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家宴,两个人都没敢去,都告了病,宴席后,姚娘娘身边的吴尚宫失足落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风一般传遍宫中,每天都支楞着耳朵听着各处动静的赵昭仪和孙昭仪,自然也听说了。

这消息好象跟她们俩无关,可不知道为什么,孙昭仪还是听的心惊肉跳,有种大难临着的感觉。

已经拜过一回月的孙昭仪再次虔诚无比的拜了一回,又团圈磕头,向满园子的花神树神,以及她能想到的各路大神求了保佑,直跪的双腿麻木站不起来,磕头磕的头昏眼花了,才觉得心里安生了一点点,被两个女使一左一右用力架起来。

回到屋里,洗漱后刚要歇下,就听到只隔了一堵墙的赵昭仪院子里传出几声惊恐的尖叫,孙昭仪吓的猛窜起来,被被子缠住,一头撤到了床下,砸的刚刚在脚踏上躺下的值夜女使唉哟叫出了声。

“去看看,隔壁……”孙昭仪一句话没吩咐完,隔壁那几声尖叫中,混进了哭声,喊人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

“去看看。”孙昭仪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用力推了把从她身子底下爬出来的女使,“快去看看!”

女使也吓坏了,哎了一声,急忙往外跑。

女使没回来,领了孙昭仪吩咐,盯着隔壁动静的门房婆子急冲进来,“昭仪昭仪,昭仪!大事不好了,赵昭仪死了,被……被人毒死的,一把毒,说是七窍流血,还有王嬷嬷,她那个心腹……昭仪?您?没事吧?”

这一阵子孙昭仪时常惊悸,这屋里就成夜的点着灯,门房婆子看着惊恐的脸都变了形的孙昭仪,没被隔壁的毒杀吓着,倒有点儿被眼前的孙昭仪吓着了。

“我活不成了!我该怎么办?我活不成了!”孙昭仪抖成一团。

“快来人,昭仪病了。”门房婆子倒是反应极快,她得赶紧叫人,赶紧走,昭仪这样,可不是被她吓着了,昭仪她这是病了,可不关她的事!

门房婆子一边扯着嗓子叫人,一边往后退。

隔壁的动静已经吵醒了满院子的人,去打听的女使也冲进来了,门房婆子见人涌进来,忙从门边溜出去,赶紧回去守她的门去了。

孙昭仪刚被强灌了几口安神汤,刚刚报信的门房婆子再次冲进来,刚才是一路小跑,这一趟,简直就象离弦的箭一样,“昭仪!娘娘打发人给您送汤水来了!就在外面,已经进来了!”

孙昭仪尖叫一声,抬手打飞了正在喝的安神汤碗,吓的连连往后退,“不怪我,我不是,我跟她不一样,我是……别杀我!”

“听说昭仪不大安宁,娘娘吩咐婢子送钵子安神汤水给昭仪。娘娘吩咐,要婢子看着昭仪用了汤水。”门口,送汤水的婆子说着话,抬脚进了屋。

孙昭仪惊恐万状的盯着提着提盒的婆子,仿佛看到的是黑白无常,听到那句看着她用了汤水,孙昭仪一声尖叫,突然猛冲往前,擦过送汤水的婆子,尖叫着直冲出去。

门房婆子猛推了一把身边吓傻了的女使,“还不快跟上,昭仪有点不好,你们还活不活了!”

几个女使昏头昏脑,你跟我我跟你,跟成一串,呼啦啦往外跑。

孙昭仪一口气冲出院门,隔壁院门洞开,却没有人进出,连刚才刺耳的尖叫杂乱声,也一下子迟钝不明,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明亮的月光下,安静的宫廷仿佛一眨眼成了地狱。

孙昭仪紧紧抱着肩膀,一阵接一阵发着抖,眼前到处都是路,她却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哪儿能求一条活路。

“昭仪。”有人轻轻拍了下她,孙昭仪立刻尖叫出声,她这会儿的惊恐,无以形容。

拍她的人吓的连往后退了两步,又赶紧上前一步,急急道:“皇上今晚上歇在勤政殿,昭仪只能去求求皇上了。”

说完,不等孙昭仪看清楚,那婆子已经转身没入树阴花丛中了。

孙昭仪呆了一瞬,看着呼啦啦从院门里追出来的女使们,这些女使是来捉她回去喝那安神汤的吗?

