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此时的炸不过是粉丝闹闹情绪,那么等到那部大投资古装剧在国内大爆,而从任淮西手中捡来这个角色的一百八十线小演员高逸也凭借着这部年度最佳收视剧,一跃成为国内准一线小生后,任淮西的粉丝们是货真价实的炸了。

在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Katie以及Katie的全家人每天二十四小时无缝接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身攻击以及诅咒。

Katie入行快二十年没受过这样的气,也不必受这样的气,于是立刻便撂挑子不干了。

光荣接替Katie工作的,便是夏清时。

其实夏清时回国还不到一年,进公司也才半年,在来到华辰之前,她的经历没有半点同娱乐圈沾边。

但她成功地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尽管才从国外回来,但她对于国内的种种人情世故却异常通透,短短半年时间内便和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混了个脸熟。

彼时她手下只有一个要红不红的三线小艺人叶真真,这半年来她尽心尽力,给手下的叶真真拉来了不少资源,再加上网络营销配合得好,虽然现在的叶真真依旧只能勉强算是二线小花,但却已经是网络上的熟面孔了,网友盘点起90后小花的发展现状时,也少不了要捎带上她。

此番大老板将任淮西塞给了她,夏清时心里清楚,她可以骂任淮西,因为大老板在大多数时候大概也同样觉得他欠骂。

可骂该偷偷摸摸的骂,一旦被粉丝发现,那么遭殃的就该是夏清时了。

当然,夏清时自觉她现在的境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其实那些照片根本不算什么,可在娱乐圈里,最怕的便是对家在这种时刻落井下石。若是照片曝光,再有对家买上水军舆论造势,那么事态会如何发展,还未可知。

照片和新闻被压了下来,可却像是颗定时炸弹般,不知哪天便要“砰”的一声爆炸。

“真奇怪。”没安静两分钟,副驾上的小黛又再次喃喃自语起来,“清时姐,你说PR集团的公关部为什么会帮Kenny压下这次的新闻呢?”

“嗯……”夏清时沉吟着,在脑中思索应该如何回答。

小黛又猛地泄了气:“算了,你肯定也不知道。”

夏清时:“……”

“咦!”小黛突地又猛然坐直了身子,转头看向后座上的夏清时,“清时姐!”

夏清时早习惯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连头都没抬,“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说,会不会是……”小黛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模样,“PR的太子爷看上了Kenny?”

夏清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有这回事?她怎么不知道?

见她不说话,小黛又赶紧提醒道:“PR的太子爷,前段时间在网上超火的那个小霍总啊!”

霍廷易在社交网络上的走红其实纯属偶然——半年前这位太子爷入主PR集团的董事会,这也是PR集团的继承人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其时PR集团的公关部放出来一张画质感人的官方新闻图,然后便在网络上被疯狂转发。

大约这位太子爷生得的确是好,仅凭借着这么一张糊照,他便在短短时间内收获了无数迷妹的“想嫁”。

不过,尽管在国内社交网络上爆红,但外界对PR的这位太子爷几乎是一无所知——媒体什么料都没扒出来,有人甚至怀疑“霍廷易”这个名字只是个化名。

小黛捏紧了拳头,语气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老公看上了老公!这可怎么办?!”

夏清时皱紧了眉头,缓缓道:“逻辑很通顺,没毛病。”

得到她的鼓励,小黛的逻辑越发的通顺了:“小霍总看上了Kenny……或者说,根本就是他们俩之间已经有了一腿!这样的话,人家小霍总当然不能看着你和Kenny传绯闻而坐视不理……完了完了,清时姐,你要承受霸道总裁的雷霆之怒了!”

