

洪嬷嬷脚步生风的忙了大半天,刚从厨房出来,看门带粗使的杂役老郑头在二门外头冲她招手。

洪嬷嬷紧几步过去,老郑头往外头指了指,“外头一个汉子,找你好几趟了,说是你老家来的。”

洪嬷嬷出了角门,正东张西望,靠墙角站着的吉大扬着手,一脸笑奔过来,“洪大嫂子,是我。”

洪嬷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警觉的瞪着吉大,这人她不认识。

“洪嬷嬷。”吉大瞄着四周无人,垂手陪笑道:“是五爷打发小的来寻您的,小的姓吉,贱名吉旺,和弟弟吉盛,被大老爷指过来侍候五爷,半个月前就从江宁过来了。今儿早上,五爷吩咐小的过来找您,五爷说他远在杭城,诸事不便,外头有什么事儿,以后就给您禀报,听您吩咐。”

洪嬷嬷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五爷,是她家五哥儿,这大老爷,是大老爷,赶情五哥儿早就……

“外头有什么事儿?”洪嬷嬷顿时有些紧张了,拿捏着问了句,她家五哥儿,好象比她想象的厉害多了……

“借一步说话。”吉大不时瞄着角门里,门两边他看不见,还是远一点说话比较稳妥。

洪嬷嬷跟着往前,站到离角门不远,四下不靠的大樟树下,吉大压低声音,“是钟婆子的事,五爷早就吩咐小的们留意钟婆子……”

吉大将钟嬷嬷在外结识了那个扬州回来养老的娼妓当知己的事说了。

“……五爷吩咐小的们盯紧,今天早饭后没多大会儿,钟婆子就从后衙出来,看样子很不高兴,转到衙门前二道街,到老白家买了一斤羊杂,半斤猪头肉,又到隔壁拎了两瓶酒,就去了杨婆子家,直到一个时辰前,才从杨家出门回来。”

洪嬷嬷听的有点傻怔,五哥儿已经做了这么多事儿……

吉大见洪嬷嬷一脸呆怔,只好笑着多说几句,“五爷从前让盯着杨婆子那边,是说钟婆子和杨婆子都是扬州养瘦马的出身,一见如故,说的都是知己话儿,也许能从杨婆子那里,知道钟婆子是怎么想的,能探出一句两句真心话。”

洪嬷嬷听到这里,眼睛亮了。

今天一早上,太太和她说了梧桐的事,最发愁的,就是怎么跟老爷说,才能让老爷相信这些话、这些事。

这个杨婆子这里,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先跟太太禀报一声,看看太太是什么意思,辛苦你了。”洪嬷嬷往袖子里摸银子。

吉大是个机灵精明无比的,忙欠身笑道:“嬷嬷别客气,小的们另有地方领用银子,五爷吩咐过,洪嬷嬷这里要用银子,也只管跟小的说一声。”

洪嬷嬷不摸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银子暂时不用,五哥儿给我留下不少,我要是有事,怎么寻你?”

“嬷嬷就到黄家老店寻吉大郎。”吉大答了,退后几步,告辞走了。

洪嬷嬷进了角门,找了个避人的墙角站了半天,粗粗理了理刚才的事,平和了气息,才往里进去。

李夏站在花坛边上,看着洪嬷嬷出去,又看着洪嬷嬷回来,吉大到角门时,她就看到了,看洪嬷嬷的神情……应该很不错。

没几天就是月中,万松书院逢十五初一各休一天,十四日晚上放了学,李文山和秦王等人挥手告辞,飞马奔回横山县。

到家已经半夜了,李文山一肚皮话要跟李夏说,却也只能等明天了。

大睁着眼躺在床上,李文山觉得这一夜,他肯定睡不着,明天有那么多的事:一是常平仓,二是梧桐说的事,他告诉阿娘好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阿娘到底什么意思?还有秦先生那些话,好象还有别的意思……

好象就这三件事,李文山掐着手指头又算了一遍,也就三件事,他怎么觉得事多的简直理不清一样?

李文山两只手一起挠头,照阿夏的那些话,他以后位极人臣总是算得上的,那一天得理多少事儿?现在三件事他就乱了,他是怎么位极人臣的?

这事儿,有点儿想不通……

李文山没想多大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第四十八章 有其主才有其仆

李夏趴在李文山旁边,拿了根鸡毛往他鼻孔上挠,李文山猛打了个喷嚏,醒了。

“太阳晒到屁股上了!”李夏跳起来躲开喷嚏。

李文山跳下床,蹲到李夏面前,“阿夏,好几件大事!常平仓……”

“阿娘让我看看你醒了没有,要是醒了,让你去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摆了满满一桌子。”李夏手指竖在唇上,示意李文山先别说这些。

阿娘在等五哥吃饭,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就来!”说不上来为什么,在看到阿夏后,李文山只觉得昨天晚上的焦虑一扫而空,愉快的一跃而起,奔去洗漱。

吃了早饭,陪着阿娘阿爹说了一会儿在书院怎么念书,怎么吃喝诸如此类的细事,李县令去了前衙,李文山牵着李夏到后园去玩。

“常平仓的事发动了。”四下无人,李文山先说最重要的事。

“知道了,阿爹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事。”李夏随口应了句。

“阿夏,这是大事,万一那两个坏货把锅往阿爹身上安……”这是李文山最担忧的事。

“不只那两个师爷……”李夏想着那位和苏贵妃只拐了两个弯的亲戚吴县尉,算了算了,先不提这个,事有缓急,一件一件来。

“这事有秦先生呢,秦先生跟着大伯从小县县令做到现在的封疆大吏,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何况还是以有心算无心,要是还能让阿爹湿了鞋,秦先生就不用活了。咱们不用管这个,那个叫郭胜的,到横山县了么?”

