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他凯旋那天的锣鼓喧天,让他很不满意吧,这样的肃穆,太过了。李夏转身,从案上摆着的一大瓶荷花中抽了几枝,又抓了一把大红的万寿菊,几步回到窗前,先将一朵半开的雪白荷花,冲着柏乔扔过去。

李文楠喔哟一声,急忙从李夏手里抓过几枝大红万寿菊,李夏那朵雪白荷花刚落到柏乔面前,李文楠手里的万寿菊,也抛了出去。

唐家玉哇了一声,也从李夏手里抢过朵荷花,探出半边身子,两只手托着荷花,用力抛向柏乔。

李夏那朵荷花砸过去,柏乔反应极快,下意识的要扬刀,手还没握紧,急忙松开,伸手去抓,刚抓住荷花,李文楠那把万寿菊落下来了,他一只手控着马不敢松,这大红的万寿菊,就落了一头,有一只别在了肩上的盔甲缝里,随着马步招摇,大红菊映着玄黑甲,艳丽非常。

唐家玉那朵荷花,落在了马尾巴后面,柏乔抬头看向花儿扔来的方向,李夏趴在窗户上,笑容灿烂。

唐家珊又气又笑,迎着柏乔恼怒的目光,连连欠身,李文楠和唐家玉一人抓着一把花儿,正往后面看,花儿不多了,这些得留着给金世子。

街道两边的人群,都是准备来热闹欢乐的,这几枝鲜花,打破了柏乔的肃穆,也打破了那份威压,人群中的小娘子们尖叫起来,手里的真花绢花荷包乱扔。

李夏掂起脚尖,看着已经要过去的一对对的御前侍卫,略有几分凌乱,很快就稳住了,柏家治军还真是家传的有方。

柏乔之后,隔了几个身着大礼服的四品堂官,金拙言一身金灿蟒服,端坐马上,微微抬头,看向那间雅间。

李夏、李文楠和唐家玉推着唐家珊,将她推在窗户正中。

金拙言嘴角挑出丝丝笑意,移开了目光。往前到了雅间下方,突然抬手,抓起一支从雅间落下来的一串金桂,闻了闻,捏在了手里。

四周顿时尖叫声震天刺耳。

“那枝桂花谁扔的?”唐家玉一边笑的跺脚,一边问道。

“不管谁扔的,你姐夫都觉得是你姐姐扔的。”李文楠拍着唐家玉,唐家玉喔喔了几声,突然想起来,“阿夏你想好主意没有?这回咱们一定得拦住门!还要好好打一顿!”

唐家珊一张脸涨的通红,“一群疯妮子,阿夏你也跟着胡闹!”

“我最小。”李夏笑眯眯看着唐家珊,唐家珊哈了一声,抬手敲在李夏头上,“你最不安份!鬼主意一个接一个。”

“快来看,那个什么辛,好可怜!”唐家玉趴在窗户上,一声好可怜,简直带着哭腔。

李夏急忙上前,往下看。

在几个铁甲军士枪搭着枪围着,乙辛零乱的头发,用一根木棍绾在后面,身上一件薄薄的、褴褛的夏装,光着脚,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女孩子,女孩子同样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紧紧抱着乙辛的脖子,一脸惊恐,乙辛低垂着头,仿佛在安慰惊恐的女儿。

乙辛侧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同样的褴褛不周,同样光着脚,缩肩低头,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乙辛的衣襟,一边走,一边哭。

“真是……太可怜了。”唐家珊看的不忍,退后两步,不愿意再看。

“这献俘,怎么献了这么可怜的妇人孩子?这太可怜了,不行我受不了了。”李文楠眼泪下来了。

李夏站在窗户一角,目光冷冷的看着凄惨无比的乙辛,和她的儿女。

怪不得她能在群狼中胜出,怪不得她能在短短十年里,几乎倾覆了帝国,这份孤注一掷的狠辣,这份胆色,这份把握人心操纵人心的本事,实在令人佩服!

