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碌间,突然铺子里闪进两个人影,那衣衫却是熟悉的清源书院学子制衫,苏瑾抬着望去,来人却是赵君正和陈尚英。

笑着放下手中的货物,上前打招呼,“两位许久不见,今日来此,可有甚么事?”

两人齐拱手见礼,之后,陈尚英笑道,“听闻苏小姐家中的铺子里发卖新鲜的小食,在下和赵兄正要回乡,特来置买一些。”

苏瑾笑着点头,“原是这样。多谢二位帮衬生意架上的货物尽有,可先挑挑。”

正说着,林延寿怀中抱着小包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将铺中买货的几人吓了一跳。林延寿犹不自知,伸头向外瞄了几眼,才猛然松了口气,倚靠在门柱旁喘息。

苏瑾奇怪的望了他几眼,林延寿微红着脸偏过头去。

陈尚英和赵君正两个也笑着望了望他,转身去架上挑货。

不多会儿早来的几个邻人会了帐,拎着东西出了铺子。林延寿这才走近柜台,将几块碎银子放到柜台之上,结结巴巴地道,“梁大叔,烦劳你照着这个称些干果酒水,给家母送去”

梁富贵疑惑地望着他怀中的小包袱,“大过年的,林相公这是要去哪里?”

陈尚英连忙替他答道,“是我邀请林学兄回家过年。”

梁富贵不晓得内情,只觉林延寿一向极孝,新年将至不在家陪寡母有些奇怪,但也并未多问,将银子称了,二两多些,报与林延寿知道。

陈尚英忙自荷包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来,与他添上,并笑呵呵的向林延寿解释道,“年终考试,亏得仲晗不在,叫我得了五两银的赏银。添一两把你”

苏瑾正在感叹林延寿这架式倒象离家出走做出如此决定,倒让她有些小瞧了。

突听到这话,微微一怔,这陈尚英的话是甚么意思?姓陆的不在学院?她心头一直疑惑究竟是谁帮了自家,虽然猜是陆仲晗,却也不肯定,这些日子一直想着或能碰上面,问他一问呢。谁知早先不管哪里都能碰上他,这一个多月过去,反而半个影子不见。有心发问,却又扯不到话头,只好暂时作罢。

三人置好小食,正要出铺子。林延寿看了看外面,向陈尚英道,“烦劳陈兄先去截辆马车。待马车来了我再出去。”

苏瑾暗笑。低头将刚收到的银子按成色,分别装到不同的抽屉里。

门外陈尚英等了片刻功夫,便拦到一辆马车,遥遥招林延寿过去。

林延寿扭头看了一眼,趁着梁富贵起身去仓房搬货的空档,快速跑到柜台前面,说了句,“苏,苏小姐,对不起”夹着小包袱作贼似地向外冲去。

他刚冲到一半儿,门外传来林寡妇厉声喝斥,“寿儿,你给我回来”

苏瑾立时从柜子后面转出来,奔到铺子门口儿。只见林寡妇自巷子里,跑飞快过来,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地呵斥。林延寿停了一下脚,复又向马车冲去,快速钻进马车,伸头大声喊,“娘,我去陈兄家住几日便回,你在家好生过年”

马车跑动起来,林寡妇气歪鼻子,追着马车跑了几步,终是年龄大,又是小脚,眼睁睁看着那车自眼前飞驰而去。她停下来喘息片刻,复又追了过去。

林延寿又自车窗里探出头来,声间中透着急切,“娘,别追了,我真的是去住几日便回。”

林寡妇气得大骂,“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啊”

眼看马车跑出几十步远,复又大声喊,“寿儿,在外面记得加衣裳,莫再受凉了”

前面遥遥传来林延寿的声音,“儿子知道”

马车越来越远,林寡妇脚下发软,“噗”一声,歪坐在路旁。

梁小青看了看苏瑾。自铺子里跑出去,扶她,“林大娘,快起来罢,地上凉呢”

林寡妇看了看梁小青,又看看苏家铺子,勉强点点头,借着梁小青的臂力站起来,向铺子走来。苏瑾忙将歇客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看她坐下。

才笑道,“林大娘,林大哥方才走时,放在我家柜上三两二钱的银子,说是叫我们替你置办年货,你瞧瞧家里可缺什么,要置些什么”

林寡妇闷着头,好生不在自,半晌才道,“小食甚么的置不了许多,只二两银子便好。余下的银子把我。我,我去买些卤味儿好过年”