孙昭仪往后退了两步,猛一个转身,提着裙子拼命的跑。

“昭仪!”追出来的女使吓坏了,一边追一边叫,“快来人,昭仪失心疯了。”

苏贵妃送走柏悦,让人拿了件厚斗蓬,披着斗蓬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转。

她心情有些激荡,必须走一走。

三哥儿死后,她恨不能手刃了江氏那个毒妇,要不是二哥儿,她早就跟那个毒妇同归于尽了。

现在,眼下,是所谓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她对姚氏动手,她真是有胆子。

姚氏紧跟太后那么多年,现在太后是没了,可虎倒余威在,外头还有秦王府,她太小瞧姚氏了,她岂止小瞧姚氏,这天下,哪有人在她眼里?

姚氏,秦王府,岂是束手待毙的主儿!他们要怎么办?要到什么程度?

要是只是打回去,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她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借着她和他们这一轮争斗,把这一波争斗推起来,替三哥儿报了这仇?

她得仔细想想……

苏贵妃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圈接一圈转着,这趟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利用好。

“娘娘!”一个婆子一头扎进垂花门,“娘娘,出事儿了!赵昭仪,那个小产的,死了,说是死了好几个。”

“什么!”苏贵妃惊叫出声,这是谁动的手?江氏?还是姚氏?这是要干什么?要乱相吗?

是了,一定要是这宫里乱起来,乱到江氏无暇顾及其它……

“孙昭仪呢?她就在住在赵氏隔壁!”苏贵妃两只眼睛闪着亮光,微微有些激动。

乱了好,乱中才有机会。

“还不知道。”报信的婆子听到几句就赶紧跑进来了,别的,她哪儿还能顾得上!

“段嬷嬷呢!”苏贵妃厉声呵呼。

一直站在廊下守着她的段嬷嬷闻声而应,苏贵妃直视着她,“赶紧让人去打听,打听清楚,怎么死的,死了几个,都有什么话儿,还有,孙昭仪那边怎么样了,多派几个人,快去!”

“是,娘娘放心。”段嬷嬷干脆应了,立刻点了几个人,往各处打听。

信儿几乎连成串儿的递进来。

赵昭仪确实死了,说是江娘娘打发人送了碗汤,喝了就死了,同时死的还有赵昭仪带进来的一个心腹婆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婆子也喝了汤死了。

孙昭仪吓疯了,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尖叫,好象是往勤政殿那边去了。

苏贵妃听的目光灼灼,连声发号施令:

赵昭仪及宫人被江后毒死这事,闹的越大越热闹越好;

让那帮美人儿知道,江后杀了赵昭仪,下一个就要杀她们了,挑几个能闹会叫的,替江娘娘送点安神汤过去;

看着点儿孙昭仪,让她平平安安求到皇上面前;

盯紧江后那边的动静;

看着勤政殿那边;

……

孙昭仪一口气冲到了勤政殿外,人被当值的内侍拦住,尖利惊恐的呼救声,却直透门窗,传进了一番热闹愉快的劳累之后,刚刚歇下的皇上的耳朵里。

“出什么事了?”皇上惊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是前一阵子小产的孙昭仪,象是受了什么惊吓,在外面喊救命,老奴去问问?”当值的老内侍急忙答话。

“嗯,你去问问,在这宫里,怎么会受了惊吓?”皇上听到是小产的孙昭仪,被惊醒甚至惊吓的怒气,立刻下落了不少,他对怀过又小产的两个昭仪,一向比对其它人怜惜宽容。

第五百五十六章 翻云覆手

老内侍很快去而复返,听说江后一碗汤毒死了赵昭仪,又给孙昭仪送了碗汤,皇上脸上有些怒意,又有些迟疑,拧眉道:“叫江氏来,让她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江皇后正端坐宫中,等着后院暗室中的审问结果。

赵昭仪被人毒杀的信儿报进来,江皇后只是冷笑,这是急眼了,制造乱相好趁虚而入,只要撬开吴讷言的嘴,这毒杀正好多一样大罪。

孙昭仪疯子一样闹起来,江皇后懒得多理会,只吩咐把她捉回去扔进院子里,要是她也被毒杀了,那是最好不过,省得她再费手脚了。

几个新进的美人也闹起来了,江皇后神情阴冷,那个老虔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果然家底肥厚,清出去那么多,这余下的,仓促之间,还能闹出这样的动静,这样急慌仓促,她们这是知道末日来临了!

这样很好,乱上一夜,到明天早上,她就只管拿人了。

内侍一溜小跑进来,传了皇上的口谕:传她到勤政殿回话。

江皇后眼睛微眯又舒开,这是一定要把她调开了,她这院子里,也有那老虔婆布下的暗桩?