李夏回到永宁伯府,没多大会儿,带着端砚出来,叫了富贵过来,“让人去请你们郭爷,去你们郭爷住处。”

富贵答应一声,先让人赶紧去寻郭爷,自己赶着车,往郭爷和他们那座院子套院子的小院过去。

郭胜回来的极快,一路大步冲进院子。

李夏站在正屋门口,迎着一只手拎着衣襟,从院子直冲过来的郭胜,看着他见了礼,“去看凯旋献俘了吗?”

“没……在下正……”

郭胜的话没说完,就被李夏打断,“去杀了那个乙辛,明天太阳出来之前,送走她。”

郭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姑娘是说……”

李夏微微侧头看着郭胜,“在明天中午交到大理寺之前,乙辛都在金拙言手里。你知道和蛮族打仗,难在哪里么?”

郭胜点头。

“他们的男人,都是战士,女人也是,乙辛不是走投无路,她是挺而走险,她用自己,和她的儿女,换帝国收兵,给她的子民换回活路,她是以哀兵之道求活,皇上的……脾气,”李夏咽回了愚蠢两个字,“不会杀乙辛,过不了几天,乙辛就能得到大笔赏赐,和京城百姓无数同情,凯旋而回,收尽人心,等到她那些小狼崽子长大了,最多十年……”

后面的话,李夏没说下去,郭胜后背一层阴寒,因为李夏说的未来,更因为李夏的这些话,天底下有什么事?什么人?能瞒得过姑娘吗?

“是!姑娘放心。”郭胜压抑着心里不停涌动的澎湃。

李夏嗯了一声,转过身,沿着游廊出来,上车回去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慈和不仁

郭胜呆站着,想了好一会儿,进屋换了身衣服,叫了银贵过来,沉声道:“爷要去办一件大事,你跟着。”

银贵神情一肃,一团和气中杀气隐隐,“听爷吩咐。”

“走吧。”郭胜摸出折扇抖开,带着银贵,直奔秦王府。

这场大胜,皇上极其高兴和兴奋,庆贺宴后,又留金拙言细问了好久,再让秦王陪着,到后殿祭告了祖先,秦王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

郭胜迎出来,让过秦王,和陆仪笑道:“见到世子没有?怎么样?”

“老郭这么记挂拙言?”秦王回头笑道。

“小一年没见了。”郭胜笑道。

“他现在西殿前司,借了间小院看着乙辛母子几个,明天将乙辛交到大理寺,才算交完了差使,你要是实在思念,拎一坛子好酒去那儿找他。”陆仪笑道。

“正有此意,正好,我也很想看看那个乙辛。”郭胜眉梢飞起,兴奋道。

“你也去吧,好好看看那个乙辛。”秦王回头吩咐陆仪。

陆仪答应了,和郭胜一起出来,让人拿了几坛子好酒,一起往西殿前司过去。

西殿前司腾了处两进小院的给金拙言使用,这会儿两进小院里正热闹不堪,一个老管事指挥着往院子里搬各色菊花水仙山茶,摆的到处都是,两三个老嬷嬷指挥着擦这里抹那里,抬桌子摆椅子,再摆上满满一桌子汤水菜肴……

金拙言叉腰站在上房门口,一脸无奈的看着满院子忙个不停的小厮婆子们。

陆仪和郭胜掂着脚,缩着身子,从忙碌的人群中一路躲闪到金拙言旁边,陆仪指着满院子忙碌的小厮婆子,“好象……都是你们府上的?”

“嗯,太婆打发来的,阿娘打发来的,那个是阿爹打发来的,说今天中秋。”金拙言语调都是无奈。

“这就是有爹有娘的好处。”郭胜这一句啧啧中,有感叹有感慨,却听不出羡慕。

“老郭想成家了?”陆仪看着他。

“可别!”郭胜急忙摆手,“是好处也是累赘,我这个人最怕累赘,再说,我有你们这些朋友兄弟,就足够了,余事一概不缺。”

“老郭这份豁达,你我这辈子是修不到了,进屋坐吧,她们好象收拾好了。有酒有菜,两位既然来了,就陪我秉烛夜谈,以作这一场战事的收官。”金拙言往里让陆仪和郭胜。

三个人还没坐定,就听到外面传进来柏乔的声音:“世子可在?”