苏瑾笑笑,低头挑了几块水丝极好的银子,称出一两二钱来,将银子送到她面前儿。

林寡妇看着手中的银子,突地红了眼圈儿,伸手接过来,拿帕子擦眼泪,狠狠骂道,“他这个不孝子,撇下老娘一人,冷冷清清地过年,我,我这么些年吃苦受累,拉扯他成人。他那短命的老爹死的时候,他才五六岁大,多少人劝我再嫁,我怕他到了旁人家,受人欺负,硬是没应承,他”

说着竟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先是小声地哭,后来竟是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絮叨着往事。

苏瑾和梁小青面面相觑。正这时吴家娘子进来,似是晓得方才街上发生的事儿,看见她没好气的道,“快收声吧,你个老货几百年前地事,还提它作甚?以我说,林相公今儿跑到旁处过年,皆是你害地”

苏瑾忙向梁小青使眼色,叫她给吴家娘子摆把椅子来。

吴家娘子道了谢,在林寡妇对面坐了,继续数落道,“你的功劳,旁人都知道,林相公自也知道。可如今儿子大了,你也与他留些体面见天与那些三姑六婆地往来,你地儿子可曾说过你一句?”

林寡妇哭了两句消了胸中郁闷之气,拧了把鼻涕,瞪向吴家娘子,“不是她们帮衬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趁钱养儿子?”

苏瑾惯知道这吴家娘子泼辣,此时和梁小青两个躲在柜台,睁大眼睛看好戏。

那吴家娘子哼了声,“知道你是寡妇失业地,去做这些活计,巷子里可有人说你?是你自己不自重,你瞧瞧你,四十多岁了的人,见天抹粉檫脂地,这红鞋儿,这红帕子还有那些人,有好的有坏地。你怎的偏与那些名声臭大街的往来?”

这时常氏也匆匆赶来,听到呈家娘子的话,帮腔道,“是咧。你地志气,巷子里哪个不佩服,偏生爱做这些事。”

说完又赶在一旁看戏的两人回院中去。

苏瑾和梁小青听话的回到院中,相互对视,咭咭咭地笑起来。

笑过一回,便回房检查东西。苏士贞也将梁富贵叫到正房,将铺子坊子里的事交待了又交待。特特说,因年下孩童们喜玩炮仗,叫他多去坊子里看看,那里面皆是易燃之物,千万莫叫失了火等等。

梁富贵一连声的应下,叫他放心。

林寡妇在苏家铺子里坐了好些时候,初始时还听着些,后来竟与吴家娘子和常氏辨了起来。两人都气恼,不再理她。常氏最后将林延寿留下的银子置了些小食酒水,称头拨得高高的,整治好,叫梁直带着栓子全福送了过去。

腊月二十日清晨,苏瑾穿得厚厚的,将备好的年货等物装上车,由苏士贞赶着车,缓缓出了梁家巷子,向棠邑而去

【第一卷完】

【第二卷】

108章雪中再遇

正月的郊野,空旷。荒芜。苍凉。遍目枯草老树。

苏瑾立在朱氏的坟头,凝望那黄草纸钱一点点化为灰烬,寒风吹来,纸灰满地如黑色的蝴蝶一般,在风中翩翩起舞。

苏士贞直起身子,一手抚在墓碑之上,轻声道,“素馨,我和瑾儿过两日便回去了,你在这里好生歇息,来年,我们再来看你。”

苏瑾偏头看。他平素总是温和的双眸中,此时,凝着浓浓地不舍和思念。

轻手轻脚离了坟头,给他一个和她娘私语的空间。

走到不远的田边,她低下头,望着田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麦苗发呆。其实她对这个娘亲十分好奇,记忆深处她的影象已经模糊,但那感觉仍在。极其貌美婉柔的一位女子,琴棋书画似是都有猎及,苏瑾儿的琴艺便是她教的

而让苏瑾更好奇的是,她到现在都不知这位娘亲家乡在哪里,苏士贞只说过江南,具体何处并不告诉她。而且自她出生到现在,并未见过外祖家的人。

苏瑾自七月十五中元节时,心头便起了这个疑问,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一问。今儿是不是该借机问问呢?

转过头去,苏士贞仍旧立着,对着墓碑说话儿。看背景竟是如此落寞想到刚刚过去的祭祖大典,那老族长以及各家堂亲们轮番规劝苏士贞早早过继男丁到膝下。

苏瑾突地想,是不是该劝劝苏士贞再续弦?