夏清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小黛说得没错,她大概的确要承受霸道总裁的雷霆之怒了。

不过凡事也不绝对。

毕竟这大半年来,她同导演制片一起吃个饭便是出卖色相谋求上位,合照时身体朝男艺人方向多偏了一公分,便是难掩骚浪贱本性……她猜霍先生大概早就不关注这些没营养的绯闻了。

这样一想,夏清时便重新安下心来。

车子已经开到了酒店外头,夏清时推门下车,临下车前还不忘再次叮嘱小黛:“明晚的颁奖礼七点开始,明天下午两点你就带化妆师造型师去他家,这回要是再让他溜了,我全算在你头上。”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抵就是如此。

夏清时不得不佩服Katie这个老江湖的毒辣眼光,两年前她力排众议安排任淮西参演的那部小众文艺片,在她离职的半年后,终于以极其强劲的黑马姿态,强势入围了数个颇具分量的国际大奖。

明晚的金鹿奖,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

姑妈将家宴的地点定在了东边的励骏酒店,夏清时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

素来优雅的姑妈在电话那头变成了一头中年母狮:“夏清时你人到底在哪儿?一屋子人都在等你一个呢!”

夏清时倒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是笑吟吟道:“不是您让我补个妆再上来吗?您刚才说您在几楼?二楼是吗?我这就上来了。”

先前她还在路上时,姑妈便叮嘱了她好几遍,要她今晚好好打扮一番。

她又不是傻子,家宴不是走红毯,好好打扮是准备艳压谁?

因此夏清时多存了一分心思,特意问了要引她上楼的经理,楼上坐着的到底有几个人。

虽然惊讶,但经理仍礼貌地答了她:“一共有五位客人。”

对方这样一说,夏清时立时便明白了过来:今晚的这一场,根本就不是家宴。

等随着经理的指引上了二楼,不出夏清时所料,除了姑妈,她还瞥见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

夏父的第二任妻子沈璐瑶,以及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夏晓棠。

夏晓棠是从来不同夏清时说话的,反倒是沈璐瑶,见到了夏清时,便立刻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清时来了呀。我和晓棠在这里吃饭,没想到居然这样巧,正要碰见你姑妈和梁太太也在,所以就大家一起了。”

夏清时见她说得这样顺畅流利,想必是这样的说辞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

倒不是鸿门宴,最寻常不过的相亲宴罢了。

男方是姑妈大学同学的儿子,家里做煤炭生意,男方本人是留德归来的医学博士,去年刚进了301医院当大夫。

条件的确不错,难怪沈璐瑶要厚着脸皮带女儿过来。

不过此刻夏清时并无意于面前秀色可餐的梁医生——她中午没吃饭,此刻实在是饿得狠了,而这里的鸭肝批又是整个北京城里最正宗的。

正当她埋头苦吃之际,手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小黛。

夏清时离座去接电话,只听见小黛在电话那头咆哮——

“清时姐你现在还在励骏吗?”

“Kenny刚才开车去找你了,他的助理没拦住……我担心有狗仔跟着他,你千万别和他碰面,不然被拍到同框就就完蛋了。”

“为什么找你?他知道你安排他和叶可瑜炒CP就气炸了,估计是来找你讨说法了!”

夏清时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挂掉电话,她查了任淮西今天的日程,发现今天下午他在城东参加一家奢侈品旗舰店的剪彩仪式。

按照计划,剪彩仪式半个小时前已经结束,而从那边开车过来,花不到二十分钟。

果然,下一秒,任淮西的电话便气势汹汹地打进来:“你现在在哪里?!”

夏清时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今天不见到自己不会罢休,当下便道:“我在八楼的室内泳池,你上来找我。”

她对这家酒店很熟,知道八楼一整层都是健身中心,其中的一个室内泳池不对住店客人开放,只允许健身中心的会员进出,那里向来人少又清静。

回到座位上,夏清时抱歉地朝着那位梁太太笑道:“抱歉,突然有急事,您几位慢慢吃,我得先走了。”

目光掠过在座众人,尽管只是极短一瞬,但夏清时还是捕捉到了沈璐瑶脸上那一抹隐秘的笑意。

她起了坏心,当下便转向了对面的梁医生,眼波盈盈,笑起来璀璨生辉,“梁医生,这个点不好打车,能不能麻烦您送我一程?”