“侍候更衣。”江皇后吩咐了句,叫过宗尚宫,“这一帮贱人垂死挣扎,这样使尽手段要把我从这院子里调出去,看来,咱们这里,也被人渗了沙子了,要闹出动静,好有机会杀人灭口。你带人去后面看着,不错眼的看着,听着,一,除了从咱们府上带进宫的人,其余人,不管是谁,不许靠近半步,二,不管外头出了什么事,你只管带人看好那一处。外头,有我呢。”

“是,娘娘放心。”宗尚宫垂手答应。

江皇后慢慢换了衣服,出了院门,不紧不慢的往勤政殿过去。

孙昭仪蜷缩跪在勤政殿一角,看着神情自若,不紧不慢进来的江皇后,恐惧之下,连打了几个哆嗦。

“赵氏出事了?怎么回事?”皇上极其不悦的看着不紧不慢进来的江皇后。

“我也是刚听说,已经让人去查了,最多天明,就能查个水落石出。”江皇后恭敬见礼,恭敬答话。

“孙氏说,那汤是你赏的?”皇上皱眉,扫了眼瑟瑟抖个不停的孙氏。

“不是。”江皇后一个不是答的干脆利落,“宫里有人作乱,已经在查了。”

皇上冷着脸,目光从坦然无比的江皇后,扫向抖如筛糠的孙氏,掂量了片刻,看向内侍吩咐:“请姚氏过来一趟。”

孙氏吓成这样,今天得有个人看护着她,这人,自然是姚氏最合适。

内侍很快去而复返,“回皇上,说是姚娘娘受了惊吓,病倒了。”

皇上立刻拧起了眉,看向江皇后,“怎么回事?”

“宴席散的时候,她还好好儿的,这病倒的事,请了太医没有?”江皇后淡定的看着内侍问道。

内侍忙看向皇上,没得吩咐,这些,他可没敢多问。

皇上紧拧着眉头,心里一阵烦躁,沉默片刻,看着大太监伍太监吩咐道:“老伍走一趟,和娘娘一起,先把孙氏送回去,记得把孙氏院子里查看一遍,各处是不是妥当,再去一趟姚氏宫里,问问病的如何,用不用急召太医进宫,再去曹氏等处查看一遍,各处看好了,和娘娘一起,查清楚赵氏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伍太监凝神听皇上说完,快速重复了一遍,见皇上点了头,垂手垂头退到面无表情的江皇后身边,欠身示意,“娘娘。”

江皇后眯眼看着皇上,他总是能让她一次比一次更加鄙夷他。

夜很长,也很短。

皇上一向睡觉不大好,被折腾了这一回,走了困,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好象也就一会儿,内侍就在窗外叫起了。

金相比平时起了早了一刻钟,穿戴整齐,端坐在榻上,将要说的话理了一遍,喝了碗参汤,起身出门,缓步出到二门,上车进宫。

严宽严相和平时一样的时辰,在宣德门外下了车,脚步微顿,看着正下车的金相,天黑得很,大红灯笼从下而上照在金相脸上,有一股子阴沉沉的感觉。

严相收回目光,和平时一样,不紧不慢往大殿进去。

金相下了车,飞快的扫了眼四周,站住,轻轻跺了跺脚,深吸深吐了两口气,扫见翻身下马的秦王,放慢脚步,等着秦王赶上来。

“王妃可好?”金相等秦王走近,拱手见了礼,一边并肩往里走,一边低低问道。

“有些劳累着了。”秦王想着李夏睡着前那几句含糊的话,垂眼答道。

“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事,你不要开口。”金相沉默片刻,低低交待了句。

秦王看了他一眼,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皇上端坐在宝座上,脸上不怎么好,一半是因为没睡好,一半是因为宫里又生出不让人省心的事,他厌烦这些琐细而不吉利的事。

净鞭响过,满殿臣子三磕九拜,司礼内侍一声礼毕还没落音,殿外,响起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臣妾有本!臣妾有冤!臣妾求皇上救命!臣妾求诸位救命!”

在满殿的愕然中,苏贵妃一身大礼服,将一本明黄折子高举过头,凄声惨叫着,冲进了大殿。

“求皇上救命!求皇上救臣妾的命,救姚氏一命,救孙氏一命,救这满宫的女子一条性命,求皇上给臣妾们一条活路啊!”苏贵妃一阵风般冲到御座台阶下,扑通跪倒,高高举着那本折子,叫声凄厉,哭声悲惨。

“这是!”皇上懞的简直手忙脚乱,他能记事以来,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儿。

太子神情怔忡,姚娘娘说她要杀的宫里血流成河,她竟然真的杀了一个血流成河,她疯了么?