微微摇头,又转过身来,蹲在地垅边儿看麦苗和田间已冒了头的野草。

看着看着,觉出不对劲儿来,这大片暗绿色的麦苗中间儿,有极明显的发黄迹象。伸手扯下一根发黄的麦苗,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甚么名趟。

“瑾儿,在做什么,回了”苏士贞将随身带的篮子收拾了,在她身后道。

苏瑾起身,举着那麦苗走到苏士贞跟前儿,“爹爹,你看麦苗子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么黄?”

苏士贞伸手接过来,仔细看看,摇头,“大概是因冬天未下雪的缘故。”说着抬头看看阴沉地天色,和她商量道,“天色不好,这几日内必有雪,我们等雪后再回去如何?”

苏瑾撇撇嘴,“冬天的天气可说不准,若是阴沉几天,不下雪,或者突降一场大雪,化雪的路上多难走?等到雪化完,我们岂不是要在老家呆到元宵之后?这些天叫他们烦死了”

苏士贞微微叹息,又无奈笑道,“你有什么可烦地,那些叔叔伯伯们不是叫你软地硬地都给顶了回去?”

苏瑾晃着手中的麦苗,呵呵一笑,跟在他身后道,“若他们再缠,我就学盛夫人,谁想过继到咱们家,显显自己的本领罢?咱们与他们出个题目,嗯,一人给十两银子去经商吧,一年内谁挣得多,谁胜”

“还有,要不我就叫人传小话,说想过继大伯家的,二伯不愿意。过继二伯家的,三伯不愿意。过继三伯家的,五叔不愿意爹爹为着兄弟和睦,也很为难呐,只好都推了叫他们自己先去斗去”

苏士贞扭头斥道,“这等事儿如何做的?这不是叫他们闹矛盾么?”

苏瑾撇撇嘴儿,“谁叫他们想占旁人家的家财活该”

苏士贞虽晓得她只是嘴巴上说说,也瞪了她一眼道,“总是亲人,怎地能这样狠?”

苏瑾呵呵笑了两声,将冻得发红的小手抄在袖子里,跟上两步,“爹,不如你给我娶个后娘吧。你放心,只要爹满意地,我定会和她好好相处。将来生个小弟出来,那些人可就烦不着咱们了”

苏士贞看了看几十步远的苏家祖坟,斥道,“在你母亲面前糊说甚么?”

苏瑾回首看看朱氏的墓碑,闭了嘴巴。等走出那块麦田,转到田间小道儿上,苏瑾又道,“爹,女儿老早想问,我娘家乡在何处,为何这么些年,外祖家没一个人来看我们?”

苏士贞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来了?”

苏瑾就是想知道,便默不作声,鼓着嘴巴望着苏士贞,一副他不说她便不罢休的架式。

苏士贞叹了一声,沉思片刻,“也罢,你也大了,这些事是该知道。你母亲实是杭州人士,你外祖父家在杭州城也算。我与娘的亲事,他本不赞同,因而这么些年也没往来”

“这么说,爹和娘也是私奔?”苏瑾咽下口水,望着苏士贞小心翼翼的发问。如果是这可是个极坏的榜样,难怪爹娘从不提往事,连常氏也不回答类似的问题。

“混说什么?”苏士贞老脸一红,斥责道,“我与你母亲是正经的三媒六聘”

苏瑾松了口气,笑嘻嘻的抽出手,抱着苏士贞的胳膊撒娇,“那爹与我说说,即是三媒六聘,为何外祖父家的人,这么些年不来看娘,娘也没说过要回去。连我娘下世,那边也没来半个人”

苏士贞叹息,“此事说来话长。”

苏瑾决定要问个明白,话再长也是要听地,催苏士贞快讲。

随着苏士贞的讲解,苏瑾大概明白当年所发生的事儿。概括起来便是,当年她的外祖父,为她娘相中一门亲事,对方也是江南的公子,门第相当,她外祖父甚是满意,但是她娘却听说这位公子喜好风月,流连欢场,经常彻夜不归,抵死不从这门亲事。

但在外祖父的眼中,略有才华地男子有几个不好色地?并不算大事。于是这父女两人发生激烈的争执,外柔内刚的朱素馨便趁夜悄悄离了家,谁晓得刚到杭州城外的小镇上,她随身带地银子便被车夫人抢了,正无奈之际,碰上正在此处发卖货物苏士贞再后来她娘返回杭州,以死相逼,宁嫁苏士贞也不嫁那世家公子

苏瑾感叹,爹娘的人生也够富有戏剧性地

好一会儿又皱眉道,“这么说,外祖父因嫌爹爹是个行商地,虽然同意了爹娘的亲事,却恼得从此不要这个女儿了?”

