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罗博闻言,当即大惊。

穆婉柔一死, 他的女儿白贵妃就有机会坐上皇后的位置,更重要的是, 四皇子能够子凭母贵, 取代太子指日可待。

如此一来,四皇子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君,省去了不少谋划和等待。

只是令得白罗博自己也很诧异的是,穆婉柔竟然死的这般突然, 上回不是已经被江湖高人所救了么?

莫非是回光返照?

白罗博当即跪地,“皇上啊,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臣岂敢对皇后不尊!臣之长孙至今下落不明,臣又哪会高兴的起来!”

景帝似乎并没有听见白罗博的话,他从皇位上起身,下台阶时,步子阑珊。

之后一路朝着穆婉柔的宫里走去,他步子很慢,潜意识的放缓了脚步,如果永远也走不到就好了。

她走了!

她竟然走了!

那他呢?岂不是永远都输给了沈楚风?!

景帝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和穆婉柔一起去做。

他以为来日方长,一辈子会很长。

看到穆婉柔时,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哭泣声连绵不绝,震的景帝心肺酸疼。

穆婉柔躺在榻上,一身素衣清淡,她的面容苍白,早就没了半点生机。

“婉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朕,你要彻底断了朕的所有机会么?你走了,你让朕如何自处?!”景帝站在榻前,他看着穆婉柔清瘦的身子,还有她入宫之后鲜少会绽放笑意的唇。

直至今日,他尤记当初的穆家嫡女,绝代风华,她骑着白马自四牌楼路过,惹得多少京中贵公子移不开视线。

可人人皆知,她穆婉柔心里只装着沈家郎。

纵使是盛京滔天的权贵,在沈家郎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沈家男儿一应文韬武略,才华横溢,还一个个长的貌若潘安,灼灼其华。

有沈家郎在前,穆婉柔对寻常贵公子而言,就是水中花,井中月,可望而不及的。

景帝从十来岁开始就暗暗喜欢她,所以他接近沈楚风,与他称兄道弟,如此一来,便能时不时的看见穆婉柔。

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景帝亦是别无选择。

如果不对付穆家,最后问鼎帝位的人便不会是他!

只不过他在皇位和穆婉柔之间,选择了前者,而伤害了她。

“都给朕下去。”景帝声线低迷,待到宫人尽数退下,他抓起了穆婉柔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婉柔,朕是真的喜欢你,喜欢的连朕自己都难以想象。你信么?朕也想真心待你,是你一直不给朕机会。”

他突然话锋一转,“一定是沈楚风!一定是他!你是因他而死对么?你这些年阴郁成疾,不是因为他,还能是因为谁?对!是沈楚风害死了你!是他害死了你!”

太子过来时,就见景帝将穆婉柔抱了起来,放在怀中摇曳。

太子是在一天之前已经知道的真相。

他是个极为矛盾之人,皇兄对父皇有恨,他能够理解,若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他也会对父皇的行径而感到不齿。

可父皇待他还算好,最起码身为太子,这些年经受了那么多的明枪暗箭,他依旧稳居东宫,这里面便有景帝的庇佑。

母后痛恨父皇,父皇爱而不得,他都有些羡慕皇兄,不必夹在其中煎熬。

太子上前,低低唤了一声,“父皇,节哀顺变。”

景帝抬起头来,见太子神色悲切,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墨池啊,你千万不要离开朕,朕什么都没了,朕如今只有你,你待在朕的身边,朕把皇位留给你,可好?”

太子:“……”

父皇敢情是悲伤过头了,皇位岂能说就给?

况且,他也不太想要。

当个太子就把他给折磨坏了,可想而知,君王有多难当!

“父皇,你……你莫要说这些,母后昨个儿交代过儿臣急句话,她想早日入土为安,还望父皇成全。”太子道。

景帝的目光缥缈,萧瑾年是不可能再认他了,太子成了他和穆婉柔之间最后的牵绊。

此刻,他看着太子的眼神,充满了慈祥和父爱,“墨池,婉柔走了,朕心里难过,不过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母后报仇,朕一定要让沈楚风陪葬!”

太子以为自己误听了。

这件事与沈侯爷有什么干系?

沈家百年忠烈,是大周的肱股之臣,没了沈家,大周的安稳难以保证。

太子被他的父皇吓的呆了呆,上一辈子的恩恩怨怨,他无从插手,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皇对付沈家,当即就道:“父皇!此事万万不可!父皇不是一直忌惮沈侯爷么?若是沈侯爷死了……他与母后在地下相见呢?!”