梁泓愣了愣,然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没问题。”

出了餐厅,不顾梁医生的惊诧目光,夏清时拉着他直奔八楼。

她简单解释:“梁医生,我担心有人偷拍,麻烦你帮个忙,和我扮一下情侣。”

顿了顿,她又迅速补充道:“应该不会占用你太久时间。”

健身中心的前台小姐自然是认得夏清时的,嘴里呼之欲出:“霍——”

可目光触及到她身边的梁泓,又硬生生将后面的“太太”二字吞了下去。

夏清时没多在意,只是快步进了那个室内泳池。

这里果然十分清静,任淮西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除了任淮西,整个泳池里就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男人脊背的肌肉线条修长流畅,在水下的姿态娴熟自然,最令夏清时吃惊的是,他居然游了大半条泳道都没有换气。

目光一路跟随着水下快速游过的那道身影移动,夏清时这才发现,泳池另一头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手上绑着两个翅膀形状的waterwing,整个小身子都浮起来,两条小短腿在水里胡乱扑腾着。

夏清时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任淮西。

他没换衣服,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衫坐在水池边,看上去挺像一条沮丧的大狗。

一见到他,这条沮丧的大狗立刻狂吠起来:“你凭什么把我和那个女人凑作对?你问过我意见了吗?”

夏清时波澜不惊,“你的意见没有参考价值……你只需要服从公司的安排就可以了。”

大狗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大概是气的,“我要换经纪人!”

“我求之不得。”夏清时冷笑,“说话要算数,不换是孙子。”

大狗的脸憋得更红了些,大概是无话可说,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夏清时身边的梁泓,冷笑道:“这是你新欢啊?”

夏清时点点头,“啊,对。”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旁边泳池突然一阵“哗啦啦”的破水声。

先前那个年轻男人扶着护栏从泳池爬上岸来,他摘下泳帽和泳镜,露出一张英俊得有些过分的脸。

男人湿淋淋的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滴水,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夏清时,语气似笑非笑:“霍太太,忙着呢?”

夏清时倒吸了口气,但很快便从惊讶中镇定下来。

她紧抿着嘴唇,极力绷着唇角,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霍先生。”她迎视着对方的目光,张开双手,摆出一个拥抱的姿势来,“欢迎回国。”

第3章

虽然欣喜于霍先生的回国,但这并不妨碍夏清时感到尴尬。

好在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大半年,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久经历练,因此当下便转向身旁梁泓,“梁医生,介绍一下,这是我先生,他姓霍。”

梁泓大概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当下便长大了嘴,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一对夫妻。

好在霍廷易十分淡定,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当下便朝对面的梁泓伸出手掌,沉声道:“霍廷易。”

梁医生尴尬之余,更多的是恼火。

他看向夏清时,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夏小姐……不,霍太太,现在应该不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去了吧?”

夏清时一脸抱歉地耸耸肩,朝他笑了笑。

等梁医生离开了,夏清时总算是松了口气。

走了个状况外的,两个男人总比三个好对付一点。

她看向一边的任淮西,原本懒洋洋坐着的他早就站了起来,原本颓丧的大狗早已经竖起尾巴,警觉地眯起眼睛。

没有外人,夏清时说起话来自然是百无禁忌:“和叶可瑜炒CP怎么了?难道还委屈你了?人家既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十五岁就出道,在娱乐圈混了十年。她二十岁才出道,和你同岁,现在已经是国际电影节影后了!”

也许是因为有霍廷易的在场,任淮西的反应比起往日来要暴烈了许多:“我也拿过影帝!”

夏清时不住地冷笑:“你的那些个猪肉奖也好意思拿来和人家比?”

任淮西被气得直倒抽凉气:“金鹿奖是猪肉奖?!”

他说的正是当初Katie让他参演的那部入围金鹿奖最佳男配角的小众文艺片《山河岁月》。

夏清时惊讶于他爆棚的自信,“这和你的演技没关系,是导演的功劳……他让你在里面演个瞎子。”

陡然被揭了老底,任淮西的脸青了又青,“你说得对,她这么本事,千万别把我和她捆绑在一起,我配不上。”

夏清时自然知道任淮西的顾虑,这个圈子里十分现实,人气高的不愿与人气低的捆绑,这也正是人之常情,非亲非故,没有人愿意被吸血。

她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汇星一姐霍从熙合约马上到期,她不会再和老东家续约……汇星旗下除了叶可瑜,没有可以捧的女艺人了。叶可瑜未来一年有两部电影和三部电视剧要上,每一个都是靠谱的班底,你等着看,最多不过明年底,她一定会上位。可你呢?”