苏士贞点头,“你外祖父其人,甚是固执。早些年,我背着你母亲也去探望过他,无奈连大门也进不得”

苏瑾恼道,“即便是恼娘当年不听他的话,娘都过世五六年了,他还不消气么?我没有舅舅姨妈之类的么?怎么那些亲戚心肠都是石头做地?”

苏士贞道,“你母亲有两个哥哥,并无姐妹。至于你母亲下世的信儿,我却是找人捎过的,杭州那边却半点讯息也无。爹爹也恼恨他们无情,此后再没去过信儿”

按说父女之间便是有天大的怨仇,也不至于听闻丧讯也不来人祭拜地,苏瑾疑惑,“莫不是捎信的人没将信儿送到么?”

苏士贞微怔,随即摇头,“那人回来说是送到地。当不会骗我吧?”

苏瑾摇摇头,“不知呢。爹爹,那外祖父现如今可健在?”

苏士贞点点头,“你常叔叔去杭州打货,我托他悄悄打听了。确实健在”

苏瑾哼了哼,“好狠心的老头子”

苏士贞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莫不是你母亲下世的信儿,他们当真没收到?”

苏瑾回身再望,苏家祖坟已远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好一会儿叹息,“那等来年开春,常叔叔家的人再下杭州,叫他们再递一回吧。咱们虽没攀附他们的心思,娘一人留在这里孤苦伶仃的,也怪可怜叫他们来望看看娘,娘必定欢喜。”

苏士贞点点头。

回到县城之中,已到午时。苏瑾回去的路上仍坚持明日便回家,这次回乡实在叫人有些郁闷。苏士贞一想到当年的信儿或没送到杭州朱府,便也有些坐不住,当即便同意。用过午饭,苏士贞到各家辞别,苏瑾则忙着收拾行李。将近天黑时,苏士贞回来,脸色有些不好,苏瑾猜那些人定然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儿,愈发恼怒。

晚饭苏士贞下灶热了些熟食,父女两人早早用过,回房歇息。这房子还是苏士贞祖父留下的,三间青砖老房子,平素被老大家占着,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虽然因他们回来,收拾了一回,但那久无人居住地的所息,仍是让人觉得鬼气森森地。

这也是苏瑾格外不想在老家多呆一刻的原因之一。

次日用过早饭,苏士贞将行李装上车,苏士嘉和苏士德二人便来了。苏瑾奇怪,这二人自他们回到老家,便透着势不两立的架式,这么快便握手言和了?

自家兄弟来送行,苏士贞自不好板了脸儿,与他们说了些虚客套的话儿,方赶着马车出了棠邑县城,一路向北而去。

棠邑到归宁府的路途还算平坦,若路上顺利,五日便可到归宁府。

但,老天大约要惩罚她对长辈的不敬,父女二人顺风顺水,赶了三天的路。刚走到馆陶县界,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突然飘起雪花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扯絮般落下,不到半个时辰,四野已是一片白茫茫的。苏瑾自车厢中伸出头来,看着漫天遍野的白茫,将装好木炭的小手炉递过去,大声道,“爹爹,前面有个村子,咱们进去避避风雪吧?”

苏士贞戴着风帽,下巴的胡须之上,挂着几片雪花,回头道,“不能停,此地离馆陶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咱们到了县城,好找客栈住下。村子里哪里有合住的地方?”

苏瑾看着愈下愈大的雪花,有些心疼他,“还是早早找了地方避风雪,莫把爹爹冻坏了。”

苏士贞摇头,“无事。你且坐好。咱们趁积雪不多,快此赶路是正经”