“柏将军。”金拙言应声迎出去,陆仪和郭胜也忙跟了出去。

柏乔正穿过院子,一眼看到郭胜,笑起来。

“柏将军一笑起来,颇有几分稚气。”陆仪和郭胜低声道,郭胜一边笑一边点头,“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先生,世子,陆将军好。”柏乔一一见礼。

郭胜摆着手笑道:“柏将军这句先生可当不得,您跟世子和陆将军一样,喊我老郭就成,一听人称先生,我还真是浑身不自在。”

“家父对先生,都是称先生而不名,我岂敢……”柏乔的话没说完,就被郭胜打断,“你爹古板,小将军要随和些。”

“老郭这个人,是这样的脾气,你就当他是世外高人,不喜俗礼吧。”金拙言一边往里让柏乔,一边笑道。

“先生……老郭确实是世外高人。”柏乔恭喜不如从命,这一声老郭,却喊的十分生疏生硬。

“小将军是公务来,还是脱了差使过来的?”郭胜笑问道,这样的话,他问最合适。

“当值下来,看看世子有没有空,想请教北边战事。”柏乔看向金拙言。

“那正好,我和陆将军拿了几坛子酒来,正要跟世子把酒秉烛,好好听世子说一说这一场大胜。”郭胜爽气非常的笑道。

“小将军酒量如何?”陆仪看着柏乔问道。

“还算过得去。”柏乔脸上喜色隐隐,也自在了许多。

“这两个,一只酒桶,一只酒瓮,都是真正的海量,柏兄要谨慎。”金拙言郑重提醒。

柏乔笑起来,“多谢世子,是我托大了。”

四个人说着话,小厮已经重新调了桌椅,添了碗筷上来,几个人也不多让彼此,自在的喝着酒,自在的说话。

“……这杯酒敬老郭,”金拙言冲郭胜举起杯子,“慧眼独具。”

“不敢当不敢当。”郭胜举杯欠身,不敢当的极其真诚,他是真不敢当。

“看来,那位大头领,是乙辛无误。”陆仪看着柏乔笑道:“柏将军大约也知道,当初传回信儿,说北边新的大头领,是老头领最小的女儿,就是那位乙辛。”

陆仪往后院努了努嘴,这会儿,乙辛和她的孩子,就关在后院。

“朝廷上下,我也是,世子也是,都是这样的想法,老郭一听说就断定,真正的大头领,就是这个小女儿乙辛。”

“确是如此,刚到北边,关大帅先让人捉拿蛮族哨探和落单之人,我到了军中,关大帅跟我说的头一句话就是:跟咱们打仗的,是个娘们,厉害娘们。”

“刚刚听说时,我和诸位一样想法,阿爹却说,女子最不可小视,不过,”柏乔摊着手,“阿爹说归说,我没理他。”

“你们一个两个,不听老人言!”郭胜手指点着柏乔和金拙言,“那是要吃大亏的!对了,你说说,怎么捉住乙辛的?这么个厉害人儿,这么好好儿完整无缺的捉到,还有她那两儿一女,这可不容易。”

“收回三座关后,关大帅仔细算过,说蛮族青壮,至少还有两三成,不能松口后撤,这一战,至少要打的他们二十年内无力南下。

再说,他们战败后撤,还算有迹可寻,这一次放了他们,往后再要找,那就太难了,所以,”

金拙言顿了顿,嘿笑了几声,“在坐的都是能说话的人,这捷报,我和关大帅,就先压下了。关大帅先派出几十支小队,四处搜寻乙辛王帐精锐。我运气好,路上遇到一户蛮人,他家有个女奴。”