“任淮西,你过去一年除了拍了部电影,还干了什么?忙着完成你的音乐梦想?华语乐坛早就翻不起任何风浪了。这个世界很现实,你三个月没有作品就会被观众彻底遗忘的,和叶可瑜炒绯闻对你没有任何坏处。”

大概是她这一番话说得的确有些重,任淮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重新变回了一只颓丧的大狗。

他没有回嘴,原本气势汹汹等着再骂一回合的夏清时突然没了发力点,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脸,正撞上了一旁霍廷易的视线。

虽然不赞同,但霍先生向来尊重她的这份工作,因此刚才也一直未打断,就在旁边静静地听她骂了五分钟的人。

夏清时登时反应过来此刻的处境,这里不是骂人的场合,要教育任淮西之后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是要让他乖乖回去。

正在此时,任淮西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见屏幕上小黛的名字,夏清时直接将他的手机抢了过来,“喂。”

“清时姐?怎么是你?不是让你们俩别碰头么?我就在酒店楼下,看见那辆跟了我们三个月的3849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进酒店,你和Kenny千万别一起出来。”

挂掉电话,夏清时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

霍廷易和任淮西两人身材相仿,尽管霍廷易要略高一些,但远远看着,这中间的差别并不容易分辨。

夏清时看向霍先生,脸上十分难得的带了几分讨好的微笑。

不用她开口,霍廷易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当下便用目光否定了她未曾说出口的想法。

夏清时的脸立刻塌下来,还没等她发作,霍廷易又看了一眼任淮西,然后道:“让他去更衣室,换我的衣服出去。”

其实夏清时原本是想让霍廷易穿着任淮西的衣服出去引开记者,但这事仔细一想便知道不可能,眼下霍先生大概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念及此,她无声地看向了一边的任淮西。

今天这出戏全部因他而起,大概连他自己也觉得理亏,当下便默不作声地起身,去了更衣室。

等到人走了,霍廷易看着夏清时,这才再次开口:“和我回家?”

夏清时点点头,“回家。”

霍先生自然不是那种会等到狗仔跟着任淮西离去后再准备离开的个性,当下他便迈开长腿,走到泳池的另一边,将水里那个正“吭哧吭哧”扑腾着水花的小男孩抱起来。

直到这时,夏清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愚蠢到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忽略。

霍廷易抱着那个小男孩,一大一小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他一边朝夏清时的方向走回来一边低头哄着怀里的小男孩:“家里也可以游泳,我们先回家,可以吗?”

夏清时冷眼看着这一大一小。

小家伙不过两三岁的模样,胳膊上依旧绑着那两个翅膀形状的waterwing,样子十分可爱。

他看起来有些害羞,见夏清时盯着自己看,他立刻垂下脑袋,又长又卷的黑睫毛垂下来遮住眼睛,过了几秒,他索性扭过小脑袋,将脸埋进了霍廷易的肩头。

夏清时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是谁,他的眉眼正同他的父母如出一辙,简直是叫她想装傻也难。

她不喜欢他。

而无可否认,这种排斥来源自嫉妒。

霍廷易今天是自己开车过来,并没有带司机,因此趁着这一大一小去换衣服的空当,夏清时直接拿了车钥匙去将霍廷易的车开了出来。

她开快车的坏习惯还是在国外念书时养成的,往常霍廷易倒也没说过她,不过今晚显然不同,车子不过才开出了一公里,他便已经提醒了她三次:“你开得太快了。”

夏清时看一眼后视镜,小家伙已经在后座上的儿童椅上睡着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只是霍廷易已经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当下便道:“你在车上时,我也从不开快车。”

他说的是实话。

夏清时抿紧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这次出去那么久,就是为了把他带回来吗?”

霍廷易没有回答,是个默认的姿态。

大概是觉得好笑,她的嘴角弯了一下,“我们结婚的时候,没人告诉我将来要和他一起生活。”