秦王有几分呆怔的看着哭的凄惨尖利的苏贵妃,阿夏是怎么说动苏家的?是怎么让苏氏奋力拼命到这份上的?

她昨天不知道怎么绞尽脑汁,才会累成那样……

“皇上,这一夜,臣妾总算熬到天明了,皇上啊,臣妾总算活到天明了,皇上保佑,佛祖保佑,诸神保佑啊!”

苏贵妃双手握着折子,伏地磕头不已,凄惨哭声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说的明明白白,让皇上和诸人听的清清楚楚。

“这一夜,后宫里这一夜,皇上可知道臣妾们是怎么熬过来的?皇上可知道这一夜后宫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皇上,昨天中秋佳节,团圆之际,江娘娘说不宜铺张,要和和乐乐,可皇上您知道吗,您刚刚离开,江娘娘她就让人把姚娘娘身边的尚宫吴氏扔进了后湖,她就开始杀人了!”

苏贵妃哭声不停,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控诉。

“她不只要杀吴尚宫,她还要杀姚娘娘,皇上您可知道,昨天晚上,姚娘娘逃到了太子宫里,刚刚,太子妃送姚娘娘回来,皇上啊,您知道姚娘娘怎么说?她知道她躲得过昨天夜里,可她逃不过今天,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早晚都是一死啊皇上。

姚娘娘死了,下一个,就是臣妾了,臣妾罪该万死,臣妾不该给皇上生下二哥儿和三哥儿,臣妾真是罪该万死啊!

皇上,赵氏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怀了皇上的龙种,她一出笼,就下手害了赵氏和孙氏的孩子,现在,昨天夜里,她又一碗毒杀了赵氏,孙氏的仓皇惨叫,满宫皆知啊,皇上,这不是皇上的后宫,这是地狱,这是她用来杀人的修罗场。

曹美人多得了几回皇上恩宠,都说她利于生养,她也要杀了她。

这宫里,血流成河,人人不得生。

求皇上救臣妾们一命,求皇上赐死,臣妾宁可死于皇上,也不愿死于那毒妇恶人之手,求皇上……臣妾不活了!”

苏贵妃哭的诉的不能自抑,站起来,冲着旁边的柱子一头撞过去。

“快拦住她!”皇上吓的惊慌大叫。

几个内侍急忙冲上前,背过身挡在苏贵妃和柱子之间,被苏贵妃一头撞的痛不可当,也只能闷声半点不敢吭。

苏贵妃就势软倒在地上,膝行到台阶前,哭的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求一边磕头不已,“求皇上救命,求诸位,救救我们,救救后宫这些可怜之人,救救二哥儿,皇上,臣妾活不下去了……”

“昨天夜里,姚娘娘到太子宫中避难?今天早上被太子妃送回,此事属实?”金相斜出半步,盯着神情怔忡的太子厉色质问道。

太子下意识的点头,“是。”

姚娘娘是逃到了他那里,不是避难,是托付后事,昨晚魏氏和他说的泪不能抑。

娘娘越来越疯狂了,这是魏氏的话,也是他的想法,阿娘的暴躁,一天比一天可怕。

“皇上,江娘娘这等暴行,骇人听闻,有史以来,从未听说!这等暴戾之人母仪天下,天地难容,臣请皇上废江氏皇后之位。”

没等金相说话,古翰生古尚书斜出一步,愤然发声。

金相用力屏住满腔的愕然,紧绷着脸,看向皇上。

“臣附议。”柏景宁斜出一步,“臣一家赴任福建途中,遭歹人劫杀,死里逃生,当时捉住了几个活口,说是受了江娘娘指使,臣以为贼子胡说,即便是真的,也许是江娘娘护子心切,一时糊涂,没想到江娘娘如今竟已如此丧心病狂,再成后位,不光连累太子清誉,只怕连皇上,也要因此被史家诟病,臣附议古尚书,请废江氏皇后之位。”

金相紧紧抿着嘴,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激荡。

柏景宁附议,大约是她挟恩求报所致,古翰生是因为什么?古家自本朝鼎立以来,可从来没插手过皇嗣之争……

“臣附议。”严相踏出半步,沉声附议,“从六爷夭折,到三皇英年早逝,宫中多年无出,为皇家子嗣计,臣严宽,请废江氏后位。”

“臣附议。”金相紧跟在严宽后面,神情凝重,这个时机正好,不能再晚了,他得赶紧给百官递出基调。

“臣附议。”罗仲生跟在金相之后,出列附议。

“臣附议。”

……

罗仲生之后,又站出来十来位,附议废后。

苏相苏广溢只觉得呼吸都有些粗重了,昨天苏烨和他说了秦王妃上门求援的事,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王府的反击,竟然如此激烈直接。

这废后,他要附议吗?