苏瑾也知道他说的对。一冬天未下大雪,这场雪必定不会小,若就在此地避风雪,被堵在农家,倒不如到县城之中,找间客栈歇息自在。

再看路上赶路的马车,无一辆停下避风雪的。便缩回车厢,将苏士贞那件,没做丁点加工的旧大羊皮袄子,翻个面儿,皮子一面朝外,递给他叫他穿上。仍旧赶路。

将到傍晚时,父女二人终于来到馆陶县郊,等过了前面这个村子,便到了县城。苏瑾松了一口气了,再将小手炉里换了新炭,挑了车帘递给苏士贞。

顺势望了望前面,路上白茫茫的一片,早先过去的车辙子已看不见半点踪影,若非路两旁皆是隔田沟,哪里还能找到路。

正想着,突然“噗通”一声巨响,马车左侧车轮似是陷入大坑之中,苏瑾不及反应,身子便飞了出去,一头扎进半尺厚的积雪之中,冰冷的雪花沾得满着满脸,更有些顺着衣领钻进后背,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苏瑾自雪中抬起头,左侧车轮被陷入大坑之上,覆盖在上面的秫秫杆儿,被车轮压得翘起来。

周遭响起孩童的欢呼声,“欧,中招了中招了”

她目光一转,漫天的雪花中,五六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头戴虎头帽子,立在路旁的小树林边缘,兴灾乐祸地欢呼着。

苏瑾心头火起,顺手自雪中拨出一秫秫杆儿,向那几个孩童冲了过去,“你们这几兔崽子王八羔子,给我站住”

那五六个孩童哄笑着快速散开,他们身后,隔着漫天翻飞的雪花,有个人影正向这边儿走来。

苏士贞含着痛楚的声音传来,“瑾儿”

苏瑾忙将手中的秸秆儿丢下,巡视一圈儿,在路旁的隔田沟中发现了苏士贞。连忙跑过去,小心下到沟底,“爹爹,你要不要紧?”

苏士贞强忍着腰上的痛楚,摇了摇头,“无事。扶爹爹站起来”

前方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苏瑾不及抬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敢问这位老丈可是摔伤了?”

苏瑾猛然抬头,与来人对上目光,两人眼中皆闪过一丝惊喜,异口同声,“是你”

一声过后,苏瑾扯了扯嘴角,问,“陆公子怎的在此处?”

陆仲晗简略答道,“在下应征修府志,在此村中借宿。”一面上前扶了苏士贞,正要询问,眼睛撇到他方才跌倒的地方,突地转到苏士贞面前,弯腰将他背起来,向马车走去。

苏瑾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苏士贞摔倒的地方,有一块废弃的石磨盘,显然苏士贞方才磕到这上面儿,心头火气更盛。

109章相似感觉

陆仲晗将苏士贞背到车上,询问得知,他的腰部正是被那石磨盘顶了一下,虽然疼痛,骨头却象无大碍,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陆仲晗低看看深陷的车轮,试着推了推马车,却稳丝不动。抬头看向苏瑾,“苏小姐先到车中暂避风雪,在下这便去村中请人帮忙。”

苏瑾看看深陷的马车,点头,“有劳了。”

陆仲晗看她面带忧色,安抚两句,转身向村子走去。

不多时,有两个汉子裹着厚厚的棉袄子随在陆仲晗身后而来,有一人还一手揪着一个孩童的耳朵,到了车前,与苏家父女二人好一通道歉。

苏瑾认得这个孩子正是方才领头的,心头虽恼,却拉不下脸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跳下马车,只得代苏士贞答了几句。陆仲晗将随身的包袱放到车辕之前,笑道,“陆某正想拦马车返城,不想巧遇苏小姐,不知可否搭个顺风车?”

苏瑾正愁苏士贞摔伤,无人赶车,连忙道,“自然使得。”顿了顿又道,“不知陆公子可会赶马车?”

陆仲晗点头,笑道,“赶过两次。”

有那两个汉子帮忙,马车被顺利堆出深坑,好在新雪绵软,卸去些冲击力道,又因行得缓慢些,车轮并无大碍。

陆仲晗向那两个汉子道了谢,上了马车。抖动缰绳,甩起马鞭子,那受了惊的骡子,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才肯缓缓前行。

苏瑾挑着车帘,一直紧张盯着那不肯听话的骡子,直到马车平稳地移动起来,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陆仲晗扭头笑道,“此地离县城不过小半时辰的路程,苏小姐不必忧心,关城门前必定能赶到。”一片雪花飘来,正巧飘在他的双唇之上,苏瑾不自觉的盯着那片雪花,看着它慢慢融化,变作细小的水珠随后眼前闪过一抹淡蓝,那水珠登时消失。

苏瑾连忙尴尬地后退一步,将车帘放了下来。恍惚间,听到车窗之外,和着风雪飘来低沉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