金拙言的话突然顿住,好一会儿,才长叹了口气,“是关内人,被蛮人打谷草时掠走,被人刺聋耳朵,割了舌头,几经转手……”

金拙言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她识字,一笔字写的极好,她拉着我的马,在我手心里写字,说她知道乙辛的王帐在哪里。”

“这姑娘人呢?”郭胜将酒杯重重拍在桌子上,看着金拙言问道。

“她说老家山东的,关大帅让人护送她到山东关家,当作关家长辈奉养。”

“能识字,她这出身……”陆仪声音低沉。

“她不肯说,说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回到山东,再喝一杯家乡的水,吃几顿家乡的饭菜。”金拙言垂着头,半晌,长叹了口气,仰头喝了杯中酒。

“后来!”金拙言猛的提高声音,“就找到了乙辛的王帐,一路追击,乙辛和迪烈兵分两路,我和关大帅也分成两路,迪烈那一部血战到底,乙辛不战而降。就这样。”

“迪烈死战,乙辛不战而降,有意思!”郭胜眯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啜着酒。

“乙辛是假降?”柏乔脱口问道。

“降当然是真降,孤儿寡妇,不降还能怎么样?迪烈一死,乙辛带着孩子降了,北边这战事,自然就了了,关大帅收兵撤回,世子得胜回朝,草原上,也就平安了。”郭胜慢吞吞道。

陆仪看着郭胜,慢慢皱起了眉头,金拙言眉宇间的冷色越来越浓,柏乔瞪着郭胜,片刻,猛转头看向金拙言。

“听说今天入城,好多人都看哭了,我天朝大度慈悲,特别是皇上,是少有的仁慈之君,再说,不欺孤寡,才叫君子。”郭胜这几句话真诚的太过,听起来一片讥讽。

柏乔直直的看着郭胜,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

金拙言脸色有点儿难看,陆仪眉头微蹙,片刻,叹了口气。

“都是醉话,不说这个了,如今南北都是一片清平,真是可喜可贺,我敬两位一杯。”郭胜举起杯子,示意柏乔和金拙言。

“不敢当,我该敬您一杯才是。”柏乔忙饮了杯中酒,斟上,举起敬郭胜。

“若论手段,我最敬服的,就是老郭,我也敬你。”陆仪也举起杯子。

“这是要灌醉我?”郭胜连声唉哟,酒却喝的极其爽利,连喝了三杯,站起来,“容我去疏散疏散。”

郭胜出来,站在廊下,先用力伸了几个懒腰。

坐在院子一角,正和几个护卫喝茶的银贵急忙小跑上前,一边引着郭胜往后面净房去,一边低低道:“找到了一条路,从净房翻上去,过两道瓦面,有个空院子,象是仓库,翻过一道墙,一条隔火的胡同,再翻过去,就是后院的净房。现在动手?”

郭胜仔细听了,嗯了一声,“要快。”

银贵压着声音答应一声,抢在郭胜前面,推开净房门,让进郭胜,自己跟进,锁上门,跳起来攀住屋梁,翻身上去,只几下,就揭开瓦片,缩身钻了出去。

郭胜脱了外面的长衫,跟在后面,比银贵钻的还快。

郭胜跟着银贵,在屋面上跑的飞快,跳下屋面,翻过道墙,再翻过去,从净房出来,贴着墙根,银贵两个捅开锁,推开门,郭胜一个箭步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屋子里,乙辛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往后几步,背靠墙角,警惕的看着郭胜。

地方宽敞,乙辛和女儿一间屋,隔壁是迪烈的大儿子,带着弟弟。

郭胜站着没动,目光从乙辛怀里惊恐的小女儿脸上,看向乙辛。

郭胜往前一步,乙辛挪了挪脚步,抱紧了女儿,一张脸有些狰狞变形,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危险和可怕。