“说是到了,先生昨天就回来了。对了,那天我赶到杭城,先去见了先生,先生的话,含含糊糊……”

李文山将秦先生那番话几乎没走样的重复了一遍,“……这话我就没听明白,我怎么不会吩咐话了?还有……”

“秦先生……”李夏话刚开个头就顿住了。

五哥让他给钟嬷嬷找个稳妥地方安养晚年,是真正的安养,秦先生话里的稳妥安养,是彻底稳妥……算了,这些还是暂时别跟五哥说了。“认主了。”

“什么?”李文山没听懂。

“以前,秦先生是大伯的人,现在,秦先生是你的人了。”李夏想着秦先生和郭胜,秦先生她至少听说过,这个郭胜,她一无所知,唉,先放放吧。

“有秦先生,至少衙门的事,咱们能省点心了。”

吴县尉的背景,秦先生应该比她更清楚,大伯肯定没走吴贵妃的门路,秦先生对吴县尉的防范,必定十分严谨,这就好。

“衙门的事,不用咱们多管,阿娘这边,咱们得推一把。”李夏跳上一块石头,又跳下来。

“怎么推?”李文山赶紧张开胳膊护在李夏身后。

“用一用那个杨婆子……你还是先去找一趟洪嬷嬷,我觉得洪嬷嬷好象有什么想法,先听听她是怎么想的,还有阿娘。”

李夏想着这几天洪嬷嬷有些神神秘秘的样子,话到嘴边,又转了主意,这件事得让阿娘来办,她和五哥袖手旁观最好。

“对了,钟嬷嬷要送姐姐给人家做妾这事,阿娘还不知道呢,你把这事告诉洪嬷嬷,再跟洪嬷嬷说,阿爹的脑袋已经长在钟嬷嬷脖子上了,咱们只能指着阿娘,阿娘要是再这么下去,从你到我,都得死在钟嬷嬷手里。这是实话。”

李文山不停的点头,不是从他到阿夏,而是从阿爹到阿夏。

洪嬷嬷从屋里出来,往上房走了几步,转身往后园去了。

她这会儿心里百感交集,心情激荡的厉害,她得先静一静心。

洪嬷嬷脚步极快,一直走到后园那块菜地旁,蹲下来,看着眼前绿油油的小青菜,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她是在徐太太定了亲之后,才到徐太太身边侍候的。

徐太太四五岁时,母亲难产,一尸两命,两年后,父亲春闱时淋了雨,放榜后也就半个月,就一命呜呼,留下徐太太一个孤女,和一个同进士身份。

徐家虽说也算得上书香门第,可也就是个书香门第而已,既不贵,也不富。

徐太太定亲永宁伯府,虽说是庶子,又有些传闻,可跟徐家比,还是高攀的厉害,定亲之后,徐太太的祖母霍老太太,就把自己的丫头洪嬷嬷一家,给了徐太太做陪房。

洪嬷嬷对徐太太情份一般,可从山哥儿起,这四个孩子,都是她手把手带大的,特别是山哥儿和冬姐儿两个,她从襁褓抱起,眼看着长到这么大,她看他们,跟自己亲生的孩子没什么分别。

钟嬷嬷要祸害山哥儿这事,她当时眼花缭乱的还没顾上生气,就得了山哥儿那一番私下交待和一包银子,浑身上下,就只有对山哥儿竟然如此出色如此不一般的激动和欣慰了。

这会儿,她气的浑身发抖,原来那钟婆子还想着祸害冬姐儿,要把冬姐儿送给人家做妾!冬姐儿多好的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她还是个人吗?!

洪嬷嬷只气的胸口一阵接一阵的闷堵。

不能生气,太太不争气,老爷混帐,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不跟他们生气。她看着山哥儿呢,看着冬姐儿呢,还有那两个小的,她不生气……她不用生气!

洪嬷嬷站起来,背着手围着菜地转了几圈,如今不是从前了,山哥儿长大了,这样明白,这么有本事,她还生什么气?她能动手了,还生什么气?

山哥儿说的对,得借着这事,让太太刚强起来,太太要是能从此刚强起来,那最好,要是这样的事,她都刚强不起来……

山哥儿说的对,那她就帮着山哥儿,护着哥儿姐儿,让他们自己护住自己!好在哥儿姐儿都大了,好在,哥儿姐儿后头,有座侯府……

洪嬷嬷理顺了心气,顺手拨了一把青菜,先将青菜送到厨房,打听着钟嬷嬷又出后衙说话去了,出了厨房,径直往上房进去。

上房里,徐太太正和李冬挑徐太太和李县令的旧衣服,以及王同知送的那些衣料,已经八月中了,夹衣棉衣该动手做出来了。

第四十九章 拉李冬出来用用

洪嬷嬷进来,帮着挑了几件料子,看着徐太太,心平气和的问道:“我刚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太太知不知道。”

“什么事?”徐太太随口问了句,她正发愁夹衣冬衣的事,别的都好,山哥儿的衣服不能凑和,可不凑和,全做新的,哪来的银子?唉,那一大箱子衣料……

“听说,钟嬷嬷给冬姐儿寻了桩好亲。”洪嬷嬷说到“好亲”两个字,气儿又要涌上来,赶紧吸口气压住。

“冬姐儿去厨房看看。”听洪嬷嬷说的是这事,徐太太赶紧打发李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