这话提醒了景帝,他如若醍醐灌顶,道:“对!墨池你是说得对!朕不能让沈楚风那么轻易就死了,朕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子:“……!!!”-_-||

父皇疯了,他无能为力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母后已经“死了”,谁也解不开他们几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更何况,事关穆家满门血债,母后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父皇。

而父皇的执念,也不可能放过沈楚风。

上一辈的恩怨,本就是一个死局,根本无解。

这一刻的太子觉得,他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难得遇见兄长,可他似乎并没有要和自己重续兄弟情的意思,唯一的“酒肉”哥们仇珺瑶也离开了盛京,如今母后也要走了。

太子只觉寂寞如斯。

他眼眶微红,景帝以为他是过于悲切之故,再一次道:“墨池,朕的好儿子,你母后没了,日后你还有朕,朕不会让老三老四伤害你,你放心,皇位一定是你的!”

太子当真不想当皇帝,一辈子太短,能随心所欲之人寥寥无几,纵使是身处帝位的君王,也还是有诸多难以达成的夙愿,和诸多的无可奈何。

“父皇,儿臣并无那个心思,况且父皇正当壮年,儿臣能在父皇的庇佑之下当几年安稳太子已是大幸。”

这话无疑勾起了景帝的心酸。

穆婉柔和太子背后没有母族支应,这些年备受白家排挤。

景帝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可一直不曾动作。

“你皇兄回来了,墨池啊,他会杀了朕的,也会来抢你的皇位,你一定要站在朕这边,你知道么?”景帝激动道。

太子:“……”(⊙o⊙)

好烦呐,为什么他在意的人偏生都喜欢争锋相对!

他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太子一脸生无可恋,“父皇,只要父皇不对沈家下手,我皇兄不会那样做的。”

景帝不听,“墨池,他恨朕!他是沈楚风的棋子,他们都想杀了朕!”

太子,“父皇想多了!”

景帝,“不!朕要先下手为强!”

太子,“……”

此刻的萧墨池,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清明,他觉得天下人皆醉,唯他独醒。

……

一个月后,北疆天寒地冻,眼看着又下起了茫茫的大雪。沈卿卿刚睡醒就听见外面的马蹄声。

她从牛皮帐篷里出来,身上裹着厚重的白狐毛披风,几日的羊乳羊肉滋养下来,小脸圆润粉嫩,她看清来人,就朝着马队奔了过去。

萧瑾年策马上前,靠近她时,就立刻拉紧了缰绳,他纵身一跃,双脚一落地,就上前圈住了他的小娇娇,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又转了几个圈。

惹得沈卿卿一阵哈哈哈大笑。

沈楚风的诸人已经等待多时,见此情景,不免为难。

男未婚女未嫁,这副样子肯定是不好的。

沈楚风走上前,扫了一眼萧瑾年身后的马车,他已经提前收到萧瑾年的书信,也知道穆婉柔出宫了。

但他不敢直接上前询问。

还是保持着最得体的距离,“咳咳咳,卿卿不得胡闹,还不快下来!”

沈卿卿还没抱够,她喜欢萧瑾年修韧的体魄和他身上的味道,小脸凑到他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才罢休。

萧瑾年同样也没抱够。

不过眼下还是暂且作罢。

沈卿卿被放下之后,小手塞进了萧瑾年的大掌之中,又故意用了披风遮掩,但她这点小把戏,岂能瞒得过沈楚风。

看着小女儿恨不能贴在萧瑾年身上,沈楚风除却怒其不争之外,还有种浓浓的忧伤。

“侯爷,老祖宗拒绝离京,不过我已在老祖宗身边安排了人,一旦发生变故,自有应对之策。”萧瑾年另一手朝后,负手而立。

沈楚风的目光又瞄了一眼萧瑾年身后的马车,但到底又是欲言又止。

这时,穆婉柔由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的身子虽然在这些年熬枯了,不过好歹是武将之后,尚且能撑住。单是看到这广袤的北疆,还有一览无余的天际,她发自内心的笑了,以至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留意到沈楚风。

沈卿卿是个人精,她看了看穆婉柔,又看了看沈楚风,登时开始慌张。

她是一定要嫁给萧瑾年的,绝对不会让萧瑾年变成她哥!

作者有话要说:沈卿卿:爹爹啊,为了女儿的终生幸福,请你一直缅怀着我的母亲就好了。

沈楚风:……

☆、他的小卿卿

沈澈和沈淳二人对视了一眼。

撇开他二人与萧瑾年的交情不说, 这世上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亲生母亲被父亲遗忘的。

如若沈楚风一直念及着穆婉柔, 那他们的母亲又是站在一个怎样的位置呢。

兄弟两人对穆婉柔的到来并不排斥, 毕竟她是萧瑾年的母亲, 日后就是沈卿卿的婆母。

况且, 他们也听沈老太太说起过,当初穆婉柔大可一走了之,是景帝拿了沈家和沈楚风作要挟, 她才被迫入宫,还给灭族仇人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这等屈/辱, 寻常人是根本办不到的。

故此,沈澈和沈淳虽然心中不快,表面上对穆婉柔还算敬重。

沈卿卿不晓得如今该如何称呼穆婉柔, 张嘴就来,“穆姨!”