郭胜一步比一步快,离的只有两三步,乙辛举起女儿,猛的冲郭胜抛了过来,郭胜闪身避过,仿佛乙辛抛的,不是个已经惊恐的哭不出来的孩子,而只是个沙袋,一团破布。

乙辛明显的愣了一下,这一愣神间,尖细的利刺从郭胜袖筒里滑出,干脆无比的在乙辛脖子上划了半圈。

血从乙辛脖子上喷射而出,乙辛直直的瞪着郭胜,张着嘴,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郭胜往旁边避过两步,避开喷到墙上,再四下飞溅的鲜血,目无表情的看着乙辛,看着她委顿在地,几息之间,就生机全无。

郭胜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蹲到摔在地上的孩子面前,轻轻推着孩子翻个身,看着她血肉模糊的额角,伸手指到孩子鼻子下,微弱的鼻息拂在郭胜手指上,郭胜站起来,呆站了片刻,长叹了口气,推门叫进银贵,低低道:“去请金世子过来,悄悄儿的,就说……就请他过来吧,不要惊动人。”

银贵呆了下,赶紧点头,急忙闪身出去,往回窜的比来时还快。

片刻功夫,金拙言猛的推开门,郭胜竖指唇上,示意他啉声,回头指了指血泊中的乙辛,“她自杀了,孩子伤得重,得赶紧找个大夫。”

金拙言两只眼睛瞪的溜圆,用尽全力,才没泼口骂出来,好一会儿,金拙言用力咽下这股暴怒,点着郭胜,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吐着字,“你要害死我?还有,这是殿前司!柏乔……”

人死了,他和柏乔都脱不开干系。

“自杀的。”郭胜往墙角指了指。

金拙言又是一阵暴怒猛冲上来,直冲的他脚后脚离地,他都想扑上去咬他几口了。

“这孩子,得赶紧请个大夫。”郭胜再指指地上的孩子。

金拙言只憋的浑身哆嗦,好一会儿,手指点着银贵,“去!都叫过来!”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陆仪和柏乔几乎同时冲进屋,陆仪直直的瞪着半屋血泊,和血泊中的乙辛,猛一巴掌拍在额头,滑下来捂住了脸,郭胜从说想见世子那句话起,连那句话在内,就是为了这件事的吧。

柏乔愕然的嘴巴都张开了,手指从乙辛点向郭胜,再点向金拙言,猛转头看向捂着脸的陆仪。

郭胜干巴巴的再次道:“自杀的。”

陆仪猛一声咳喷出来,柏乔瞪着郭胜,一脸的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怎么办?”金拙言已经镇定下来了,看着柏乔问道:“人赃俱在,凶器呢?”金拙言回头问郭胜,郭胜没说话,只往血泊里指了指。

柏乔连连眨着眼,片刻,用力咳了几声,“不是说,自杀的?”

金拙言一根眉毛高高挑起,斜着他,片刻,轻轻咳了一声,看着郭胜问道:“凶器哪来的?”

“就是一根红铜簪子,磨的利了点儿。”

“就是自杀,也有个看护不周的罪。”陆仪低声道。

“我来担。”金拙言立刻接话,“人在我手里,责任在我。”

“这点小责,我也担得起,陆将军不必担心。”柏乔也镇定下来了。

“既然这样,先请个大夫给孩子看病,我是先走,还是留个做个见证?”郭胜站起来,客气而恭敬的看着金拙言和柏乔,讨好的笑问道:“陆将军呢?”