不,他不宜附议,他若附议,就有了党争,或是借机党争的嫌疑,这会儿,他附不附议,都是大局已定。

他不附议,比附议更好。

苏广溢瞟向脸色青灰的魏相,又斜向神情呆滞的太子,心里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激动,江氏的暴躁狠戾,真是好极了!

从苏贵妃冲进来,到那一通凄惨之极的哭诉,再到群臣激愤要废后,皇上只觉得眼花头晕。

江氏竟然瞒着他,在后宫做出这么多丧心病狂的恶行!

姚氏从没说过她一句不好,姚氏哪一回不是替她说话?姚氏处处替她遮掩,甚至替她担过,她竟然杀了吴尚宫,她怎么下得去手?他知道吴尚宫和姚氏的情份,姚氏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回,姚氏这么个与世无争,对人只有好,从无恶意的人,她怎么能容不下姚氏?姚氏连个孩子也没有,她真是疯了!

可废后……

“皇上,江娘娘的后位,先皇和先郑太后都有遗旨,皇上以孝治天下,唉。”金相长叹了口气,“也许,江娘娘就是因为这遗旨,才如此肆无忌惮,直到现在,连皇上,也不在她眼里了。皇上是至孝之人,江娘娘的后位,臣以为,还是留着的好。可若再让江娘娘如此胡作非为下去,只怕……唉,”金相再次长叹,“臣以为,将江娘娘在宫内圈禁最好,也好让江娘娘借此修身养性,几年之后,也许就能好了。”

太子松了口气。

皇上也松了口气,江氏的后位是不能废的,他立过毒誓,可眼前过半的臣子附议让他废后,这样艰难可怕的处境,他是头一回面对,幸好金相是个明白人,高墙圈禁最好,前一阵子,宫里由姚氏打理时,可比江氏主理时,令人愉快的多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不高兴

江皇后端坐在榻上,对着因为太意外而惊慌起来的宣旨内侍,后背笔直,“我听到了,放下吧。”

内侍手足无措,他宣的是圣旨,她该跪下来,她该……

“滚!”江皇后一声吼,吓的内侍抬手将圣旨抛到江皇后面前,转身就跑。

“娘娘。”宗尚宫微微颤抖,看着端坐的如同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一般的江皇后。

“都审干净了?”江皇后没有爆发,只笔直坐着,浑身僵硬,再有一天,哪怕半天,她就能审出一切真相,她就能置秦王府,不是,是她,她就能置她于死地。

可惜,她功亏一篑。

“审干净了。”宗尚宫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焦急惊恐说不上来哪个更多,“娘娘,怎么办?外面……”

“把口供抄一份,去看看外面是谁看着。”江皇后神情没变,只是声音如同绷直的钢丝,透着丝让人心悸的刺耳感觉。

“是。”宗尚宫领了吩咐,有事可做,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吩咐了抄口供,自己亲自奔到院门口查看。

“娘娘,是苏娘娘。”宗尚宫这会儿也顾不上不得奔跑的禁令了,跑出去再跑进来,喘着气禀报道。

江皇后轻轻舒了口气,下了榻,抬手要了刚刚抄好的口供,一个个人名慢慢看了一遍,捏在手里,抬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紧跟上来的宗尚宫:“去叫苏氏,告诉她我要见她一面。”

“是。”宗尚宫提气侧身,从江皇后身边往前,刚要急步奔出去,江皇后又吩咐道:“她要是说不见,你就告诉她,我是要告诉她老三是怎么死的。”

“是。”宗尚宫心里一紧,三爷真是娘娘动的手?

苏贵妃昂首站在江皇后院门外,看着飞快高起来的砖墙,心里的愉快无以言表,她甚至想高歌一曲。

这个恶毒之极的毒妇,她也有今天!

宗尚宫急步奔到院门口,隔着动作飞快的工匠,警惕侍卫的侍卫,和在中间来回查看监督的内侍,踮着脚尖,冲苏贵妃扬声道:“苏娘娘,我们娘娘请您过来说几句话。”

苏贵妃眯眼看着宗尚宫,脸上的笑意飞扬,这会儿她想跟她说话了,可她,却不想跟她说话!

“苏娘娘不想知道三爷是怎么走的么?”宗尚宫离苏贵妃不近,只能硬着头皮喊道。

苏贵妃脸上的笑容凝固,片刻,抬脚直冲进那扇眼看就要砌过来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