小姑娘声音清甜,将穆婉柔拉回神,她看着站在一块的沈卿卿和萧瑾年,真真是一对璧人, 不由得更是喜欢沈卿卿,“好孩子, 难怪瑾年说……”

穆婉柔不太好意思说下去, 只见这小丫头身段婀娜玲珑,即便是冬装也掩盖不了她的前/凸/后/翘的身段,难怪把自己儿子迷成那样。

沈卿卿问,“他说我什么了?”

穆婉柔心情复杂, 沈楚风的女儿,要给她当儿媳了。

这便是缘分了吧。

前半辈子她与他无缘,如今他们的儿女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只要时局定下来,便可准备大婚。

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该放下了?

穆婉柔从来都不觉得“放下”两个字会很简单,可真正走出了皇城那座牢笼,她再一次见到沈楚风时,已经没了当初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淡然一笑,对上了沈楚风的幽深的眸子,“许久不见了。”

沈楚风喉结滚动,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说毫不动容是假的,其实很多时候,男人远比女人长情,“许久不见。”

寥寥四个字,似乎一切皆是多说无益。

日暮开始降临,沈卿卿上前挽住了穆婉柔的胳膊,火速要将她带入营帐,就生怕自己的爹爹与未来婆母再续前缘。

萧瑾年也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唇角溢出一抹溺宠的笑意。

沈卿卿和穆婉柔进了帐篷,萧瑾年这才抱拳,道:“侯爷,我有话与你说,还请侯爷借一步说话。”

沈楚风点头。

两人单独站在了一处空旷之处,旁人也不知道他二人要说什么。

沈淳很好奇,“大哥,你说,父亲他应当不会与皇后……呸呸呸,是穆姨旧情复燃吧。”

沈澈对这一点都很放心,“二弟,你真是太不了解瑾年了,你以为他会心甘情愿给卿卿当兄长?”

闻言,沈淳如释重负。

是啊,若是父亲和穆婉柔好上了,萧瑾年就无法娶沈卿卿。

郁娴、沈诗诗和仇珺瑶也在一边看着,他们三人却是另有想法。

皆觉得,若是沈楚风与穆婉柔这辈子再无缘分,简直就是太虐人了。这不是造化弄人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个世上,多数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和自己喜欢的人共白头。

……

这厢,萧瑾年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道:“侯爷,我迟早会娶卿卿,日后我母亲与侯爷便是亲家,还望侯爷能明白这道理。”

沈楚风怔住。

以前他无能为力,可如今或许可以一搏。

他欠着穆婉柔的,在他心里,陶氏是发妻,可穆婉柔的地位也无人能顶替。

为何一个男子不能同时喜欢两个女人呢?

沈楚风没有开口,似乎答应从此以后和穆婉柔撇清干系,对他而言有些困难。

曾经真正喜欢过的人,即便是世事变迁,这个人在他心里仍旧占据了一定地位。

萧瑾年与沈楚风身高相当,但在气势上多了一层强势与冷漠,他仿佛天生为王,又说,“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曾经侯爷不是没有机会,只不过你是没有选择全力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今一切都迟了。”

两个男人对视着,二人之间有暗潮涌动,萧瑾年继续道:“侯爷,你知道么?若是换做是我,我绝对不会放弃自己喜欢的姑娘,纵使违背天下大义/伦/常,我的姑娘,那也只能是我的!侯爷或许曾经真心待过我母亲,但你并没有尽力。这二十几年,侯爷恐怕早就放弃了夺回我母亲,既然如此,我认为侯爷已经没有机会。”

萧瑾年的话,如一道惊雷,劈的沈楚风遍体鳞伤。

是啊。

他曾经不是没有机会护着她,亦是夺回她。

但是他没有尽力,他妥协了,甚至被景帝所逼,去娶了陶氏,还对陶氏呵护有加,与她生儿育女。

不管是对陶氏,又或是穆婉柔,他都不是一个良人!

沈楚风喉咙干涩,北疆的风很急,像成年的烈酒,他站在冷风里吹了半天,雪花落在了他脸上,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因为心太冷了,身体的冷已经完全可以忽视。

……

帐篷内,穆婉柔一直盯着沈卿卿看,“卿卿这身段还是瘦小了些。”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穆婉柔觉得,沈卿卿站在自己儿子身边,与小鹌鹑遇到了雄鹰没甚区别。

这日后若是成婚,沈卿卿的小身板未必适合生育。

萧瑾年刚撩开帷幔进来,便听见了这一句话。

其实,沈卿卿只是骨架小,身上该有肉的地方,非但不消瘦,还很/丰/腴。

沈卿卿抿了一小口羊乳茶,抬头看着萧瑾年,都说小别胜新欢,对自我放纵的盛京第一宠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可烦恼的是,她根本找不到和萧瑾年独处的机会。

沈卿卿朝着萧瑾年眨了眨眼,指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