“留下做个见证吧,你我过来,都看着呢。”陆仪斜着郭胜,从现在起,他得看紧他,他一定要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杀了乙辛,为国?呵!那就是大笑话儿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真都是实话

柏乔,金拙言和陆仪凑在一起,简单商量了几句,陆仪带着郭胜和银贵出门回去秦王府,金拙言命人抱出昏迷不醒的乙辛女儿,并将乙辛两子捆起,命人贴身看管,和柏乔一起,等明天宫门开启时,进宫禀报。

陆仪带着郭胜回到秦王府,进了书房院门,不等陆仪开口,郭胜冲他拱手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这话只能跟王爷说,你放心。”

陆仪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吩咐含光:“去请王爷,就说我和郭先生有极要紧的事。”

含光来回的极快,“王爷已经歇下了,可喜进去请了,让两位爷稍等。”

陆仪和郭胜等了没多大会儿,秦王披着件月白长衫,急步进来,越过陆仪和郭胜,一边往上房进,一边招手示意,“进屋说。”

陆仪和郭胜紧跟其后,进了上房,秦王站住,看着陆仪和郭胜,“出什么事了?”

“老郭把乙辛杀了,就刚才。”陆仪开门见山。

秦王愕然看向郭胜。

郭胜神情自若,看向陆仪,“请将军见谅。”

陆仪嗯了一声,看着秦王道:“我在廊下。”

看着陆仪出了门,郭胜往里走了两三步,“有一回,陆将军问我,五爷有何德何能,让我死心踏地的辅助。”

秦王皱头蹙起,看着郭胜。

“我和陆将军说,我不光是辅助五爷,我是留在李家,要说东主,有三位才是,五爷,六爷,和九娘子。”

“是阿夏让你……”秦王脱口而出。

郭胜垂着眼帘,没答秦王的话,只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王爷知道,我从在横山县时,就开始教导六爷和九娘子读书写字,九娘子一个女孩子,又极少说话,初时,我并不在意,直到……”

郭胜顿了顿,抬头看了眼秦王,“到了横山县,在横山县的时候……到横山县也有一阵子了,我才发现,九娘子之聪慧,世所罕见。

李家这兄妹三人,五爷心思清明,本性仁厚,福运极佳;六爷天生风雅,才华横溢,皮囊又极好。九娘子的聪慧,却在于虑事高远,世事洞明,见事看人,直指本源,从无错漏。九娘子的聪慧,非我教导之能,而是出于天性。

李家两子两女,有三个都是世之奇才,留在李家尽心效力,在下以为,是在下的荣幸。”

秦王呆站了片刻,往前两步,坐到扶手椅上,示意郭胜也坐。

郭胜跟着坐下,接着道:“王爷也知道,我落脚李家之前,曾经游历天下十数年,遇到过不少奇人怪事,象九娘子这样聪慧的孩子,也见过三五个。”

郭胜顿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一脸哀伤,“世人愚昧,又偏爱以已度人,已所不见,就是世之不存,已所不能,就是世人皆不能。

我游历时,遇到的头一个奇才,就是毁在这份愚昧上。

那是个小男孩,姓易,我见他时,他才不过十三四岁,过目不忘,他这过目不忘,不光是读书,一间屋子里,不管堆了多少东西,有多乱,他眼睛扫过一遍,把东西全部清走,他能原样摆回去,一件不差。

镇上的人,都被他吓着了,说他鬼魂附身,驱鬼驱邪,万千折磨,把个千古奇才,生生折磨成了失心疯。

我见到他时,他疯疯癫癫,清醒的时候极少,我花了半年的功夫,才得以见识了一回他的本事,两年后我再经过,他已经死了。唉,可惜之极。”

郭胜闭着眼睛,半天,才伤感无比的叹了口气。

秦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看着郭胜,静静的听他说。

“九娘子和五爷,六爷不一样,她的聪慧,不是世人能容得下的聪慧。王爷也知道,在横山县的时候,我带着六爷和九娘子四处观风看景的时候,不比读书写字的时候少,这都是为了九娘子,我没什么能教九娘子的,能做的,就是让她多看看热闹世事,看看俗人,再就是,和九娘子讲我那些年经历过、看到过的奇人奇事。”

郭胜顿住话,片刻,才接着道:“我旧年诸多事,跟九娘子说时,还是混沌一片,九娘子听完,往往一句两句话,就点明关键根本,让我醍醐灌顶,立刻就通透明白了,说起来,倒是九娘子在指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